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若隐若现的香甜在鼻尖萦绕, 温如窈下巴恹恹地抵在苏幸左肩上，半阖的眼不经意上扫，沿着凌乱的领口, 看到单薄衣料间露出的锁骨，以及细长白皙的脖颈。
羊脂玉般无可挑剔的皮肤挂着些许晶莹的汗珠, 光滑细嫩, 带着燥热的微粉，像饱满多汁亟待成熟的葡萄，只需咬破那娇嫩的皮, 就可以尝到里面可口的汁肉……
不过最有吸引力的并非这些东西，能满足她的，似乎是那皮囊之下强有力的生命力，和灵魂。
舌尖舔过唇瓣。
喉间无意识吞咽的动作让温如窈眸光一滞，神情怔忪。
莫名的恍惚让她感觉自己胸口仿佛出现了一个空洞, 心口丢失掉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急需找到一个可以与之融为一体的东西来填补。
和之前的嗜血的饥饿感完全不同。
其实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鲜血的渴望就在渐渐降低, 甚至感受不到生理上的饥饿了, 这种趋向于无欲无求的感觉，比渴血更令她心慌。
霎那间，温如窈脑中闪过一个影子。最终变成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郑行军，在被乱枪射死前，是否也有过这种感觉？
让主体意识丧失所有人性的欲求，下一步就能实现所谓自由意志的更迭，她就不再是她了。
“……”
背后抱着自己的双臂越发用力, 苏幸快要喘不上气来，忍不住挣了下, 别扭道：“……一会儿是多久？”
但过了许久没听到回应，她察觉不对：“你还好吗？”
半晌，温如窈应了句“我没事”。
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平淡，顿了顿，低声道：“只是有点累。”
从后背度过来体温柔和而温暖，短时间内没有松手的打算，苏幸只当刚才面对蛛群的那场恶战让温如窈透支了过多精力，毕竟她自己现在也还有点虚脱。
但颈间的气息却变本加厉地越贴越近，气息肆无忌惮喷洒在锁骨，又酥又痒，近到令她快要产生某种错觉。苏幸咬住舌尖，肩膀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也……不用靠这么近吧？”
温如窈动作顿了一下，嗓音懒散：“近吗？”
苏幸：“……”
“难道你不觉得有点热吗？”苏幸干咳了一声，觉得更热了。
“热？”
拖长的音节显得几分意味不明的玩味，温如窈眼底的迷惘在和苏幸的交谈中慢慢消散，长眸微微眯起，盯着眼前泛红的耳垂和脖颈，忽而勾起唇角。作为les，她和多数同类一样在某方面有天生的直觉。
“因为我抱着你的缘故？”
“……”呼吸的困难感又蔓上来，苏幸抬起一只手臂，下意识想推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最后却又停了下来，耳朵更红了。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拂动的吐息描摹对方唇齿的张合。
“你的脸好红，也是热的？”
说着，似乎是想要看仔细，温如窈还将下巴往前轻轻蹭了蹭，距离拉得更近。
“……”
温如窈独属的体香拂过鼻尖，冷郁，带着一丝淡淡的幽香。
这种后拥的姿势，哪怕放在两个直女身上也过于暧昧了，还有那些话……如果不是知道温如窈性格冷淡，苏幸都要以为对方是在跟她调情了。
不过，也可能就是呢？
——真是疯了。
对温如窈的了解越多，就越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苏幸深吸了一口，直接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嗯……”温如窈声音带着轻微鼻音，喃喃道：“什么玩笑？”
沉默片刻，忽然又听她说：“苏幸，你是不是厌女？”
苏幸差点没被空气呛死──“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最好现在马上检查下身上有没有什么细小的伤口，我怀疑你中了某种神经毒素。”
温如窈闻言笑了笑，低声自语：“可能比中毒更严重。”
