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半开,轻纱摇摆,枫叶飞旋着落在窗台,骨节分明的手捏起这枚枫叶,转眸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将红叶夹在书本里,放下手中的书,男人朝床边走去,见床上的人儿睫毛微动,他坐在床边,凑近他。
“醒了?”
纤细而卷曲的睫毛颤抖,眼皮下的眼球滚动了一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我在哪儿……”这声音沙哑中透着慵懒。
“枫叶山庄。”
这声音是!
杜清远看向身侧的男人。
“赵懿!”
再看下四周,他刚刚说,这里是枫叶山庄!
他想起来,他在前往南城的路上遇到了杀手,后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你,你派人伏击了我们!”
“我只是好意,请你来府上做客而已。”他将放在一侧的衣裳轻轻的披在他的肩膀上。
杜清远挣脱开他,下了床朝门边走去。
“冯焦他们人呢!我要见他们!”
“你的朋友,我已安排他们在枫叶山庄住下,你大可安心。”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衣披在杜清远肩膀上。
“入秋天冷,莫要着凉了。”
杜清远扯了扯嘴角,故作镇定。
“三皇子要请我们来,说一句便可,并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赵懿大笑,“我不兴师动众,杜公子会来吗?”
他凑近他,望着那双时刻都在算计着的茶色瞳眸。
似是想通过他的眼睛,看透他的心。
可这双眼睛,却像是笼罩了一层灰纱,看似近在咫尺,却如何都看不清,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好好休息,待会我再来看你。”
说完,赵懿出了房间,临走前让人锁上了房门。
这便是所谓的‘请’?
在赵懿离开后,杜清远眸里强装的镇定崩溃,他满眼慌乱的在屋里走动。
“该死,我怎将他给忘了,我早该想到,赵懿这段时间太过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
忽地,杜清远身子僵住。
“难道他想!”
喉结滚动着,杜清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以他对赵懿的了解,这个时候将他掳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前段日子,冯君七将他掳走,并让冒牌货伪装成他刺杀墨尘,以墨尘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冯君七必定已经吃了亏。
这个时候,若自己不见了,那么墨尘唯一想到的人,便是冯君七。
墨尘务必会和冯君七对上,二人形同水火,争得你死我活,赵懿便坐收渔翁。
瞒天过海,栽赃嫁祸,一石二鸟!
好手段!
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这不是他的衣裳,难道,他想……
“清远!清远!!”
墨尘在树林中寻找杜清远,他运转轻功在树枝间腾挪跳跃,天色渐渐暗下,他眸光犀利,不放过任何地方。
“按理说,他们走没多久,应当能找到才是,怎会不见了!”
墨尘心中不安,以冯君七狠厉的手段,必定会对他的人动手,而在墨尘身边,最好动手的人,便是杜清远。
偏偏这个时候,他偷跑出了王府!
“王爷!”
黑衣卫闪身出现在他身侧。
“找到了。”
“在哪!”
黑衣卫指向另外一处山脉。
墨尘运转轻功飞身而去。
待将他找到,回去了一定要狠狠的收拾他一顿,身为王妃到处跑给他添麻烦。
他就不该听信老策的,就应当强制占有,让他认清现实,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烦躁,焦急,担忧,充斥心间。
重重情绪交杂,满脑子都喧嚣着要给他好看。
风骤停,树叶摇晃着静止,墨尘立在树下,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男人,心,骤然缩紧。
“他……是何人?”
黑衣卫不忍去看,声音细不可闻。
“看衣着……是王妃出门时所穿的样式,他应当是……”
还不待他说完,墨尘拨开黑衣卫快步走上前,却因走得太急绊到石块摇晃着差点摔倒。
他临近他,望着那血肉模糊的脸,黑眸颤动,目光下移,落在他腰间的荷包时,墨尘的心咯噔一下。
伸手,将他腰间的荷包摘下,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样,这是杜清远随身所戴的荷包。
墨尘捂着胸口,满目血红。
“是什么人干的。”
他声音冰冷,似是在这一刻,寒冬骤降,风霜漫天,这世上再无光芒,唯有冰冷的黑暗,笼罩了所有。
“地上留有箭支,是侯府的弩箭。”
“冯君七。”
墨尘紧攥着荷包,整个人在黑暗中,一双眸子,如地狱幽暗深处爬出的嗜血修罗,赤红一片。
“即刻带兵杀入侯府。”
……
枫叶山庄,议事厅,周锐安取下信鸽上绑着的字条,一拱手,看向立在窗口的男人,笑道:
“墨尘果然上当了,现在正赶赴南城,准备和冯君七鱼死网破。”
赵懿接过字条看了一眼,丢入炉火里烧尽。
“只等他们两败俱伤,军部和北屿军将都被我掌管在手。”
周锐安弓着腰,小心的看向赵懿。
“恕属下直言,杜清远已经毫无价值,为何主人还要找人伪装成杜清远被杀的样子,何不干脆直接杀了,免得让墨尘识破。”
赵懿一个眼神,阴冷寒烈,似是方才还意气风发笑意冉冉的男人,只不过是幻觉罢了。
“这并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情,退下。”
周锐安低着头。“……是”
出了议事厅,周锐安沉着脸,主人从来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定时杜清远迷惑!
