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楚明钰一早起来就往医馆的方向走去，但身边却没了那个高高大大又别别扭扭的男人。
“昨天跟女娘过来的那个黑脸郎君，今天怎么没见着？”老大夫抬眼看到小女娘的身影, 随口问了一句。
楚明钰微微挑了挑眉梢，能够清晰察觉到某处有人正在盯着自己，唇角带上浅浅的笑意，某个男人怕是反应过来自个儿昨天出了丑, 今天就不敢出现在他面前了吧！
“许是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忙。”对上老大夫望过来的眼神，楚明钰随意解释了一句。
倒也不是非要问个清楚的事儿, 老大夫随手递过去一本医术：“今天闲暇时候, 女娘把这本书好好看了。”
当即便明白过来老大夫的意思, 在一众小学徒羡慕的目光中, 楚明钰恭恭敬敬把那本书接在了手上。
对面酒楼上, 燕明程换了一身飒爽的劲装，时不时就将视线落在医馆中，那张本来就比常人黝黑些许的面颊上, 无端显出丝丝缕缕的幽怨。
昌刚忍不住凑到自家将军身边，同样将视线落在捧着本医术认真研究的小女娘身上, 酸得他不禁一阵摇头晃脑：将军平日看着倒是不近女色，不会还真栽在这个楚家女娘身上了吧！
一巴掌把快要贴在自己身上的昌刚拍开，燕明程满满都是嫌弃：“事情查得怎么样了，你还有这个闲工夫跑出来吃吃喝喝？”
昌刚老老实实坐回原处，正打算拿筷子吃东西的那只手停顿下来：“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咱们兄弟跟着之前逮住的那个小喽啰，本来是可以抓到一条大鱼, 结果却被他给溜了。”
在将军明显不太高兴的视线中, 昌刚觉得自己还可以挽回一下面子：“不过兄弟们查到, 那些人专门跑来盛京城作乱，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找人？”燕明程若有所思重复了一遍，忍不住又将视线落在了医馆中坐着的小女娘身上，被昌刚抓到的那个喽啰，到底为什么混进一群地痞流氓里面闯进小女娘的院子，还是说他们要找的人就在相府中？
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些许头绪，燕明程正如是想着，突然察觉到一缕视线朝他望过来，瞬间回神的一瞬间，他就遥遥对上楚明钰那双澄澈精致的眼眸。
“……”飞快躲到半开半合的窗户后面，燕明程已然止不住微微红了耳根，小女娘不会看到他跟个变态一样行跟踪之事了吧！
吓了某个男人一大跳，楚明钰半点儿心虚都没有，他轻轻合上手中书本，唇角不自觉带上一抹俏皮的笑意。
关自秋今日休息，他特意约了一群同僚前去茶馆喝茶，行至医馆时不经意侧头一瞥，他却再也走不动路。
“小关大人，你站在哪里做什么？”同僚见着关自秋站在医馆门前，停住脚步陷入愣怔的模样，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视线自是跟着关自秋一起侧首望过去，“那个小医女……看着有几分眼熟啊！”
是楚明钰，她竟然来了医馆做医女，关自秋想要即刻抬脚离开，但不知为何他一双脚却在这个时候沉得厉害，有种半分都抬不起来的架势。
“咦，那个小医女好像是……小关大人家中的远房表妹。”另外一个同僚见身后二人一起站在原地发呆，他也抬脚走了过来，一眼便认出医馆中那抹微微莹润的身影。
关自秋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些：“走吧，光亮兄他们不是还在茶馆等着咱们吗？”
后过来的那个同僚却抬起下巴，向关自秋示意里面的小女娘：“小关大人不进去打声招呼？”
医馆远没有昨日忙碌，楚明钰照着药方熟练帮一个老伯取好药，抬脚缓缓又坐回了远处，许是察觉到了外面望过来的目光，他眉心微微皱起朝着关自秋他们望过去，轻轻颔首下那双精致眉眼中带着极为淡漠的疏离感。
在那淡漠目光望过来后，关自秋心口又是一阵紧收，他也不知自己最后是怎么抬起脚，从医馆门口仓皇而逃。
“感觉他方才看过来的目光有些奇奇怪怪。”宝儿反应一直有些迟钝，他现在已经爱上医馆中忙到脚不沾地的气氛，再次看向关自秋的时候，早就没了那种落不到实处的寄托感。
“可能就是贱吧，人家不爱他、不追在他后面跑，他倒是表现的像是被人辜负了似的，果然贱人就是矫情。”001毫不客气给予点评。
楚明钰对比并不加以任何评价，他抬头朝着对面酒楼的方向看了一眼，隐隐约约从半开的窗户后面看到个故意躲起来的身影，瞬间好心情地勾起一抹笑来。
