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懿心里打什么算盘,杜清远多少能猜测到一些。
无非是想允诺帮他报仇以此来利用他救他出去,再筹集兵马给蓝千诡一个措手不及,好夺回南城。
杜清远可以选择帮助他,可从心底,他是抗拒的。
一方面,赵懿此人他早已不信。
另外一方面,杜清远的心中放不下那日在凌云山他与墨尘说的那番话。
“你若当上皇帝,我就嫁你为皇后。”
就因为这句话,墨尘临死前还说着抱歉的话。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却因为蓝千诡的出现毁了。
杜清远心中不甘,墨尘去了,他们的愿望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会替他报仇,替他完成他们的愿望,如他们约定的那样,建立一个没有战乱没有纷争的国度。
战乱该停了,二十年前的悲剧不该再次上演。
若墨尘不在,那就由他来做。
赵懿低着头他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片刻,他沉闷的道:
“我答应你。”
杜清远转身背对着他。
身侧的刑昼走进来替他解开锁链,丢给他一件狱卒的衣裳。
“跟我来。”
杜清远朝外走去,刑昼与伪装成狱卒的赵懿跟在他身侧。
有蓝千诡的令牌在手,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地牢。
走到宫门口,杜清远吩咐刑昼带他离开,之后便一人独自回了皇宫。
赵懿看着他的背影,眸光闪烁,明明还是那个杜清远,可此刻却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让他利用的杜家少爷,不再是与世无争的墨王妃。
这才是真正的杜清远该有的样子。
“请吧。”
刑昼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赵懿转身跟着刑昼走远,一心想要得到皇位的赵懿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真的毁了吗?
不。
唇角扬起,夕阳下他的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光芒。
他没有输,他赢了!
赵懿大笑着,这是赵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般轻松的大笑。
出了皇宫,看向那个令他痛恨了一生的地方。
她的母妃因为身份卑微不能入皇室,赵懿自小便受尽白眼,自小他就被送到皇后身边照看,与太子赵曲良一同学习。
十岁那年,他无意间闯入慈宁宫,撞见了一位银发金瞳的男人。
那是他第一次在皇宫里见到禁忌中的澜沧国人,少年人的好奇心驱使着他走入了太后的寝宫,他躲在屏风后,亲眼目睹太后与花百里的交谈。
亲耳听到用活人炼药的残忍,和太后对美貌长生执着的疯狂。
他深刻的意识到,一切都不对劲。
逆来顺受的父皇,为丹药疯狂的太后,以及那个神秘的澜沧国人,还有那骇人的炼药。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正被人控制,控制者便是那个杀人魔花百里。
南楚国,已不属于他们。
从那个时候开始,赵懿便立誓成为皇帝,他要改变这一切。
他苦心经营,机关算尽,整整十年。
而今他终于登上了皇位,可是一切却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太后的权利远比他所知的要大许多,朝廷依旧被掌控,朝臣都被蒙在鼓里。
他只能做出选择。
“你真的要放下这一切?”
丁亦走到他身侧。
“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何谈放不下。”赵懿身着布衣,看着与普通百姓一样,如今他以截然一身,两袖清风。
刑昼将他送出城后便离开了,他牵着马匹不知该去往何处。
丁亦目光复杂的看向赵懿。
半年前,丁亦在外历练想增长见识,好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成为状元爷,这样才配得上与杜清远为好友,而不被墨尘看轻。
外出的那些日子,他跑过许多地方,见识了许多看法,自认为已经学识渊博的他回到南城。
去年冬季,他在茶馆目睹杜清远带着棉服离开南城,期待着等他回来,见证开春时他金榜题名当上状元爷的那一天。
他背着包袱前去赶考路上撞见一辆马车,不经意一撇便见听到有人哭泣。
这里面关押着一些年轻的少年与少女,他以为他遇到的只是普通的人贩子,他跟踪,并寻找机会将他们解救出来,却被他们发现,并将他抓住一并送入了马车。
之后他被带入了一个地下通道,进入了一处类似于祭坛的地方,他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取心炼药。
或许是冥冥中的注定,赵懿出现并救了他的命。
他久久无法平静,最终放弃前去考场,找到赵懿并从他口中得知真相。
“战乱纷争四起,决胜的关键在杜清远。”
这是半年前,赵懿与丁亦说过的话。
丁亦做出了选择,他选择和赵懿站在一起。
为此,他帮助他登上皇位,甚至不惜与杜清远决裂。
墨尘杀来,蓝千诡出现,看似是赵懿败了,其实是他赢了。
一切如他所言的,回到了原点。
他虽败犹胜,他打破了南楚国被傀儡利用的诅咒,让躲在暗处的澜沧国现世。
平静的湖底藏着什么,唯有丢下一枚石子激起浪花,逼得龙鱼翻滚才能看到真相。
而杜清远便是那枚石子。
“失去皇位,还背负骂名,你可曾后悔?”丁亦看向他。
赵懿望着天空。
“若还有后悔,或许唯有杜清远吧。”
他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所有的关键不在太后也不在武王更加不在墨尘,而是他一直看轻的杜清远。
“若能将他牢牢抓住他,若能将他留在身边,若能……”
赵懿的眼底不知有什么一闪而逝。
他牵着马匹渐渐走远,夕阳西下,那落寞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与此同时。
皇宫御花园的八角凉亭中。
蓝千诡端着夜光杯,望着夕阳西下的美景思绪走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脚步声走近。
“尊主,赵懿逃了。”
蓝千诡站起来。
“什么!”
