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后的第十天,阿莱席德亚和沙曼云找出来的物资也全部吃完了。
束巨把一块螺丝泡了盐水,含在嘴巴里。他张开嘴展示给小长戟看,“哇。”小长戟好奇地看着笨蛋雌父古怪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吐吐舌头。他并不知道,这样做可以缓解饥饿,给自己制造咀嚼的错觉。
他只觉得饿。
温格尔头昏脑胀,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去和卓旧他们争吵。更多时候,他虚弱的靠在床头,像岸上的鱼张合嘴巴。最开始几天暴瘦让他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越来越像他的祖雄父,清冷凄美至让人想折辱的冰美人长相。
卓旧时长站在他床头,却一句话也不说。他们之间像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阿莱席德亚反而成为最着急的一个,他揍了两个寄生体一顿,好不容易搜刮出了弎伍藏匿的食物。
“吃点吧,小蝴蝶。”阿莱席德亚乘着孩子熟睡,把熬得稀烂的米粥端到温格尔床前,“你难道不想看着嘉虹长大吗?”
雄虫大而亮的眼睛里忽然掉下眼泪来。
他愣愣地看着阿莱席德亚,一时间让人分不清他到底还有没有神志。阿莱席德亚低声地呼唤他,“小蝴蝶,小蝴蝶。温格尔!”他伸出手在温格尔面前摇荡一下。
温格尔伸出手。阿莱席德亚攀在床边,轻轻地吹凉粥,送到雄虫嘴边。
小长戟蜷缩在雄父胸口,闻着味道爬出来。他没有太多的自控力,手指头上一圈浅浅的牙印,“啊啊,呜呜。”小孩子喊叫着,把哥哥嘉虹也给吵醒了。
两个孩子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深夜是如此清晰。
温格尔顿住了手。阿莱席德亚急了。他驱逐两个孩子,“都回去,都回去,睡你们的觉去。”嘉虹抱起弟弟要钻回到被窝里。温格尔却把他们又叫回来,盯着他们两个孩子喝了大半碗米粥。
好消息是,他终于知道给自己留一点残渣吃了。
“你不能再糟蹋自己了。”次日,沙曼云翻开温格尔的眼皮,查看他满是血丝的眼球,告诉他,“雌虫没有那么娇弱。”
温格尔喝了一点盐水,他说道:“毕竟是孩子。”
“你比孩子更脆弱。”
沙曼云很想把事情全部都告诉雄虫。可他害怕雄虫情绪过激,得知寄生体消息后心梗去世。
——从温格尔现有的身体状况来看,这种乌龙并非不可能。
束巨则在修修那个通讯器。
火灾结束后,他想办法给外面的卫星站发送消息。“艹,没能源块了。”束巨愤怒地把工具摔在地上,他把通讯器背后不多的能源块拆下来,企图用酸水给他导电,最终又迎来了一场爆炸。
而卓旧独自一人监管着两个寄生体。
他之前收集的拘束环,终于派上了用场:让寄生体吃下去,看看能不能压抑住雌虫特有的异化,或者将寄宿在雌虫身体中的寄生体离开。
显然,两个都失败了。
他擅长的领域不在化工或生物,监狱里也没有雌虫掌握相关的技能。卓旧用铁棍敲击栏杆,原本用来束缚他们四个人的铁链、枷锁全部施加到了寄生体弎伍和十三号身上。
杀死他们?
那不过是杀死他们寄生的躯体。
卓旧不喜欢节外生枝。他嘱咐虎南远离这间屋子,说道:“温格尔阁下吃了吗?”
虎南回答道:“吃了一些。”
约等于没有吃。可虎南知道自己如实回答,卓旧便会把怒气发泄到两个孩子身上。跟随卓旧多年,他清楚这个雌虫生气并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发癫一般展示自己。卓旧的怒气会潜伏在心底的角落,他等待一击必杀的时刻,不论那个人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只要时机到了……
虎南打了一个寒颤。
他说道:“卓部。”
屋子外,走廊重新堆放各种物件。两侧被烧出黑漆漆的灰,像深夜屹立的针叶树林。隔着几道弯,他们两个人走到雄虫原本居住的地方。各处都被搜刮干净,地上闹哄哄撒着焦黑的铁块。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卓旧抬起头,他用自己的铁棍敲击墙面。棍子的尖端触碰到碳化的墙面,划拉出几道白线,几笔后成了一个简单的监狱内部图。
“活着。”卓旧说道:“敢在夏天之前,我们去找寄生体的航空器。”
如果戴遗苏亚山监狱没有办法继续待下去,那就出去。
他要活着。
他要活着。
虎南不再反抗,他宁愿卓旧离开这里,也情愿自己离开这样难堪的场面。走时,他看见两个孩子蹲在地上用烧黑的铁块堆城堡,加快了脚步。这一刻,他害怕看见嘉虹的眼睛,也害怕听到卓旧下达可怕的命令。
活着,就需要食物的。
一天一天,整个监狱建筑群忍不住朝着寂寞的深渊掉下去。能源块不多的情况下,束巨不得不停掉除了雄虫床前所有的灯。他们围坐在雄虫床边,看微薄的光线吞食时光。
温格尔不再说话,刚开始他还有一两声吁叹,后来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两个孩子第一次发现,戴遗苏亚山监狱是如此的漆黑。失去了能源后,整个监狱伸手不见五指,小长戟总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周围,他和哥哥一起用对黑夜的好奇驱逐饥饿。
