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彧本不愿意亲自和这个马三通见面, 身为当朝太子，他有自己的傲气。
但是前段时间因为库房内的御用丝绸，他丢了手上好几份差事, 又是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泸州那边养兵马需要不少银钱，封彧手头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这个马三通也很狡诈, 似乎是拿准了封彧这个时候必须保住走私盐赚钱的路子，封彧不来他便一直不松口。
当然如今的马三通已经是徐松念麾下的人，这些也都是刻意为之, 见了封彧连忙谄媚地笑着道：“臣也不愿邀请太子殿下来这风月之地的, 但是您也知道最近陛下那边看得紧, 这里人来人往，倒也方便掩人耳目。”
封彧也不恼, 反而淡淡问道：“马大人这么着急来京城，不知是不是早已在江南安顿好了家人？”
马三通的家人是徐元特地派兵从老家接走的，美其名曰是保护，实际上就是用来威胁马三通的人质。
江御史在前朝上了一本, 说徐元将军保护文臣家属探亲，免受土匪滋扰, 给徐元邀功。封彧这才知道徐元居然抓了马三通的家人, 封彧现在缺钱, 江南走私的私盐对于封彧来说极为重要, 于是使了法子把人从徐元那里要过来送给了马三通, 也算是给了个人情。
封彧这时候提这件事, 明显是在拉近和马三通之间的距离。
“还是殿下的事情比较重要, 我哪敢在路上耽搁。”马三通嘴上这么说着, 心里却在嘀咕, 他哪敢和那母子碰面, 他就是个冒牌货，骗骗这些酒肉朋友还好，一到家人面前肯定就露馅了。
于是，他索性根本没有见那母子，推说最近匪患太多，难以抽身，就又把人送回去了。
说着，马三通从怀里掏出文书递到封彧面前：“殿下，盐政司里面臣已经全部搞定了，别说是天高皇帝远，就是陛下亲自到盐政司去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通关文书了……”
私盐在江南卖不出好价钱，最好是拉到京城来卖。官盐的利润一般都是十几倍，私盐便宜一点也有十倍的盈余。
封彧看了眼通关文书，忍不住皱了皱眉：“走官道？”
“运盐都是走官道，我们如今有合法的文书手续，走官道反而不容易起疑心。”马三通笑着道，“徐将军那边的事情臣也都知道，如今徐将军不在，臣也和殿下交个底……这风险和成本都不需要殿下承担，但凭着通关文书，殿下也该拿六分利。”
“七分……”封彧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原本马三通那边拿两分，剩下的他和徐元平分。
管账的是马三通，如今趁着徐元不在，他就把徐元那份利给分出来了不少。看来他也知道徐元准备用家人威胁他的事情，心里怨恨上了徐元。
眼看着自己计谋得逞，顺带着离间了徐元和马三通的关系。封彧哪还来得及想那么多，唯恐后面再生变数，连忙就把文书拿给手下的人去京城里办通关文牒。有了这份通关文牒，那些私盐就能顺着官道畅通无阻来到京城。
趴在窗口外的沈霖听得有些心惊胆战，她也没想到封彧居然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
铁矿和盐产是国库之本，从大奉朝建朝至今都牢牢把控在皇帝的手中，归皇帝直属，直接走官道，和朝廷的官盐一起运输进来，封彧的胆子也真够大的。
至于官道的行进路线和每一批盐到达的时间，马三通也都详细地汇报给了封彧。
等到谈正事的声音逐渐消失，变成了饮酒作乐的声音的时候，沈霖觉得自己的腿都已经蹲麻了。
夏天的夜风虽然不冷，但是也吹得沈霖的脸都要僵了。
感受到沈霖在怀里小幅度动了动，像是在舒展筋骨，徐松念低头问道：“听完了，想走了？”
“嗯……”沈霖点了点头，继而又伸手紧紧抓住了徐松念的腰身，把脑袋埋在了她的怀里。
沈霖本以为这人又要飞檐走壁地带着她纵身跳下去，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也不敢抬头看。但是等了良久都没有听到耳边的风声，她们依然是在原位一动不动，屋里杯盏相撞的声音还是格外清晰。
想了一下，沈霖忍不住轻声试探道：“那个……死士姐姐……你是不是也蹲得腿麻了啊？”
