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束巨还是掌灯站着,不一会儿,他就坐在温格尔的床边。等温格尔合上眼后,他便轻轻地侧躺下来,目视雄虫脸上浅浅的泪痕。
不知为何雄虫的脸上总流淌这悲伤的眼泪。脸上思念或惆怅的神情也总让束巨嫉妒得发狂。他想,温格尔是不是在想谁?他到底心里是惦记着沙曼云会来杀了自己,还是回忆着过去的好?
表面上,束巨总是忙碌自己的事情。他今天要去干苦力活,明天又要去维修航空器。暗地里,束巨却在观察温格尔。他做出许多关于雄虫内心的揣测,制定了无数个带走雄虫越狱的方案,又一一推翻,这中间有太多的利益与自私。
束巨已经不想去管了。
他只要现在。
“先生。”束巨凑上前,贴着温格尔,“我想叫你雄主。”
雄虫毫无动静,呼吸乱了。
他假寐着,心脏噗咚咚地乱跳起来。束巨彻底钻入到被窝中,他感觉到雄虫冰冷的手脚,用自己热乎的掌心和胸口暖和对方,“你还醒着对吗?”
温格尔转过身,眼角泛出细细的水痕,当束巨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才带着哭腔喊道:“沙曼云想杀我,你也想要趁火打劫。”雄虫捂着嘴巴呜咽起来,随后自暴自弃一般说道:“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束巨赶快说道:“我当然和他们不一样了。温格尔,从没有雄虫给我这样的感觉。”
温格尔却不想再听了。
束巨攀附上去,他紧紧地抱住温格尔,让这个大病初愈之人无法挣脱自己的桎梏,“老子,呸。我,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种说话粗鲁的雌虫。你可以教我认字,我可以学。你不喜欢我说脏话,我以后便管着。温格尔理理我吧。我确实和他们不一样。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温格尔终于扫了束巨一眼,他依旧是好看的。
美貌是夜明珠闪蝶家族雄虫最直观的武器。
哪怕他现在手中什么筹码也没有,也没有可靠的武力与技能,甚至很难填饱自己的肚子。但温格尔决定拿起容貌作为武器的时候,束巨这位品尝过珍馐的雌虫,毫无抵抗力地倒在他的脚下。
“束巨。”温格尔困乏地把头依在干燥的枕头上,“我好饿。”
束巨折回自己的屋子,拿出了所有的存货。他做好最坏的打算,温格尔却只拿了他开封过、已经喝了一半的营养液,仰头喝下了最后一半。束巨故意没有出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中响亮得可怕。
“你也饿了吗?”
温格尔把营养液的盖子重新盖上,抬起眼看向束巨,“束巨,饿了就不要委屈着自己。”
束巨一把拥抱住雄虫,疯狂地用自己的舌头掠夺雄虫口腔中的唾沫。
他早就想要这么做了。
反正,雄虫只能依靠他——不是吗?
*
阿莱席德亚对沙曼云说,他曾经出入过雄虫的舞会做客,有时候还会去见一见那些稀少的军雄,偶尔和他们战斗片刻。
“你只是第一次见到夜明珠闪蝶家的孩子。你也只见过温格尔。”阿莱席德亚毫不留情地打击温格尔在沙曼云心中的形象,“他不过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蝴蝶。”
沙曼云曾经有一种“万能笑容”。换句话说,他曾经是善于笑的,当军雌和警雌向他询问是否知道受害人相关消息时,他会非常认真地倾听,恭敬而又含蓄的微笑会和否定的话一起出现在他嘴角。
杀人的时候也是。
阿莱席德亚在监狱里第一次见到这种笑容。
他沿着笑容,就看见了从雄虫屋子中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束巨。
“嗨。反骨崽,杀人疯子。”束巨是一个粗人,没有多少教养,对“礼貌”这件事情一窍不通。可今天他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脏话,嘴巴里倒是哼着小曲。
沙曼云闻着束巨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雄虫味道,笑容更盛一些。
“您过得不错啊。”
“哈哈。”束巨随便地说道:“你呢?”
