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卓旧并没有因此慌乱,他对沙曼云强调一件事情,“我没有动手。”

  有些家伙很奇怪,他们好像永远都能保持客观的态度。从下层家庭爬上来的卓旧,哪怕在政斗失败的时候,都不忘打扫桌面,给自己和即将到来的军雌们泡上一杯咖啡。

  可能是政客都有的毛病,保持体面,说话给彼此留下空间。

  未成年雄虫的残骸、年久失修的航空器、从五年前就开始记录戴遗苏亚山的季节变化……

  卓旧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没有温格尔的出现,他也必然会开始自己的逃狱大计。

  “他是谁?”

  “普罗的未婚夫。”卓旧慢条斯理地说道:“也可能是雄虫弟弟,或者爱慕者。”他目光落在那块骨头上,再次强调自己在这件事情中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没有动手,同时,我是个素食主义者。”

  沙曼云将那块碎片收起来。

  他是学医的。

  因此,他能清楚地辨别出这些骨头上密集的牙印。那些被抛弃在荒地中的尸骨,野蛮地掰成数段,就连头颅也被敲碎。因为年份过久,已经不能去还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一定很痛苦。

  沙曼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方式更加痛苦。但他想到温格尔有朝一日也被啃食殆尽,他的心理就密密麻麻渗出一种灰色调的雾,他的牙口便开始发痒,可他没办法想象那个场面。

  因为他从没有真正的吃掉过谁。

  “普罗不知道。”

  卓旧点头,他显得很自在,“他知道不见了,但又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平心而论,普罗是一个凶悍的军雌,长期的看守工作让他身上同囚犯一样,烙印上戴遗苏亚的气质。除他之外的军雌,都清楚来到戴遗苏亚山监狱工作,约等于被永远的遗忘。

  在不被囚犯们所知道的世界里,无数军雌争取早日离开这里,去到真正的文明社会,和正常的虫族们交流,与雄虫接触,或者为自己的事业寻找新的出路。

  只有普罗,日复一日地待在这里,仿若他出生在这里,也要死在这里。

  卓旧在这之前,见过普罗三次。

  一次是刚刚入狱的时候,一次是普罗执行规章惩罚逃狱未遂者,还有一次是他来到戴遗苏亚山监狱,找什么东西。

  只有最后一次,普罗是放松的、愉悦的,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还带着一点称为希望的光芒。

  “他会疯的。”沙曼云看着手中的碎骨说道,“一只未成年死在他的地盘上。”

  卓旧说,“他早就疯了。”

  “我们要做掉他吗?”沙曼云问道。

  卓旧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实际上在监狱大部分人被拘束环限制的情况下,找一个战斗力能和普罗对抗的雌虫不算容易。

  更重要的是武器上的差距。

  卓旧说道:“不用。但我们得找个方法让他离开。”他站起来,结束了这场对话。走到门口的时候,卓旧回过头对沙曼云说道:“罗耶奈。”

  沙曼云不明白。

  “他的名字叫做罗耶奈。”卓旧指了指那片碎骨,“呼吸停止的前,一直都在喊普罗的名字。”

  沙曼云说道:“说这些,不会觉得太迟吗?”

  “以前,没有那个条件。”卓旧终于有点惋惜。他想到外面受饥饿煎熬,不得不用砂石和同伴血肉果脯的雌虫,“不是每个人都是素食主义者。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帮忙去外面收敛一下尸骨吗?”

  沙曼云觉得麻烦,他将那片碎骨丢到角落去,脸色不太好。

  “你也要收敛一点。卓旧。”沙曼云威胁道:“其他的我不管,但你不准动他。”

  卓旧摇摇手,离开了3号囚室。

  他知道沙曼云的意思,沙曼云的执念对比其他两位而言是如此的强烈,又是如此的纯粹。

  “他是我的。”

  *

  新的一天到来之时,温格尔是困惑的。

  他感觉到四位雌虫间发生了一点不为自己所知的变化。阿莱席德亚将头发扎起来,凑过来想要说话。束巨将那条毛巾扎在自己的手腕上,当温格尔的目光扫过他的时候,他便露出一口白牙讨好地笑着。

  卓旧去帮忙做饭,被沙曼云赶出来了。

  而沙曼云,变化最明显地就是他了。

  他在做饭。

  之前沙曼云三番五次提出想要获得小厨房的主导权,都被卓旧和阿莱席德亚否决,温格尔也是坚决不同意。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觉沙曼云太危险了,不拿利器都能把上上下下其余四个折腾得半残。

