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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故人重逢

  在这一百四十六年里,元浅月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与苍凌霄重逢的场景。

  也许是夕阳西沉,两人仗剑对立,在落日炽火的余晖中,她们都在这猩红燃烧着的天穹之下,中爆发出势均力敌的杀意和剑气,或许只能有一人独活,或许同归于尽。

  也许是旭日东升,两人静坐一方,苍凌霄会同她说,他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或是受了什么蒙蔽欺骗,才会抛下他肩上担负的责任,隐居山林。

  无数个设想,无数个念头,但真到了此刻,她的脑海中现在只剩了一片空白。

  银光渐渐消散,元浅月忽然有一剎那的惊恐,甚至想要撇下一切立刻逃离,无论是怎样的重逢,她都无法再承受巨大的落差。

  她期待见到苍凌霄,却又怕见到的根本已经不再是那个她敬爱的师尊苍凌霄。

  元浅月的心神动荡,在银光落下那一刻,她头一次生出了胆怯退缩的念头。紧接着,眼前一暗,她的视线忽然一变,视野低矮了许多,地面变得极其迫近。

  元浅月大惊失色,继而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旁边的玉临渊。

  果然是她师尊苍凌霄,时隔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爱捉弄人!

  玉临渊正在她的身边,即使黑暗里也能视物如昼。三人并排站在法阵中,这四周好像是一个石室,司婉吟站得稍远,离她俩保持了一定距离。

  对于元浅月的消失,玉临渊立刻有所警觉。

  她转头一看,旁边的元浅月已经不知所踪,玉临渊脸上神情一滞,继而还没反应过来,衣摆就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玉临渊下意识地低下头。

  她的身边站了一个只及到她膝上两分高的孩童,约莫只有三四岁的模样,此刻正仰着脸,雪白可爱的小脸上杏眼水汪汪的,脸上还一本正经地端着仙尊的架子,煞有介事地叫了她一声:“临渊。”

  玉临渊的身体顷刻僵硬住了。

  元浅月脸上绷着十分端庄的神色,心中窘迫却老气横秋地说道:“这是你师祖养的灵兽——他从神魔埋骨地里带出来的牤夙,以前在我们几个弟子身上下过印记,可以随时把我们变小。”

  玉临渊还是僵着,没动。

  元浅月尴尬不已,自己作为剑尊上来就中了苍凌霄的道,在自己的徒弟面前可真是丢尽了颜面。

  元浅月怕她担心,又说道:“没事,你放心,只是身体变小了,但我的灵力都还在。”

  黑暗里,玉临渊的眼睛亮的吓人,明亮的像是火焰燃烧。仿佛是跋山涉水渴求财宝却在某个转角看到金山的蛟龙,恨不得盘踞在其上,彻底占有这世间仅有的宝藏。

  她直勾勾地望着地上正拽着她衣角的元浅月,心中是翻山倒海的尖啸。

  好可爱,好想把师尊藏起来,这是独属于她的,不让任何人看到,任何人都不可以看到她的师尊——

  后面司婉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师叔?”

  那尖啸几乎要撕裂她的灵魂。

  玉临渊蓦得想回头,但又顿住了,动作极其细微。司婉吟当即后退一步,怀望已经出鞘,挡在她的胸前。

  司婉吟的心砰砰直跳,尽管面前玉临渊连看都没看这边一眼,但她本能的感知到了,刚刚那一瞬间,玉临渊是真的想杀了她。

  而更让人感觉可怖的是,玉临渊真的可以做到。

  元浅月拽住玉临渊的衣角,嗓音是柔软的童音,又甜又软,雪白的小脸拉得老长:“临渊,你正常一点。”

  这个冰雪娃娃一样剔透可爱的幼童版元浅月,脸上是为人师者的严肃正经,看见玉临渊还是一副着了魔的表情,眼睛在漆黑的空间里熠熠发光,亮得都有些刺目了。

  元浅月叹了口气,放开玉临渊的衣角,又朝她伸出手来,在地上朝她展开手,示意她将自己抱起来,水汪汪的杏眼望着她,毫无威慑力却又十分正经地说道:“临渊,你要让师尊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也该出去了吧?”

