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夕烨醒来已过黎明,天早已大亮,天气不错,日光已然撒下,透过窗棂可以看见白云漂移,碧蓝的天空。九方夕烨轻轻打了个哈欠,又起身动了动身子,活动活动筋骨。
小鸟还未醒,它夜里跟着九方夕烨睡着了。
九方夕烨靠着锦被等着小鸟醒来,先到的不是醒来的小鸟,而是仆从。
昨晚的仆从轻击房门,轻声问道:“客人,您醒了吗?”
九方夕烨轻声回道:“嗯。”
仆从又道:“可是要起身了?盥洗用具备好了,您随时可用。”
“进来吧。”
“是。”
丫鬟们没有看见九方夕烨,同昨晚一样只放下、收走盥洗用具。
九方夕烨自不会让她们瞧见他的模样,只是短暂停留,就算是模糊了记忆里真实的样貌,但她们还能留有对他实际的印象,也是麻烦。
九方夕烨没有用早膳,戴上帷帽在仆从的引路下到达府中的花园。
仆从将九方夕烨引至凉亭,“请您稍等片刻,王妃和世子马上到。”
“嗯。”九方夕烨先行坐下,此处备好了茶水点心,旁边还有丫鬟候着炉火,其上正坐着水壶。
九方夕烨单手支头看着园中的景色,夏末秋初的时节并没有春日那般百花齐放,但容王府不缺绽放的花朵。
有自亭边垂下的花枝,其上绽放着艳红色小花,九方夕烨伸手轻轻拨动着。后边便是假山水池,荷花还未过花期,粉的、白的开得正好,有艳色锦鱼在荷梗间时快时慢游动。若不是未见鱼食,九方夕烨还想扔些鱼食,瞧着它们争夺。
没一会儿,一群身着相对华丽的仆从丫鬟簇拥着数人过来了。引路的在前,接着应当就是王妃和世子,身旁是贴身伺候的奴仆,后边有仆从,亦有护卫。
容王妃和世子进入凉亭瞧见的是九方夕烨的背影,仆从本要上前出声提醒,容王妃抬手制止,“先生?”
九方夕烨闻声转过身子,端坐好,点头回应。
容王妃行礼道:“妾身容王妃刘氏谢过先生昨日出手救下吾儿。”世子也跟着拱手行礼。
“嗯。”
容王妃是个端庄大气的女子,三十岁上下,依旧年轻貌美,但精致的妆容之下有些惫色,身量不高,腰背自始至终皆挺直如松。
容王妃与世子坐下,只有贴身的数名奴仆跟着进入亭中,准备茶水,置于身前。
容王妃看着眼前带着帷帽的男子,完全无法透过玄色的轻纱瞧见里面人的相貌,左右奇人皆有特殊喜好,她自是不会要求什么,也不合常理,无礼了些,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又是要去做些什么?”
“九方。不过是四处游历,并无最终目的地,也就没什么要做的。”九方夕烨道。
“原是九方先生。”容王妃浅笑道,“先生也算是游侠。”
“游侠算不上,大约是个云游大夫吧。”
容王妃先是一惊,情绪明显波动,本已端起的茶杯也放下,正色道:“先生是医者?”
“算吧。”九方夕烨再怎么也是学过的,素婴可不是白教他。
容王妃思索片刻,询问道:“不知先生可否出手看看王爷?不管结果如何,妾身当感激不尽,定以千金报答。”
小鸟刚刚醒来便听见了这样的话,问道:‘你要帮忙吗?’
‘可以看看。’
“我不保证结果如何。”九方夕烨并未完全应下。
“无妨,还请先生移步。”
九方夕烨一起身,容王妃才发现他原来这般高,但想着病榻上的容王,示意仆从引路。
“王妃也是不怕我非云游之人,是恶人。”九方夕烨随意道。
容王妃答:“先生说笑了,若先生是恶人,昨晚就已经出手了,何须等到今日。何况先生明显不知都城现状,以及晏儿的身份,自是真的云游之人。”
九方夕烨没有再开口,左右都是无用的废话,不如不说。
容王所在还是主院,并未搬去别处。只有九方夕烨、容王妃、世子以及两名心腹进入。
寝室内的容王闭眼躺于床榻上,呼吸轻缓,面色苍白,嘴唇未有血色,面庞瘦削,有些凹陷。
容王妃坐于床边,用矮几上的温水湿润容王有些干涩的嘴唇。
容王妃轻声道:“王爷如此已有数月,见了无数医者,就是御医也都来了个遍,始终未见醒,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爷日渐消瘦……”
“是吗?”九方夕烨只是瞧着躺着的容王。世子在一旁规规矩矩站着,一句不言。
“是,先生可诊脉?”容王妃问道。
“行。”
容王妃起身让出位置,九方夕烨坐于偏后些的位置,抬手摊开道:“干净的丝帕。”
“水儿,给先生递帕。”容王妃吩咐道。
“是。”水儿应声去取来。
九方夕烨接过丝帕,又道:“把他的手腕露出来。”
“是。”
九方夕烨将丝帕覆于其上,倒也不是因为所谓王公贵族规矩,只是他不想触碰,之前给小花的娘诊脉时他都未曾真的碰到对方,九方夕烨不喜肢体接触。再者此人身上有怪味,但瞧着周围人没有发觉的样子,九方夕烨倒要看看是什么。
九方夕烨搭上脉,一探便知。只一会儿,九方夕烨便收回手。
“先生?”容王妃试探道。
九方夕烨捏了捏手指,“这些人你皆可信?”
