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玲玉喝得有些醉了。
她看不清站在门前的人是谁,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她把手搭在栏杆上,微眯着眼睛想要看清站在下面的人是谁。
可是根本就看不清。
现在是冬天,夜晚的风很冷,吹在脸上有些疼,玲玉便将手中的红酒杯放在一旁,抬起双手,轻轻捧住自己的脸,她的脸微微发烫,甚至还觉得有些痒。
酒精也并没有将她内心长久以来的焦躁不安给压下去,反而让这种情绪像一股火焰缓缓升腾。
玲玉觉得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站在门外的那人踌躇着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转身要走,玲玉有些急了,她喝掉了手旁杯中的红酒,就飞奔下楼去了。
于乐知道玲玉已经发现自己,并且没有下楼给她开门的意思,而她想要在劫后余生的时刻,见玲玉一面的心愿已经达成,并没有什么理由再继续逗留。
她直接转身走到了墙后面,让玲玉不再能看见她,而她自己也不能再看到玲玉,所以她并不知道玲玉此刻已经飞奔下楼。
她没有自己开车来,只能背靠着墙拿出手机开始打车。
打到车还要继续等几分钟才有车过来。
忽然,于乐听到旁边铁门发出哐当哐当的撞击声,扭头一看,发现是玲玉,玲玉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了,打开铁门跑了出来,带着一种急切,没了往日的那种矜持和保守。
“玲玉,你怎么下来Ⓘⓝ了?”于乐难掩欣喜的问。
玲玉没有说话,只是直接冲过来抱住她,热情得令她感到陌生。
于乐的身体僵硬成一尊雕塑。
她不明白,玲玉为什么突然会对她这么热情。
直到她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心里瞬间被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填满。
果然,如果不是喝醉清醒的玲玉,绝对不会这样对她。
她不该异想天开。
上次君兰向名姝求婚的时候,她就应该认清现实的。如果玲玉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接受她,便不会匆匆逃离。
想明白后,于乐推开了玲玉。
玲玉还没有站定,又朝于乐扑了过来。
于乐再推便没有这么容易,想把玲玉推开,又不敢使太大的力气,怕弄痛玲玉。
“玲玉,你冷静一些。”于乐无奈地说。
“你喝醉了。”
“我没醉。”玲玉不服气地说。
“好好好,你没醉我送你上楼去休息好吗?”于乐柔声劝道。
玲玉这才像小猫一样呜呜咽咽地答应了。
于乐揽着玲玉进了门,将门重新关上。
这是于乐第一次拜访玲玉真正的家。
听名姝说,玲玉是在父母过世后才搬回家的,很可惜她没有机会见到玲玉的父母。
可能也没有机会替玲玉已经过世的父母照顾玲玉。
今天飞机失事,她已经是差点死过一次的人,已经不再纠结能不能够追到玲玉,她只希望玲玉能够过得好,能够获得真正的幸福。
于乐循着灯光,将玲玉送回二楼的房间,把玲玉扶到床上。
这时,于乐的手机突然响了,于乐接通电话,连声说了几次好的。
挂断电话,她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细心替玲玉盖好被子,玲玉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
她只好在旁边坐下,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玲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我真的不走,我刚刚取消了打车,给赶过来的司机师傅打赏了一笔辛苦费,不信的话,你看。”
于乐将手机举到玲玉眼前,让她看清,“我不走,你安心睡吧。
玲玉还是不肯闭上眼睛,继续盯着于乐。
在这种坚定而执着的注视中,于乐感受到一种无望的满足。
为什么说是无望?因为她觉得清醒时候的玲玉绝对不会这样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非要她留下不可。
“我真的不走。”
于乐笑看着玲玉,这一刻,她觉得幸福,但这种幸福是极其短暂的,短暂到只要玲玉睡一觉清醒过来,她所认为的幸福就会在瞬间化为泡影。
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酒精造就的虚幻。
她好像也跟着玲玉一起醉了,醉得比玲玉还厉害。
玲玉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好像非常舍不得她离开。
这一切或许是假的,但她此刻的感受是真实的。
真真假假,于乐内心无比挣扎。
算了,于乐,你不要再自我欺骗和安慰了。
于乐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告诫自己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
喝醉的人双眼迷离,看谁都深情,玲玉这样看你只是因为你恰好出现在她面前。
但人都有弱点,当小小的心愿实现后,又会期待更大的心愿,更大的实现之后,还要更大,如此下去无穷无尽,无数人在这种贪欲中作茧自缚。
于乐想及时拉自己一把。
她不想在无望的感情下越陷越深,她可能会很长时间都走不出对玲玉的喜欢,但她不能放任自己的喜欢,玲玉现在应该正在跟她父母生前为她物色的对象交往,她要是还想继续追求玲玉,无异于无视道德,去当人人愤恨的第三者。
她不能那样做,她不能没有道德,虽然玲玉大概也不会给她做第三者的机会。
但之前被前女友背叛过的经历让她觉得想也有罪,她要从源头将不道德的观念扼杀。
她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玲玉现在交往的对象对玲玉好不好。
于乐看玲玉牵着自己的手,心里有些挣扎,她应该把手抽出来,但喝醉的玲玉会不乐意。
她还是试着将自己的手从玲玉抽出。
试过之后,果然不行,玲玉攥得紧紧的,好像她的手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属于玲玉。
于乐轻叹一声气,只好放弃。
等玲玉睡着再试试吧。
不过,那似乎还要等很久,看玲玉攥她手的劲很足,应该还要很久才能入睡。
既然这样,不如趁玲玉喝醉的时候问一些她最关心的问题。
这样做有点趁人之危,不过她只是想知道玲玉现在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没有恶意,应该也不算趁人之危。
“玲玉,你男朋友对你好吗?”
