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谁跟谁打啊，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我在山下都听到了。”
淮玉匆匆赶来，边跑边问，跑到近前才发现气氛不太对，下意识往颜祁身后躲了躲，“什么情况啊？”
颜祁没出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要多说话。
“你们早就知晓？”宣尘语气受伤，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人，到淮玉身上重点顿了顿，“你见到这一幕都没有丝毫惊讶，你也早就知晓魔尊宁刹之事？”
“我……额……”
淮玉看看他再看看宁清棠，支支吾吾半天才回答，“小师弟学制毒时对针对魔族的毒有过反应，再加上颜祁与我旁敲侧击的透露过一点，我就也……”
宣尘面色一沉，淮玉吓得又往颜祁身后靠了靠，手也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挨揍的事有我呢。”颜祁安抚了一句，再抬眼看向宣尘直叹气，“我也暗示过你，是你太过一根筋，小师弟跟师尊的事我也说过，奈何你不信，你还罚我跪香。”
宣尘听着他的解释始终没有出声，周身隐隐有灵力波动，宁清棠站在原地神色淡然，对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一个大魔头，本就为正道不容。
“大师兄，你要杀了我吗？”
在落剑峰这些时日被宠的太好，他也真的把这些人当成了亲友，宁清棠最终还是轻声问了宣尘一句。
那日在落剑峰初见，宣尘说要替他顶罪，他是嫌宣尘傻，可或许从那时起，他便真把这个有些呆傻的正道君子当做了师兄。
宣尘没有回答，只目光纠结又复杂的盯着他，最后视线移向辞渊，连平日最为注重的礼数都忘了，声音颤抖的问道：“魔尊宁刹作恶多端，为何……”
“他是被美色勾引。”宁清棠眼底一片冷色，嘴角却挂着灿烂的笑，“所以就忘了我杀过多少人，又害过多少……”
“清棠……”
心知他是被宣尘的反应伤到在赌气，辞渊唤了他一声，把他拉到身后，对着宣尘语重心长道：“清棠是灭了诸多宗门，但凡事皆有因果，若你亲朋被害，你走投无路之下，可会堕魔报仇？”
“你除魔卫道没错，却也要学会变通才能无愧于心，无情道并非冷漠无情，一味循规蹈矩，想想这些时日清棠如何待你。”
宣尘当然记得宁清棠是如何待他的，为他闯执法堂，与紫虚当面对峙，此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修道先修心，心明眼亮才是正道，宣尘，莫要走为师行差踏错过的路。”
此番情景辞渊早就料想过，这是宣尘追求大道的必经之路，他教导徒弟向来寡言少语点到为止，尤其是涉及到自身悟性的事，旁人说再多也是无用，最后也就只点拨了一句，“无论作何决定，都先问你的心。”
纯真善良的小师弟突然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这转变让宣尘如何能一下就接受，神情和脸色变了又变，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看向宁清棠，“小师……你……你真的只是为了报仇，并非杀人取乐，剜心而食吗？”
大魔头早已被误会习惯了，听他这么问也只是嗤笑一声，“怎么，我说是真的你就信？六界皆知口口相传的事，我否认了你就能……”
“我信。”
宣尘打断他的话，在他怀疑的目光中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都比方才坚定了，“我信，我不信魔尊宁刹，但我信我小师弟，清棠。”
这下轮到宁清棠愣住了。
为什么会信呢？我是魔尊宁刹啊。
他已经做好了被宣尘逼走或者追杀的准备，那时他还能借口是这里容不下自己，如此辞渊也不好再纠缠于他，怎么……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呢？
大魔头有些愣神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颜祁和淮玉。
“小师弟你还不了解我吗？”颜祁明白他的意思，率先开口道：“我这人没什么底线，你就是真作恶我也不在乎，我只认你是我小师弟，但你若开口澄清，我自然也是信的。”
淮玉在旁边默默冒头，“我也是，小师弟你当年受伤找我医治我还给你治了呢，我也没底线，不在乎这些，但你说了我肯定信。”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彻底颠覆了大魔头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
原来我开口解释真的会有人信，原来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只相信传闻和眼中看到的，还会愿意听解释……
大魔头只经历过无休止的追杀和误会，骤然遇到这种情况根本转不过弯，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这种时候才是他最真实的反应，会习惯性的依赖自己，辞渊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嘴角，对自己之前温水煮石头的成果十分满意。