  要是用这幅身体的小短腿走出去,怕不是强人所难。

  玉临渊眼里发光,俯下身,激动的浑身战栗,将她如获至宝地抱起来,她转过身时司婉吟又退了一步,怀望还在她的面前浮动。

  元浅月被玉临渊搂在怀里,饶是她身为剑尊也要忍不住皱皱眉头,看着玉临渊,轻声说道:“你放松点,我要喘不过气了。”

  玉临渊明明手劲不大,却好像要给她揉进血肉里似得。

  手上的劲松了些,但离得近了,玉临渊眼睛更加亮得吓人,这张姝丽姣好的绝色面容上镶嵌着这样一对眼睛,真是邪魅又诡异。

  元浅月忍不住又拉住她的衣襟,心头尴尬,勉强为自己剑尊的派头挽尊,低声说道:“临渊,你收敛点。”

  好歹司婉吟还在旁边看着呢。

  玉临渊眼睛落在她的身上,稍稍垂下眼睫,遮住了那双寒潭似得眼睛,算是给她留个做师尊的面子。

  对面司婉吟面露诧异之色,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牤夙的大名她也听过,是苍凌霄从神魔埋骨地带出来的上古灵兽,是一种生得冰蓝色羽毛的鹤形神兽,有蛇一样的橙黄色眼睛,世间只有一头。

  饮下它的眼泪,就可以被它印记,操纵对方变成孩童。

  这种能力除了恶趣味没有别的作用,毕竟就算变小了,被印记者的能力一样存在。

  同司婉吟简单地说了几句后,司婉吟也放下心来,但看着玉临渊的眼神却是深深的警惕和畏惧。

  元浅月轻舒了一口气,玉临渊的声音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响起来,喑哑又轻柔:“师尊这样子,会持续多久?”

  她说话时风浮动元浅月鬓间的碎发,离得极近,好像下一秒就要贴上来。

  元浅月忍不住转回脸,玉临渊的脸就在她咫尺之遥的地方,垂着眉眼,眼里的光芒半明半灭。

  元浅月沉着稳重地用甜软的嗓音,谨慎地说道:“大概三天吧。”

  玉临渊没作声,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元浅月看了看四周,用灵力感受了一下,说道:“你们俩让开一点,我要把这里轰开。”

  她们三人是身处一间近似于石室的房间内,四周严丝合缝,看不出哪里有出口。

  元浅月心念一动,灵力从她的周身氤氲浮起,亮起微光。

  四周忽然传来一声窸窸窣窣的响动,元浅月周身灵力如水雾倾泻,原本柔软的雾气却在此刻无声凝固,化作万千利刃,静静地浮在她们三人身边,伺机而动。

  有少女独特的嗓音响起,惊喜地说道:“哎呀真有人来了!”

  这声音十分娇媚,明明是没有带任何魅惑意味的简单话语,却宛若带了钩子,挠在人心尖上,一下又一下。

  旁边又响起一个声音,声音深沉浑厚,语调拖得老长,像是一匹刚拉了货的老马,每个字都说得十分费力:“我看来的肯定是明厌。”

  元浅月浑身一震,万千利刃无声消散。

  昔日意气风发时,她也听过这声音。

  那时候她们都在朝霞山,后山有一片鹤唳台,是专门为牤夙打造的栖息之地。

  牤夙身姿宛若一只灵鹤,有一人多高,一身闪耀着冰蓝色光泽的羽毛,每天在这里迎风打盹。

  二师兄明厌最喜欢飞禽走兽,时常会去灵兽峰打打秋风,蹭蹭山上的灵兽。灵兽峰的首席弟子还去济生宫投诉过,说明厌天天去灵兽峰转悠,差点把山上的一只灵猫毛都给撸秃了。

  苍凌霄当即问他,要不要领一两只灵兽回来养在身边,明厌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十分坦然地说道:“师尊,我是个懒人,灵兽养在身边还要给它梳洗照顾,可太麻烦了。我只想享受灵兽带给我的快乐,但是根本不想伺候照顾它。”

  等到明厌下次再去的时候,这番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无情到淋漓尽致的言论,使得灵兽峰的弟子气急败坏,将他乱棍打出了山。

  明厌一时无兽可撸,只得将目光转向了后山的牤夙。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明厌假正经地从三师兄扬浩辰那里要来了照顾牤夙的任务,每天隔着老远偷偷的观察牤夙。

