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内的空间狭小, 身下被这种鼓囊臃肿的物质填满，如同踩在漏气的气球上，完全丧失支撑感。
掌心下的跳动还在继续, 频率甚至有加快的趋势，和这种东西近距离呆在一起实在令人浑身发麻, 苏幸当即抬起长腿一脚踹开隔间的门, 准备出去。
就在这时，她感到掌心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顶她的手，紧接着右手掌心忽然一痛, 她猛地缩回，刚才支撑的部位突然破开了一道口子，不知名的粘稠液体直接从裂口处喷溅而出，猝不及防喷了苏幸满脸。
幸好她还带着面罩。
深色液体顺着光滑的面罩表面滑下去，苏幸看到几根细小的触手已经顺着裂口钻了出来, 这只是一小部分, 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地往外爬。
“嘭！”
苏幸果断从里面跳出来，身体在地上滚了几圈, 等她站起身再回头看, 那东西已经完全从里面钻了出来。
扁平的，毫不符合物理定律浮在空中的身躯，如果不是头部的两个漆黑的眼睛，以及两边触须一样的触手，她以为是外面那些蝠鲼又进来了。
但不管它是什么新物种，本质都没差别，这个世界异类之间就是相互吞噬与猎捕的关系, 哪怕是一颗草都是危险的。
况且这东西现在离她很近，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苏幸想都没想率先发动了攻击——
一束菌丝闪电般袭向目标，然而那东西却像提前知道苏幸要这么做似的，先一秒陡然抬高身躯，躲开了。
苏幸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咕咕”
对面的东西突然发出一道声音，摇摆着扁平宽大的两翼，朝她游了过来。
苏幸瞳孔收缩，本能地向后躲闪，却撞上了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温如窈。
“它似乎对你没有敌意，试着对它伸出手看看。”
她的话让苏幸微微一愣，虽然疑惑，还是按照她的说法缓缓抬起手。
“咕咕～”
那东西再次发出声响，诡异的是，竟然能让人在声调中听出几分上扬的兴奋，在苏幸压低的眉头下，它飘过来，贴着那只颤抖的手掌，用脑门上那块滑腻的软皮蹭了蹭。
“……”
像只讨好主人的狗，虽然这个形容放在眼前的怪物身上过于违和。
它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
“难以置信，这东西竟然还有雏鸟情节？”单茗歆看得啧啧称奇，看着苏幸道：“快叫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
苏幸此刻心情极为复杂，她不是单茗歆那种天生胆大的疯子，看着眼前模样恶心的怪物在她手上蹭来蹭去，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坚持多久，她就倏地把手收回来。
那东西见状竟然微微耷拉着双翼，莫名让人觉得委屈。
“啧，这小可爱还挺模样的。”单茗歆跃跃欲试地走到其他隔间门口，砸砸嘴：“你们说，如果我在这儿多等一会儿，是不是也能蹲到其他刚破壳的，它第一眼见到我，就会认我当妈？”
阴暗的空间内一片沉寂，没人回应她的话。
苏幸眉头深锁盯着飘在她跟前的怪物，试着退了一步，那东西就跟着她向前移动一步，这种甩不掉的感觉这让她顿时倍感压力。
深吸一口气，苏幸直接转身，径直走出了洗手间。
那浮在空中的怪物就跟牙牙学步的新生儿一样，也晃晃悠悠地跟着她飘了出去。
“祝你好运。”温如窈瞥了身后的单茗歆一眼，跟着离开了狭窄的洗手间。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单茗歆叹了口气：“真是群无趣的人。”
……
等她们回到外面，之前成群结队的“蝠鲼”已经全部消失了，待兽潮过去，第二天天色大亮的时候，几人再次上路。
肆虐的暴雪在前不久终于停了，但雪还在不断从上空飘落，地上的积雪已经深到了膝盖处，体感温度依旧在下降。
得益于苏幸的血，温如窈依然觉得冷，但远没有先前那么难以忍受。
也多亏了这场雪，一路上她们鲜少再遇到变异体，即使碰到了，大多数也一动不动立在雪地里，对外部事物没有任何反应，像被冻僵了一样。
这样看来人类基地的预测是对的，温度的降低可以使变异体行动缓慢，直至丧失活力，那么等到全球冰封降临的时刻，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但是，这样就算是人类的胜利吗？
苏幸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茫茫一片白雪中，后面的路走得格外吃力。
