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生物科技的热搜迅速被压下, 程思影在研究室，听助手绘声绘色讲述网友对这件事的猜测。
“我去茶水间倒水，听到隔壁部门的人说计总发了很大的火, 要开除公关部所有人。”男生绘声绘色，手舞足蹈。
程思影端起咖啡, 浅浅抿了下, 看着杯中的气泡，没有说话。
计奕辰愤怒是真, 但所谓暴跳如雷，开除人的消息肯定是假，他对自己的形象十分看重，喜行不于色，她认识计奕辰多年, 还未见他狼狈的模样。
但气得不轻就是了。
程思影看着手边无声挂断的电话，干净的屏幕，已经十二通未接电话。
“程研究！”办公室外, 一名面色着急的助理敲敲门走进来，“计总找你。”
助理面色不太好看，程思影身边的男生面色有些微妙。
他还记得程思影在巅峰科技微博下那一句轻飘飘, 却掀起滔天巨浪的话。
程思影放下咖啡杯, 语气很平静, “哪个计总？”
助理顿了下，笑容难看：“程研究, 你别开玩笑了，还能有哪个计总？”
“当然是你未婚夫啊。”她的语气同样不好听。
“哦。”程思影起身, 看了一下书桌上的文件, 想了想, 抬步跟助理一起往前走。等她离开后不多时，又一群人走进来，手里拿着箱子，进门后就开始装东西。
“干什么你们！”程思影的助手大喊道，其他研究员被这些人从工位拽出来，看着他们翻箱倒柜。
“上面的命令，程研究违反公司规定停职检查，生物材料研究室所有东西封锁，严加看管，任何人不能将东西带走！”为首人高马大的男人用威胁的声音道，“这是领导的命令，我们负责执行，你们有问题去找你们领导。”
众研究员面面相觑，看着他们把桌上电脑关机，连主机一起搬走，包括所有纸质书籍文件，本子。
“那是我今天刚买的漫画！”程思影的男生大喊道，“我要报警了，抢东西啊！”
收东西的男人看了眼手里的册子，嘴角一抽，将男生的漫画丢在桌上。
“不收你们的私人物品。”为首的男人说，“你们自己挑出来，但必须经过我们检查。”
研究员中有人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的笔记本手册收起来，他们收拾东西时，旁边一群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手，但凡看到跟材料，研究，实验有关字眼的东西，就大声呵斥让他们放下。
“我就不放！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你敢拿，我就敢报警！”有人冷笑道，“我在这一行做了二十年，第一次有人敢对我做这种事，你有本事把我人扣下，别让我出这个门！你们试试！”
研究员中，年龄最大的男人一掌拍在桌上。
一群保镖不约而同看向计奕辰的秘书，男人皱眉，道：“我们只是执行公司的命令，并没有强行收纳你们自己的私人物品，但凡是跟公司有关的东西，不允许你们带走。”
“公司这是想开除我们啊？”一名研究员慢慢地穿上衣服，“行啊，经济补偿到位，我们自己走。”
“大家收拾东西，去计奕辰门口等程研究，大家一起走。”年龄最大的研究员说，“也让业界众人看看，巅峰科技是怎么排除异己，等我们研究出东西就把人扫地出门的。”
计奕辰负责此事的秘书微微一笑：“大家说笑了，计总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公司内部部门调动，想给各位调职。巅峰还有很多研发部门，许多项目等待大家研究工作，只要有成果，奖金绝对少不了！”
“不必，干脆开除我们，就算不开除，我们自己走！”
“走！”
*
“进。”
程思影背着手，在计奕辰新换的总秘带领下，走进总裁室。
总裁室很宽敞，棕色地板铺着暗红金纹地毯，转过紫檀八宝格，占据半面墙的山水画映入眼帘。整个房间摆设非常有气势，气势到程思影觉得这办公室跟科技两个字格格不入，把巅峰科技改成巅峰王府可还行。
计奕辰正坐在两米长的茶桌后，他垂着眸，正在制茶，桌上茶香袅袅，热气与悠然上旋的檀香炉中的烟雾混合在一起，遮住他面容。
