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本以为,练髓一术,已经彻底切断了他和九汜的全部联系。
所以长宁并不在意九汜进入仙尊殿。
但从异界,九汜的表现来看。
长宁觉得自己想错了。
九汜从来就没放弃过,甚至于,九汜心中可能还是在想着与长宁和好。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在长宁身前。
长宁的神情很淡,语气也毫无波动,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本尊以为,昔日施下练髓一术,已与你说得够清楚,够明白,我们已然了结了,所以你在异界做的,那些事没有意义,一丁点意义都没有。”
“我……”九汜眼神晃了晃,道:“我没有这么想,我就是忍不住,我想为你做些什么,至少赎……”
“不必。”长宁打断他,九汜再之后想说什么也好,想解释什么也好,长宁都不想听。
便如同长宁昔日所想。
不重要了。
九汜张了张口,瞧见长宁的神情,又垂头丧气地将话咽了下去。
“对不起。”九汜眸光不住地躲闪,将道歉之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说到最后,九汜眼眶都红了。
“你……”长宁只说了一个字,忽然有种无力感。
似乎,不管长宁说什么,九汜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长宁分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九汜就是如此执着。
像是有一种执念在支撑着他。
被执念驱使的感觉,长宁太熟悉了。
思绪间,脑海中兀的响起一道传音。
“长宁。”
是仙帝的传召。
长宁视线一侧,挥退那道传音。
他看了看眼眶通红的九汜,末了,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那处角落中,最终,还是只剩下九汜一个人。
-
长宁离开后便去了云清宫。
他赶到时,述钦似乎正在瞧着什么宝物。
约莫是个炉鼎。
只是那炉鼎周遭泛出的荧光很是特殊,不像是仙界所有。
倒像是,三界之外的东西。
“仙帝。”长宁出声提醒。
述钦闻言,将那宝物收了起来,转过身。
“长宁。”述钦面容很是温和,衬得那身华服都有些不真切,他匆匆而来,握着长宁的手腕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是本帝思虑欠佳,没有听长宁的话,幻境坍塌之时,本帝担心极了,只是后来,幻境无法再次开启,否则本帝定是要亲自去寻你的。”
“听壬席和承秦回报,本帝才知道长宁你们竟掉落在了异界,好在如今你平安归来,真是万幸。”
述钦这态度实在是亲近,长宁有些不太自在,他将手腕从述钦手中抽出来。
“幻境坍塌并不是仙帝所想,既然长宁已经归来,便不劳仙帝挂心了。”
“长宁啊,你与本帝之间何须……”述钦进一步,长宁便退一步。
眼瞧着长宁已退至云阶之下,述钦收了面上的温和。
眸中冷意只在一瞬,又很快化了去,述钦如平常那般笑了笑,道:“罢了,本帝召长宁前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想与长宁商议。”
长宁暗自松了口气,道:“仙帝请说。”
“倒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述钦整了整华服袖口,低着眉,道:“不过呢,此事事关长宁仙尊殿新来的那位仙侍,所以本帝觉得,有必要与长宁商议。”
长宁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处异界,找寻出口之时,三界之外的沂族之人,再次踏足了仙界。
这一次,是伧尐亲自派的人来。
“沂族族长,让人与本帝言说,说是,沂族少主年纪尚轻,不懂规矩,在仙界已逗留多日,希望本帝,能不与他计较。”
“沂族族长,还送来了一件至宝,愿用此宝,换沂族少主,在仙界安身的资格。”
述钦缓缓抬眼,依旧带着笑意,“长宁啊,你也知道,本帝这个人,一向心软,本帝想着,不过是一位父亲爱子心切,也就同意了,长宁应当……不会介意吧?”
想来,沂族送来的至宝,便是长宁此前看见的那个炉鼎。
为了九汜,沂族族长不惜将族中至宝奉上,也要托仙帝照顾九汜一二。
长宁视线顿了顿,问道:“仙帝,想如何做?”
“本帝听闻,九汜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仙侍,身为沂族少主,未免也太委屈了,不如这样,由本帝做主,将他升为长宁你的贴身仙侍,与承秦一样的职位,如何?”
贴身仙侍……那便意味着,此后,长宁要整日面对着九汜。
即便是普通仙侍,九汜已然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升为贴身仙侍那不更……
长宁皱了皱眉。
“长宁,很介意吗?”述钦唇角微弯,却没有什么笑意,目光更是坚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长宁下意识便道:“既然仙帝已经决定了,长宁在意与否,重要吗?”
