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黑雪阁,望着头顶黑底金字的牌匾,杜清远的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弧度,可若仔细瞧,便能从这笑容里看出一丝幸灾乐祸。
夜无尘的好日子到头了。
乘上来时的轿撵,杜清远哼着小调,心情愉悦。
这时,有人在轿子外敲了敲。
杜清远掀开帘子一瞧,是狗蛋。
“已经都按照王妃的吩咐,将消息传出去了。”
杜清远放下帘子,靠在轿子里,他让狗蛋去传消息,说黑雪阁得知了一个了不得的情报,并以黄金万两的价格出售,而这情报的内容,是十年前关于武王在黑水山一战的秘密。
他不是跟他索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黄金的赔偿吗,那这一个情报值万两黄金,卖他个十来次不救回本了,还给做免费宣传。
夜阁主,一定会十分开心。
这个消息一出,最坐不住的,是太后以及国舅邹柯长。
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将黑雪阁‘公开售卖’的情报斩断,不管他们用的是何种方法,总之,这段时间太后和国舅,还有黑雪阁都闲不下来。
距离墨尘的生辰越来越近,他必须得让一切顺利进行,利用夜无尘来拖住太后与国舅,无疑是最佳的法子。
夜无尘,现在你自求多福吧。
“少爷,咱们要回王府吗?”
杜清远想了想,“先去一趟德景楼。”
德景楼是南城贩卖茶叶的地方,爹经常会去景德楼购买茶叶,常年进贡给宫里的茶都是在景德楼定下尖儿茶。
想起昨夜墨尘收留了自己,还让睡了个好觉,那古怪的性子,昨夜听话乖巧得让人喜欢。
看在他那么乖的份上,买些好茶送他好了。
难得今天这么开心。
一进去便有店小二过来热情的招待溏淉篜里。
“这是……杜家公子!”
店小二一眼就认出他来,杜叙则经常带着杜清远过来选购茶叶,是常客,店家自然认得。
杜清远径直走入茶铺最里的贵客区域,坐在太师椅上,等着店小二将好茶奉上。
墨尘身子病弱,不宜饮太凉的茶,故此杜清远今日是冲着滇山红茶来的。
滇山红茶是从海拔极高的雪山之巅采得,一年只冒尖一次,并用古法发酵十年,有暖身护胃的功效,对于墨尘这种久病又喜欢饮茶之人,最为合适。
“掌柜的将滇山红茶取来……”
杜清远话还未说完,就听隔壁包间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茶我要了。”
杜清远滞住,转眸看去,就见男人一袭绛紫长袍,发丝半束一脸和煦。
“不赶巧,本店仅此一份的滇山红茶刚被三皇子买走,杜公子瞧瞧别的茶?本店还有别的红茶。”
店小二的话,引起了那个男人的注意,他转眸朝这边看来,在看到杜清远的一瞬,微愣住,似是这偶遇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杜清远错开眸子,起身。
“罢了,不买了。”
正要迈开脚。
“杜公子也懂茶?”
身子僵住,背后响起脚步声,男人走近他,淡淡的茶香临近。
杜清远低着头,眉头紧皱着,似是多看他一眼,便会生出毒疮来。
“略懂。”
见他这个不加掩饰的嫌恶和冷淡,男人并不恼怒。
“现在是个人便说自己对茶道略懂,实则不过是白水冲泡,尔尔罢了。”
说他说大话?
杜清远最看不惯他的自以为是,和笃定给人定下标签的习惯。
“三皇子很懂茶?”他抬眸,茶色的瞳眸明亮如宝石。
赵懿手摇折扇,轻笑一声。
“茶道略懂,不过品茶,我算是大师级别的。”
“原来你只会坐享其成,我还以为是哪家茶道大家,本还想讨教一二,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此话一出,店小二狂汗的退后一步。
杜家公子,这是找死吗!
现在三皇子在朝堂当势,正是风生水起之时,人人见了都恨不得巴结着,他倒好,直接杠上了。
正当他以为三皇子要发怒的时候,却听赵懿淡淡的说道:
“听你一言,似乎杜家公子对于茶有不错的见解,今日赶巧,我闲来无事,这样罢,你沏茶,我来品,若能得我称赞,这里的茶你想要什么,我便买来送你。”
杜清远翻了个白眼,他杜家家大业大还买不起茶了?
不过,他既然如此说,目光落在他手里刚打包好的滇山红茶上。
“我怎知你不会故意说不好。”
“由我和店掌柜一同品鉴。”
杜清远勾起唇,“好,不过我不要别的茶,我就要你手里这款滇山红茶。”
此话一出,店掌柜和赵懿同时愣住。
店掌柜一个劲的使眼色,毕竟是老雇主家的儿子,得提醒着点。
别找事!