“思影，怎么不接电话？”计奕辰温声道。
程思影走过来，她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外面罩一件白色工作服，女人头发挽起，扎在脑后，用淡色的塑料夹夹住，一缕散发从她耳边垂落，贴在微微苍白的脸侧。
听到计奕辰的话，程思影从口袋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陌生的号码，淡定道：“你换号码了？”
计奕辰在打不通程思影电话后，将这事交给秘书，不过……他眸中暗色一闪而过，计奕辰抬眸，对着程思影伸手，“坐。”
程思影不客气，拉开沉重的紫檀座椅，坐下来，一杯清茶被计奕辰推到她面前。
“我记得你向来不喜欢社交软件这些东西。”计奕辰低声道，捏着茶壶手柄，缓慢斟茶，“怎么突然在微博上留言了？”
程思影坐得很直，淡声道：“毕竟没事做，随便看看。”
“计奕辰，你心有所属，万分情深的女生，应该不是我吧？”
计奕辰手部动作顿住，慢慢放下手。
程思影单纯疑惑地问，“你不必告知我她姓名，这是你的私事，不过我们的婚约是不是需要解除？”
“说笑了。”
计奕辰忽然叹了口气，垂下眼睛，有些烦恼地说：“思影，我每天都在工作，哪有时间风花雪月，那些事，真的是我身边助理瞒着我做的，我为了撇清关系，才让公关这么说。一个谎，要无数个谎来圆，这件事，是我不对。”
程思影不感兴趣“哦”了声。
对面的男人继续道：“而且他们口中所谓的怀疑，不过是助理欺骗了小周，向他借钱，让他将钱直接打到花店账户，借机隐瞒自己罢了。”
“我和小周都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计奕辰深沉的感叹，“人心难测。”
程思影对他口中的事毫无兴趣，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房间内一时安静。
“还有一件事——”
“那婚约不解除了？”
他们两人同时开口。
解除婚约……
计奕辰微微一笑，“如果你真的想解除，我会祝你幸福。”
程思影问他，“什么事？”
男人抬手，给她未动分毫的茶杯添水，温声道：“环球不讲信用，临时反悔拒签合同，公司丢失这么大的单子，上下都很紧张。你也知道，今年为了新建生产线，耗费许多资金，所以……你们部门的研发费用，要等所有资金回拢，再拨给你们。”
程思影眨了下眼睛。
“还有，因为这件事，研发部要重新整合，我们公司在这批合同款收回前，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支，新材料部门和芯片研发部暂时合并。”
暂时合并？
程思影觉得这是自己近三十年来，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
新材料能和芯片合并了，那计奕辰身后那株观赏松都能开口管他叫妈妈了吧。
但是，无所谓。
程思影勾唇，抬指捏住茶盘上白瓷杯，杯中茶水满满，淡色茶汤顺着她指尖落下，女人饮了口清茶，顿时茶香满唇，微微苦涩后，唇齿生甜。
茶是好茶。
程思影心道，苍白的指尖转着茶杯，莞尔一笑。
计奕辰眼中，程思影表情很少，很淡，她笑起来，竟然让他有种纸上美人跃出来的美感。计奕辰愣了下。
“公司的事，你身为总裁，自行决定。”程思影笑容很快淡去，她盯着计奕辰的眼睛说，“我打算辞职。”
辞职？
计奕辰眉头缓缓皱起，想到环球娱乐单独在程思影的微博下留言的事，从昨晚酝酿在脑海中的怀疑这一刻凝实。
“思影，是不是其他公司联系你了？”计奕辰道，“你考虑清楚，新材料研发完成，等下一个取代它的材料面世，还不知多少年，我保证等资金回拢，立刻将钱投入研发部，让你专心研究。”
“不。”程思影斩钉截铁，将白瓷杯放在桌上，她起身，对计奕辰说，“我想开了。”