“没有，怎么可能？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徐松念断然否认，体内的内力却在迅速运转，来缓解肌肉上的酸痛。
沈霖哪有本事在这么小的位置坚持这么久，沈霖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完全靠她撑着沈霖。
沈霖一抬头撞到了徐松念的下巴，听她似乎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往下一缩，却忘了她们俩现在处于一个极为狭窄的位置，脚下一滑，差点儿摔了下去。
徐松念眼疾手快伸手把人拉了回来，好在此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连忙把人搂在怀里，纵身沿着刚才上来的路线落回到了院子里。簌簌风声吹动林梢的叶子，有两片叶子刚好悠悠然飘落到了徐松念的肩膀上。
“咔——”头上的窗子似乎打开了，继而响起声音，“我就说院子里没人，这可是百花楼，满京城最私密的地方，刘兄，你肯定是刚才听错了。”
“怎么会？我刚刚明明听到外面的风声，还看到有人影闪过的……”
“刘兄，我看你是被家里夫人吓破胆了吧？放心，我的嘴肯定严，到时候就跟嫂子说你今晚在我家探讨诗书，没问题的。”
这两人探头往院子里看了许久，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现，讪讪地关上了窗子。
树下的阴影之中，徐松念牢牢被沈霖压在树干上，这里刚好被旁侧的另一棵树挡住，那两人自然也没有发现。
沈霖贴得很近，鼻唇就贴在徐松念的颈侧，带着微微热意的吐息从徐松念的颈侧划过。徐松念的脑子都是懵的，整个人有些微微僵住，刚刚落地这人就扑了上来把她压在了树干上，让徐松念一瞬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亏你武艺这么高强，就没发现有人注意到了吗……”沈霖说着，还未松开手就抬了眸。
目光所及是一片通红色的耳垂，尽管是夜间，但是离的很近的情况下，沈霖看得清清楚楚。面前这人的耳垂一片红色，藏在夜行衣下看不清楚过多的细节，但是能看得出她的肤色很白，耳后有颗鲜红色的小痣，挡在耳廓之后，若不是现在这个糟糕的姿势，恐怕面对面都看不到这个位置。
徐松念轻咳两声，偏了偏头，不自然地说道：“他们发现不了的。”
百花楼不只是风月场所，也是许多京中贵人商讨事情的地方。这里人员嘈杂，但是同时戒备森严，保护每个客人的隐私。徐松念和沈霖之所以在这里畅通无阻听墙根，完全是因为方凝之睁一只眼闭一只，俩人就像是进了自家后花园一样。
徐松念也不是自大，就算是沈霖没有扑过来，按照她的身手，也是能及时从这两个客人的视野之中消失的。
深林眨巴眨巴眼睛，松开了手，然而只是片刻，又迅速靠近了去，低声道：“死士姐姐，你好像害羞了……”
“没有。”徐松念缓缓把人推开，整理了一下衣襟，缓缓说道，“你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可以走了。”
沈霖笑着拦住了徐松念的去路：“可是我想知道的还没完全知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害不害羞那么重要吗？”徐松念睫羽沉了沉，压住了眸子里的微微慌乱。刚才着实是个意外，最开始沈霖抱上来的时候她都有些不适应，但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搂搂抱抱，却没想到沈霖骤然贴得那么近，
徐松念刚才那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刚才那一瞬间，沈霖的呼吸就擦着她的颈边掠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能感受到沈霖唇上的柔软，似乎依旧贴了上来。
就像是春猎那天晚上，她像只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把下颌贴在徐松念的颈窝里。
