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后唐暖便和几个其他班负责帮忙的同学布置了一下教室, 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的时候已经有家长进学校了。唐暖被叫走带路，一时之间忙得什么都顾不上，直到有人叫住她：“唐暖。”
唐暖一回头就看见邱渡妍站在楼梯口, 她脱了大衣抱在怀里，黑西装让人有点不敢轻易靠近, 所有经过的人都避着她走, 有点过于明显了。
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唐暖, 她两三下轻快地下了楼梯来到邱渡妍面前，甜甜地叫：“姐姐！果然是你来啦。”
邱渡妍点头：“嗯。小阳已经回去了？”
唐暖揉揉鼻子, 没有痒，所以她直接回答：“应该是回去了。一班在一楼, 我带你去吧。”
邱渡妍嗯了下, 跟在唐暖身后走的时候她说：“你说果然, 小阳已经跟你说过了？”
唐暖停在一班门口看向邱渡妍：“是啊，邱糯阳说家长会肯定是你来。”
“肯定啊。”
邱渡妍不知为何呢喃了下, 唐暖看着她, 心中某处动了下。
好像，可以试探一下。
唐暖凑过去问：“邱糯阳，和她爸妈关系不好？”
邱渡妍饶有趣味地看了唐暖一眼,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她抱起胳膊问：“想知道？”
邱渡妍反问的语气和邱糯阳很像, 但更让人退缩。唐暖很踌躇，但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邱渡妍看着她, 突然问：“唐暖, 你和你父母关系如何？”
“我？”
唐暖愣了下，她老实回答：“我和我爸妈关系挺好的。”
可能比一般家庭还好, 不然也不会放心她一个人住。
更不会容许她的任性, 同意她休学一年。
邱渡妍默默说了句：“我想也是。”
她颇有感触说：“那你可能会不太理解我们家的运作方式。”
唐暖从运作方式这四个字里就感觉出了某种不寻常, 邱渡妍伸手拍拍唐暖的肩：“想知道就自己问她。胆子大一点，别怕。”
好像被看穿了，唐暖红了红脸，邱渡妍见状笑了下，她摆摆手转身进了教室，唐暖等她走了还站在那琢磨那句话。
如果不理解的话，那她还需要问吗？
如果问了没办法给予合适的回应，岂不是还不如不问。
唐暖有点苦恼。她就这样一直苦恼到家长会结束，中途休息的时候秦琴把饭盒递给她，让她先去吃饭。吃完了唐暖就有点犯困，家长会结束以后她忍不住打起哈欠往外走，秦琴正好从办公室出来，见她这样就问：“送你回去？”
唐暖摇摇头：“没事的，邱糯阳会来接我。”
秦琴扬眉：“你和一班的邱糯阳关系很好啊。”
唐暖笑了下，许是因为困，她没想掩饰什么，就说了实话：“嗯，我和她关系很好～很好。”
秦琴和她一起走出教学楼，离校门口越来越近的时候可以看到有两个人等在那。一个是穿着那套铅灰色西装的纪千予，另一个就是换上常服的邱糯阳，她们似乎在聊天。
“老师怎么回家？”
唐暖看见邱糯阳以后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秦琴半天后才回答：“电动车。”
唐暖：“啊？”
她扭头看去，秦琴移开视线。
“家很近，没必要开车。室友有辆电动车，可以载我上班下班。”
唐暖差点没憋住笑。秦琴似乎并没有打算说出纪千予名字的意思，在她口中只有一个没有姓名的室友。可能是怕被人听见，唐暖能理解。
但是，但是啊！
唐暖一想到秦琴坐在纪千予电动车后座上的画面就忍不住笑，这是什么啊，反差也太大了吧。
“但我从来没见到纪老师骑电动车过来啊。”
唐暖疑惑，秦琴并没有对唐暖隐瞒的意思，她直接回答：“因为我让她把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然后我们分别走不同的两条路到学校。”
哦，难怪。
唐暖更想笑了。
总觉得秦魔王的滴水不露放在这种事上就很好笑。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唐暖决定把它封死在心里。
终于走到校门口，纪千予在她们到的那一刻就转身离开，秦琴默不作声跟上去，两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唐暖来到邱糯阳身边，好笑地看着那两个老师愈行愈远，问邱糯阳：“你们刚才都说什么啦。”
邱糯阳也忍俊不禁：“我问纪老师在等谁，她说没谁，是在等车。但她看都不看手机一眼的，也太不会演戏了。”
“我感觉我们好坏哦。”
唐暖和邱糯阳并肩一起走，她贴着邱糯阳身子说：“明明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道。”
这话让邱糯阳低头笑笑，她似乎在自言自语：“这就坏了？”
那她岂不早就是一个大坏蛋了。
唐暖有点想问，但嘴还没张就被邱糯阳一把塞进了车里，车门关上，唐暖忙着和宁姨问好，邱糯阳坐好后车子便再次启动。
