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河的尸体原本应该先被带回圣廷,但陆星桥不让,谁都不给碰,最后是唐却打圆场,再加上这两兄弟与项今歌这个圣子相识,此事最后以圣廷网开一面结束了。
陆星桥带着陆星河的尸体离开,在希望之都消失了一段时间门,因为项今歌提供了保.护.伞,所以有心之人一时也追不到他们的踪迹。
陆星桥守了三天的尸体,没有火化也没有下葬,就是守着。
陆星桥原本就是残缺的,他是从陆星河体内生出来的一个附属品,一个保护陆星河的人格,所以他只有待在陆星河身边才会觉得自己完整。
现在陆星河死了,他突然就觉得天旷地阔,无处为家,就好像孤身一人站在大草原上,好像四处都是路,又好像根本没有路。
三天后,陆星河的尸体开始慢慢腐坏,一开始程度极其轻微,但是陆星桥还是慌了。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留下这具躯体,他用他几乎没怎么用过的脑子想了千千万万种方法,但都不是万全之策。
没有任何东西能对抗时间门,时间门可能才是这人世间门唯一恒定的真理。
陆星桥想到最后,才想起来他哥的遗言——吃了他。
多么荒诞,一开始他听到这个遗言的时候只觉得残忍,陆星河为什么要留这样的遗言,让他吃了他,然后好好活着。
这真的是遗言而不是诅咒吗?
但是在他拼命想要留住这具躯体,遍寻解法而不得的时候,他再次想起了那三个字。
吃了他,化作完整。
让他永远在自己的身体里,和自己一起存在着。
他还在,只是,只是沉睡了而已。
陆星桥突然就想通了。
化作完整,可能就是他留住他的唯一方法。
人格残缺的人没有健全的道德体系,他们也意识不到正常人的伦理道德是什么东西。
就好像此时的陆星桥,就只是想留住陆星河而已,单纯,直接,没有任何道德上的挣扎。
他做到了,吃掉了陆星河,也一起吸收了陆星桥体内的沉睡者之心。
在他化作完整的一瞬间门,眼睛上的那道疤痕消失了。
借着水面做镜子,现在的他和陆星河一模一样,从唇角的痣,到每一丝头发。那道疤痕原本就是他们之间门唯一的不同,现在也消失了。
消失的,到底是自己,还是他?
现在盯着水面的,又是谁?
陆星桥看着水中的自己,突然蹲在河边干呕起来,但胃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但干呕就是停不下来。
他是如此痛苦,陆星河的离开突然有了实感,他痛苦到恨不得将灵魂都呕出来。
什么都吐不出来,呕不出任何东西。
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他的骨血,组成了他身体的每一部分。
陆星桥最后只能倒在河边嚎啕大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痛苦什么。
明明他留住了他的哥哥,永远。
.
陆星桥平安度过了四阶进化期,但是他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以前都是哥哥说下个地方去哪里流浪,他就跟着往哪里走。
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在失踪后的半个月后,他再次出现在了希望之都的街头,买了一根棉花糖,然后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将它吃干净了。
就在他靠坐在公园的长椅里,想着要不要再投喂哥哥一根的时候,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在他面前停了下了。
男人问他愿不愿意做他的狗,他愿意给陆星桥投喂的骨头是——一个亲手杀死安席林的机会。
也就是为他哥哥报仇的机会。
所有人都觉得陆星河是被安席林杀的。
陆星桥看着男人,没接话。
.
图书馆的流血事件只是一个开始,很快整个希望之都都陷入了一场动乱。
“那个人”安排了一场清洗屠杀,将所有与陆星河有过接触的人都放在了清洗之列——而这整个行动,又被粉饰成了安席林的报复。
一个因为研究所事件而被罢黜的红衣主教,因为心有不甘,所以对整个希望之都展开了无差别的报复。
其中最先被针对的就是圣廷,圣廷也是陆星河从监狱出来之后接触的人最多的场所,其中包括罗佳灵郁凌林在内的人都在暗杀名单里。
罗佳灵作为一个野生觉醒者,四阶可能算是境界较高的觉醒者了,但是在希望之都,尤其是在圣廷这种地方,四阶确实不够看。
所以她和郁凌林作为整个目标团体中实力最弱的人,自然被重点进攻。
这次更离谱的事情出现了,罗佳灵是在郁凌林的眼前被杀的,郁凌林也没救,看着她死的。
但第一天,罗佳灵再次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圣廷。
如果没记错的话,类似的事情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上一次是在安席林的精神领域里。
当时项今歌也是发现她死在安席林的精神领域里了,但是转头她就又出现在了红夜岛。
前一天靠着不死鸟做掩护逃过一劫的郁凌林被项今歌抓去跟着白鸽教会的信徒做礼拜。
可郁凌林该做的都没做,无视信徒们的虔诚,别有深意看着罗佳灵端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出现在一群信徒里。
郁凌林的视线太过直接,实在无法忽视,于是罗佳灵回视了他,用一种毫无畏惧的波澜不惊的眼神。
郁凌林弯唇。
他没有揭穿罗佳灵的打算,这是一件挺好玩儿的事情。
如果这时候直接在项今歌面前揭穿罗佳灵的异常,未免也太无趣了。
.