他放下酒杯,低沉着问道:“他是如何逃脱的。 ”地牢固若金汤,他根本无法逃脱。
“狱卒说有红衣使者拿着尊主的令牌进入地牢。”
蓝千诡摸了一把腰间,“令牌不见了。”
“不好。”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绕过红衣使者快步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一定是杜清远!
“砰!”
蓝千诡推开房门,本想质问,可当看到屋内情形时,他整个人僵住。
地板上凌乱的散落着衣裳,杜清远披头散发的趴在床上,身上的衣裳破碎得只够遮住零星半点,床榻上有血迹。
他双眸无神,唇瓣发白,手臂上还有淤青。
蓝千诡看向身后。
“都滚出去!”
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杜清远与蓝千诡。
“这是怎么回事!”
杜清远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空洞的眼眸毫无光亮,弱小得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蓝千诡的心颤了颤,吩咐小红照顾好他,便出了寝宫。
“今日何人来过寝宫。”
红衣使者中有一人上前。
“我亲眼看到北舵使进入了寝宫。”
蓝千诡眸中寒芒闪现。
“千刀万剐了他,别让让他死得太容易。”
“……是尊主。”
被打晕并扒了衣裳的北舵使气急败坏正要去找尊主,刚到大殿外,便被擒住。
“你们抓我做什么,你们该抓杜清远。”
他大声叫嚷着,企图挣脱。
“出了什么事?”
小夜刚回来便看到这一幕,北舵使看向正朝这边走来的小夜。
“夜护法来得正好,我有一件事情要禀报尊主,快让他们放了我,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小夜淡淡的看着他。“说来听听。”
夜护法在魔教的地位仅次于尊主,北舵使自然不会隐瞒,说道:
“杜清远在装疯卖傻,他扒了我的衣裳,肯定别有所图!”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扒得了你的衣服?”小夜两手环胸,显然不信。
北舵使嘿嘿一笑。“杜清远虽然疯了,可他身子还好着呢,我想看看他是如何将墨王迷得甘愿为他而死的,当然也打算顺便开开荤腥,没想到他居然打晕了我。”
“所以呢。”
小夜独眼之中寒芒微闪。
“所以,我断定他一定在装疯卖……呃!”
北舵使话还未说完,小夜将一枚药丸丢入他口中。
咳嗽了几声后,惊诧的发觉自己哑了嗓子,夜护法给他吃了哑药!
小夜一个眼神示意,侍卫将他带入刑场行刑,北舵使瞪大了眼睛挣扎喊不出半声。
……
夜幕落下,房门推开,蓝千诡迈入寝宫中,小红低声禀报道:
“杜公子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蓝千诡摇手示意她退下。
小红退出寝宫大殿,蓝千诡坐在床边,看着杜清远。
“是武王带着贼人进入澜沧国导致灭国,是玄伊公主在祭天台放出‘花殇’杀害无数澜沧国人和南楚国人导致澜沧彻底覆灭,并让澜沧国的普通百姓成为诸国人见人杀的禁忌。”
“你的体内流着那个罪人的血,你本就是该死之人。”
“现在也不过是为你母亲犯下的罪孽而赎罪。”
所以,他蓝千诡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让他们付出代价,仅此而已……
窗外黑影一闪而过,蓝千诡的眸子转向窗外。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