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易朗按照陈敏叮嘱的那样，打了两盒饭到办公室。
她和秦芸对着坐下。
秦芸头还没低下，依旧望着虚空。江易朗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饭盒边缘，唤她回魂。
看着色泽分明的饭菜，秦芸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将所有菜都倒进装饭的碗里，拿着筷子胡搅一通。
“......芸芸，”江易朗试探着开口，“可以告诉干妈你在找什么吗？”
秦芸没有停下动作，半晌抬起头看她。
她似乎想表达什么，可是说不出口。最后站起来走到每周贴报告的黑板前取下一个大头钉，回头扔进碗里。
江易朗眼疾手快夹了出来，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不自觉带了点怒意：“你是说有人往你的饭里放这个，是不是？”
秦芸被江易朗的语气吓到，猛地向后退，座椅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她没有答话，紧紧地抿着唇，不一会儿脖子漫上血色，肩膀绷紧着微微颤抖—————这是倒吸气的表现！
江易朗头一回见她这样，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想先让秦芸平静下来，于是把拌得一塌糊涂的饭盒拿到身后：“没有了！看，没有了！小芸不怕，干妈在这儿呢。”
秦芸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她的动作充耳不闻。
眼看着方法行不通，江易朗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把自己的饭推到秦芸面前：“小芸乖，你看，这个是干妈吃过的，里面没有东西。咱们吃这个，好不好？”
这会儿秦芸反应过来了，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江易朗的饭菜，迟疑了一会儿，竟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完了。
晚饭江易朗试着用同样的方法，在每个菜上夹一口，又扒了口米饭，把餐盘推到秦芸面前。
这回秦芸连犹豫都没有，一盘子饭菜吃得一点儿不剩。
得，这是把我当银针试毒来了，江易朗有些想笑地想。
回到宿舍，江易朗让秦芸把历史笔记拿出来。
她当然知道秦芸在听讲，只不过不做笔记终究是不行的，现在还能占个印象分，到时候内容多了，高三一轮复习，二轮复习怎么办？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秦芸从卧室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本空白的历史书和一只笔。
“你的笔记呢？”江易朗挑眉。
秦芸突然愣住，看着自家干妈扬起的眉梢顿了好半天，才慢慢低下头开始动笔，耳尖有点不自然的红了。
这是....害羞了？江易朗满心好奇地要去摸那泛红的耳朵，被秦芸躲开。
不到十分钟，她把书递给江易朗看。
所有笔记，工工整整一字不差，连老师举的例子都记下来了。
即使已经接受了秦芸是个天才的事实，江易朗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太聪明了，江易朗想。
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写进对秦芸的观察表格里，刚打开电脑，袖子被秦芸本人极轻地拽了一下。
“怎么了？”
秦芸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抬腿就要走。
江易朗赶紧跟上。
秦芸一路把江易朗带进浴室，走到花洒下开始脱衣服，解完外套扭头看着她。
江易朗以为又要扎头发，便拿着皮筋走过来，刚抬手就被秦芸拍开了。
“要洗头？”江易朗转换思路。
秦芸没反应。
两人僵持良久，江易朗只好伸长手够到洗发露，倒了一点出来，指指它又指指头发：“要洗吗？”
这次秦芸听明白了，缓缓点了下头。
“那行，你先洗澡，洗完出来我帮你干洗头发。”说完，江易朗转身就要出门。
她并非是不想帮忙。之前李瑛提到过，自闭症的孩子一般特别享受独处的时光，尤其是像洗澡，上厕所的时候，他们会抗拒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出现在视野范围内，所以最好不要打扰。
谁知，秦芸没有回答。她一见江易朗要走，就马上紧张地抓住她，直接上手解江易朗的衬衫扣子。
“嘿，你这孩子怎么耍流氓呢。”江易朗侧身躲开她的手，略一思索干脆退开一步自己将上衣扯下来：“行吧，干妈今天伺候回大小姐洗澡！”
秦芸太高了不好洗，江易朗找来一个塑料小板凳让她坐着，手法不太熟练地打泡沫往长发上抹。
“平时妈妈在家也这么帮你洗吗？”江易朗问。
怀里满是泡沫的头摇了摇，好半天吐出一个字：“.......我。”
江易朗笑了：“自己洗？那来了这儿干嘛要我帮忙。”
秦芸沉默。
她不说，江易朗也没有问，只是手法轻柔地帮她把头发搓一遍，一边搓一边打量了一下自己七年没见的干女儿———
单看后背就知道，秦芸真的很瘦，肉还没跟上骨头的生长速度，薄薄一层附在骨架上，白嫩的皮肤好到令人咋舌。
就是这样一副皮囊，配上十七八岁女孩特有的青涩气息，竟一时晃得江易朗微微出了神，忍不住别开眼不敢再看下去。
打开水龙头的时候，秦芸突然小小地说了一声：“疼。”
洗发水冲进眼睛里很疼。
江易朗笑了，伸手捂住秦芸的眼睛：“乖，不动，干妈帮你冲头发，保证不疼。”
秦芸没动。
在她的记忆力，这个叫干妈的女人总是这样温柔又体贴地哄着自己，照顾自己。以至于那时妈妈让自己改口叫她江阿姨，她都不肯。
江阿姨是谁？她只认识干妈。干妈会给她吃好吃的，干妈会帮她洗头发。
干妈在宠她。
开心，秦芸想。
临睡前，江易朗总算找到机会填她的表格。她想了想，打上：
记忆力强，就是不乖乖洗头。
.......
