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都安手脚利索, 出去没两个小时,就把挺大个年轻小伙子带到了后院儿。
任垚抬头看他:“大哥,你不说带我玩儿吗?咋不进去?”
刘都安抱臂看了一眼楼上, “等会儿,一会儿有人陪你玩儿。”
“漂亮吗?”任垚问。
“嗯, 以前漂亮,现在有点儿晒黑了, 还瘦的脱相了。”刘都安一板一眼的回。
任垚皱眉,“那我不如去凤景, 看看美女跳舞,贼辣。”
米来手里拎着个棒子就下来了。
听了他这话,抬起手里的棒子狠狠往下砸, 任垚立刻吓得蹲在地上捂头。
米来笑着在他头顶收回手,把那棒子扔到了任垚脚下。
她拉任垚的衣领,手掌狠狠拍他的脸问他:“我以前是不是说了, 你再敢嚼路婳浓的舌根,我就打死你?”
任垚摆手:“我没说, 不是我说的。”
米来不信,“不是你说的,谁说的?”
又将脚底下的棒子朝任垚踢了踢, “也别说我欺负你,你拿棒子我空手,不狠狠打你一顿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任垚快速的捡起棒子,看米来那完全变了个人的脸,小声的问:“一对一?不许别人插手?”
米来像哄孩子似的笑着点头:“嗯, 当然了。”
任垚立刻摆开架势, 朝她大喊:“你一个女的, 再是有劲儿也打不过我,不如咱们就这么算了。”
米来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刘都安。
刘都安皱紧眉头看向米来:“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米来无辜耸肩。
等小虎来上班的时候,小亮已经猫在窗台往下看了。
小虎立刻低下头给路婳浓发信息:【路姐,路姐,米队回来了。】
他和路婳浓已经建立了很好的长期雀友的友谊,吃了几次路婳浓送的零食,满口答应只要米队一现身,就立刻给她通风报信儿。
任垚是年轻大小伙子没错,他甚至还拎着棒子。
但到最后那棒子也没挥起来,只抱着头瑟缩在角落里胡乱挥。
路婳浓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就打了车来北苑。
她满心欢喜的上楼,就跟着小虎看到了楼下的那一面。
她甚至眼里没有正挨揍的任垚,也没觉得米来打人有哪点儿不对。
打眼一瞧,米来瘦的像个竹竿,那视线就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人一瘦,就会显得人更高。
米来像个随风飘舞的白纸片子在楼下躲着棒子,又用拳头打回去。
她又小跑着下楼,到了后院儿,不知求了哪路神仙得的神力,拽起米来的衣领,就踹了一脚蹲在地上挥棒子的任垚:“不许欺负米来。”
米来转头一看,赶紧把路婳浓拦腰挡住。
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再让不长眼的棒子给抡着。
就因为这一茬,任垚得了空站起身,那棒子狠狠砸向了米来的背后,趁米来没空管他,一个人偷偷溜了。
米来皱了一下眉头,又去推路婳浓。
路婳浓像看不见场上的形势,只脚上往后退着,手伸向米来的脸。
“你到底怎么弄的?”
她问,手也悬着不敢碰。
米来拉她,把她抱上及腰高的废弃花圃台面质问她:“你是不是快高考了?怎么这个时候出来?”
端的是一副心狠家长对待顽皮孩子的冷脸招数。
路婳浓不忿的蹬了蹬腿,“是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我。”
米来看她,用那种非常认真非常不留情面的语气:“路婳浓,我们分手吧。”
路婳浓手搭在米来的脖颈两侧,听了她这话,像没听见似的打岔:“去医院吧,把脸上起的皮弄一弄,不然以后就不好看了。”
刘都安这时候默默在后面来了一句:“那小子跑了,追吗?”
米来摇头。
米来反身靠在废弃的花圃边,从自己兜里拿了烟盒出来,嘴刚叼上就被人抢走。
她抬眼看,路婳浓将烟放进自己嘴里,还凑过来往米来手里的打火机那儿去。
米来回手就把打火机塞进了兜。
“路婳浓,要不咱们谈谈吧。”她说。
谈什么?路婳浓低下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裙角。
她本能的反感,尤其是米来刚刚才说过分手。
米来见她不回答,伸出手把她嘴里的烟扔到了她身后的花圃里。
“你人聪明,我也不瞒你。我以为我从国外回来就能解决好手里的一切,但我高估我自己了。我没办法解决我的事,也没办法兼顾你的病。”
她说的很痛快,仿佛路婳浓的病给她带来多大的不便一样。
路婳浓还是垂着头,“其实,我病基本上好了。不然你出去问,谁抑郁焦虑严重的,还能学习好?”
