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留的下她们, 那我们的死岂不就是个笑话？”
男人的“演说”并非没有作用，编辑在基因底层对死亡的恐惧，让哪怕准备寻死的人在最后一刻, 也会被自身机体内无数细胞组成的分分合合的人格中的其他意识所阻挠，从而刺激出对生的原始欲望。更不必说一路拼死带着伤坚持到这里的人。
反抗和冲突很快产生了, 17个“感染者”对峙5名医疗组人员, 后者虽然有枪，也无法完全震慑人在濒死前的舍命一搏。
“没人觉得奇怪吗？”男人站在骚乱中心，嘶哑的声音像摧枯拉朽的破旧风箱。
“这次任务的危险等级和积分都是最高的, 可是看看你们前后左右，我接过那么多次任务，这是我待过最弱的一支队伍。不过三天，就死了一半的人，更不必说能不能活着到达那个根本就不知道在哪的矿场。”
“只要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次任务根本不可能成功！就是单纯让我们去送死而已！没准去矿场运物资也不是真正目的, 而是——”
“砰！”
第一声枪响穿破人群边缘的混乱, 在大厅内回荡，四周瞬间沉寂。
一个血红的洞眼出现在男人的眉心正中, 他瞪大双眼, 最后张了张嘴，身体像凋零的枯叶摔倒在地，再没了声息。
赵旭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抱着尸体痛哭的男人的弟弟，再次扣下扳机，子弹在同样的位置从他的头骨一穿而过，伴随着血液在空气中的喷溅。
“我也不知道大家能否活着完成任务。”赵旭缓缓放下枪，抬脚不急不徐向前走, 身后密集的枪声随着军靴踏地的脚步声而起，直至他站定, 停在鲜血横流的尸堆前抬起一只手，枪声戛然而止。
“但我知道，诸位在出发前的动员会上都宣过誓，会以性命为代价，誓死完成任务。”
“我相信各位既然选择离开基地，必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你后悔了……”赵旭转身，一枪打死地上最后一个还没断气的“感染者”。
“现在也算不晚，我可以帮你提前结束。”
无人发声，大厅内一片死寂。直到有人阴阳怪气“啧”了一声，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干瘦身影走了出来：“你可真是恶毒，难怪能成为姓秦那女人的心腹。不要太过了，我还在这而呢，赵队长。”
赵旭笑着朝他微俯下身：“您知道我没那个意思，一切都是为了这支队伍。”
孙越扫了他一眼，特制手套抽出一块纯白手帕遮住口鼻，走到赵旭身侧时，皱眉沉声道：“血腥味这么重，我今晚还怎么休息？”
赵旭低头没有看他：“您可以去里面的独立休息室，那里有单独的浴室和床。”
……
灾变发生以来，血腥的场面苏幸没少见过，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看到脑浆飞溅就全身僵硬应急的普通上班族。但这样毫不犹豫射杀十几名自己曾经队员的场面还是第一次。整个过程只有无人性的冰冷，苏幸对基地的观感更差了些。
尸体很快被全部拖了出去，高压水枪冲刷着地上的血污，大厅里弥漫着潮湿的血腥味，无疑让这个阴寒的夜晚更加难熬。
苏幸靠墙盘坐在地上，都能感受到从下面透出来的丝丝寒意，更不用说体质比她还要“弱”的温如窈了。
她装作不经意往旁边看了眼，和担心的一样，温如窈双手环膝坐在她的外套上，细眉紧蹙，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
苏幸默默叹了口气，站起身。
“你去哪？”
衣摆被勾了一下，苏幸回头对上温如窈的视线，顿了顿，道：“这么睡一夜太难受了，这处地堡面积很大，应该有不少独立休息的房间，我去找找。”
温如窈看了她一会儿，起身：“我和你一起。”
也许是跪坐太久，膝盖有些僵硬，她动作停顿了一下，朝苏幸伸出手：“帮我。”
“……”
苏幸一把拉起她，两人绕开人群，向深处走。
周围没有看管限制，只是短暂停留一夜，一般人也没有闲情逸致在这种情况下到处闲逛。凭着之前的经验，苏幸她们沿着通道继续朝里面走。
越往里，脚下照明的光源慢慢变得稀疏，光线也越来越暗，察觉到脚下地面向下倾斜的坡度，苏幸顿住：“没想到里面这么深，这处地堡似乎有点不一样。”
“那要继续吗？”温如窈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幸回头，“你…问我？”
一直以来，她无形中已经习惯跟随温如窈的步伐向前走。
“对呀。”温如窈抬眸，微扬起唇：“我听你的。”
“……”
苏幸看了眼幽暗的走廊深处，一股无名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加上冷硬潮湿又全是血污的大厅实在难熬，沉默了两秒后，她抬脚继续向前走。
里面的光源更加稀少，直到经过左右两侧最后两颗地灯，眼前陷入一黑暗，但脚下的路还没有走到尽头。
前方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未知，苏幸本能的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忽然感到衣角一沉，回头看向一路默不作声的温如窈，黑暗中看不到对方的脸，只感受到温热的体温，淡而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怕黑。”
苏幸抿唇，舌尖狠狠抵住齿缝。
一抹异样的情绪漫上来。
温如窈这样子……莫名让她有点不适应。不过回想最初在电梯第一次遭遇变种的时候对方下意识的举动，确实早就体现出她在某些方面并不会像平时那么冷静。