当晚，江易朗做梦了。
梦里，秦芸没有坐在板凳上，赤|裸|的后背对着她，一对肩胛骨优美的近|乎|色|气，再往下，是少女初|具|风|情|的|腰|肢......
江易朗惊醒。
身上粘腻的薄汗突兀的地彰显着存在感，窗外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下雨了。
江易朗以前很喜欢这种白噪音，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反感起来。她下意识夹了下腿，从床头抽出纸巾擦掉身上的汗珠。
感觉擦完了还是不舒服，她打算重新起来洗个澡。刚掀开被子，房门就被推开了。
“干妈。”秦芸小声喊。
江易朗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我在，怎么了？”
下一秒，孩子钻进江易朗怀里，把她死死抱住。
“热吗？怎么一身汗。”江易朗摸了一下，满手都是水迹。
也对，这都入夏了，自己这么不怕热都出了一身汗，还能指望孩子忍得住吗？江易朗想。她抽出几张纸递给秦芸：“擦擦汗，干妈来开空调。”
秦芸接过纸巾，抓在手里没有动作，又喊一声：“干妈。”
“嗯？”江易朗正在床头找遥控器，闻言回头：“要我帮你吗？”说着去接她手上的纸。
指尖相触的前一刻，秦芸猛地把手背到身后，胡乱抹几下，眼眸低垂：“次，擦...擦完了。”
见她抵触，江易朗也不强求，找出遥控器开了空调下床关窗：“我帮你去把你房间的空调打开。”
秦芸无声摇了摇头。
“不想开？还是想跟我睡？”
秦芸没反应。
江易朗叹了口气：“想跟干妈睡就点头，想自己睡就摇头。”
依旧没反应。
一分钟，两分钟......
黑暗里，女孩几乎微不可见的点了头。
江易朗无声扯了下嘴角，爬上床，又被秦芸抱住。
她大概是想缩进江易朗怀里，无奈身量太长躲不进去，折腾半天差点又出一身汗，最后自暴自弃地把下巴搁在江易朗头顶，手臂环住她的肩。
江易朗被这熊抱一般的姿势弄得哭笑不得，挣脱几下无果，只能随她去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秦芸一直盯着她的小干妈。
“怎么了？”江易朗正在穿长裤，一边系扣一边问。
“......干妈。”
“嗯。”
“干妈。”
“干嘛？”
“干妈！”
“熊孩子没完了是吧？”
秦芸少见的嘿嘿笑起来。
一见她笑，江易朗本就不大的起床气立即烟消云散。她走到床边捧起秦芸的脸揉搓，见秦芸不反感甚至带着惩罚意味地在她侧脸上咬了一口：“再欺负你干妈一个试试？”
秦芸立即弹开，攥紧双手脸涨得通红。
好半晌，她才又爬过来，慢慢地靠近江易朗的脸，把被咬的地方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又退回刚刚的位置，腼腆一笑，看样子还想凑过来。
这是玩儿上瘾了，江易朗无奈。
白天趁着孩子们上课，她找了一趟李瑛。
“像秦芸这种情况，应该是对特定人群的亲密接触存在依赖。”李瑛说，“如果这种接触可以刺激她的情绪波动，极大程度上能帮助治疗。”
“你是说，我的亲密接触可以让她快点好起来？”一听到有助于治疗，江易朗瞬间充满了兴趣。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注意尺度。”李瑛想起了什么，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接触过一个案例，病人有焦虑症，医生非常耐心地治疗她，导致病人就喜欢上了她的医生，谁劝都没用。”
“这些本来都还好，但是治疗半年后病人才知道医生已经成家了，二话不说从医院顶楼跳下去......”
“当然这只是个例。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在辅助治疗的情况下和病人保持过于亲密的关系，他们大多数无法控制自己，特殊情况下会采用极端行为，像暴力、自残、乃至于危害自己的生命。”
..........
放学后，江易朗先一步到宿舍，还没换鞋就被秦芸扑倒在玄关上。
“你干什...”还没说完，一张脸凑过来。
江易朗：......
有助治疗，有助治疗...深呼吸，不气不气...
她在秦芸脸上嘬了一大口：“满意了？”
秦芸摸着被亲的地方，眨巴眨巴眼睛，耸下肩膀，用力地点点头，站起身大步往客厅跑。
“干妈！”女孩儿在远处清脆的喊。
“怎么了？”
“干妈！”
这下江易朗反应过来，笑起来，用更大的声音回答：“诶！”
作者有话要说：
江易朗：夏天到了
杞行：怕不是春天到了：）
存稿已经全部发完了，后面更新会特别慢，感兴趣的朋友欢迎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