  牤夙认主,除了苍凌霄,其他人都近不得它的身。

  明厌早就对牤夙心怀不轨,整天起早贪黑地给它加粮添餐,分外讨好,同它闲谈聊天,就为了能摸一摸牤夙的羽毛。

  可惜牤夙生为神兽,高傲的打紧,对明厌也是居高临下,犹如看一个大献殷勤,日日为他扫院添水的仆人。

  牤夙爱答不理,明厌高攀不起。

  明厌喂了它一年,自觉时机到了,厚着脸皮问牤夙自己能不能摸摸它的羽毛。

  牤夙霎时间震骇不已,尔等凡人竟敢对我有如此痴心妄想?

  它想也不想,当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明厌的请求,并且让明厌这个心怀不轨的弟子赶紧收拾包袱滚蛋,让扬浩辰回来重操旧业。

  明厌被灵兽峰的弟子们合力抵制,已经一年没有再碰过一根灵兽毛,每每撸兽瘾发作了只能看着牤夙缓解一下。

  如今连看也不能看了,明厌心里苦闷,找几位同门师兄妹们喝酒,苦哈哈地将这件事一说,程松当即拍案而起,出了个馊主意。

  他们撺掇扬浩辰给牤夙的清水里掺了让灵兽心静神宁,用以助眠的灵药,这药还是程松从舒宁影那里拐来的,药效十足。

  这群人一肚子坏水,打上了牤夙的主意。为了解一解明厌的撸兽瘾,几人蹑手蹑脚就上了鹤唳台。

  扬浩辰也是贼坏,生怕一点灵药不够,干脆全撒了下去。牤夙生为上古灵兽,哪里会品不出来这水有问题?

  但牤夙也坏,它是苍凌霄的灵兽,知道这几个弟子不会害它,干脆揣着明白装胡涂,扬起细长的鹤脖,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就等着这几个人上钩。

  当晚,朝霞山的四个惊艳绝伦,天资傲人的弟子被牤夙的翅膀抽得皮开肉绽,抱头鼠窜。

  他们被牤夙在鹤唳台抽得打转,个个理亏不敢还手,连灵力也不敢用,只得像凡人一样惊声尖叫地一路落荒而逃,逃得像狗撵的鸡。

  鹤唳台的惨叫声真是响彻了整个朝霞山,苍凌霄闲庭信步,老神在在地晃过来的时候,几个平常清风玉树的弟子潦倒落魄的跪在地上,浑身破破烂烂,插满羽毛,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像是人间偷鸡的蠢贼。

  苍凌霄走到牤夙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它冰蓝色羽毛覆盖的翅膀,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说道:“干得好。”

  牤夙气质优雅地啄了啄他的手,而后慢条斯理地梳理自己的羽毛,巡视面前四个被它抽得满脸开花的弟子,用老牛拉货车一样沉厚的声音慢吞吞地说道:“替你教训几个小毛贼,不客气。”

  牤夙没有性别之分,对谁都一视同仁。但这四个弟子里,只有元浅月身上的伤最少,脸上也还干干净净。

  不是牤夙顾忌她,而是在挨打的时候,程松他们下意识地都护住了她。

  明厌那时候愧疚的要死,元浅月什么都没干,就跟着他们上了一趟鹤唳台,回来就被抽成这样。

  他愧疚极了,几次三番地来同元浅月道歉。明厌开了头,程松出了馊主意,扬浩辰给牤夙下药,只有元浅月纯粹是个旁观者。

  元浅月并没有觉得不好,她甚至很开心,自己能被牤夙抽得皮开肉绽,说明牤夙也认可了她。

  她已经融入这个每每带头作恶,鸡飞狗跳的师门手足中。

  她朝明厌说道:“能跟师兄们一起共进同退,哪怕是受罚,浅月也很高兴。”

  她不需要被特殊对待,她希望她只是朝霞山上一个普通的弟子。

  她这样说了,明厌便不再提。

  为了惩罚他们这几个偷鸡的毛贼,苍凌霄抱着捉弄的心思,给她们喝了牤夙的眼泪。坐在清雅的房舍里,面对地上站着的几个缩小版弟子,苍凌霄端坐椅中,历来泰山崩于面前也从不改色的脸上,出现了极为酣畅淋漓的笑意。