这种反差……还有点可爱？
可是。
苏幸侧头目视深不可测的浓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不算是个胆子大的人，所以…走在前面也会怕的好吗？
如果换做以往，她都是躲在别人身后的那个。
“地堡内也不一定绝对安全，还是回去吧？”苏幸提议道。
万一里面突然窜出来什么恶心的变异体，她们想防御都困难。
过了几秒，温如窈说：“我有种直觉，已经很接近出口了。”
半晌没听到动静，温如窈低笑了声：“你在害怕吗？”
“谁……”苏幸咽了下口水，梗住脖子：“刚才说怕的好像是你吧。”
“那就继续。”
“……”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脚下的地面却十分平坦，感觉不到任何障碍物，一步步踏下去，所有可以设想到的意外都没发生，一丝异常的响动也没有，直到手掌触碰到一面冰冷光滑的墙，转角后，眼前瞬间炸出刺目的光。
适应了周围的白光，面前的景象让苏幸瞬间傻眼。
这里面要比外面的大厅还要深，大约有一个足球场的面积，一眼望去甚至可以称得上辽阔。她们此时站在一个类似入口的平台位置，再往前是可以行驶车辆的宽敞的坡度，直通下面的地面，而从这里到下方平面的垂直深度，肉眼估量至少二十米。
在地下建造如此巨大的地堡，必然是为了存放某种与之匹配的巨型的东西。
比如，矗立在下方正中央的，更令苏幸感到讶异，看起来类似火箭发射器的巨大设备。
设备旁边停了一辆卡车，正是苏幸她们乘坐的那辆。
车辆下站着四五个人，正在从车厢内卸下某种罐装物质，再转手安装到“发射器”下方某处凹槽内，动作快速有序。
苏幸深深眯起眼，没想到车厢下果然藏的有东西。
可为什么要藏在车底？而且车队里似乎也没人知道这件事。
那么……这支远行队伍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
“这里就是幸存者避难所吗？人数比我想象中还要少……对了，请问你们有接收到一名叫陈野的20多岁的男孩吗？他是我弟弟，我们一起获救的，他就坐在我前一辆车上……”
S市人类第二基地地底13层，精瘦的男人身穿白色实验服，被两名士兵带到一面巨大的金属“墙体”前，不知所措地问：“不是说要带我去休息吗？这里是做什么？”
“就是你长眠的地方。”其中一个士兵突然将他按在墙上，把一管蓝色针剂强行注射进他体内。男人倒地，浑身抽搐了几下后，没了动静。
另一名士兵叹了口气，在旁边的“金属墙”按下几个按钮，墙内缓缓弹出一个充斥着透明未知液体的柜体。
“一定要做这么绝吗？其实告诉他们实情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他说着，将昏迷的男人扛起来，放进柜体里，弹出的柜体慢慢缩回墙内，不留一丝缝隙。
“怎么告诉他们？你跟正常人说，要把他关在一个狭到不能翻身又黑的棺材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有可能这辈子就死在里面了，你觉得谁会同意进去？”
他的同伴不屑地笑了笑，把用完的针剂小心收起来，转身就走：“今天这是最后一个，看情形咱们俩在这也呆不久了，趁现在还有自由，早点去食堂多吃两口好的吧。”
士兵抬头看着眼前足够容纳上千柜体的巨大金属墙，打了个哆嗦：“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快了？”
“谁知道呢，要看基地还有多少物资储备。”
“可是如果那个计划真的已经开启，按照规划，我们在安置完最后一批幸存者后，就应该……”
“如果严格按照那个计划，包括中央基地在内的深眠舱早就该满，毕竟这是目前最容易办到的。”同伴冷笑着打断他：“你没注意到吗？率先开始强行进入深眠的，都是价值积分较低的那部分人。不过他们至少能进来这里，也算幸运，真正没价值的人早就死在外面了。”
……
“你看到了什么？”
“奇怪，明明里面的生命特征很密集，但是基地外围的防御却明显减少了，除了自动炮塔还在，外面甚至看不到任何运输机和动力机甲的活动。”
基地外围，一处隐秘的高坡上停着辆外壳厚重的特殊装甲车。
徐薇侧身躺在宽阔舒适的后排，偏头枕在一双修长白皙的大腿上，半眯着眼，享受细长手指给自己做的头部按摩。
“我说的是内部监控，破解了吗？”
前排的位置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擦了把汗说道：“请您稍等……啊！出来了……不过，很不对劲，里面很多区域都空无一人，可按照生命指数，这里面至少应该有将近上万的活人才对啊……”
半眯的长眸掀起，徐薇动了下脖颈，按摩的双手停下，她微挑细眉，抬眸看向头顶那张漂亮却木然的脸，扬手捏了一把，道：“是故障了吗？怎么自己停下了？”
“啊？”眼镜女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上司在跟她说话，瞄了眼后排坐姿僵硬的美女，忙道：“可能是控制电流的芯片出了些问题，其实这个技术用在脑部结构复杂的人体上还是有点勉强的，有待进一步完善。”
徐薇一笑：“哦，那就在她身上多做些实验。”
单茗歆愤怒地瞪着那手背拍她脸的徐薇，恨不得立马亲手撕了这个该死的女人。
可惜出了双眼可以表达愤怒，她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关节是可以自己控制的。
“别愣着呀，肩膀好酸，帮我捏捏。”徐薇坐起来，没骨头一样靠在她身上，还挑衅般的蹭了蹭。
单茗歆双眼几欲喷出火来，双手却不听使唤地揉起对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