赵懿抿着唇,这茶他等了许久才等得,若要送人,还真是不舍,不过再他看来是杜清远说大话。
“好,我答应你。”
茶馆二楼,独立的雅间,琴音环绕,熏香袅袅,茶桌前,杜清远一手扯着袖子一手提起茶壶,轻浅垂眸,恬静熟练,一举一动如画卷一般静怡安好,似是在他的手里,茶具,茶水,茶叶,一切的一切如同有了灵魂。
这让店掌柜看傻了眼,杜家公子居然懂茶道,且还如此娴熟,看这手艺,最少也得潜心修行十年才可。
可他明明才十七八岁年华,真乃天才。
而此刻最为震惊的,当属赵懿了。
他派人调查过杜清远,他就是心怀大志,却无实才的书呆子,若说他的价值,也就唯有他背后杜家了。
难道,杜清远一直在家中苦学勤练,故意掩藏才能?
“请。”
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赵懿的思绪,他端起面前碧绿的茶水,先看,再闻,再品,色泽鲜亮,香气扑鼻,味有回甘,乃是茶中极品。
可冲泡的茶叶,却是最为常见的绿茶。
“妙!”
店掌柜忍不住夸赞,当即又端起一杯茶,嘬一口,却只一小口,似是生怕喝完了就没有了一般,小心翼翼。
杜清远起身,拍了拍了袖子,一拱手。
“三皇子,这茶如何?”
赵懿放下茶杯,眉头直跳,他等了半年才等到的滇山红茶,就这样拱手相送!
杜清远接过茶包,用一根手指勾着,在赵懿肉疼的目光下线晃了晃。
“早就听闻三皇子平易亲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一见面就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多谢。”
目送杜清远离开,一直站在赵懿身后的周锐安低声问道:
“主子,可要派人跟着他。”
赵懿垂眸看着杯中茶,眸子冷如幽谷无光。
“不急,先看看。”
“赵瑜离开南城之前,有人亲眼目的杜清远从齐王府出来,兵符必定就在他手中,刚刚得到消息,太子已经去了。”周锐安沉声道。
赵懿嘬了一口茶,回味着茶中的清香。
“锐安啊,你得学会和茶一样不急不躁,温润淡然。”
“主子的意思是。”
“既然他要动手,那且让他去试试,我倒对杜清远有些信心,他不会让兵符叫人轻易夺去。”
……
“少爷,茶买好了吗?”
杜清远出了茶馆,晃动着手里包装得精美的茶包。
“好了。”
“这是老爷一直想买,却没能买到的滇山红茶!公子这得多少银子。”阿宝两眼放光。
“一个铜板也没花。”
阿宝挠了挠头,哪有这么好的事?
……
不多时,杜清远提着茶包,哼着老掉牙的戏曲小调,心想着,现在墨尘应该已经起来了吧。
今日在路上瞧见绿豆糕不错,便给他卖了一些,用来配茶最好不过了。
他今日有口福了。
刚到王府门口,便见熊震天冲了出来,差点和杜清远撞上。
“熊叔,你这般匆匆要去哪里?”
熊震天一脸焦急。
“王妃,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杜清远疑惑问道。
“不久前宫里来人了,现在正在东院。”
杜清远迈入王府,边走边问。
“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
“是个青年,长得浓眉大眼,身边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
他话音刚落,杜清远将手里的东西丢给他,朝东院跑去了过去。
东院。
小德子和一众丫鬟内侍颤颤巍巍的跪在门口,东院的门敞开着,墨尘常坐的太师椅此刻霸座着一个青年,墨尘正病恹恹的站在他面前,一副随时都要倒在地上的模样。
而此时正有官兵在墨尘的房间里搜查东西。
片刻,士兵过来,低声说道:
“殿下,没有找到。”
赵曲良皱眉,在厅房里扫视一圈,舅舅说赵瑜将军符给了他的王妃,不应该没有。
“太子殿下,咳咳咳……”墨尘摇摇晃晃的走来。
赵曲良用帕子沿着鼻子。
“墨尘,许久不见你病成这样了,既然都来了,别让本太子空手回去,快将东西拿出来!“
“本王不知太子……咳咳咳,要的是什么。”
“别装蒜!”赵曲良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瞪着他。
“赵瑜的兵符,给本太子取来!别忘了,支撑你这副病弱身子的昂贵药材是从哪里来的!是我父皇!而本太子,可以轻而易举的结束这些恩赐!”
散落的发丝遮挡了眸子,埋藏了黑暗之中的汹涌。
“没有……”
“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曲良气急,抬起拳头。
却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