“饿。”
“哥哥也饿。”
小长戟发挥自己新会的音节,仿佛小老鼠一样叫,“吃吃吃。”
嘉虹没办法,他看雄父把弟弟抱过去,用精神触角哄着他睡觉。忽然,他听到雄父喊他。“嘉虹。”
嘉虹手脚并用从被子上爬过去,他看见雄父抽出一支笔,抓过自己的手臂。他在上面写字。笔断断续续出水,那些漆黑的字迹像画也像是一种古怪的图腾。
阿莱西兽语。
“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温格尔问他。
“我叫,嘉虹。”
“不对。”
温格尔给他整理衣角,“你叫做,阿弗莱德希.嘉虹。”
“雄父,我是雌虫。”嘉虹惊愕地说道:“我不加家名,我也不是小蝴蝶。”他上过礼仪课,雄父坚持要在监狱里教给他繁琐又严苛的礼仪。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名字。
无论雌雄,自己的名字通常相对简短。
只有继承家业的人、未来确定会分走一部分家产的人才会在名字前面加上“家名”。无论是所谓的贵族、平民,这是虫族长久发展中最长久的一种继承习俗。
法律也承认这种冠名权背后的继承习俗。
“跟着我念。”温格尔抓这嘉虹的手,“阿弗莱希德.嘉虹。”
“阿弗莱希德.嘉虹。”
温格尔轻轻地强调道:“阿弗莱希德.嘉虹。有人质疑你的身份,你就去找蝶族最大的聚集地,找雄虫协会,让他们抽你一管血。”
这孩子身上流着一半爱神水闪蝶的血。
世界上仅此一位的返祖种爱神水闪蝶种雄虫。
温格尔早早地咨询过律师,把嘉虹的名字加上了家名,登记在夜明珠闪蝶家的户口上。看在夜明珠闪蝶家唯一的婚生子份上,只要嘉虹活着,谁也不能抢走他的生命。
除了操办这件事情的律师、窗口办事的负责人和温格尔自己。
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四个雌虫更是不清楚这中间的门门道道。别管他们孩子生了多少,就算真的生下了闪蝶种的小雄虫,那也无法撼动嘉虹身为正统婚生子、家名冠名者的地位。
只要能活着,只要嘉虹能出去。
他就可以得到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还想给你加一个虎甲种的名。”温格尔亲吻他的额头,“我和甲竣说过好多次,我叫他想,他想了很久都没有告诉过我。”
嘉虹听到高高的空中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他不敢说什么。
身为孩子,他不太懂大人心里那些复杂的关于过去的想法。
“雄父,要去见雌父了吗?”
温格尔沉默下来,他抱住这孩子,胸口用力起伏,“我不知道。”
他露出自己的大腿,让嘉虹拿着笔在上面写下他自己的名字“阿弗莱希德.嘉虹。”又让这孩子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温格尔。”
“学会了吗?”
“学会了。”
温格尔强调了两三遍,确定嘉虹倒背如流后,盖上被子,放下裤腿,遮掩住大腿上的字迹。
他们熄灭灯。
黑暗吞并了整个床。小长戟饿得啧嘴巴,嘉虹的目光一点一点移动到门后面。他等待着雄父呼吸声变重,掂手掂脚地爬下床。
正如之前发现寄生体一样,他在黑暗中摩挲,推开了门。
沙曼云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他歪着头,龇出锐利的白牙,修长的眼瞳中滚动邪恶的、兴奋不安的光彩。嘉虹反手关上门,他抬起头像个小战士一样看着自己对付不了的敌人。
“我是来送吃的。”沙曼云的话语紧绷着,等待随时给出最后一击,“嘉虹,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嘉虹看着他,脖子上的汗毛根根树立起来。
他想到雄父,鼓起勇气说道:“你往里面放了什么。”
“雄父再不吃点东西,会死掉的。”沙曼云忽然刹住话头,精光烁烁的眼神变得温柔悲凉,“难道你希望雄父死掉吗?”
嘉虹看着大人,不懂他们。
但他是沙曼云亲自教出来的孩子。他骨子里继承了雌父给他的诚实,“你放了东西,我知道。你教过我,这样会死——”
嘉虹还没有说完。沙曼云一脚将他踹出去,接着踩住孩子的双脚,左手虎口卡住他的脖颈。他的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嘉虹的大动脉,只需要轻轻地一刺,便能血流成河。嘉虹疯狂地挣扎,他手脚并用打在沙曼云的手上,直接被这个雌虫压入水泥地面中。他两眼翻白,手抓住地面的沙冲着沙曼云扬过去。
“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
沙曼云一把将沙子挡下。他将手从孩子的脖子上松开,稳稳的用指腹擦去孩子嘴边的血和泡沫,“要活得长长久久,对吧。”
“阿弗莱希德.嘉虹。”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如果这章温格尔饿死了。主角就变成嘉虹了?!
这个故事就成了:小雌虫为父报仇,取回自己身份的大男主爽剧了。
——*——
番外写不动,明天是普罗if线。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