项今歌意外地发现郁凌林今天心情很好,但是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这简直细思极恐。
项今歌可劲儿琢磨了一会儿他家这位小娇妻能给他作出什么妖来,可惜琢磨来琢磨去最终也没琢磨出结果。
唐却穿着旗袍摇着桃花小扇,依旧是烈焰红唇大波浪,只是和平日里略有不同的是,他换了一件黑色的旗袍,这个颜色较为低调,而且和他的妆容不搭,平日里没见他这么穿过。
只能猜想,他可能是在用这个颜色对已故的陆星河致以哀悼。
不过他这哀悼也不知到底有几分真心,毕竟那旗袍也没好好扣,袒露着小半胸口,能清晰看得胸口的蛇头和牡丹的刺青。
罗佳灵在一旁安静地喝着红茶,优雅且安静,一股子与世无争的味道。
但今天的风喧嚣了些,险些把她公主切的头发吹到喝红茶的嘴里去。
今天算是星空教会的小聚会,项今歌刚刚参与完白鸽教会的礼拜,那叫一个安静肃穆有气势。
再看看他教会的这一群,没骨头的没骨头,坏心眼的坏心眼,木头心的木头心。
虽说是临时拉起来的流氓帮派,仅仅只是为了做事方便才临时组建,为什么教义和要求——但这副懒散的模样还是惹得某个一把手心痛了。
项今歌敲了敲桌子,“咱们这儿四个人,三个人刚从人家白鸽教会的礼拜上下来的,看到人家那种场面,再看看你们现在,心里就不羞愧吗?”
唐却没骨头似的,腰都不愿意坐直溜了,直接白了项今歌一眼:“做老大的自己都是一五仔,你要我们这些打工人羞愧什么?”
某一五仔项今歌:“……”
说得好有道理。
项今歌随手从精神领域抓出来只小熊猫给郁凌林抱着。
这已经是他安抚郁凌林的老套路了,给郁凌林一只熊猫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这样比较放心,要不总觉得他家小娇妻一肚子坏水没处使,容易作出更大的妖。
项今歌一边娴熟地讨好老婆,一边摆领导架子:“少说风凉话,不是让你查刺客的行踪的吗,查的怎么样了?”
话是对唐却说的。
小熊猫进入郁凌林的怀里,也不像平时那么亲昵自然,浑身上下写着别扭。
它还没从目睹郁凌林亲手宰了陆星河拿他做沉睡者之心的实验材料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郁凌林不管小熊猫乐不乐意,反正抱到怀里就是香。而且看小熊猫一副百般不情愿的模样,仿佛被逼卖身的良家妇女,郁凌林更来劲了,rua一rua一耳朵,再捏一捏爪子。
最后干脆把小熊猫抱在怀里,手放人家肚子底下叠着,把下巴放在小熊猫的头顶上,玩起了人熊叠叠乐。
唐却桃花小扇不停,“那个刺客我还真查出来了点消息,她不是最近才出现在希望之都的人,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人——她似乎已经活了几百年了,一直在希望之都的黑市接生意,帮忙暗杀或者找猫。”
郁凌林分神看了唐却一眼:“找猫?”
唐却:“就是找猫,字面意思,有钱人家养猫当宠物做家人,丢了自然着急,会专门请侦探之类的角色帮忙找回来。那位刺客女士也接这种活计,而且找到猫的成功率极高——这可能是出于她的个人兴趣,爱猫人士。”
项今歌:“我看起来很想知道她的个人兴趣吗?”