与此同时……
枫叶山庄的某处小院里,杜清远被关在房中,心中忐忑不安。
一方面,他有了一些猜测,却奈何被关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脚步声响起,杜清远迎了上去,房门打开,是赵懿。
此刻天色暗下,他立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灯,半束的发丝垂落在胸口绣金龙的绛紫长袍上,一贯的风度翩翩。
“杜公子可否与我一同用膳。”他伸出手。
杜清远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前世的他,战战兢兢二十年,他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而今,他却伸手邀请他一同用膳。
若前世,他必定感激涕零,甚至会磕头跪恩,并牢记这份恩德,更加努力为他卖命。
而今,对上他温和的笑,和礼貌的邀请,杜清远却已毫无波澜。
“三皇子邀请,我怎能拒绝。”
朝外走去,却并理会他伸出来的手。
赵懿若有所思的看着杜清远的背影。
越难驯服的马越有驯服价值,他有的是时间,让他成为他的人。
杜清远走在前往大厅的路上,手里提着灯笼,四周漆黑,隐约能看到院子的轮廓。
枫叶山庄,是赵懿私建的宅邸,当年他曾经跟着赵懿来过几次,若他记得没错,在这后面,有一道小门,直通向后山。
“在看什么?”
男人温润的声音响起,杜清远收回目光。
“这院子看着还不错。”
“你喜欢?”
灯笼微弱的火光落在他的侧脸,温和的勾勒着高挺的鼻翼,睫毛如蒲扇一般镀着一层橘红,唇瓣润泽饱满,眸里透着暖色。
“住在山林里与世隔绝,乃我心向往。”
赵懿眸子闪了闪,“你若喜欢,这里便是你的。”
杜清远嗤笑。“三皇子收买人的成本,越来越大了。”
赵懿定定的看着他。“若对象是你,就值得。”
杜清远怔住。
“……值得?”
他没有听错吧,那个一直对他不满,甚至从来都将他当下人对待的赵懿说他值得?
正想着,不经意见花坛后有人闪过,虽然只一眼杜清远却认出了他。
二人正走着,杜清远忽然捂着小腹。
“我尿急,要去如厕。”
赵懿让人领着他去茅房,杜清远进入茅房的一瞬,银针扎入门口二人的穴道,许若走入茅房。
“许大夫,你怎么……”
“嘘。”许若示意他襟声,压低了嗓子。
“此处戒备森严,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进来,快跟我走。”
他拉住杜清远的胳膊,杜清远摇头。
“许大夫,熊叔他们还在此处,还有冯焦,我必须得将他带走。”
许若思索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
“这是mi药,想办法让赵懿喝下去,我去找人,今夜子时在后门会和。”
杜清远将药粉收入怀中,许若迅速的出了茅房,拔出银针。
门口两个侍卫疑惑的看向四周。
“方才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便见杜清远出来。
……
枫叶山庄大厅,桌上摆满了饭菜,杜清远和赵懿一同落座。
杜清远起身给赵懿满上酒,一改之前的戒备态度,举起酒杯。
“三皇子,我敬你一杯,感谢你成为我的伯乐。”
赵懿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再看杜清远。
“我怎么就成了你的伯乐了?”
杜清远连连叹气。
“皇帝赐婚让我嫁给墨尘冲喜,我心中一百个一千个不愿,现在好了,有三皇子帮助,还这般看得起在下,不是我的伯乐又是什么!”
赵懿转动着酒杯,他喜欢杜清远的说法,一切理应如此才对。
他原本就打算拉拢杜清远成为他的人,好利用他对付太后,可他却成了墨尘的人。
这感觉像是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被人生生夺走。
唇角扬起,在杜清远的注视下,他将酒杯放在了桌上。
“今日不饮酒。”
他起身,抓住他握着酒杯的手,凑近他耳边。
“脱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