沙曼云一刀砍过来。可束巨早已经不是第一年的束巨。他有把握在沙曼云手底下保住自己喜欢的雄虫,全仰仗之前解开了拘束环。
两人腾身形如箭起,地面发出吱呀地一声。阿莱席德亚朝着空旷地方走去,倏然眉毛一挑,将飞来的断刀握住,甩向一边。沙曼云本已经越过三尺的躯体,竟然猛地改直纵为斜掠,嗖地一声,横过廊道,轻轻落在雄虫门口。
他手中拿着的菜刀突兀截断了一半。
束巨于尘埃中站立,身上褐色的虫纹散发出黑色的光泽。手腕上一道浅浅的伤疤,片刻功夫,便痊愈了。
“他解开了拘束环,开启异化后,力量至少是自身的五倍。”阿莱席德亚耸肩不再看好沙曼云,“又确实是你把雄虫吓到了。”
“闭嘴。”
“沙曼云,你还想着生孩子呢。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打胎的事情?”阿莱席德亚看似是劝说,每句话都扎着沙曼云的心窝,“温格尔是不知道。他若是清楚你打了那么多的小宝宝——别说了和你上床,他多看你一眼都算我输了。你这家伙,本来就不讨人喜欢,还作弄那么一出。”
“你不也是……”沙曼云忽然停顿了。
他面目扭曲,意识到自己和阿莱席德亚之间的差距。
阿莱席德亚要不要孩子那是利益的问题,他的血统,他的虫种和温格尔结合,不管怎么说都可以生下好看的小蝴蝶。再不济也是相关的有翅虫族。
而他却不一样。
沙曼云太想要温格尔的雄虫幼崽了。
他永远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曾经,他每天去给雄虫送饭,独揽下小厨房的工作。无非是贪恋每日多看温格尔一眼,不论这个雄虫是睡着,还是醒着,是活着还是死着。在沙曼云眼中,只要温格尔存在于此,那间房间就是他最美丽的花园。
“温。”沙曼云不死心地对立面喊道,“温。”
外面遭了简短的战斗,打闹声让嘉虹都探出头瞧瞧。雄虫却没有丝毫露面的态度。
沙曼云站在此处等待越久,心便越凉。
现在,他被那所花园里唯一的花流放了。
等卓旧来看望温格尔的时候,这个雌虫咬牙冷哼一声,转身去追束巨。卓旧问道:“沙曼云,你去干什么?”
沙曼云丢下一句“取米青。”
束巨怪叫起来,朝着远处跑起来。
卓旧眉头紧锁,他昨夜睡得一般,细细想来觉得雄虫确实改变了不少。“回来。沙曼云,你是不是疯了头。”他说道:“你想要怀孕,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把孩子再打掉了。”
“我只想要一个雄虫幼崽。”
“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想想自己。”
“我就是想着我自己。”
“你再打下去,身体会彻底坏掉。”卓旧给他道歉,“昨天的会议是我想得不够周到。让你若是被温格尔厌恶,都是我的错。”
沙曼云不说话了。
卓旧也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谁也不想做雄虫心里的恶人。不论你我是不是喜欢温格尔,最起码不能让他成为我们越狱的阻碍。晚上你去雄虫的屋子里,就说找到了一份全家福。”
“你有?”
“我给你画一份。”卓旧煞费苦心地说道:“束巨主要的工作还是维修航空器。阿莱席德亚的能力,我也有了新的安排。这段时间,我会空出来给你。你不可以再错过了。”
沙曼云不相信卓旧的好心。他那不可思议的直觉告诉他,整个监狱里没有人对温格尔怀抱着纯粹的心思,多多少少其中夹杂着复杂晦涩的情愫。
“我不会感谢你的。”沙曼云对卓旧说道:“你也要好自为之。”
那天晚上,沙曼云脱掉了肮脏的围裙。他活动自己柔软的腰肢,看上面劲道的肌肉一块一块尽情舒展开来。从入狱至今日,沙曼云一直没有放弃锻炼身体,这曾经是他猎杀的最大本钱,现在又成了他孤注一掷的最大本金。
沙曼云想出去,也想要温格尔。
他一个都舍不得。
便等待命运来敲门了。
“谁啊?”雄虫的声音从中传出来,沙曼云听见雄虫踩在地面的脚步声。他背部僵硬起来,忽然左顾右盼起来。手中捏着的全家福画像咯吱响。
温格尔会害怕吗?
还是会厌恶自己?