“自新材料问世，继续研究的资金设备迟迟不到位，这半年来我无所事事，忽然感觉……挺好。”程思影双手插进口袋里，对着计奕辰微微一笑，“比以前没日没夜做研究，熬夜推数据的日子好很多。”
“我要辞职，回家，备婚。”
辞职，回家，备婚？
六个字将计奕辰砸得有些懵。
“既然你没有心上人，我正好也没有喜欢的人，我们两个又有婚约，我就等着你来娶我。”程思影说，“婚后我也不打算工作，你每月定期打钱给我，我还没旅游过，我打算去世界各地旅行。”
她对坐在茶桌后，僵硬的计奕辰道，“我等你。”
程思影说完，转身就走，她转身那刻，脸上的笑倏忽消失，眼里暗沉沉一片，仿佛蒙着沉沉雾霾。
计奕辰表情更难看，为了巅峰的未来，他的未婚妻必定要娶一位对公司有益的女子，不继续研究的程思影对他，对公司来说，只是累赘，毫无用处的累赘，就算娶了她，就她这死板的个性，别说交际应酬，出门都带不出手。
茶桌后的男人冷声道：“等等。”
程思影脚步顿住。
“对不起，思影，我欺骗了你。”计奕辰站起身，双手扶在桌上，看着程思影背影的目光万分真诚，“我其实，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程思影转身，挑眉。
计奕辰表情冷静，“不是徐鹤然。”
哦。
程思影在心里回答。
“我很想娶她为妻，所以，婚约一事……”
“可以。”程思影忽然说，“作为交换，我有一个条件。”
半个月后，程氏生物脱离巅峰科技的消息并未引起波澜，巅峰生物科技再次改名为巅峰科技，虽然生物两个字，并未出现在巅峰科技大楼外。
巅峰科技当初与程氏合并，带走程氏所有的人和重要设备，以及新材料技术的使用权，现下研究员纷纷离职，巅峰科技对新材料技术的使用权，由十年改为三十年，三十年内，程思影不得将该技术的信息授权给其他人和公司使用。
巅峰科技向程思影支付专利费用，十年一次，每次折半。
拿到钱的程思影给曾经跟着她来到巅峰的研究员转账，大家在一个群里，庆幸程所脱离苦海。
“那我们今后怎么办呢？”程思影的助手说，“我们还研究新材料吗？”
程思影不假思索，“研究。”
“回老地方？”
“诶，我从巅峰离开后，一直在研究所呢，还是自己老家舒服，就是没设备啊。”有人道，“大家想想办法，怎么把投资引进来？”
“不要吧，再来一个巅峰？”
“但是程所，你究竟是怎么跟计奕辰商量的，还能要来专利费？”
“我看报纸了，原来的十年变成三十年，巅峰这是不相信三十年内，会有超越新材料的材料问世。”有人愤怒道，“我们一定要研究出来更好的材料，给他们看看！”
程思影慢慢敲字，“都是小事。”
“设备资金，我会想办法。”
巅峰和程氏分割的事没引来半点水花，但是京城贵少巅峰副总计奕辰和未婚妻解除婚约的消息，在娱乐板块热搜待了一会儿。
计奕辰仿佛是要给大家证明他没有说谎一般，许多“知情人”出来，告诉吃瓜群众计奕辰和他未婚妻没有感情，计总确实心有所属，一切都是包办婚姻的错误，他会娶自己爱的人为妻。
热搜刚出现没多久，便掉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巅峰的公关想要运作，但热搜刚爬上去就掉下来，所有消息被死死压着，就像有人故意盯着他们一般。
京城，环球科技驻京城大楼，整洁明净的办公室内，容貌精致的女人手指按在钢笔上，手指托着下颚，眼睛看向窗外，稍显漫不经心。
当桌后的男人汇报完毕工作，徐佳沐收回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看着他的眼睛。
“可以。”
“期待你们的答卷。”
男人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谢谢徐总。”
等男人离开，徐佳沐的总秘书敲门。
“徐总，您让我们关注的消息。”秘书将标注的报纸递给徐佳沐，问她，“需要让研发部或投资部的经理联系程小姐吗？”
徐佳沐的目光快速扫过报纸，在报纸上，身材单薄，面容冷淡的女人身上停顿片刻，她将报纸放在旁边，勾过钢笔，压在报纸上，起身。
“不必。”
