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疆的第一晚,宁清棠营帐内多了四个辞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屏风,样式难看了些,但重在能遮挡视线,密不透风。
“弄这么多屏风做什么?”
他看着辞渊一人忙活,用屏风在营帐正中央围了块空地,实在是不明白这么折腾有什么用。
“有大用处。”辞渊神神秘秘的回了一句,又让他站进那空地之中,“清棠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哦,好,你去吧。”宁清棠不理解,但是相当配合,目送他出了营帐,然后又看见他刚踏出去便回来了。
“好了,外面看不到,可以出来了,清棠先别睡,等我大概一刻钟便好。”
辞渊嘱咐完就走了,宁清棠皱眉盯着门口,总感觉不太对劲,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他不会是要背着我偷袭敌营吧?所以骗我在营帐中等着,免得我跟着?
感觉像是辞渊能做出的事,宁清棠脚步都加快了,刚掀开厚重的帐门就看到辞渊一人搬了个大浴桶,快步走过来。
“怎么出来了?”辞渊放下浴桶先把他推进了营帐,宁清棠满头问号,“你别告诉我……这是要给我沐浴用。”
“不是给你还能是给谁?”
辞渊笑着回了一句,转头就出去又拎了两桶热水回来,因为宁清棠是女子身份,她的营帐除非是一起议事,否则不让人靠近,所以什么事都是辞渊亲力亲为,自己折腾了三趟才把浴桶装好热水。
宁清棠看得一愣一愣的,被他抱进屏风围出的那一方小天地才反应过来,“你从哪弄的这些东西?军中不比望京,条件这么艰苦还讲究什么沐浴啊。”
“趁现在还没开战,还能凑出这些条件,便先讲究着,总不能委屈了你。”
后来以神魂形态跟着宁清棠的那些日子,辞渊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宁清棠入魔后在战场上浑身浴血的模样,人前的宁清棠是阎罗一般的宁刹,人后却总是对着身上的脏污和血迹发呆。
那时候他就想,若是以后有机会,他一定不会再让他的清棠受这种苦,清棠不喜欢血腥,更受不了那些脏污。
那个战场上不怕脏不怕冷的宁将军,其实都是装的,都是在强撑着。
辞渊把宁清棠放在浴桶边,又给他拿了换洗的衣服和沐浴要用的帕子,给他摆好了才转身出了屏风,隔着屏风道:“此处没有侍女,也伺候不了清棠什么,你若实在不便,我蒙了眼进去帮你也可以,只要清棠不介意就好。”
宁清棠哭笑不得的站在那,又暖心又好笑,“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连沐浴都不会的傻子吗?”
“怎么会。”辞渊也笑,“我是怕你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我从小就是自己沐浴。”
宁清棠脱了衣服跨进浴桶,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语气有些不自然的问道:“茵儿……不伺候你吗?”
“啊?”宁清棠被问懵了,“她就伺候我起居,沐浴她不管啊,我沐浴的时候她都是在外间守着。”
辞渊先是一愣,随后差点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他见过宁清棠沐浴时茵儿没有出来,一直以为都是茵儿伺候着,为此没少吃醋,结果竟然是这样,早知道就早点问清楚了。
也是难为了茵儿,被他暗地里偷偷针对了不少回……
宁清棠沐浴很快,出来时水都还是热的,慢悠悠的穿好衣服,最后却对着身后的一头湿发犯了难,这个他确实不太会了,平日都是茵儿给他弄的。
“大冰块,我的头发……有点麻烦。”
“清棠穿好衣裳就出来,我给你擦。”
辞渊早有准备,宁清棠出来就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块厚厚的绒毛布,甚至连美人榻都给收拾好了,让他躺在上面,自己在他头顶俯身给他细致的擦干头发。
“好了,清棠等我一会儿。”
他手法太舒服,宁清棠都快睡着了,闻言只含糊的应了一声,眼都没睁开,直到不远处传来“哗啦”一声,明显是什么重物入了水。
迷迷糊糊的人瞬间清醒了,起身看着那屏风之中隐隐约约的人影,一脸不可置信,“那……那是我用过的……”
“我又不会嫌弃清棠。”辞渊含笑的声音传来,“军中热水可是稀缺物,我这算是沾了清棠的光了。”
其实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更想和宁清棠一起,这浴桶他都选了足够容纳两人的。
宁清棠哪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自己又尴尬又别扭,最后只能不出声了,本来还想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呢,结果等辞渊出来就看到男人手上拿着他换下的衣物。
宁清棠:!!!
完了,习惯了等着茵儿收拾了,我忘拿出来了!
“那个……我……额……”
想到里面连亵裤都有,宁清棠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半天才鼓起勇气把话说完,“我是准备一会儿拿去洗的,你直接给我吧,我……”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清棠做。”辞渊一脸坦然,“还是我来吧。”
“啊?不是,这个不用,我自己能……我……”
不等他说完辞渊就已经拿着那些衣物出门了,宁清棠站在原地脸烫得都快炸了,烦躁的扯了好几下自己的头发。
啊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这么尴尬的事他做梦都没想过,现在一想到辞渊要给他洗亵裤,他就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在修真界真正的辞渊都没做过这种事,他自己放个清洁术就什么都解决了。
这……这跟在那幻象面前不穿衣服有什么区别啊!