“什么？”苏幸没听清她的话。
温如窈向下移了移，侧脸将耳朵贴在她背上：“心跳频率很快，有明显的情绪起伏，既然不是厌恶，那就是兴奋？”
苏幸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跳到这种问题上。
没待她开口，温如窈漫不经心地总结：“不反驳就代表默认了，所以，你也喜欢女人是吗？”
温如窈确实是故意的，试图转移自身注意力来压制那古怪的虚无感，倒是没想到苏幸会用长久的沉默来回应，这对她来说……其实算是个意外之喜？
“……”
被温如窈一语道破性取向，被迫出柜的苏幸此时心情只能用凌乱来形容。她本来就喜欢同性，这没什么好反驳或者遮掩的，只是在朝不保夕的末世里，这些东西就跟兴趣爱好一样没有任何意义，不值一提。
“这重要吗？后面的蜘蛛群还有追上来的风险，前面也有随时遭遇变种袭击的可能，我们的命就像蜡烛上的火苗，一吹就灭，你清楚现在的处境吗？”苏幸没想到，还有她提醒温如窈看清形势的一天。
“当然，至少意味着，我以后不会再当着你的面换衣服。”
“……”苏幸涨红着脸反驳：“我以前也没看过你换衣服吧？”
“哦，是吗。”温如窈歪头思考：“我不记得了。”
转移话题失败，气氛朝着愈发奇怪的方向发展，苏幸终于忍不住挣脱了身后拥着她的双臂，转身看温如窈时，忽然一怔。
那一瞬间，她似乎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几分不满。但再眨眼看去，温如窈清冷白皙的脸上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不过除此之外更令她感到惊诧的，是温如窈的眼神，明明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却让她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当初郑行军每次情绪不稳定后看人的眼神……
温如窈起身从苏幸身旁走开，在车厢的另一边找了处位置，抱着膝盖蜷身坐下，“差点忘了，除了厌恶和兴奋，惧怕也可以让人心跳加速。”
“……你，”苏幸皱起眉，正欲开口，这时，空中忽然响起一阵“嗡嗡”的异响。
每一个在末世生存的人都不会对这种声音感到陌生，曾经微不足道也不讨大多数人喜欢的昆虫，如今依旧令人生恶，不同的是，这渺小的生物成了令人类闻风丧胆的食物链克星。
一只黑色甲虫以极快的速度从空中飞过来，等苏幸发现它的时候，这只一团模糊的黑色虫子已经直冲温如窈的头部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坚韧有力的菌丝闪电般在甲虫的飞行路径之前织结成网，将拳头大小、形状怪异的虫子紧紧收束在网中。翅膀无法挥动，失去动力支撑的甲虫重重掉落在车厢里，苏幸这才看清其模样──
不知是哪种生物变异，这怪异的虫子头部前端长着一根圆锥形的类似鸟类才有的喙，约一指长，极其尖锐，当被菌丝捕捉从空中坠落而下时，其头部的喙甚至直接刺穿了车厢底部坚硬的金属。
整个过程温如窈都无动于衷，哪怕甲虫迎面冲来，她也只是毫无波澜地看着，没有一丝躲闪。
“嗡──”
更密集的振翅声音接踵而至，前头车队响起危险警报：
“未知虫群袭击预警，防御系统已强制开启，所有车辆全速前进，切勿掉队！”
身下的车厢明显更加颠簸，随着机械金属的摩擦声，苏幸感到周围光线一暗，她们所在的漏天挂车车厢的四周突然从下而上升起了一排金属壁，很快将后车厢完全包裹。
啪。
短暂的黑暗过后，镶嵌在顶部金属板上的灯光亮起，照亮封闭的车厢。
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从车身的剧烈摇晃上不难推测外面形势的棘手，尤其是车厢四壁“叮叮咚咚”宛如下雨一般密集的撞击声。
苏幸看了眼以倒栽葱的姿势插在车厢底板上的甲虫，除了尖锐的喙，它整个躯体被菌丝束缚，一动不动。
几尺之外，就是温如窈的腿。如果飞行速度再快一点，它戳穿的就不是金属，而是温如窈的血肉。
“你应该比我先发现它，为什么不躲？”
苏幸攥紧手指，后怕又生气。她不知道温如窈是怎么了。
“因为我在想，躲开它的意义是什么。”
温如窈的声音几乎被身后越来越激烈的撞击声吞没，有几分摇摇欲坠的不真实感。