  若是拿到什么刀、刺、棍,杀伤力可能会呈断崖式增长。

  但他现在就在做饭。

  而且,还很好吃。

  半熟的荷包蛋切开就有溏心缓慢流淌下来,边缘却煎得微微焦脆。切成片状的香肠,烘烤得多汁柔软,上面有碾碎的香料。咬下去一点非常轻松,终于让雄虫享受到了肉食的美好。一侧切段蔬菜,香甜不失水分,刚好用来解腻。

  小碗蒸熟的土豆泥,混合了肉糜,还有浓郁的奶香。不光是雄虫有,幼崽的主食也是这个。刨除掉厨师的残暴过去,这可能是温格尔在监狱吃过最美味的一餐。

  温格尔久违地将食物吃了八成,可以说是胃口大开。

  余下的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不下。

  雄虫让自己的胃休息一下,终于有空观察起沙曼云的状态。他今天换了一件围裙,和上一件是同款式不同样色,又窄又小,基本上兜不住什么。

  温格尔猜测这件围裙应该是备选的。

  雄虫协会的老毛病就是给雄虫们准备物资,喜欢一个款式买七八个花色,然后非要人挑一个,他们再送两个符合协会审美的做备选。

  沙曼云修长的大腿就在低矮的下摆中晃荡。他的胸部遮还不如不遮,可能是体质问题,被摩擦就又红又肿。

  马上让温格尔想到取奶这件事情。

  “沙曼云。”温格尔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吃药?”

  沙曼云点点头,他凑过来说道:“要取奶?”

  刚刚忙于烹饪,他身上还带着食物的香气和炉火温暖的气息。

  “现在没有。”温格尔想到这位的武力值和前科,头疼不已,“药最好还是吃了吧。”他将那些怜悯之心彻底收起来,虽然想到自己快要离开,但在尚未定论之前,温格尔决定保持之前的一切决策。

  重点是,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出自己已经在打算离开。

  阿莱席德亚似乎很笃定自己会留下来学习,卓旧也属于这一类。而沙曼云和束巨则是一副“你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表现很黏人。

  沙曼云思考了一下,捏了捏自己的胸口,认真地说道:“我感觉吃药不是很有效。”

  温格尔心想这又是什么借口。

  沙曼云态度端正,语气陈恳,“你能揉揉吗?”

  温格尔困惑了。他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沙曼云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这种台词不是束巨的标配吗?

  于是他问道:“什么?”

  “除了吃药。雄虫适度地按摩雌虫,和雌虫产生肢体接触,刺激性腺发育,也能产乳。”沙曼云面无表情,“我不想吃药。”

  温格尔感觉自己低估了沙曼云不想吃药的决心。

  束巨还上来瞎凑合,“什么?还有这种好事情,我也要。”

  雄虫强忍着内心的绝望,说道:“不行。”

  沙曼云立刻撤走,留下束巨一个人开始在雄虫面前胡搅蛮缠,差点整个人又蹿到雄虫身上,非要拽着雄虫的手摸摸自己。直到阿莱席德亚上来把人揍一顿,束巨才不甘心的松手。

  嘉虹将一碗土豆泥吃完了,他今天吃得心满意足,还打了一个小饱嗝。

  因为食物,嘉虹对沙曼云的态度也有点好转。

  虽然这个尖尖很凶,但是他会做好吃的。

  沙曼云将厨房的台面收拾一下,把食物分类后,将一个小分装桶放在手侧。这种厨房里平平无奇的分装桶,多数就是个存放大量食物的装备,什么都能放。

  和其他分装桶不一样的是,这个分装桶里填满了戴遗苏亚的沙土。在沙土的上种着有一朵用各种废料包扎出来的花。

  嘉虹从没有真正见过鲜花。他崽好奇地看向分装盆,脖子伸得老长。温格尔注意到这一点后,麻烦沙曼云将花盆带过来。

  “雄父,这是,什嘛呀?”嘉虹好奇地问道。

  温格尔感觉到这是人工制造出来的假花。他并没有在这上面感觉到生命的气息。但他不忍心破坏嘉虹的期待,便对孩子说,“这就是花呀。”

  嘉虹惊喜极了,“哇,花花。”

