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君七和冯焦父子相认后,信守诺言,将二人请入了大厅。
许若带着受伤的冯焦下去休息,大厅里唯有他们三人。
虽然眼眶通红,可冯君七的心却清亮如镜。
这么多年他从未如今日这般开心过。
这感觉像是压抑在他身上二十年的一座山终于卸下。
他感激的给杜清远做了一揖,而后看向墨尘。
“我即刻将我的人撤去,还有那份拟好的奏折,也让人毁了。”
说完,扯着袖子抹了一把老泪。
“人别撤去,奏折接着送去御书房。”杜清远放下茶杯。
这番话让正在抹泪的冯君七怔住,墨尘亦是满目不解。
二人同时看向他。
“王妃,这是何意?”冯君七问道。
杜清远眉头一挑,满目精光。
“丢了的东西,岂有不拿回来的道理?王爷你说对不对。”
墨尘宠溺的看着他。
“就你鬼主意多,说说看,想做什么。”
杜清远贼兮兮的看向二人,嘴角嘬着幸灾乐祸的笑。
“赵懿不是想坐山观虎斗,而后坐收渔翁吗,咱们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他,是不是太对不起他这么些天的绸缪了。”
墨尘挑起唇,“的确,太便宜他了。”
杜清远深以为然地点头。
“先这样……然后再……最后……”
“本王可以这样……再这样……”
听着二人的筹划,冯君七暗自擦了把汗,还好没和他们作对,否则,怕是输的连内裤都剩不下一条。
……
皇子府,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入书房,跪在地上。
赵懿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探子。
“说。”
“墨尘和杜清远先后进入侯府,之后一大批北屿军闯入侯府,属下亲眼看到两拨人厮杀在一起,里面吵扰得不可开交,说要鱼死网破。”
赵懿冷笑。“接着去盯着,随时禀报。”
“是。”探子撤下。
周锐安欣喜上前。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军部大权和北屿军的归属很快便属于主子。”
赵懿看着杯中沉浮不定的茶叶,眸里杀机闪现。
原本他以为墨尘不过是个病秧子,可那日他亲眼看到夜无尘便是墨尘。
一个一直混迹于江湖与官场,买卖情报的江湖门派夜无尘,一个病弱无能受尽欺凌的病弱王爷墨尘。
好深沉的心机,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不曾露出半丝马脚。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太过顺利,赵懿总觉有些蹊跷。
“主子,门外君侯求见。”门口侍卫禀报道。
“冯君七,他来做什么。”周锐安疑惑。
赵懿沉着眸子,思索了片刻,说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赵懿与周锐安看去,只一眼,周锐安忍不住噗嗤,饶是赵懿也嘴角直抽搐。
“君侯,您这是……”
门口,冯君七哪里还有半点君侯的模样,像是遭了劫匪,又被毒打了一顿,惨不忍睹。
发冠松垮垮的斜着,头发犹如鸡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胡子都被火烧了一半,更加凄惨的是那一身华丽的锦服,此刻被撕扯得稀碎,看上去像是被狗啃咬过一般,其上还沾染了血迹。
“墨王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三皇子,你可得帮帮我!”
一进来,冯君七便气急败坏。
赵懿忍着笑。“君侯,怎得弄得如此狼狈,莫不成,君侯府邸遭了劫匪?”
“岂止是劫匪,比劫匪还要凶残百倍!”冯君七气得吹胡子瞪眼。
“三皇子,我想明白了,太后失势,我也没有靠山,如今竟被个黄口小儿欺辱到了家门口,你不是想要军部大权吗,咱们作笔交易如何?!”
赵懿于周锐安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诧。
“君侯想要和我交易?”
冯君七坐在赵懿对面。
“我得到一份墨尘与江湖门派私通并售卖朝廷兵器的罪证,只要将这份罪证呈给皇上,你我再同出一气,煽风点火卸了墨尘的兵权。”
赵懿眯着眼睛,仔细琢磨冯君七这番话里可有漏洞。
墨尘售卖朝廷兵器维持军营开销的确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么多年,北屿军销声匿迹多年,并未获得朝廷拨款的军饷,也就是说,北屿军这十年来一直靠着墨尘一人掌管。
看样子,这份情报是真的 。
思及此,赵懿和煦的一拱手,说道:
“君侯想要什么?”
既然是合作,那么必定有条件。
“墨尘绑架了我孙儿,还逼我交出军部大权,只要你帮我救出孙儿,并与我合力对付墨尘,我便归顺于你。”
赵懿眸子里一亮。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好,一言为定!”