  他看着地上变成幼童的四个弟子,风光霁月的脸上仙人姿态依旧,只是笑得忍不住揉了揉眼角。

  他朝旁边立着的牤夙说道:“下次他们再犯事,你就先把他们变小再动手,这样抽起来他们跑不快。”

  几个弟子都愁眉苦脸地跪在地上,几个缩小版的幼童面面相觑,不情不愿的脸上尽是苦大仇深。

  历来冷峻如松柏,战力显赫,有冷面杀神之称的程松,此刻幼童版的脸上乌黑的眼睛倔强的泛着水光,小脸绷紧,嘴真是要撅到天上。

  苍凌霄朝明厌这罪魁祸首抬抬下巴,示意他过来。

  明厌听话地走过去,垂头丧气,顽强地捏着小拳头。

  苍凌霄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让灵兽峰撤了你的禁令,下次去,就说是我派你去的,有我的身份,没人会阻止你。可记得别再说些什么我只摸摸,不想养的话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心里想想就行了,说出来谁听了能高兴?”

  明厌抬起头来,眼前一亮,此时变小的他才及苍凌霄膝盖高,如果不是碍于成年人的矜傲,只怕此刻已经蹬鼻子上脸,恬不知耻地爬上苍凌霄的膝盖了。

  苍凌霄似乎觉得戳他的脑门挺有意思,又轻轻地戳了一下,这才收回手,说道:“作为交换,你得继续照顾牤夙的起居饮食。”

  旁边牤夙十分矜持地点了点鹤头,狭长的蛇形澄黄眼眸俯瞰着地上的明厌。

  明厌喜出望外,苍凌霄朝他点点头,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他们,说道:“行了,这事到此为止了,下次再招惹牤夙,可不能再轻轻揭过了啊。”

  光芒顷刻笼罩了这狭小房舍。

  元浅月在玉临渊怀里,看向前方。

  四周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蔷薇,她们身处一方田野之中的僻静偏苑里,远处是竹林潇潇,山清水秀,半人高的篱笆上盛开了粉白的蔷薇,挨挨挤挤,花海如织。

  脚下是铺着圆润鹅卵石的小径,一直通到面前简单朴素的院落里。

  一只一人高的巨大冰蓝色鹤形神兽就站在她们面前,旁边站着一个容貌娇俏,一身简单布衣的少女,狐狸眼生得媚态天成,此刻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们。

  她的肩膀上趴着一团棕灰色的毛球,毛球背后还有三对翅膀,正是她们此次前来原本要寻找的目标,神兽帝江。

  少女身后露出一截毛绒绒的白色狐狸尾巴,正甩在地面上簌簌作响。

  几人隔了几步之遥,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动作。

  牤夙鹤首往前轻微地凑了凑,蛇一样的澄黄瞳孔里一阵诧异,看向玉临渊怀里的元浅月,十分震惊地问道:“怎么只来了你一个,其他小毛贼呢?”

  元浅月紧紧地摁住玉临渊的衣领,身后司婉吟没有她的示意,也不敢动弹。

  这个显然是狐妖一族的布衣少女正好奇地看着元浅月一行人,转头又看向牤夙,问道:“这是我们要等的人吗?”

  牤夙疑惑了片刻,看向玉临渊和她们身后的司婉吟,琢磨着说道:“是,但又不完全是。”

  元浅月终于开了口,她紧紧地攥着玉临渊的衣角,问道:“牤夙,我师尊——师尊在这里吗?”

  话一出口,元浅月才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微微颤抖。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她一时间竟然丧失了警惕和敌意,想问的太多,却好像什么都不想问。

  她找不出更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问出这样一句话。

  牤夙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灵鹤抖了抖羽毛,十分诧异地反问道:“当然在这里了,不过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其他人呢?”

  元浅月眼眶微红,她想起了那些早已丧命多年的师兄们。

  但她此刻说不出话,只能轻声问道:“师尊他还好吗?”

  地上尾巴甩得簌簌作响的少女眼神在几人身上打转,她出声说道:“你们要找我爹吗?”