  他有点想要伸手去碰花花,但又害怕花花和书本上说的一样,轻易便会坏掉。于是又乖乖地坐下来,用渴望的眼神看看温格尔,再看看花花。

  沙曼云将分装桶同那棵人工花放近一些。

  温格尔才分辨出那些废料都是什么:花的枝蔓是用食物包装袋剪成条状,然后拧成绳编制出来的。支撑花的支架是用坚固的塑料制盒装底座,一点一点接出来。

  而最妙的花瓣,则是用营养剂的盖子做的。每一个盖子被展平,末端捻在一起,盖子上还残留着出产日期和限期使用日期的印记。这些盖子共同组成了花的形状。

  再凑近一点,甚至能看到里面用包装袋剪出的一簇一簇的半透明花蕊。

  温格尔没想到沙曼云还有这样的手艺。他和幼崽一起惊叹雌虫的手巧,一大一小的表情充分愉悦到其他几位。束巨上来一顿酸溜溜的脏话问候,阿莱席德亚话中有话,说话夹枪带棒一顿夸奖。卓旧中肯地评价两句,被阿莱席德亚和束巨两个人怼了半天,头都大了。

  “你怎么想到做这个?”温格尔更好奇这点。

  沙曼云此时看上去像是个贤雌良父,他将桌面收拾了,说道:“好看。”他打落束巨企图去摸花的手,将残余的食物放到保鲜柜中。

  温格尔想到自己种在小院中的蔷薇和其他品种的植物。那里他度过了自己的幼年、少年和最美好的恋爱。在那个院落中,他同甲竣为种下的每一棵植物取了名字,伺候着他们从一粒种子、开花、结果到最后的凋零。

  他想念那些美好的日子。

  “沙曼云。你给这朵花取个名字吧。”温格尔说道:“这可能是戴遗苏亚里唯一一朵花了呢。”

  沙曼云没想到雄虫会这么说,他看着温格尔,又看向那朵花和装载他的分装桶。

  他说,“罗耶奈。”

  沙曼云将分装桶抱过来。沉甸甸的分装桶,在平时可以装下五斤左右的重物,因为动作颠簸,影影约约可以看到砂砾底下有条状物的形状。

  沙曼云将“罗耶奈”这个名字刻在分装桶的表面。

  卓旧静静地看着他,最终低下喝了一口属于自己那份的水。

  温格尔笑了一下,他没想到沙曼云会起一个这么偏雄虫风格的名字。他感觉这像是一场仪式,因为出身贵族家庭,温格尔喜欢很多有仪式感的事物。

  哪怕物质条件不允许,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把日子过得美味一些。

  “罗耶奈。”温格尔很快便翻译出这个名字的内涵,“感觉像是太阳的旧名翻译,是温暖、阳光的意思呢。”

  他喜欢这个名字。

  没想到沙曼云居然会取这样子的名字。温格尔这么想着,忍不住和以前一样对那朵花打招呼,“这个名字真好听啊,罗耶奈。”

  *

  星球的另外一面,依旧是没有太阳。

  在昏暗中,只有能源灯散发出热量和光芒。普罗以“越狱”的罪名处置了最后一位参与者。他静静地将囚犯的脑袋踩在脚下,用手中的尖刀挑开对方的下眼睑。

  他冷静地说道:“听说,你吃过人。”

  囚犯呜呜呜地挣扎着,但并没有能让执法者怜悯一丝一毫。“你的同伴说你炫耀过雄虫肉的味道。”普罗看他们的眼神已经从看畜生,变成了看死者。他的语气变得低温和凌冽,“真的吗?”

  “不是……”

  “代号1975-21,进来28年。经济罪犯。”阴影落在普罗的身上,那点微弱的能源光像是的雪,铺满他的发丝和肩头,“你知道,我找一个消息,要多久吗?”

  “不是我,不是我!”囚犯挣扎起来,但他越挣扎,尖刀就越深地刺入到骨头中。活下去和一刀痛快的欲望,让囚犯忍不住尖叫,“是雄虫,没轮到我,没轮到我。”

  他说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而这一切比任何天灾都能摧毁人的意志。普罗稳稳地将刀(拔)出来,刺进去,(拔)出来,又刺进去。最终,他将濒临死亡的囚犯丢弃在一边,安静地驾驶机甲飞上高空。

  地面上沙粒大小的囚犯们,涌上来,尖塔一般汇集在鲜血之中。

  片刻后,又散去。

  地面上,连最难啃的骨头都没有了。

  普罗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什么都没有阻止。他将同伴们送回到分站中,一个人静静地去了资料室,他调取了五年前的区域定位图像,在众多名字和代码中,看见了那位被誉为虫族历史上最可怕的独(裁)者。

  卓旧。

  作者有话要说:

  戴遗苏亚专有的花是罗耶奈的墓碑

  预告一下,后面的本章说,不出意料应该是普罗和罗耶奈的故事,可能会有点长,不影响正文,大家就当做是番外故事来阅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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