目送冯君七离开,赵懿看向窗外,摇着折扇。
“去跟着他。”
“是。”
周锐安出去,到天黑才回来。
“主子,冯君七并无异常,且,他一回去,侯府便闹开了锅,现在他怕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周锐安好笑的说道。
那般鸡飞蛋打的画面,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赵懿暗道是自己多疑了?
翌日,南城皇宫金銮大殿上,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下方朝臣跪拜万岁。
“皇上,臣有事要奏。”
冯君七迈入大殿中央,手里持着一本折子。
“爱卿有何事,说。”
“敢问皇上,朝中有人拉帮结派,意图谋反,该当何罪。”
皇帝蹙眉。“死罪。”
听皇帝说完,赵懿看向淡然而立的墨尘,走上前,道:
“若此人,私卖军需,又当何罪。”
“依旧是死罪。”皇帝冷声道。
赵懿扫过众人。
“这位犯了死罪的人,身份高贵又手握重兵,父皇是否要治他的罪?”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是何人是何身份,但凡谋逆,必须处死。”皇帝满目肃立。
赵懿走到冯君七面前,暗示道:
“君侯,父皇已经说了,你别怕,有什么事情,父皇为你做主。”
冯君七看似感激的点头,双手将手里的奏折呈给太监,太监送到皇帝手中。
皇帝接过奏折,打开一看,脸色瞬息万变。
“这……”
赵懿讥讽的看向墨渊,墨王府注定毁于一旦。
“造反谋逆得而诛之,父皇切莫手软!”此话铿锵有力。
墨尘托着下巴,极为赞同赵懿的说辞。
“三皇子说的在理,皇上,您说呢?”
所有朝臣都将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皇帝阴沉着脸,不言一语。
“父皇,您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成这奏折里……”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帝打断。
“你自己看!”
“啪!”
皇帝将奏折丢到了赵懿面前。
赵懿蹲下将奏折拾起,翻开一页一页又一页,脸色也随之越来越难看。
“怎么会这样?”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皇帝震怒。
这奏折里,赫然是这么多年来,赵懿买通官员,私通外国使臣,私自练兵的罪证。
“来人,将三皇子拿下。”
御林军进来擒住赵懿的肩膀,赵懿转眸,便见冯君七和墨尘站在一起,对上墨尘轻蔑的目光,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紧握双拳,满目狰狞,哪里还有昔日的温文尔雅。
“墨尘!”
一声怒火响彻整个金銮殿。
……
墨王府,狗蛋绘声绘色的给杜清远说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这模样,像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你们居然骗我!父皇,父皇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所看的那样!是他们栽赃嫁祸,父皇,父皇……”
狗蛋趴在地上,抓着杜清远的衣摆,哭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桂花抱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杜清远也被狗蛋给逗乐了。
赵懿也有今日。
笑着笑着,眼里便模糊了,有液体滑落,杜清远疑惑的伸手触碰,望着手指上炙热的液体。
想起前世种种,想起断头台上那一声,“斩。”
“啪嗒,啪嗒。”
泪水滴落脸颊,杜清远用手捂着脸颊,本想止住哭泣,却愈发不可收拾。
“他也有今日,哈哈哈……”
身子不停的颤抖,泪水从指缝溢出。
狗蛋和翠竹对视一眼,怎么笑着笑着就哭了?
转眸见王爷进来,二人自觉的退了出去。
墨尘立在门口,望着那个坐在床沿,单手捂着脸颊,哭得泣不成声的男人。
漆黑如墨的眸里光芒涌动,虽然不知在他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可似乎每一次只要关乎到赵懿,他便尤为不对劲。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疑问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着他,他多想去质问清楚。
他走到床边。
“你……”
腰被杜清远单手抱住,他趴在他的腹部,头埋在他的衣袍上。
“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儿。”
他紧抓着他的衣裳,纤细的身子不住的颤抖。
望着那个趴在他身上抽泣的男人,墨尘眸子一软,抬手轻轻的拥住他。
“谢谢你。”
良久,杜清远松开了他。
墨尘的衣袍被他的泪浸湿了一大块,后背的衣裳也被他抓得褶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杜清远揉着红肿的眼。
“抱歉把你的衣裳弄脏了。”声音沙哑沉闷。
墨尘凝望着他,薄唇紧紧的抿着。
杜清远以为他生气了,放软了语气。
“下回我去买一件一模一样的赔给你就是了。”
骤然,男人的大掌托起他的下巴,黑眸深邃如潭深不见底。
“清远……”
指腹轻柔的替他擦拭眼睛的泪,他凑近他,然后,吻住了他的唇。
杜清远瞪大了眸子,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