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急驶的噪声在静谧深林里传的很远, 不断引出隐藏在林中的感染变种，陆续有不知名的东西从外部撞击车身，它们的利爪划过坚硬的金属挡板, 被飞驶的车身快速甩在后面。
车子已经开了三十分钟，穿出密林上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路上的感染体明显减少。
“这里差不多安全了, 需要我把你送到基地门口吗，秦长官？”徐薇减慢车速，说话依旧笑里藏刀。
秦墨不是傻子, 作为老相识自然听出她话里的阴损，她冷脸偏向车窗，打开耳后的通讯装置：“我是秦墨，需要一架空中支援，坐标已定位。”
徐薇笑道：“看来你也不想和我待在一辆车上, 那大家就开门见山吧, 为了救你们，我那五个同伴估计凶多吉少, 不如, 秦长官把A市第二基地生命舱里的人都交给我，就算补偿了。”
“你说什么？”
秦墨顿时转过头，挑眉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徐薇好笑：“你们这么大动静，是在小看我吗？”
她停了下，继续道：“交出权限，你就可以走了。”
直言不讳的威胁，并且没有任何谈条件的余地。
以秦墨对徐薇的了解, 对方很可能已经派人盯上那里了，现在基地为了火种计划抽调了大量人力, 徐薇如果搞偷袭他们防不胜防。
基地内除了上千名强制进入冬眠舱的幸存者，没有其他值得对方动手的东西。
她沉默几秒，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徐薇笑着反问：“你我共事了那么久，我的目的你还不清楚？”
秦墨的命对她来说不值钱，两人也只是立场不同，没什么深仇大恨，但为了达成目的，她不介意脏一下手。
其实她已经察觉到秦墨的松动，换做以前，以对方冷硬的性格绝不会明知故问探她口风。
徐薇想了想，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多留条后路总归是好的。或许我在你眼里只是个为了实验不择手段的研究员，但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初衷和你一样。”
秦墨绷着脸，没回应，也没有拒绝。A市第二基地面积不算很大，一千人只占基地冬眠人口的一小部分，如果计划真的失败……
可能是杨忠诚一战给了她不少冲击，她第一次试图考虑徐薇那个共生计划的可行性。
“你沉默我就当你默认了。”徐薇抬手按下仪表盘上的某个按钮：“除了一点私心，我还有别的原因需要那处基地。”
装甲车后座的隔板向两侧打开，隔着拦网，里面狭窄的空间里竟然蜷缩着三个衣衫褴褛的人。
都是正常的人类，没想到末日爆发已经很久了，竟然还有幸存者存活在野外。
徐薇感叹道：“调查途中的额外收获，很意外吧，人类在某些时候表现出的生命力出奇的顽强。不过这似乎也代表着，人还是有希望在这个世界延续下去的，几位觉得呢？”
“……”
苏幸目光停留在那三个幸存者身上，她们衣服破烂，几乎衣不遮体，裸露在外的皮肤结满泥痂，从纤细的身形勉强辨出是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孩。
小孩同样看不出年龄，一眼看去头很大，身体瘦得像把火柴，抱着膝盖缩在角落，脏兮兮的脚蹭黑了下面铺着的软垫，他怯怯第抬起头，干巴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
苏幸不自然地收回视线。
她见过的死人多了，没有一个生前想死的，但死亡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像烟火升到极限高点，霎那间粉身碎骨。
因为害怕那一瞬间，所以奋不顾身地活，而一旦活着变得比死痛苦，这种恐惧就减少了。
触动她的是小孩眸子里浓浓的求生欲。
“在一处地窖里偶然发现她们的，外面铁门做的还挺结实，小孩就在外面，屋主不知道生前从事什么职业，囤了不少物资。”徐薇简短解释了下三人的来历。
秦墨抱起去双臂，冷笑道：“我都不知道徐博士原来这么宅心仁厚，救了人，好做你的实验体吗？”
徐薇轻啧了声：“总比躲过了感染体，却被活活冻死要强？”
“……”
车轮下的路面凹凸不平，长时间暴露在野外缺乏修缮，许多地方裂开了深长的口子，偶尔能遇到一些坑洞，像某种体型庞大怪物的脚印。
除了车辆行驶的声音，这条路上一片死寂，放眼望去四周没有任何活物，徐薇就在这里停了车。
车门打开又关上，被喷了一鼻子车尾气，秦墨站在干裂的公路中央，面无表情盯着驶去的车屁股。
几分钟后，头顶传来螺旋桨的声音。
车内。
徐薇表情愉悦：“碍事的终于离开了，很惊讶二位没有选择下车。”