“咕咕～”
一个灰影划过一道弧线出现在她眼前，灰白色宽翼扁平的身子飘在身前，一根尾端细长的尾巴勾了勾她的手腕，似乎要带着她往前走。
苏幸神色复杂地看着飘在她眼皮子前的生物，不自在地甩开手，扁平的灰影有些失落地降下几分。
“你好冷漠啊，那小东西明明是想你哎。”单茗歆目不转睛地盯着在雪地里飞来飞去的灰影，道：“真是神奇，按理说这东西是那些黑藤生出来的，却长的跟蝠鲼相似，还是胎生，那它到底属于什么？”
苏幸皱了皱眉，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变异体，几乎所有生物在变异后都本能表现出无差别的攻击性，但这一只……
她垂眸望过去，小小的灰影在雪地里飘来飘去，小心翼翼地触碰雪花，随即又倏地缩回去，仿佛它具有像人类小孩一样的好奇心。
“手还疼吗？”温如窈走到她旁边，握起她的手。
苏幸抽回视线，发现温如窈正在检查她之前被划破的右手，脸上浮出微笑：“没事，血早就止住了。”
“咕咕咕！”
前面又响起闹腾声，单茗歆上前去抓它的小尾巴，那小东西极度不情愿地挣扎着，两翼在空中跟扑棱蛾子似的扑腾。
苏幸：“你干什么呢？”
“我走累了，你不用它我用呗，哎！这小东西挣个什么劲儿啊，它不会就跟你亲近吧……”单茗歆被拽着跑了两步，不得不松开，饶有兴致道：“它总是咕咕咕的，以后就叫它咕咕吧，顺嘴。”
“……”苏幸：“这可是个来路不明的变异体，你真把它当宠物？”
“为什么不行？它没有攻击性，又长得那么可爱，留在身边多赏心悦目呀～”单茗歆盯着咕咕两眼放光，越看越喜欢。
苏幸忽然想起来，最初在地铁站遇到单茗歆的时候，对方可是会把变异苍蝇当鸟遛的审美变态。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单茗歆以及刚被取名为“咕咕”的怪物。
不过直到现在这怪物也没有对她们任何人表现出攻击性，温如窈持默认态度，那暂时让它跟着问题不大。
于是原本的四人小队，现在多了一只会飞的变异体。
只是这个小队里，有一个人的意见并不重要。
王嵩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前面，他很早就跟在徐薇手下做事，也是主动作为受试者接受进化实验的人之一，因为他怕死，而徐薇告诉他，只有拿到巨树的样本，他们这批人活下去的概率才更大，所以他就参与了这次任务。
不过奋力赶路倒不是因为王嵩对任务有多积极，而是这样才可以离后面飞来飞去的“咕咕”远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肩膀上被咬掉的那块肉还空着，后面的东西虽然不是咬过的罪魁祸首，可长得却差不多，同样让他很不自在。
这里只有他能力最弱，没有发言权持反对意见，只好埋头拼命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在远处雪地里看到一处凸起。
那个黑色的凸起在一片平坦的雪地里相当显眼，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一辆车身被埋了大半的装甲车，而且车顶严重扭曲变形，似乎被什么体型庞大的东西踩过。
这一带高大的建筑几乎看不到了，只剩零星几栋四五层高的独栋，地表大部分事物都被白雪掩埋，这种路段中央横着一辆高大的装甲车，太过突兀了。
“这车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单茗歆蹲下来 ，对着结了一层厚冰盖的车玻璃哈了口气，接着握紧左手，“砰”地一拳锤在车窗上。
结在车窗表面厚实的冰应声碎裂，露出里面半透明的车玻璃。
由于四面被雪冰封，从外面看车内一片昏暗，她又凑近了些，整张脸几乎贴在玻璃上，只能隐约看清近处一点车内的景象。
“嘭”
忽然，里面传来一道细微的闷响，一张灰白的人脸突然贴在车窗上，和她四目相对，只隔着一道车玻璃。
“……”单茗歆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尾。
“嘭嘭嘭！”
车里的人脸瞪着双血红的眼睛，看到她们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开始疯狂地敲打车窗。
单茗歆歪头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才确定里面有个活人，她顿时乐了：“竟然还有活人被困在车里，快瞧瞧我们遇到了个什么怜虫？”
“活人？”苏幸闻言微诧。
这种地方遇到的活人……而且，虽然只露出了一部分，这辆装甲确实看着有点眼熟。
几分钟后，车门前的积雪被清理，门一打开，里面的人便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