门开了。雄虫露出憔悴的面目,他的锁骨上留着束巨的牙印,整个人松垮垮地站立着,却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魅力。沙曼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温格尔,他心里激灵了一下,想到了每年拆生日礼物的时刻。
温格尔用手草草梳了一把头发,“你找我做什么?沙曼云,我要活着。你要在我面前异化,就离我远点。”
“好。”
沙曼云已经把全家福的事情忘掉了。
“不许说杀我。”
“嗯。”雄虫能讲话,还愿意和自己说话,便达成了初始目的。
他要把卓旧那个人情留在后面使用。
“进来了吧。”
沙曼云点了点头。他看雄虫拉开门,把自己带进去。
他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大脑和身体却刻意不去想它。也许我不该这么卑微,难道一个孩子真的允许我这么去做吗?那只是一个……只是一个……
很像很像温格尔的孩子。
沙曼云悄悄把全家福团成一个硬团,弹到走廊角落中。
他一边走,一边又想到了童年宗教读本上的圣子和圣童,沙曼云回忆自己从没有幻想过他本人是真正的圣人。他多清楚自己是刺入圣子心脏的匕首,是故事里咬死圣童的毒蛇——对的,一切做的都是为了最后的杀戮。
因为温格尔是他见过对美最好的阐述。
“沙曼云。”
“我在。”
“你让我不安。”温格尔抬起眼,“请问,我能把你捆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
——*——
番外:《温温不是小肥崽!》
“温温,好多人说你是小肥崽。”某天,大哥痛心疾首地看着弟弟,说道:“你怎么回事?我们家的雄虫不是以美貌著称的吗?”
幼崽温温已经上学了。
虽然是学前班,但他也有点外貌追求了。
小雄虫心虚地戳手指,“没有,温温不胖的。”
幼崽温温刚出生肉嘟嘟的,他体质不好,时不时大病一场。有时候生病瘦下去一点,有时生病,病理性长点肉。导致这个小雄虫的体重成为一个飘忽不定的谜团。
“温温不胖,不胖的呜呜呜。”幼崽温温越说越伤心,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温温不是小肥崽呜呜呜呜。”
放学回家的甲竣就看见雌君柯得满屋子追着自己的长雌打。
“温温不是肥崽呜呜呜。”
甲竣企图幼崽抱起来,不料手臂一沉,他诡异地沉默了片刻,违心地说道:“温温不胖。我们温温最可爱了。”
幼崽温格尔脸上还挂着泪珠,“真、呜呜真的吗?”
“真的。”
温温信了。
时光如梭,温格尔上了小学。
他中间大病了一年,胃疼地要命,什么也吃不下去,久而久之瘦了一点。看上去已经没有小时候那种莽撞气质,倒是多了一丝病弱感。
甲竣担心他路遇不测,便日日送他上下学。
偶尔,温格尔站在路边对着窗玻璃左看看自己的脸,又戳戳自己的肚子。他此时还有点可爱肉,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是幼态,加上常年生病,活脱脱一个白胖的瓷娃娃。
“甲竣甲竣。”温格尔问道:“为什么同学叫我小肥,小胖蝶?我明明不胖呀。”
“你们这一班雄虫不是从小就认识的吗?”
温格尔:0v0
他决定不纠结自己的胖瘦问题了,因为这片区域的所有雄虫基本都认识他们夜明珠闪蝶家,自然也知道温温小时候是个小胖墩。
“好吧。我才不会计较身材的事情。”
结果,第二天甲竣出门,就看见自己房门口贴着一张纸条:
郑重声明:温温不月半!ta(拼音)张大了!!不!月半!
字错了好几个。
甲竣把纸条撕下来,前往大厅,果然目睹温格尔被几个雌虫哥哥们追在屁股后一口一个“肥崽温”“小肥崽”“温温瘦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还没发育完的小雄虫气得掉眼泪,最后去找雌父和雌侍叔叔们告状,有一个算一个让哥哥们吃苦头。
“我不胖!!”小学温义正言辞道:“我一点都不胖!”
“好的,你不胖,你不胖。”
一个月后,温温又长了5斤肉,气得温莱上头。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大学。
温格尔的数学烂得令人发指,一度让雄虫半个月暴瘦。不过脸上的婴儿肥半两都没掉。看上去,此时的温格尔体型匀称的,常年的病气让不经风的病弱感更重。
雄父温莱为这场暴瘦提心吊胆。
“温温快要成年了。”雌君柯得安慰道:“医生说没有问题。应该不是基因的问题。”
“但愿吧。”雄父温莱感觉有点悬。
一眨眼,六年转瞬即逝。
温格尔看着身边胖乎乎的小长戟,有点无奈地戳戳他的肚子。束巨在旁边反而很郁闷,这个孽蛋吃的也不多,怎么喝水都长肉。
“唔。”小长戟歪头去护住自己的小肚子,一个不小心屁股又露出来了。
温格尔戳戳他的小屁股,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小时候大家都喜欢碰碰胖乎乎的自己。
小长戟其他地方不像他,唯独肉感这点。
和温格尔小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