燕明程心中却是酸得不行，透过窗户遥遥看着小女娘笑意盈盈的模样，就想起方才从医馆门口过去的关自秋，小女娘不会还没有真正放下曾经的心上人吧！
昌刚：他家将军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就看上了个心有所属的，多少有点儿可怜了。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找出来。”燕明程冷冷朝着一脸看乐子模样的昌刚望过去，眼中已经染上浓郁的杀气。
得嘞，刚刚没跑掉，这下是真没乐子可以看了，昌刚识相快速闪退。
“关自秋攻略值下降百分之一。”距离相爷回府那晚，表兄攻略值直接下降百分之五后，每隔一日攻略值就会继续下降百分之一，梅青云再也没了之前佯装的镇定和对关自秋很有分寸感的若即若离。
“如今青山寺外枫叶颜色正浓，表兄可否陪我出去走走？”梅青云伸手拉住关自秋的衣袖，轻轻抬眼望过去的时候，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万千情丝。
这是锦鲤系统攻略值提升后的特殊奖励，被那么一双情意绵绵的眼睛盯着，关自秋只觉心中不胜欢喜，当即便伸手过去和小郎君十指相扣：“好，这段时间忙着上头压下来的差事，确实冷落了我家阿云。”
小哥儿脸上染了薄薄一层红晕，含羞带臊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表兄刚刚入翰林院，自然是要忙起来的，阿云又岂会因为这个和表兄生气。”
小哥儿体贴入微的态度更加慰藉了关自秋最近不甚平静的一颗心，他低头温柔看着心上人令他万分心动的漂亮眉眼，甚至为了前几日的动摇而生出无穷无尽的愧疚：“这几日没有之前那么忙了，阿云想去哪里散心我都陪着你。”
“真的？”听着锦鲤系统的提示音，梅青云眼中越发染上浓浓的欢喜，转而他又小心翼翼揪着关自秋的衣襟，“还是算了吧，阿云哪里能有表兄的公务重要。”
见着小哥儿懂事又委屈的模样，关自秋心中越发自责起来：“母亲已经开始准备起了我们的定亲宴，估摸着再过半年时间，阿云就要成为我一个人的小哥儿，你说还能有谁比你更重要。”
关自秋一番话重新将梅青云哄得眉开眼笑，两人特意又往梅夫人那里去了一趟，才欢欢喜喜出了相府。
为了重新笼回关自秋的真心，梅青云可不止安排了青山寺赏枫一行，等他们上了青山寺，恰好遇上得了明真法师拜帖的张辉大公子。
有了张辉从中作梗，关自秋似乎重新找回心上人太过优秀的危机感，不自觉和一群公子哥明里暗里争风吃醋起来。
重新在相府看到那两人郎有情妾有意的场景，宝儿细细弱弱的嗓音里满满都是震惊：“前两日关自秋还总是跑去医馆外，偷偷摸摸往里窥探阿钰，这会儿又……”
说实话，这变心的速度实在有点儿难以评价。
楚明钰不动声色看了眼身侧，挺直胸膛故意彰显态度的男人，微微勾起唇角对意识海中的宝儿道：“若是单独把骨头扔给一头畜生，那畜生开始吃得很欢，很快就会感到乏味，但若是把骨头扔进一群畜生里，那群畜生就会不自觉争抢起来，宝儿你可看明白了！”
宝儿连声点头：听阿钰这么一解释，再想想他之前没脑子恋慕一头畜生的事儿，还真是半点儿面子都没了，好丢脸哦！
已经收到大军抵达盛京城外的消息，厚着脸皮在相府住了五六天，燕明程可再没机会继续住下去了，瞬间桌上所有饭菜入他口中全都味同嚼蜡。
抬头偷偷看了身侧的小女娘一眼，许是这几日一直在医馆忙碌的缘故，小女娘看上去比之前消瘦了些。
想到自己辛苦打听来的消息，燕明程漫不经意吃着饭，却觉得自己好似喝了一整坛的陈年老醋，快要酸掉牙的程度。
梅夫人忍不住掩唇嗤笑一声，她将手中筷子轻轻放下，跟关相爷继续说起关自秋和梅青云定亲宴的事：“青山寺的明真法师说三日后是个好日子，相爷觉得怎么样？”
楚明钰却丝毫不受梅夫人言语的刺激，趁众人视线不在他身上，便大大方方夹起一块鸡肉放进燕明程面前的碗里：“郎君尝尝这个，今日厨房大师傅把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刷的一下，整个耳根不受控制染上一层压都压不住的红晕，五大三粗的男人抿了抿唇：“多谢女娘。”
“不尝尝看吗？”每次逗弄起情窦初开的爱人，总有种欺负无辜小可怜的错觉，楚明钰坏心眼低眉示意燕明程尝尝碗中的那道秘制多宝鸡。
燕明程慌忙拿起筷子去夹那块鸡肉，偏他被小女娘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拿惯刀枪剑戟的手却怎么都夹不起一块小小的鸡肉，着急之下他那双本就通红的耳根就越发滚烫起来，哪怕古铜色的皮肤也遮挡不住半分。