苏幸翻了个白眼：“你也没打算放我们下车吧？”
她刚才已经探查过了，车内封闭性很好，她和温如窈两侧的车门都打不开，前面有竖栏挡着，秦墨坐在副驾驶。
如果对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们，就不可能放两人走。
苏幸再一次体会到了当“香饽饽”的感觉，托温如窈的福。
徐薇背对着两人，后视镜映出对方唇角柔和的微笑，她长了张江南女子温婉柔美的面孔，笑的时候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如果不是之前见识过对方的手段，苏幸真的就信了。
徐薇表现得很真诚：“没错，我不打算放你们走，但目的只是想和二位合作而已，之前有些误会，希望能改善一下我本人在二位心中的印象。”
“你可能多虑了。”上车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温如窈开口道：“我们对你本人的为人没什么看法，也没必要。”
“更不想参与你和基地的矛盾，我会留下来，因为你刚才说的没错，我们需要一个希望。”
温如窈手背放在膝盖，摊开的手心之上悬浮着一粒微小的黑色球状物质。
苏幸看着有些眼熟，这很像是“杨忠诚”身上的黑色粘液。
温如窈收拢掌心，黑色小球随之消失在空中，虽是和徐薇对话，她侧身认真看向苏幸，语气平淡：“只有变强，才有选择权。”
“杨忠诚”说过，她还不知道怎么变强。
视线透过后视镜扫过后排，徐薇勾了勾唇，语气欢快：“那么，合作愉快。”
……
一路长途跋涉，装甲车最后停在一处熟悉的高网外。
再次回到基地，苏幸感觉有些微妙。
她们在外面兜了一圈，带着满身伤和狼狈，又重新回到原点。但现在的基地和她们离开时已经完全不同。
偌大的基地内空荡一片，看不到一个人影，原来的驻军似乎全部撤走，现在占据这里的是徐薇的人马。
入口原本被封死，熟门熟路的徐薇派手下强行炸开后，她们才得以进入。
从升降机下去，里面昏暗无光，所有能源都被切断，仅维持基础设备以及一千个冷冻生命舱的能量供给。
据徐薇的估算，基地的“冬眠”技术可以让生命舱在低消耗的条件下维持运转100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躺在里面的人会在100年后机器能量耗尽时才能醒来。
苏幸站在一面巨大的“白墙”前，渺小得像个站在大象脚底的蚂蚁，“白墙”中排列着一个挨一个密密麻麻的平整六边形，对应的是一道道嵌在墙内的舱门，从远处看，像个巨大的平面蜂巢。
这就是秦墨曾许诺的，计划完成后给她的舒服床位吧。
苏幸盯着这面“墙”，心情略为复杂。这更像口棺材才对。
“这里面的人，都是心甘情愿进入的吗？”苏幸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要答案，她只是忽然想起她们刚到这个基地时，铁网外一堆人挤着进来的场景。
徐薇走到墙上一处控制面板前，她现在有了管理权限：“这个大概只有等他们醒来才能知道，不过据我们当时观察，基地给他们施行冬眠的时候时间很紧迫，估计没功夫给所有人洗脑。”
温如窈注意到她的动向：“你准备拿这些人做实验体？”
徐薇一脸无辜地抬起头，语气透着无奈：“你好像总是把我想的那么阴暗，我的研究已经出了阶段性成果，这对普通人来说，为什么不能是一种适应新世界的助力呢？或许，以后他们会主动向我寻求协助。”
温如窈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就但愿你说的是对的。什么时候开始调查？”
徐薇莞尔一笑，低头继续操控面板：“明天。我的小队已经对这片区域的感染体做了危险划分，现在也摸清了几条线路，明天你们就可以动身向南，这次的目的是，调查那些似乎永远也长不到头的植物。”
“……”大概想到了什么，温如窈脸色微变，没有再开口，只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徐薇在后面追声道：“二位风餐露宿这么久，应该也累了，让小单带你们先去休息吧，这里补给挺充足的，洗个热水澡，大家一起吃晚餐。”
说到洗澡，苏幸才想起这么多天在野外，她连脸都好久没洗过了。只是……
看了看自己白嫩的手，她都不清楚现在的自己还需不需要像人类一样，用洗漱来维持清洁了。
“二位请跟我来。”
一道女声从身后响起，苏幸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她们身后的单茗歆，对方毕恭毕敬地站着，像个酒店服务员一样，脸上还带着僵硬的微笑，看得苏幸十分别扭。
她不由回头瞥了徐薇一眼，总觉得，这个徐博士似乎对单茗歆做了些“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