“是,皆是可信之人。”容王妃道。一旁的世子也瞧过来,比方才认真许多。
“这是中蛊了。”九方夕烨直言。
“蛊?”容王妃大惊失色。蛊这东西不常见,但容王妃是略有耳闻,知其有多凶险、可怖。
容王妃看着床榻上的日渐消瘦的容王,差点落下泪来,忍住泪水,又问道:“何种蛊?可有解救法子?”
“我试试吧。”九方夕烨随口道,瞧着像是戏言,极不稳重。但容王妃顾不得那么多,那般多的御医都瞧不好,旁的大夫张榜来的也不成,不如赌一把。
容王妃捏紧双手,“好,可需些什么东西,妾身这就差人去办。”
“何须这般麻烦?”九方夕烨直接掏出一把小刀。
在动手前,九方夕烨突然想到有些话还未告知他们,顿了顿,将还未脱鞘的刀合上,道:“就算我将蛊虫取出,他也活不了多久,蛊虫在得太久,他内里已经空得差不多了,只是让他后边的日子好过些,不至于要不了多久就痛苦地死去,可明白?”九方夕烨闻到的怪味其实就是容王带着些死气了,他不动手,要不了两日,容王也该没了。
容王妃狠狠抿着嘴,指尖已被她按得发白,“先生动手吧。”
“把那个洗盆拿过来。”九方夕烨又道。
“是。”水儿取过一旁未装有任何东西的洗盆。
“放这儿,把他的手挪出床边,放在洗盆上。”
“是。”水儿听命做好九方夕烨所说的。
在众人的围观下,九方夕烨拔出小刀割开容王手背上的血管,却并没有什么血液流出。九方夕烨用左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同时按在容王心脏位置,再取出一枚小瓶子,只开了一瞬,立马合上,左手下压,“固定好他的手。”
这次上手的便是世子身边的男仆,他上手的同时,容王的手臂不自然地抖动着,男仆用尽力气固定好,很快就有凸起的一块在容王露出的手臂上移动,一只硕大的蛊虫自九方夕烨割开的口子爬出,半截身子在口子处蠕动着,不断往外。
“小鸟吃了它。”九方夕烨道。
“好恶心的东西,怎么能让我吃?”小鸟嫌弃道。
“吃了再说。”
“行吧。”小鸟答应得有些勉强。
小鸟将已经完全爬出来的蛊虫吞掉,立马回到九方夕烨的肩上,“好吧,味道还不错。”
“嗯。”
旁人只见九方夕烨似乎嘟囔了几句,有什么一闪而过,那蛊虫便不见了,随后一股腥臭的黑色液体自口子流出,九方夕烨的左手不断下压着,也往旁移动,慢慢的,流出的便不是黑色的液体,而是寻常颜色的血。
九方夕烨确定已经完全流出才收回手,又轻点容王好几个穴位,“寻常的止血药有吧,你们自己处理。”九方夕烨起身让出位置。
“好。”容王妃应声上前,一边无声落着泪,一边接过水儿递来的药物和干净的布条给容王涂抹药物,包扎着伤口。
容王妃处理好容王的伤口,将容王的手臂放回锦被上,才执帕点去泪水。
世子问道:“这洗盆中的东西如何处理?”
“嗯……”九方夕烨想了一下,“用火烧一下便是,烧透,直到没有腥味为止。”
“好。”世子一抬手,便有仆从取走洗盆。
“不知父王何时能醒?先生可否开些药助父王早日醒来,又或者修补身体?”世子又问道。
“快的话,黄昏前,最迟明日醒。药的话,药房在何处?”九方夕烨开的药还是不要留下药方为好,毕竟有些药材可不是寻常人敢同时用的,指不定会说他想要毒害容王,不如不留。而药房,且不说容王如今病着,一般的王公贵族家都会备着药材,如今这种状况自然是备着更多的药材。
“请您跟在下来。”世子打算亲自带路。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