米来换了个脚支撑身体,她不大在意的看了一眼路婳浓的侧脸,她曾经有多渴望靠近这张脸,现在就有多渴望这张脸远离自己。
她不忍心伤害路婳浓,就像路婳浓不想离开她一样。
但小刀儿凶狠,如果自己一着不慎着了他的道,不光她自己要受苦,她奶奶和路婳浓李强都跟着危险。
她做好了不孝不贤的准备,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去伤害路婳浓。
米来郁闷的蹲下身,想了好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路婳浓从花圃上跳下来,落地的瞬间,溅了米来一身的土。
米来随手捡了根儿树枝,在地上画老虎,画小房子里面有一个人被牢牢的锁在房子里。
她正在呼救。
眼前突然出现路婳浓的鞋,她狠心破坏了地上的佳作。
她拉米来起身,“走吧,去医院吧。”
米来沉默着点头。
又想快刀斩乱麻,又想拖着再拖着。
她穿路婳浓亲自帮她选的白衬衫,载穿校服的路婳浓去医院。
未进入酷暑,天气凉爽。
车速快一些,还会感觉风无孔不入的直往领子里钻。
刚过江面上的钢架桥,路婳浓摘掉她头上的头盔,直接在她的摩托后座上站起身,张开手臂轻轻敲她的头盔。
路婳浓自己喃喃着:“有风。”
不知道米来会不会听见。
米来从辅路上离开,一路将车骑到了江边。
她收起头盔,只转头专注的盯着路婳浓看。
路婳浓从兜里翻出了一截北苑包厢用来装饰的麻绳,她轻轻套在米来的脖子上,「威胁」她:“开车。”
米来听话,手轻轻转了一下油门,那车就直直的往江的方向去。
路婳浓去亲米来的后颈,又去咬米来的耳朵,她说:“再敢瞎胡混就一起冲到江里算了,反正你也要和我分手。”
大概在路婳浓的脑细胞里,米来说不能兼顾自己的病和她手里的工作。
那只要解决掉一个,她们就还能在一起。
米来从没想过这个办法,她甚至觉得路婳浓说的对。
不如一起去死。
米来又拧了拧油门,不顾一切的用小摩托最快的速度往江里冲。
她太累了,她也是人呢。
她没办法兼顾这一层接一层的考验,也没办法舍弃她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此刻的米来已经听不见风声了,脑子里都是那小魔鬼在叫嚣着劝她带身后的姑娘殉情。
只要死了,就没有痛苦了。
她会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路婳浓放下手里的麻绳,闭着眼睛紧紧抱紧米来的腰。
她也做好准备了。
在小摩托的前轮抵达江面的时候,米来突然打了个转。
那车轮遇水打了滑,两人随着小摩托的倾倒而倒栽葱的栽进水里。
米来喝了几口水又呸呸的吐掉。
路婳浓仰躺着飘在江面上,不动了。
米来去拉她,她着急的拍路婳浓的脸:“别闹了你。”
路婳浓「扑哧」一声笑了。
她心疼的摸米来的脸,然后哭着和她道别。
“米来,就当咱们都死过一次了。下次再见时,该换你来疯狂的喜欢我了。”
路婳浓手去抹眼泪,那眼泪却越抹越多。
她浑身湿哒哒的,垂着头往岸上去。
米来费劲的拉起自己的摩托,也没再去看她。
她怕自己心软,又怕自己心不软。
她不知道路婳浓身上有没有钱,也不知道她的手机被水泡过还能不能开机。
更不知道路婳浓是怎么回的家,高考会不会发挥超常。
那些她统统都不知道。
米来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相信路婳浓是个聪明的姑娘,可以顺着那条她们遐想过的线路,一路走下去。
就像路婳浓也相信她,忙活完手里的事,会回头去哄她。
车骑不了,她浑身湿着把车推到了强仔修车行。
小智俨然成了大师父,干活的那几个小工,米来见都没见过。
她费劲的把摩托推上了斜坡。
小智依然不肯下来帮一帮她。
米来早已麻木的无所谓,她就是想找个熟悉的人唠唠嗑。
她问小智:“多少钱能修?五千够吗?”
小智摇头。
“你的车,我们不修。”
米来又问:“一万呢?”
那几个在一边擦车的小工一听这话,都开始贼眉鼠眼的往这头看。
小智踹了一脚那车的前轮,车身晃了晃,在米来眼前「嘭」的一声倒在了水泥地上。
米来突然开始止不住的流眼泪,她哭着扶起自己的小摩托又问小智:“两万呢?”
小智又一脚把摩托踹翻。
“收起你那脏钱,老子和强哥的车行都不欢迎你这烂人。”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那个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电影的屋子。
米来又去扶自己的摩托,直到摩托的脚撑被摔坏,再也不能凭它自己站稳。
她迷茫的放开手,小摩托又一次栽在了地上。
屋子里的小智听到声响,担心的往外看了一眼。
米来正站在她的摩托边呜呜的哭,她又自己踹了一脚那小摩托。
白衬衫被打湿的透透的,风一过,米来抱着手臂抖肩。
她依然坚持着在门外问:“三万够不够?”
小智握了握手里冰凉的把手,叹了口气,拉开门。
“五万,不讲价。”
米来继续哭着点头,“成交。”
小智扶了她的车立在墙边,先是给她的脚撑卸掉,换了一副新的。
然后他转头没好气儿的问米来:“怎么了?外头混不下去了?”
米来没回话。
小智手脚麻利的拆了座椅,开始低头检查小摩托的发动机和传送轴。
查出具体毛病后从后头的零件库里拿了新的,顺手扔给米来一条毛巾。
“擦擦吧,金主。”
米来接过毛巾,坐在墙边看着小智认真修车。
小智回头瞥她,“这车你着急用吗?”
米来摇头。
小智拍了拍手,“行,那就先不修了,走,咱们去野球场打一场去。”
米来又有点儿想哭,她用那毛巾擦了擦眼泪。
蹭得皮肤痛的要死。
她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小智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你行不行?不行就算了。”
米来狠狠的推他,“我行,我什么不行?我什么都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