唐却撇嘴,说回正题:“黑市发放暗杀任务的老板是希望之都的红夜岛的常客,在红夜岛养了位情妇,我让那位姐姐探了探消息,这位爱猫的刺客女士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具体住址,而且好像从发放任务的人的爷爷在黑市工作的时候,这位刺客女士就在这里接生意了,不过那时候的她没有这般高调,接的也大多都是些不引人注目的小任务。”
唐却:“具体身份不明,但我不信在世上活这么久的人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于是去了蓝天研究所的第一图书馆,想要找找有没有能用到的讯息,结果就……之后你们也知道了,撞上了大运,讯息没找到,书都烧了,至于人,我的没敢出去救。”
唐却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声音略低,隐有自责之意,但那自责一闪而逝,他借着桃花小扇扇风的功夫就将情绪隐去了,再看又是老油条一条。
做戏还做得蛮真的。
项今歌看向罗佳灵:“你昨天好像被和那个女人一伙的变异种攻击过,有什么想说的?”
罗佳灵:“那个女人不在,也不是安先生,不确定出手的人的来历。”
项今歌别有深意地看着罗佳灵,但罗佳灵一副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淡定。
项今歌:“诶,你之前说你怎么活下来的来着?”
罗佳灵:“装死。”
项今歌笑了一下,“你装死的本事……可以啊,上次也是装死是吧?”
罗佳灵不装死了,装哑巴。
项今歌看向郁凌林,郁凌林一副没听到他们内部开会的模样。
项今歌把蔫头耷脑的小熊猫拽出来,郁凌林这才仰头看了项今歌一眼。
项今歌:“宝,你昨天和小灵儿一起遇袭的吧?”
郁凌林:“……”
郁凌林弯唇:“是啊,有问题?”
项今歌:“没什么要告诉亲亲老公的?”
郁凌林:“她装死技术确实不错。”
项今歌冷笑一声。
一群信口胡诌说瞎话也不脸红的王八蛋!
罗佳灵有问题,在不可思议之城罗佳灵死而复生的时候,项今歌就有所怀疑了,只不过这次验证了而已。
不过罗佳灵的问题不是最大的,虽然她的身份有所掩藏,但从根本上来讲,没什么恶意。
郁凌林不必说,他哪天老实了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项今歌已经习惯这人把坏毛病拉满了,人都杀了说个谎算什么,洒洒水啦。
至于唐却,项今歌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但他就是觉得不对。
唐却什么时候和陆星河的感情那么深了,又是上赶着救人,又是替人穿“丧服”的,陆星河那亲弟弟估计都想不起来穿一身黑。
他这教会,从老大到下属再到家属,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一五仔。
迟早要完。
项今歌也不点明,跟着大家一起装傻。
这时候简单给人分布了一下任务,让唐却继续搜集情报,包括那个爱猫的刺客,安席林的行踪,还有失踪了的陆星桥,都可以留意一下,留意的同时注意自身安全。
至于罗佳灵,项今歌让她最好待在圣廷里,别怎么出去溜达。
郁凌林嘛……虽然郁凌林境界不高,但项今歌确实比较担心撞上郁凌林的人,他总觉得对方会比较惨,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错觉。
项今歌收了这荒谬的想法,换了个靠谱的,恨不得把郁凌林收进自己的精神领域贴身带着。
关进精神领域一劳永逸,不走流程,直接囚禁小黑屋!