总秘有些疑惑，徐总对程氏生物非常关注，还让环球娱乐的公关一直盯着各板块巅峰的新闻，现在不是邀请程思影的好机会吗？
“我去。”徐佳沐说，“现在。”
徐佳沐虽然在蓝国长大，但是华语非常标准，不会让人想到奇怪的地方，总秘愣了下，对徐佳沐的要求毫无质疑，“好的，我让司机备车。”
公园，蹲在湖边看水的程思影接到助手电话，她放空的脑子慢慢飘回来，她接起电话。
“程姐！不好啦！你快来！”
助手的声音掩饰不住激动，声音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般，“徐总！环球的徐总！就是最有钱的那个环球，她来研究所找你啦！”
“你快回来！”
程思影脑海中浮现一双蓝色的眼眸，她“啊”了声，低声道：“好的。”
挂掉电话，蹲了太久腿有些麻的女生在隔壁大爷警惕的视线中起身，等待血液舒缓的时候，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想询问助手之前他说的打车软件怎么用，但没等她拨回去，助手的电话再次打过来。
“程姐，你不用来了！徐总说要去找你，你是不是在老公园？”
“嗯。”
程思影有些惊讶，“不必麻烦徐总，我马上到。”
“可是……”助手挠挠头，“徐总已经去了诶。”
好吧。
程思影慢慢蹲回去。
旁边那大爷手里端着马扎，走过来，“闺女，经常在这里看到你，可别想不开啊。”
程思影：“？”
“没有。”
大爷不太信，没有怎么三天两头来这里蹲着盯着湖看。
冬天湖水很静，夏天残留的痕迹在湖水中东倒西歪，湖面昏沉沉吗，看不清水下。
大爷想了想，“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这么年轻，漂亮，有什么烦心事，跟大爷说是，是不是为情所困啊？”
程思影认真思索。
困，但不为情。
“我看水。”
“看水？”大爷皱眉，心道这是什么爱好，他抬手，指向对面，公园对面有座桥，桥下溪流有些急，白花花地淌，撞在石头上，还有哗啦的声音。
“那水好看，去那看。”大爷说。
那边溪水没不过脚面，程思影认真跟大爷说谢谢，在大爷的盯防中慢慢地往桥的方向走，走到老地方，蹲下来。
她以前常常蹲在这里，但是这段时间觉得要换一下口味，没想到被大爷担忧上了。
程思影觉得，人还是不要轻易换口味得好。
公园不算小，下车的徐佳沐看向在冬天，仍旧生机勃勃的公园，微微皱眉。
“徐总，要不要我给程小姐联系？”徐佳沐的秘书问，她问程思影助手要到程思影的联系方式。
“走走吧。”徐佳沐道。
京城郊区很静，公园内空气很好，很值得人慢下脚步，放松心神。
但徐佳沐大步流星，目视前方，抬眸间风景落入她眼眸中。这个时间公园没有什么人，当她远远地看到拱桥边，缓慢起身的女人时，不由挑眉。
程思影估摸着时间，驱车从研究所过来，现在应该到了，她正打算去门口接应徐佳沐，忽然看到远处一抹明净的白。
这会儿功夫，徐佳沐走进，她站在桥上，扶着栏杆，蓝色眼睛微微疑惑地看向程思影。
一个想法从她脑中冒出来。
“计奕辰的未婚妻对他，情根深种，多有维护。”
很久之前，她对妹妹说的话再次出现在脑海中，看着冷天中，孤零零站在湖边，身材单薄，苍白的皮肤上，被冰凉空气冰的微红的鼻尖和脸庞的女人，徐佳沐手指蜷缩了下。
虽然程小姐看起来情绪稳定，但是她自己单独躲在这里，一定是因为跟计奕辰解除婚约的事，她一定很伤心。
徐佳沐心情微微低落。
这个时候，华国人会说什么安慰？
徐佳沐向来聪慧的脑子撞进盲区，蓝色的眼眸露出一抹思索，在程思影开口前，她率先道：“程小姐。”
“节哀。”
程思影整个人愣在原地，表情茫然。
嗯？
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徐佳沐的表情太过认真……程思影嘴唇微张，在那片蓝色海洋的微光中缓慢开口：“谢谢。”
*
作者有话要说：
徐佳沐身后的秘书：……
秘书：等——罢了（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