除了沈霖，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人和她保持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沈霖差点儿笑出声来，这个死士姐姐真是个有趣的人，若不是在她面前丢了那么多人，和她做个好朋友也不错。
沈霖连忙解释道：“不，我不是说这个……”
虽然目前这个死士姐姐表现出来的是很容易相处，但是沈霖并不敢激怒她，毕竟刚才已经见识过她的身手了。
沈霖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我想知道，江南盐政的事情会不会闹到朝堂上。”
沈霖的问题问得很隐晦，其实她想问的是眼前人的身份，但很明显，这人不会告诉她。如果她是二皇子的人，封焕绝对明天就会去朝堂上参封彧一本，沈霖退了一步，她只想知道眼前人是不是封焕的人。
“不会。”徐松念淡淡道。
沈霖是太子侧妃，太子若是出了事会连累沈霖，也会连累沈家。
免得这小丫头只是探听消息，结果听到这么大秘密，怕沈霖回去担惊受怕到睡不着，徐松念停了一下继而说道：“封彧是当朝太子，无论是父子情份还是朝堂稳固，他都会牢牢坐在这个位置上。”
“也就是不是封焕的人。”沈霖在回府的路上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绿禾听得有些纳闷：“小姐，什么不是二皇子的人啊……”
“没，没什么。”沈霖暂时还不想让绿禾知道那么多，免得绿禾总是在担心她。
如果今天的死士姐姐不是封焕的人，还有谁会这么调查封彧呢？难道是皇帝……
沈霖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早就从杨思兰那里得知，皇帝和太子并不像外来看起来的父慈子孝，两人早已是互相忌惮，不过是谁都不想背着骂名。皇帝派人调查太子，如此说来倒也说得通。
只是，若是她是御前的人，以后估计就真的见不到了。
沈怀泽说过，当今皇帝生来多疑，如今已经派她查过两次封彧，下次肯定要换新的人来，以免被人蒙骗到最后都没发现。
“小姐，小姐。”绿禾喊了两声，才把出神的沈霖喊回来。
“小姐，你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沈霖轻轻笑了笑，“刚刚在百花楼遇到了一个会脸红害羞的女孩子。”
初见的时候差点儿被这人吓死，凶巴巴地直接捂住了她的嘴，但是走的时候这人居然还给她盖了一件披风。武艺高强，说起话来冷冷淡淡，倒是个被人贴近了些就耳垂变红的小女孩。
“切——”绿禾不屑地啧了一声，“风月场合哪有什么会脸红羞怯的女孩，这里的公子和姑娘们都见惯了大风大浪，都是演出来骗人的……”
“绿禾，你这就不对了。”沈霖皱眉道，“你明显是对他们有偏见。”
“小姐，你别被他们蒙骗了啊。”绿禾急得直跺脚，却没有什么办法。
她当时可是被卖到过风月场，幸好被沈家买走才救了回来。都怪那个刘夏枝，带着沈霖去哪儿不好，来这种地方。
沈霖也知道绿禾的事情，不再继续和绿禾争论下去。但是沈霖直觉里却觉得并不是如此，百花楼确实如京城传言一样有不一样的魅力，比如那个牡丹楼主方凝之——沈霖总觉得她不是寻常的风月女子。
马车微微晃动，半片叶片顺着沈霖的发间垂落下来。沈霖捡起叶子，忽然闻到清新的皂角香。
若是能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就好了，说不准是个可可爱爱的大美人呢。
可惜以后都见不到了。
直到叶片都在手里暖温了，沈霖才想起她似乎忘了一件事——她今晚是去揭露封彧逛花楼的，怎么稀里糊涂就回来了？她的脑子一向很聪明的，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当真是美色降低人的智商，让人迷糊？可是她都没见到那人的样子，算什么美色啊，亏了，亏大发了。。
作者有话说：
OS：我还是想解释一下，00这个时候还没有喜欢念念，只是对大美人的好感。她目前还是个见色眼开、满嘴胡话、哄人哄得找不着北的花心小狐狸，以后念念会好好“教育”这个见色眼开的小狐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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