“你怕死吗？”
车头再次提速，极速的转弯让后挂车厢内部几乎天旋地转，苏幸扒着厢壁稳住身形，光滑平整的车厢内壁已经因外面成群的甲虫撞击而出现严重扭曲的凹陷。
不知道这辆车能不能撑下去，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不但加剧了对未知的不安，更不方便苏幸及时动用菌丝脱身，此时此刻温如窈那无动于衷的语气不由令她感到焦躁：“不怕死的话，我何必拼了命的活下去呢？我们一起走到这一步，好几次死里逃生还是你帮的我，你不会现在要跟我说这些都没意义吧？温如窈你到底怎么了？”
顿了一秒，她焦急地上前两步：“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几股白色的菌丝试图缠绕在温如窈身上，但刚近身，就突然失去活性般散开，掉落在地。下一秒，猛烈的眩晕感让苏幸双腿一软，栽倒在温如窈身侧。
“你要做什么？”温如窈缓缓低下头，看着她平静地问。
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的苏幸有些气急败坏：“当然是带你离开这辆破车啊！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真想留下来等死吗？”
“那，你不怕我？”
“……”苏幸快要崩溃了，她拼力支撑起身体，四肢却完全不听使唤，丝毫使不上力气。以前没想过智商碾压她的温如窈会有拖后腿的一天，然而这一拖就能直接要她的命，“我都心甘情愿给你吸血了，还怕你什么？”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比外面那些生物先一步要了你的命，也许某天你一觉醒来，已经被旁边突然变异的我吃掉了。”
躺在地上无计可施的苏幸气得想笑：“这就是你纠结的原因？”
看来是她低估那群变异蜘蛛了，没想到那种智力低下变种的毒素，竟然也能影响到精神力强大的温如窈的思想，让她大白天为这种事抑郁至此。
不过温如窈陷进去，她可不能也跟着陷进去，想到这，“唰”一声刺耳的巨响贴着她头顶响起，就在脸部的正上方，身侧车厢的金属壁被外面的虫群刺出一个锥形的凸起，前端甚至被变异甲虫锋利的喙刺穿了一个小洞，黑色的喙尖拼命往车厢内钻。
鼻尖渗出一层细汗，苏幸连滚带爬从厢壁旁挪开了点，快哭了：“我们出去再好好谈这个问题好吗？就算你不怕死，可我怕呀，至少现在我完全不想被外面那群虫子活活分食！”
“如果这末世终归逃不过一死的话，我倒是宁愿死在你手里。”
温如窈平静的眼眸动了一下，目光直直在她脸上定格了两秒，微微扬唇：“看来是真的怕死。”
“以前没发现，你的性格有时候过于急躁了，下次不要这样，会让我没有安全感。”她说着，伸手Ⓘ①₦拨开插在她脚边的那只已经死透的甲虫，车厢底板的金属板被凿出了一个凹陷，但因为材质厚重结实，并没有被穿透，“外面那些虫群的体量还不够破坏车队的防御系统，只要前路没有堵塞，保持高速行进的速度，足够甩开它们。”
“……”苏幸安静下来，又竖起半边眉毛：“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是你总对我先提出的问题不耐烦。”
“我──”苏幸呼了一口气，支着身子坐起来，外面撞击车厢的声响确实没刚才那么激烈了，她稍稍放松了些：“好好好，那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以后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形，能不能先把活命的问题放在首位？不过你真的没受伤……”
“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吗？”温如窈打断她，伸手将脸侧的长发拂到耳后，抬眸看着她说：“愿意死在我手里。”
“喂喂……”苏幸吓了一跳：“我明明说的是在一定要死的前提下。”
沉默两秒，温如窈垂眸笑了声，说：“你没交过女朋友吧？”
说话一定要着这么硬邦邦的吗？一点儿不会哄人。刚才，她确实有一点点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