  背后司婉吟的呼吸都停滞了。

  元浅月也如遭雷击,刚刚的黯然神伤被这句话给惊的尽数烟消云散。

  狐狸尾巴的少女眨巴眼睛,自然而然地说道:“怎么了,你们不是来找我爹的吗?”

  司婉吟手里的怀望顷刻间银光大作,几乎是用深恶痛疾的语气,惊惧地说道:“怎么可能?!人妖结合乃是禁忌,这种邪胎魔障怎么能诞生于世——”

  元浅月从玉临渊怀里望向司婉吟,眉头皱着,沉声道:“婉吟,慎言。”

  被元浅月的气势所压,司婉吟手里的怀望颤鸣一声,银光渐渐暗淡消失,落回司婉吟手中。

  司婉吟立刻抿唇,不再说话。

  玉临渊什么都没说,听到邪胎魔障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少女脸上。

  ——她是半妖。

  对面的半妖少女撇了撇嘴,说道:“怎么跟爹说的不一样啊。”

  元浅月回头,看向她,问道:“我师尊,他是你爹吗?”

  牤夙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看着,澄黄的眼睛在狭长的猫眼里紧紧地盯着元浅月的脸。

  半妖少女点了点头,她似乎对外来者很是好奇,眨巴了下眼睛,说道:“我叫朝霞织,我爹叫苍凌霄。”

  元浅月点了点头,她说道:“那我师尊在哪儿?”

  朝霞织十分开心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还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她说道:“我爹在家里等着你们呢!你们跟我来。”

  背后司婉吟忽然出声道:“师叔,小心有诈。”

  元浅月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们吧。”

  司婉吟一愣,但旋即脸色有些隐忍,还是说道:“那我与师叔同去。”

  这方院子布置的简单又清雅,房舍顶上的瓦脊也铺满了粉白色蔷薇花,此刻正挨挨挤挤的绽放,汇聚成了一片美不胜收的粉红海洋。垂下的几枝花枝上也缀满了花苞,四周浸满了清晰甜美的花香。

  牤夙往院子里走去,朝霞织蹦蹦跶跶地跟在后面,朝元浅月一行人说道:“我跟我爹一直住在这里,都一百多年了。除了我爹以外,你们还是我第一个见过的人呢!”

  元浅月试探着问道:“你娘呢?”

  苍凌霄为了情爱而自剔仙骨堕魔,据说他是为了同一只狐妖长相厮守,隐居于世。

  朝霞织茫然地转回头,甩了甩毛绒绒的蓬松狐狸尾巴,毫不在乎地说道:“我出生就没见过我娘,听说她是为了生下我,甘心用妖丹产子,妖一旦没有了妖丹,不就魂飞湮灭了吗?所以我刚生下来她就死了。”

  牤夙用翅膀拍了拍朝霞织的头,说道:“你这倒霉孩子。”

  朝霞织躲开了它这没轻没重的一拍,朝它龇牙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

  元浅月的手一紧,玉临渊垂眸看向她。

  元浅月眼角微红,雪白圆润的脸上,睫毛黝黑像蝴蝶的羽翼,大大的杏眼里蓄着一池秋水,好似十分难过。

  玉临渊的心在这一刻隐隐抽痛起来,她柔声地说道:“师尊,见到师祖还不好吗?”

  到现在苍凌霄还没对她们出手,就足以说明些事情了。

  至少苍凌霄没变成传说中那些性情大变,杀人如麻的魔祟。

  元浅月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叹道:“临渊,待会儿见到你师祖,别说错了话。”

  玉临渊嗯了一声,十分顺从,乖巧极了。

  身后司婉吟身体紧绷,走路都觉得浑身如芒在背。

  人妖结合乃是大忌,生下来的半妖更是不容于世,人人得而诛之。她看着朝霞织活泼开朗,蹦蹦跳跳的背影,整张脸都十分难看。

  半妖既可以修习仙法,又生来会妖术,而且个个都聪慧异常,入世即可轻而易举搅起风云——怎能让人不忌惮,不恐惧?