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但现在正是夜晚最繁华的时段，窗外掠过无数光影碎片，还有被闷在玻璃外的嘈杂。而车里安静，暖气开得很足，唐暖一直在打哈欠，似乎困得不行。
好让人心安的一刻，邱糯阳挪到唐暖身边，挨着她，和她十指相扣。
“是不是回家就睡了。”
她轻轻问，唐暖神智不清地含糊回答：“嗯、嗯……？不会，到家就醒了。”
她在几乎朦胧的睡意里想到什么：“对了，我好像没带换洗的衣服，还有，牙刷，毛巾……”
唐暖闭上眼睛，在微微颠簸的感觉中靠在邱糯阳肩头，她听见邱糯阳说：“没事，我刚才已经回了你家一趟，东西都带过来了。”
唐暖半睡半醒的，声音黏糊，听不太清：“嗯？你有……你有我家钥匙？”
邱糯阳沉默不语，牵住唐暖的手紧了紧。
过了会她回答：“你窗户没关紧。”
——噢。
唐暖知道了。
她笑笑：“对呀，我的猫她很聪明的，她会开窗户的。”
她耳畔似乎传来一声拿她毫无办法的叹息，于是有什么冒了出来，鼻子开始发痒。但唐暖实在想睡，她仍然没睁眼，却感觉到邱糯阳把什么送进她怀里，是毛茸茸的一大条尾巴，抱着睡觉很舒服，唐暖嘿嘿傻笑着彻底睡去，邱糯阳轻轻用大衣盖住她们的身子，这样宁姨就不会看到尾巴了。
只是，唉。
邱糯阳低头看着唐暖的睡脸发愁，觉得自己一时半会恐怕是变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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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暖这觉睡得舒坦，到邱糯阳家门口以后都没醒，邱糯阳只好先支开宁姨小心抽身而出，在车外很努力地把尾巴收了回去，外头又冷，她看着车窗里头睡得一脸香甜的唐暖，把她气得直跺脚，想着一定要做点什么报复唐暖一下，但这想法很快就在唐暖醒来那一刻烟消云散。
车门一开，揉着眼睛的唐暖就张开手臂奶奶地说：“要抱抱。”
嗓音还有点哑，她睡得头发乱糟糟的，遮住一对困乏的眼睛，确实让人好想用力抱住，低头亲亲。
但邱糯阳硬是忍住了，屈服的话绝对会功亏一篑，她站在那没动：“不行。好不容易把尾巴收回去了的。”
唐暖哭哭：“怎么这样！”
再撒娇都没用，邱糯阳冷酷转身，径直往家走，也不管唐暖有没有跟上来——但门还是要留的，毕竟唐暖既没她家钥匙，也不能变成小猫咪从窗户进来。
邱糯阳上楼进卧室的时候听见楼下传来大门关上的声响，她轻轻吐出口气，宁姨住楼下，晚上一般就不会再上来了，她于是不再压抑，耳朵尾巴冒出来，肆意地舒展了下身子。
她见床上还有那么多玩偶堆着，所以就跪在床上一只只往圆椅上扔，唐暖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猫耳邱糯阳正用力扔玩偶，大尾巴摇摆，似乎自己和自己玩得很是开心。
不过到底是因为扔玩偶而开心呢，还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开心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唐暖走过去的时候想：怎么感觉玩偶又变多了呢？好像每次进邱糯阳房间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邱糯阳，这是你放学以后写的？”
唐暖站在书桌前看了眼摊开的作业本，邱糯阳终于扔完了玩偶，她看着唐暖的背影说：“就做了几道题。”
唐暖翻过两页，她表情凝重：“几道题？”
邱糯阳察觉到了什么，语气弱弱的：“三……三道？”
唐暖靠在书桌前，重重叹了口气：“就对了一道。”
她转身上了床，拖鞋啪嗒两下掉在地上，唐暖俯身捏着邱糯阳软软的脸颊说：“决定了！这个周末我要辅导你的学习，不然你的期末考试真的会很惨的！”
在一起了，唐暖说的话也很直接，被捏着脸的邱糯阳抗议：“可是我周末本来就有上补习班。”
唐暖无视掉她的抗议：“这就说明补习班不够！你去上课的时候我就住在你家里，写作业复习，等你回来以后我就会给你提供一对一的私人辅导。”
唐暖拍着胸脯保证，反观邱糯阳摆着一张苦瓜脸，猫耳朵也耷拉下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看着就好不情愿，但这完全在唐暖的意料之中。她想起自己周一想到的那个计划，嘴角勾起：“认认真真学，正确率也达标的话，我会给你奖励哦。”
邱糯阳看起来好像不为所动，但猫耳朵却悄悄立了起来。
真明显。
唐暖笑笑，假装没有看见。
“比如像之前一样给你按摩啦，还有如果你同意的话就给你拍拍屁股……当然还有亲亲。”
邱糯阳皱眉看她：“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做不对题，我连亲亲都没有了？”
“是哦。”