为了避免辞渊回来之后的尴尬场面,大魔头果断选择了装睡,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就躺在床上闭了眼。
辞渊进门后看到这画面,眸中闪过一抹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用气音唤了他一声,“清棠?”
宁清棠放轻呼吸,没出声。
没听见,我睡着了,别叫我,你快走吧!
他不回应,还装得更像了,辞渊眸中笑意更甚,用手炉捂暖了手,小心翼翼的翻身上床。
宁清棠心肝一颤。
他怎么上来了?他怎么敢的!
辞渊动作都很轻,根本不足以吵醒一个睡着的人,宁清棠想睁眼都没机会,只能拼命感受他的动向,只觉得男人的呼吸越靠越近,缓缓落在他脸上,最后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覆在他嘴唇上,一触即分。
宁清棠知道,那是吻。
他身体不受控制的有些僵硬,下一瞬整个人都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响起男人温柔又有些痴迷的嗓音,“清棠……”
这些熟练的动作,这熟悉的声音,几乎让宁清棠分不清今夕何夕。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在落剑峰被辞渊囚禁的日子,那时候的辞渊就是这样,把他折腾的支撑不住昏睡过去,每次都是躺在他身边抱着他,偷偷吻他,用这样的嗓音一遍一遍唤他的名字。
宁清棠在男人怀里睁开眼,他知道此时的辞渊看不到他的动作,眉头紧紧的皱着。
最近觉得幻象像后来的辞渊的感觉越来越频繁出现,是往生壁作怪,还是……
不会,一定不会,辞渊怎么可能进来,他心魔日益猖狂肆虐,进来比我还要危险,根本没有活路的。
不是辞渊,一定不是,辞渊不会这么傻,不会有事的,他肯定是在外面想办法救我出去,一定是这样。
心里一遍一遍这么安慰自己,宁清棠却控制不住的越来越慌。
万一辞渊真的进来了怎么办,又有往生壁和心魔同时作祟,辞渊绝不会受制于人为祸苍生,怕是只能和我一样,选择自曝神魂……
越想越慌,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折磨,借着装睡的由头,又开始装作睡梦呓语,紧紧抱住辞渊闭着眼呢喃道:“辞渊……剑……往生……是你吗?”
他说得颠三倒四还不完整,但他相信如果真的是辞渊,一定能听得懂。
然后他一个字的回应都没等到,只有一只手在后背轻轻拍着。
宁清棠放心了。
不是就好,现在这个不是辞渊就好,这样辞渊还有很大可能是安全的。
感受着他身体明显开始放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辞渊看他的眼神越发温柔。
果然清棠很担心我,看来如今不能明确暴露身份还是好事,否则以清棠的性子,怕是会不顾一切打乱我的计划,拼了命也要把我送出去……
辞渊只是想趁机与他亲近些,抱了一会儿便回自己的营帐了,只是之后的每一日他都不顾宁清棠阻拦,坚持要帮宁清棠洗衣物,开始打仗之后也不例外。
战事一起,自然不能再让宁清棠在营帐中不出门,往往都是两人按计划各自领兵左右包抄,有时一两日也见不到一面,都要等到打赢了带着俘虏回城时才能见到。
即便是如此苦累紧张的时候,辞渊也是次次挤出时间给宁清棠烧水沐浴,换下来的衣物也是他急急忙忙的去洗,洗好了歇不了一刻钟便又要忙着议事。
在有限的条件里,他总要尽可能细心体贴的照顾宁清棠,自己盔甲污黑一片,血迹斑斑,宁清棠的盔甲却是每次领兵出城都干净整洁。
战乱持续了半年,昔日失守的十几座城池已然收复一半,某日八百里快马加鞭,送来了下令收兵议和的圣旨。
军中将领大多都主张先议和休养生息,从长计议,辞渊却头一回没有采纳众人意见,一意孤行要继续打,说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这次连宁清棠都没明白他的用意,却也没说与他不同的意见,在众人走后才问他,“为什么啊?现在确实不适合继续打了,休战两年再打会更好些。”
辞渊盯着他眼中的疑惑,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因为会死。
当年他便是收到了这圣旨同意议和,率领部下急着回望京见他,路上还想着回去学做桂花糕给他吃,却在中途就收到了边疆失守的消息。
敌军假意议和,得了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和路线,长驱直入,甚至早就设下埋伏,截断了他与部下的生路,让他连宁清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可这些辞渊没办法说给他听,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清棠,你信我吗?”
“信。”宁清棠毫不犹豫,“你说要打,那就接着打,如果其他人都不愿再战,就我们两人领兵,我也一样陪你。”
不需要理由,只要他是辞渊,这就够了。
宁清棠会无条件相信辞渊,永远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