当然,只是想想。
从境界上来讲,还是要担心郁凌林被安席林那边的人给宰了的,而且还要担心郁凌林带着不死鸟出去闯祸。
升入四阶之后,郁凌林突然突飞猛进地掌握了和不死鸟友好沟通的技巧,不死鸟不知道是怎么被忽悠了,似乎认定了郁凌林是他的好兄弟,最近不用给亮晶晶也愿意替郁凌林赴汤蹈火了。
项今歌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是因为郁凌林带着不死鸟,把当初突袭陆星河,也就是以多欺少和他打架的那群变异种揪出了个七七八八,然后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不死鸟给叼了,没什么好下场。
那些变异种看似是普通人,其实背后都是左燃的人,惹得左燃跳脚好几次的消息传到了王庭,然后又被女王当做笑话讲给了项今歌。
女王也是个奇人,好像一点没觉得自家这位未来儿媳妇不省心,反而还格外感兴趣,老想和未来儿媳妇见一面。
要不是王夫觉得郁凌林的心性太不稳定,一直帮忙拦着,估摸着郁凌林早就祸害到王庭来了。
项今歌简单给自己的星空教会开完小会——更准确说,是摸了个底,然后就去了王庭。
这次不是家人小聚,而是更为官方的见面,是女王有任务给他。
女王希望项今歌替她去一趟陨落之地。
女王:“你也知道,陨落之地是黑山羊教会的总部,而那边的驻扎军队的首领是左燃的姑姑左舒烨。”
左燃的姑姑曾和左燃的父亲争夺过将军之位,虽是女性,却也是铁血手腕,真论起才能,左燃的父亲根本不及自己这位姐姐。
但是当年的夺位之争出了些岔子,再加上老将军更喜欢小儿子,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不少忠心家臣,所以左燃的姑姑以一线之差落败。
左燃的父亲坐上将军之位后,自然不会给自己的姐姐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将其流放至陨落之地,让她在那种重度污染遍布的地带带领驻扎军队,再也不让她回权力中心。
但是现在,左燃的父亲强行升半神,陷入疯狂异化,被项今歌处理了。
而左燃年幼,没有统领左家的本事,现在的左家更是被军部和女王瓜分殆尽——军部往昔吞吃左家权利的较多,女王是借这次研究所事件,一举吞下的。
女王:“虽说左舒烨和左燃这对姑侄也没什么情分,但左舒烨毕竟是左家人,眼看着左家式微,她难免生出些歪心思。”
“歪心思”三个字涵盖了很多,可能是她会接着侄儿势弱,强行创造机会再回希望之都这个权力中心。
也有可能是她依旧当自己是左家人,虽和兄长侄儿有嫌隙,但左家遇难被王权欺负,她选择站在左家身后,对抗王庭和其他两家将军也说不定。
项今歌听着女王的意思隐约感知到了什么,“陨落之地出事了?”
女王:“称不上大事,但也算不上安稳。那里本就是黑山羊教会的起源地,邪.神祭祀活动也比别别的地方频繁——但最近有些过于频繁了,屠城血祭一连发生了好几起,都是临近陨落之地的城池。”
女王的意思很明显:她想知道如此频繁的血祭活动,到底是因为黑山羊教会本身活动异常,还是驻扎在那边的军队首领故意放纵。
项今歌:“所以母亲是希望我去看看?”
女王:“也不止是如此。”
女王前面讨论政务的时候还是一脸严肃,但此时脸上多出了两分温情,
“现在的圣廷不安定,你伤还没大好,一直在希望之都待着反而危险。”
左燃父亲强行升半神失败,异化成邪.神,是项今歌收拾的烂摊子。
项今歌现在还未大好,不仅是女王这位母亲看出来了,不少高境界的变异种也能看出来——譬如当初安席林就看出来过。
项今歌留在希望之都并不安全。
暴.乱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重要,曾经的红衣主教的报复,还是背后另有其人搅弄风云,亦或是军部的阴谋——无论哪一个,项今歌都迟早成为靶子。
女王垫着脚尖摸了摸项今歌的脸,轻声道,
“别再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好吗?妈妈不想再着急害怕得晕倒了。”
她上次着急害怕得晕倒是因为听说项今歌为了希望之都的安全,强行用自己的精神领域吞了陷入疯狂而异化的左家老将军。
女王:“你也不用担心我被留在这里,你父亲会保护我的。”
项今歌:“我不否认他对您的爱,但如果他有疏忽的时候,我留在这里就可以帮……”
“他不会,”女王的语气带着笃定,“我相信他,你也应该相信他。”
项今歌:“……”
项今歌看着女王的眼睛,一时无言,拒绝的话堵在喉头。
不是说不出来,而是知道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女王一定有一万个让自己同意她的建议的方法。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咳。
母子俩回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王夫,还有他故作不愉的神情。
女王脚后跟落地,收回抚摸项今歌脸颊的手,转而对着王夫招手,顺带和项今歌道,
“陨落之地地形复杂,有很多地方都是未曾开发的荒野之地,你父亲刚刚特意去帮你找了最新的地图,你得带上以防万一。”
项今歌接过地图,发现地图上面居然有很多手写批注,而且看起来都是王夫的字迹。
女王:“他对陨落之地熟悉,所以帮你做了些功课。”
王夫自然又有些幼稚地挽住女王的手,“虽是故乡也许多年没曾回去过了,有些地方记忆有些模糊了,你且凑合着看,若有不对,以你看到的实况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