唐暖笑得一脸得意，认为自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但只要你认真学习就不会啦。”
没想到邱糯阳却笑了下：“唐暖，你好有自信啊。”
唐暖以为她这意思是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对题，于是就凑过去：“没事的，态度认真就好了，我会帮你的，我们一起学。”
邱糯阳歪头看她，她知道唐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但她也不想纠正。
那就这样吧，既然你是这么打算的。
邱糯阳噙着笑下床坐在课桌前，回头看唐暖：“那现在就开始学吧。我记得你平时都习惯早点把作业做完的。”
没想到邱糯阳应得这么快，唐暖有点措手不及。但她觉得这是好事，说明邱糯阳还是有学习劲头的！于是她也跟着下床，站在邱糯阳身边想看她做题，结果邱糯阳却抬头扬眉：“你这样站着不累？”
唐暖下意识回：“还可以。”
她察觉到什么：“我盯着你做，你是不是会不自在。”
邱糯阳想了想：“有点。你要坐在我旁边吗？”
唐暖是想的，但鼻子从刚才起就痒得不行，所以她觉得还是不要一直呆在邱糯阳身边了。她让邱糯阳先做，自己坐在地毯上，趴在床沿上写起作业。
中途邱糯阳往后看了一眼，唐暖八字坐在地毯上，整个身子都趴在那吭哧吭哧写字的样子实在太可爱，而且天冷，唐暖喜欢穿珊瑚绒的袜子，毛茸茸的粉色缀在她脚上，软软趴在地面，邱糯阳连忙收回视线，努力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做题，做题！
邱糯阳给自己念经。
做不对的话就没办法报复唐暖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爱情确实成了邱糯阳的学习动力，她扎进题海里，偶尔还会开口问唐暖一些问题。为了能好好做对，邱糯阳翻看了一下她自己随手做的那三道题，确实错了两道，一道因为粗心，另一道则是理解错了题目思路。
邱糯阳纠正以后再次反过来查看自己刚才做的题，因为太细心导致一个多小时过去她都没意识到，最后轻轻吐出口气，认为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扭头对唐暖说：“唐暖，我做完了一项作业，要来帮我检查一下吗？”
唐暖有点惊奇地抬头：“好啊，等下，我把这题做完。”
和爱咬筷子的坏习惯一样，唐暖琢磨题目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咬笔头，她又咬了咬，好像这样才有思路，下笔刷刷刷地写好了题，再快速用眼睛过了十几秒后便不假思索合上了书页。
邱糯阳把这幕看在眼里，她头一次觉得怎么有人做题都能如此让自己心动，是唐暖真的太好了，还是她心动的标准太低了呢？
唐暖起身再次站在邱糯阳身旁，她撩起校服的白袖子，俯身用手撑住桌面，仔细看起邱糯阳刚才做的题。翻了翻大概是两三页总共一节的物理练习册，唐暖快快过了遍，笑了下：“正确率挺高的。”
“就是做得太慢，一个小时才做了这么多。”
邱糯阳却盯着她说：“你刚才只说了正确率，没说过时间吧？”
哇，原来在这等着呢。
唐暖挺直了身子抱起胳膊，有点指责的语气，但不严重：“邱糯阳同学，你这是在钻空子呀。”
邱糯阳当然不管，她手已经伸上来，扯了扯唐暖的袖子：“不可以？”
唐暖心颤了下，她看了看天花板想：
……也罢，邱糯阳刚才确实学得好认真，这次就先算了，下次再严格一点吧。
唐暖任邱糯阳用了点力气，让她慢慢俯身，手再次撑在桌面。撩起的袖子随着重力慢慢顺着手臂滑了下来，正如同唐暖一点点挨近的嘴唇，邱糯阳抬起下巴咬住，但这次很轻，像是被轻轻衔住了。
唐暖散着的头发垂下来，有几根扎在邱糯阳脸上，有点不舒服，她抬手拨掉，又扶住唐暖脸庞，她偏头，这次更深，却受到了阻碍。
邱糯阳皱眉，她轻声说：“唐暖，别紧张。”
我有吗？
老师和学生的位置好像调换了过来，唐暖迟疑的时候却感觉到邱糯阳趁机撬开她的牙齿，这下身体迅速沸腾，唐暖撑在桌面上的手猛地绷紧，抵在桌面的指腹泛了白——从来没被如此索取过，唐暖竟差点忘记呼吸，直到邱糯阳干脆地离开，指尖推开她肩头：“好了。”
唐暖气喘吁吁：“好、好了？”
邱糯阳看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对啊，你说的，亲亲是奖励嘛。那就等我下次正确率达标了再继续亲。”
唐暖：“……我是这么说的吗。”
糟糕，她好想耍赖。
这个念头一升起唐暖就意识到邱糯阳刚才为什么会说“你好自信啊”。
——这个人，绝对不是怕自己做不对题。
唐暖眼神复杂地看着已经认真低头做题，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邱糯阳。
她是觉得我对自己的忍耐力太有自信了。
虽然很不服气，但脸还红着，甚至还在喘气的唐暖不得不承认：
邱糯阳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