楚明钰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唇边两抹小酒窝就像平静湖面荡起的波澜，直直甜到了燕明程心底。
好不容易将那块鸡肉夹了起来，燕明程有些气恼自己的不镇定，直接把鸡肉块整个儿丢进嘴巴里，骨头都没吐出来半点儿。
正好瞥见这一幕，梅青云眼中不禁露出几分嫌弃，真不知道相爷是怎么想的，即便是救命恩人给点银钱打发就是了，怎么还把个不知礼节的草莽带回了府上，看着都让人倒胃口，也就楚明钰那样被盛京城公子哥们嫌弃的孤女，才会被这种无知莽夫吸引。
不知想到了什么，梅青云眼睛微微亮了亮，再看向楚明钰和燕明程的时候，已经带上浓浓的算计。
□□这招用过就已经不好使了，在梅夫人朝他望过来的时候，梅青云故作羞涩微微垂头，放在桌下的手却兴奋抓住帕子，他还有个更好用的招数。
对着关相爷说了一通，梅夫人总算停下来，等着关相爷的反应。
关相爷视线从儿子身上一扫而过：“你是他母亲，既然已经看好时间，那就由你做主好了。”
明明已经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看着丈夫那冷淡的态度，梅夫人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对上关瑾瑜淡漠的眼神，又艰难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景朝民风算是开放，无论世家小姐还是寻常女娘，出来做个医女都不会受到外人的任何指摘。
楚明钰本就有扎实的功底，再加上最近跟在老大夫身后也学到了很多，偶尔亲自上手些风寒小病也颇受患者们的信任。
但今日情况倒是有些不太一样，时常有人会故意将那种不太友好的打量目光落在小女娘身上，明摆着的不怀好意。
燕明程自然察觉到了那些行迹鬼祟的人，他刚想要站起身，却见着前面的小女娘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即刻又乖乖坐回原处，但燕明程身上骇人的威压还是止不住流露出来。
对面酒楼上，燕佩兰望着得了小女娘一个眼神就乖乖坐下的兄长，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咂了咂舌：“这还是我那不可一世的大哥吗，怕不是被什么妻管严鬼怪夺舍了吧！”
昌小将军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伸手拉了拉燕佩兰的衣袖：“我的好姐姐，你可小心点儿，要是被将军发现，我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你可是我的童养夫，做什么要听他的。”燕佩兰忍不住用鞋尖轻轻踢了昌刚一下，但对上会乖乖喊姐姐的童养夫，她还是把快要伸出窗外的脑袋瓜子收了回来。
昌刚大大松了口气，乖乖坐在燕佩兰身边，欢欢快快帮忙端茶递点心。
医馆中，楚明钰抬眸冷冷盯着朝他望过来的公子哥：“如果没记错，这位应该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吴郎君吧！”
朝小女娘四下打量的公子哥当下摇着手中折扇：“正是吴某，楚姑娘……”
吴天纵话未说完，便见楚明钰已经起身走向药架，众目睽睽之下给他抓了一方药：“鹿茸、补骨脂、肉苁蓉、熟地黄……吴公子脸色蜡黄无血气，可见不是一般的体虚，这治病的药材自然多多益善，锁阳来一点，阳起石也来一点……”
一听小女娘正念念有词的药方，医馆中所有闲着的大夫、学徒全都朝着吴天纵望过去，眼中带着半点儿都不加掩饰的打量，随后还要认真点头：楚姑娘简直大才啊！
吴天纵虽然是个跟在张辉屁股后面当小跟班的纨绔公子，但有些东西他还是能听出意思来的，当即脸色铁青想要上前：“楚明钰，你个小贱……”
扑通一声，吴天纵膝盖一软，直直朝着楚明钰的方向跪下去。
收回捏在指腹间的银针，楚明钰从某个男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后将配好的药方放到吴天纵面前：“莫要讳疾忌医，想来这一方药下肚，吴公子不能人事的问题定能药到病除。”
医馆中看热闹的百姓，总算听明白那个纨绔公子到底生了什么病，当即便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起来。
吴天纵哪儿有脸继续在医馆留下去，从地上狼狈爬起，用手中折扇遮住脸，在一群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