“从前你说的话旁人不信，那是他们不值得你理会，日后无论何事，清棠尽管澄清实情便好。”
辞渊不止教给他做法，还给足了他底气，“只要你说，我便信，至于旁人，我自会让他们也信。”
这话若是别人说或许是在吹牛，但他是辞渊剑尊，他是真有这个实力。
“看到没，师尊在给小师弟表忠心呢。”颜祁一眼就看透了本质，悄悄跟淮玉嘀咕，语气是明显的幸灾乐祸，“正道魁首又如何，不受道侣待见，不也一样要不遗余力的用套路和手段去追。”
他是压低了声音，可在场这几个人，谁的修为能听不到啊。
辞渊面不改色，丝毫不觉得尴尬，宁清棠直接翻了个白眼，淮玉则是一脸兴奋，只有宣尘刚受完一个打击现在又来了一个，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我当年大开杀戒确实是为了报仇。”
辞渊虽然有趁机讨好的嫌疑，但宁清棠还是听了他的话，真的开口解释了，“那些宗门……杀了我全家。”
这是他第一次说起此事，从前都是辞渊自己的猜测，几乎是他话音还没落，辞渊便抬手揽住了他的腰身，不是平时那样暧昧，而是带着些安抚意味的，只是为了给他一点依靠。
宁清棠语气平静，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眼中努力藏着的悲痛，宣尘有些手足无措，“我……小师弟我不是有意……”
“没事，反正我已经报仇了。”
宁清棠朝他摆摆手，另一只手推开辞渊，“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要回魔界了，后会有期。”
“不可！”
这一次都不是辞渊先拦他，出声的是宣尘。
“小师弟你待在师尊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虽然师尊他……行事不够坦荡，也对不住你，但他护得住你。”
宁清棠一脸懵，看看辞渊再看看他，“不是，你……我……我跟辞渊现在这……你看明白了吗？”
“师徒越界，人魔殊途……虽然荒谬，但……”宣尘拧着眉头，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我不理解，但我尽量忍着不反对吧，总比你离开此处再被人追杀的好。”
话说的挺理智也挺流畅，但说完嘴角就溢出了血迹，淮玉赶紧跑过去扶他，顺便给他把了个脉，“受了些刺激气血上涌，不碍事。”
宁清棠：“……”很难不理解成这是被气的。
都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已经超出接受范围了，颜祁边叹气边接替淮玉扶他，“我带大师兄回去缓一缓，师尊小师弟你们别闹出太大动静，山下结界都破了。”
宣尘被他扶着往山下走时表情都有些呆滞了，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一句，“德高望重的正道魁首，几千年的无情道，一世清名啊……这禽兽就非做不可吗？”
颜祁在旁边差点笑趴下了，回头就朝辞渊喊，“师尊，大师兄问你，这禽兽你就非做不可吗？”
他这张嘴实在太快，淮玉想拦都来不及，只能一脸惊恐的去看辞渊的表情。
都以为辞渊得揍颜祁一顿，却没想到在众人的注视下，辞渊极其认真又自然的应了一声，“嗯。”
“哎？！大师兄！”
“快快快，你背着大师兄……”
他这一承认，宣尘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两眼一黑生生气晕了过去，最后是被颜祁给背下山的。
宁清棠看着他们的背影，再看看身边依旧一脸淡定的男人，明明该是不耐或是气愤的，最后问出口的话却满是无奈，“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我走了？”
从前还遮掩一二，现在跟徒弟都摊牌了。
“嗯。”
“我若非要走呢？”
辞渊没回应，只眸色深沉的看了看他手腕上的锁链。
懂了，这是非要跑就再把我锁起来。
宁清棠让他给气笑了，“你以为用这些强迫手段就能锁我一辈子？”
“这些手段不能，但真心可以。”辞渊盯着他的眼睛，“我的真心自不必说，宣尘等人的真心相待清棠方才已经见过了，清棠留在这里，不止安危无忧，疼宠也与往日一般无二，你若离开，他们也要为你提心吊胆。”
“清棠，落剑峰上下，无论是谁，都会以命护你。”
宁清棠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动摇了。
大魔头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家破人亡，辜负背叛，误会追杀……唯独缺旁人的真心相待。
他一直以为是他不配有，可如今他真切的见识过了，难免会舍不得。
但……
看出他有动摇却还在犹豫，辞渊屏气凝神，逼出一口血溢出唇边，身形也与重伤不支一般无二的晃了晃，正正好好倒在他身上，在他接住自己时闭眼昏了过去。
“哎……你怎么……死变态？辞渊？”
宁清棠叫了他两声发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盯着他嘴角的血眉头皱了皱。
伤这么重，把他扔在这不管，不会被心魔趁虚而入直接死了吧？
对自己被人装晕套路的事一无所知，大魔头认命的架着他往寝殿走。
算了，还是等他醒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