于乐也是从名姝那里知道,玲玉是双性恋,初恋是男生,父母为了传承和守住家业,帮忙物色的靠谱女婿人选也都是男性。
“好,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于乐苦涩地说。
同性恋者要追求一个双性恋,并且想好好走下去,本来就是很难的,除非对方是那种随便恋爱玩玩的,追到的几率就大很多,甚至毫无难度,就凭于乐的条件和经济实力。
但玲玉显然不是那种随便的女生,在Kaherine身上栽过跟头后,于乐也绝不可能再喜欢上那种类型的女生。
她喜欢玲玉,可是没有机会了,听到玲玉说她的男朋友对她很好,于乐又开心又难过。
“顺利的话,快要订婚了吧?”于乐强颜欢笑问。
玲玉将视线从于乐脸上移开了,仰头看向了天花板。
“我前两天跟他分手了。”
“什么?”于乐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
“我们分手了,我提的。”
“为什么?”
“不知道,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他对我很好,我也一直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但我总觉得还差了一点什么。”
“你不喜欢他?”于乐觉得只有这个原因最合理,她还想到了其他原因,比如玲玉其实对她有几分好感,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只将这个念头压到最底端。
关于爱情,有个最经典的议题,选择自己喜欢的还是合适的,玲玉的前男友是父母精心挑选的,样样都好,玲玉自己也说对方很好,于乐想那一定是位优秀的男性,无疑是适合玲玉的。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听玲玉亲口说。
玲玉的回答跟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玲玉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单说对方身上的品质,我是喜欢的,但如果我初次恋爱时的那种撕心裂肺才算喜欢,我宁愿不要。”
“那种爱情是不好的,你不要是对的,玲玉,你应该庆幸自己离开了错的人。”
“那什么是好的爱情?”玲玉急切地问,对于爱情,她一直是懵懂和迷茫的,从初恋的背叛,再到默默暗恋名姝,她都不觉得自己懂爱情。。
于乐认真回答说:“爱无定式,只要处于关系中的双方能够心意相通,始终心系对方和爱护对方的,就是好的爱情,这也适用于其他良性的关系。”
玲玉说:“我想到了沈教授和名姝。”
“她们的情感模式是不可复制的,太特殊了。”
不是每个教授都是沈君兰,慷慨温柔大方,也不是每个深陷苦难的女孩都能像名姝一样保持着良善从深渊中挣扎出来,跟正确的人携手。
当然,作为沈君兰的好友,她也深知沈君兰的不完美之处,选择性疏离、亲缘单薄,对自己认定的人也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和偏执,但好在可控,沈君兰也愿意为名姝收敛。
名姝同样不完美,出身复杂,社恐胆小,还有很多方面都需要成长。
但就是这样两个各有缺点的人走到了一起,意外地契合。
玲玉说:“我真羡慕她们。”
于乐突然相信玲玉说的她没醉,又或者是没喝太醉,这会儿酒已经醒了。
“你也会找到幸福的。”于乐真诚祝愿,并小心翼翼地争取,“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努力让你幸福的。”
于乐说得极小声,她已经被玲玉婉拒过太多次了,深深的挫败让她有些抬不起头,“不想给也没关系,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但是你可以把我当做朋友,就像……就像名姝一样。”
“好啊。”玲玉说
于乐抬起头,发现玲玉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了,一定是她刚刚说那番话时太紧张,才没察觉。
她怀疑玲玉刚刚根本就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玲玉,我刚刚是说……”
“好啊。”玲玉笑着重复了一遍,并朝她倾身过来。
距离一下子拉近许多,于乐的呼吸都放缓了。
刚刚玲玉说好啊,是什么意思?
是回答她前面那句话吗?
她前面说了什么啊?
于乐已经方寸大乱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玲玉还在继续靠近,她却僵得动弹不得。
玲玉捧住了她的脸,“于乐,你确定要继续喜欢我吗?我跟你想象的可不一样。”
于乐睁大了狭长的眼睛,用心想玲玉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玲玉好像看明白了她想什么似的,闭眼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