  司婉吟看向面前玉临渊的背影,元浅月正窝在玉临渊怀里,一副根本没有将这半妖的朝霞织视作威胁的模样。

  她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先通过纸鹤,偷偷禀报仙门。

  想了想,司婉吟还是垂了眸,叹了口气。

  她仰慕剑道,敬重剑尊,暂且还是静观其变。

  元浅月有许多次幻想过,见到苍凌霄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此时此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空茫一片,只是示意玉临渊将自己放下来。

  玉临渊犹豫了一下,还是听她的话,将她放了下来。

  面前端坐椅中,依旧风光霁月,姿态出尘的慈祥长者坐在椅中,他满头银发垂落在侧,容颜染了岁月侵染,褪去了那股高高在上的仙人之气后,他再也不是那个一剑冠绝九岭,声名显赫动天下的天之骄子。

  但他依旧是苍凌霄,是她的师尊。

  牤夙和朝霞织都站在苍凌霄的旁边。

  只有三四岁幼童外表的元浅月急不可耐地从玉临渊怀里落了下去,她甚至等不及玉临渊将她放下去,便挣脱了玉临渊的手,苍凌霄走了过去。

  玉临渊的眸色沉了一沉,继而恢复如初。

  元浅月在他面前两步之遥的距离站定,跪了下来,朝他抬着头,眼眶泛红,唤道:“师尊。”

  苍凌霄神色慈爱地看着她,他早已不再年轻,在失去了仙骨之后,这百来年的时光在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已在时光中缓慢老去。

  此时此刻师徒重逢,却是相顾无言。

  良久后,苍凌霄才怜爱地看着她,唤了她一声名字,轻轻道:“浅月。”

  只是这样简单一句话,元浅月差点便要落下泪来。她活了近两百年,时间犹如大浪淘沙,她早已学会淡看风云,宠辱不惊,临危不乱,是担得起剑尊之名的沉稳坚定。

  但一看到苍凌霄,她好像就变回了那个曾经惴惴不安在噩梦中惊醒的元家孤女,背负着骂名,在孤苦无依的时候,彻夜辗转地盯着朝霞山别苑里的房顶。

  是苍凌霄接纳了她,是程松他们呵护了她,朝霞山是他们的家,时光和故人都早已逝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在世间孤苦游荡,形只影单地守在他们空荡荡的家。

  元浅月慌乱地低下头,苍凌霄又轻声问道:“程松他们呢?”

  元浅月身子一僵,苍凌霄神色关切地问道:“为什么只有你来了?”

  整个灵界都知道,临渊派四个曾经出类拔萃,超群绝伦的弟子在苍凌霄隐匿山林后都不愿接受现实,结伴前去寻找苍凌霄的下落,恰巧遇到了当时藏匿西陵一带的的魔族。

  程松他们早在寻找苍凌霄的时候被魔族杀死了,杀死他们的魔族还是元浅月的父亲,元朝夕。

  连元浅月都是死里逃生,是濒死的明厌抱着她,拼着最后一口将她送了回来,而后力竭而亡。

  她的嗓子被元朝夕捏碎,留下了永远不能痊愈的伤口,破碎后的嗓子至今说话都带着沙哑。

  那时即使伤好了之后,过了许多年,元浅月也不愿意再开口说话。

  元浅月抬起头,看着苍凌霄,她竭力维持着自己的神情,生怕下一刻破碎的绝望会浮现在自己的脸上。

  她勉强笑了笑,声音轻柔地说道:“师兄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只有浅月有空闲,才过来的。”

  苍凌霄轻叹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能见见他们,浅月,他们现在如何了?”

  元浅月低下头,她的视线模糊了,她听到自己的嗓音响起,她轻轻地说道:“大师兄程松同舒宁影有了孩子了,搬去了灵药峰的别苑,不常住在朝霞山了。”

  “二师兄明厌每天都在灵兽峰,新上任的灵兽峰峰主叫孟同宏,看不惯二师兄这德行,逼着明厌在山上豢养灵兽还债呢。”

  “三师兄扬程浩去云游天下了,他以前就是个世家子弟,最喜欢仗剑走天下。”

  “师尊,我们都过得很好,只是聚少离多,不常见面。”

  ——只是她已经一百多年没见过她的师兄们了,她真的,很想念,很想念他们。

  这是一个对抗命运的故事。

  越要珍惜,越要叫她失去,越要渴求,越要消逝于掌心。

  我想写出一个流星般决绝而惨烈的人物,她伸手要抓住命运,将命运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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