述钦干预仙尊殿仙侍选拔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有些奇怪。
在长宁的印象中,从前的数千年,仙帝似乎很少干预仙尊殿的事……
“长宁,本帝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述钦又换回此前那副温和的模样。
“长宁不就是觉得,那位沂族少主,实在是个麻烦,若成为贴身仙侍,怕他更加逾矩。”
“但是长宁,你要知道,情爱一事,越是决然,便越是求而不得,执念于心,与其让那沂族少主远离你,一直记挂着你,不如,让他彻底死心……本帝,可以帮你啊。”
长宁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未曾在意此刻述钦的言外之意。
他想到九汜在异界中的种种举动,又想到九汜今日的态度。
昔日,述钦所言,因果一说浮于脑海。
三界内外秩序制定之初,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因果使然。
若是,再这样任由九汜胡闹下去,那么长宁与九汜,便很有可能受因果绑缚,斩不断,理还乱。
杀之,结因果,近之亦然。
长宁静默了片刻,才道:“仙帝,要如何帮我?”
“很简单。”述钦志在必得一般,又道:“若想让一人死心,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爱上另一个人。长宁素来不在意情爱,真正动心只怕做不到,不过,本帝可以配合长宁,演一出戏。”
“仙帝的意思是,你与我,佯装仙侣?”
说到仙侣时,长宁难得卡了一瞬。
述钦给了长宁一个肯定的眼神,“不过是一出戏而已,演给九汜一个人看,其余场合,本帝有分寸。”
长宁想了想,没回话。
沉默了很久,直至云清宫中雾气升腾,长宁方才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只是,冒犯仙帝了。”
“不要紧,能帮到长宁便好。”述钦眼底有了点真切的笑意,可惜隐藏得很深,不容易瞧见。
他往前一步,伸出手,作势要去握长宁的手腕。
下意识地,长宁躲开了。
被再次躲开,述钦眼底那点笑意消失不见。
述钦转过身,索性不再逼迫。
“长宁。”
述钦说给自己,也说给长宁听。
“总有一日,你会适应的。”
-
九汜升为贴身仙侍一事传得很快。
述钦在当日便下了令。
不仅升为了贴身仙侍,随着那道命令而来的,还有许多灵药和赏赐。
那些赏赐九汜不在意,灵药却不同,皆是些提升灵力的,虽说对九汜作用没有仙界中人那么明显,但并不是毫无作用。
至少,用了那些灵药,九汜的灵力提升后,旧伤便愈合得差不多了。
“可以啊你。”仙尊殿前,承秦艳羡地拱了拱九汜的肩,“你说说你,是怎么得到仙帝赏识的?这才来仙尊殿多久,就和我一样的职位了。”
其中内情,九汜自己也不知晓。
他还想着那日长宁说的话。
“怎么了?”承秦一脸不解,“怎么这都升职了,你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啊?”
承秦就不明白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自从那日回到仙界,九汜便一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该不是,被仙尊训斥了?
但……仙尊训斥九汜做什么?
不对,就承秦认识长宁这一千年来,长宁压根就没训斥过仙侍啊!
不同于承秦这厢的艳羡,壬席在一旁可谓很是不屑。
“贴身仙侍又如何?这都过去三日了,仙尊也不曾交代他什么事务,我看啊,怕是仙尊也觉得,他不堪大用吧。”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承秦瞪了壬席一眼。
不过壬席说的也是实话。
九汜身为沂族中人,长宁自然是不可能交予他仙界事务,再者就长宁那日回到仙界的态度……
九汜有些失落,怕长宁不想见到他,这三日来,他便也不曾像承秦和壬席一般,出现在长宁面前。
三人正僵持着,忽然听得一声通传。
伴随着钟鸣之声。
承秦和壬席脸色一变。
二人齐齐转身,行礼道:“仙帝。”
九汜不知仙界规矩,亦不知道那钟声便是仙帝降临的预兆,他仍杵在原地,直到……述钦的灵力扑面而来。
华服下摆映入眼帘。
承秦扯了扯九汜的衣袖。
九汜迟钝地抬眼,瞧见述钦微冷的侧脸。
“九汜,行礼啊!”承秦咬着牙传音道。
九汜缓缓垂下视线,要行礼的手却僵在身侧。
那是九汜第一次看清述钦的脸。
他不知述钦早已看清他的身份,他还想着避一避。
述钦却很是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要紧,本帝此来,不为他人,只为长宁。”
述钦那话说得模糊,像是刻意说给什么人听。
壬席和承秦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九汜,警惕地抬起头。
九汜的目光随着那袭华服,逐渐没入仙尊殿。
他眼看着述钦越走越远。
最终,他也跟着述钦一道。
进了仙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