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超室里，白锦歌按照医生的话平躺在病床上，露出平坦的小腹。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由着女医生将湿凉的膏体涂抹在了腹部。
女医生戴着口罩，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阴影看，手中的B超探头时不时在白锦歌的肚子上辗转，冲着一旁的另一位医生说出几个数据。
检查完后，女医生将口罩扯了下来，眉目慈善地看着白锦歌：“恭喜你了这位准妈妈！胎儿发育得很好，和孕周基本符合，胎心听着也很强健。”
白锦歌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胎心？”
“是啊，刚才那声音就是小宝宝的胎心。”女医生和蔼地笑笑，说着移动了一下手里的B超探头，“啰，再给你听听。”
白锦歌：“……”
检查室又安静了下来，冰冷的多谱勒仪器里传出一声声强劲有力的马蹄声，频率很快。
哒哒—哒哒—哒哒——
原本一直平躺在床上的白锦歌，突然就被吸引了，缓缓扭过头去，目光轻落在了仪器的屏幕上。
只见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腹腔成像里，隐约瞧着胎儿的头很大，其他都看不太清。
没由来地，白锦歌突然感到眼角一润，泪意上涌，心跳也跟着一下子徒然加快。身体里的两颗心脏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跳动着，交织在了一起。
从彩超检查室出来，白锦歌捏着检查单径直躲进了厕所，捂着脸在隔间里小声抽泣了起来。
分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拿掉这个本不该出现的孩子，可当白锦歌听到胎心的那一刻，一下子就心软了，连着做手术的决心也跟着一起动摇了。
恍恍惚惚回到了家，白锦歌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把检查单拿给医生看了，手术也就没预约上。
后背倚着床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床上，连着敲门声响了好几声都没听到，直到祝林霜开门走了进来，白锦歌这才回过神来，立马收拾了一下情绪。
“锦歌，原来你在房间的呀。”祝林霜说着来到了床边坐下，“怎么我刚叫你这么多声都没听见？”
白锦歌挤出一个微笑，敷衍道：“在想事情，走神了。”
祝林霜：“怎么样？是不是胃病？”
白锦歌仍有些恍惚：“嗯？”
祝林霜：“你今天没去医院检查吗？”
白锦歌：“检查了，不是胃病。”
祝林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没胃病就好，这胃病吧挺麻烦的。你是知道的，我妈妈她……就是胃癌去世的。”
白锦歌垂下眼睫，不作声了。
祝林霜拧了拧眉，一眼就瞧出了对方的异样，直言问道：“锦歌你怎么了？我怎么瞧着你好像有什么事。”
白锦歌：“没。”
祝林霜：“好吧，虽然我们俩是表亲，可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有没有事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白锦歌红着眼圈，将藏在枕头下的病例和检查单拿了出来，默不作声地递给了祝林霜，红唇蠕动了一下：“我怀孕了。”
“已经有两个月了。”
“……！”祝林霜倏地瞪大了一双黝黑的眼珠子，愣了半晌，连忙接过白锦歌手里的一堆检查单和病例。
祝林霜陪着白锦歌操持完了姨父的葬礼后，就去到了外省出差，这段时间也一直待在外省，期间只回来了两三次。连着白锦歌什么时候被Alpha彻底标记了都不知道。难怪，白锦歌这段时间都不曾在自己面前释放信息素，原本是不想自己闻到她身上的Alpha信息素味道。
祝林霜：“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居然连孩子都有了？！对方是一女Alpha吗？”
作为白锦歌的表姐，俩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所以关于白锦歌的性取向，祝林霜自然是知道的。
白锦歌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眼框红红的，犹豫着点了点头：“……”
表姐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对方确实是一女Alpha，可她俩根本就没谈什么恋爱，压根儿就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
瞧着对方一副快哭了的模样，祝林霜连忙劝道：“锦歌，我知道你脸皮薄，可能会觉得未婚先孕名声不太好，不过这都什么年代了，咱没必要在乎这些。趁着现在还没显怀，你俩赶紧把结婚证扯了。”
祝林霜越劝，白锦歌就越想哭。忽自上下扑阖了一下湿漉漉的长睫，掉下一滴眼泪来。
“别哭别哭！孕妈妈要保持好心情才是。”见状，祝林霜连忙将床头柜上的这一盒抽纸拿给了白锦歌。
在祝林霜的记ᴶˢᴳ忆中，白锦歌几乎不会哭，更是从没在自己面前示弱过。突然像现在这样，让祝林霜有些措手不及。
“这可是好事，姨父在天之灵知道了会很开心的。”
白锦歌伸手接过抽纸，抽了几张纸巾攥在手里，擦了一下眼泪，泪光闪烁地盯着祝林霜：“我爸他在天有灵真的……会开心吗？”
祝林霜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这可是你的孩子，姨父他的亲外孙女啊！”
白锦歌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祝林霜，垂下两扇挂着晶莹泪珠的长睫。
祝林霜蹙眉，瞧出了白锦歌的不对劲儿，连连问道：“怎么啦？难道……是她不想要这孩子，要逼你打掉吗？你告诉我她是谁，我非得找她好好理论理论！”
“真是欺人太甚！”
白锦歌摇了摇头，小声哽咽着道：“不是的。”
祝林霜猜测：“那是什么？难道你们分手了？所以你不能要这个孩子。”
白锦歌点头，算是默认了。这孩子对白锦歌来说本就是个意外，至于她和叶云晚之间的交易，她并不想让祝林霜知道。
祝林霜长呼出一口气，安慰的眼神看着白锦歌：“没事儿的，不要咱就去医院做手术。我陪你去，不怕。”
白锦歌再次点了点头，然后一下子拥进了祝林霜的怀里。整个人伤心难过到抽泣不止，双肩时不时微微发颤。
“没事的，有我呢，表姐一直都在。”祝林霜也跟着红了眼眶，伸手轻轻拍了拍白锦歌的后背，柔声安慰。
与此同时，祝林霜心头有太多疑问，可眼下这个时候并不适应问出口。凭借着自己对白锦歌的了解，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说，任你怎么问也都是徒劳。
祝林霜认真思考了一下，突然开口道：“锦歌，如果你舍不得这个孩子，咱们完全可以自己来养。”
话音刚落，怀中这副不住颤抖的身体突然不动了。
祝林霜：“这年头单亲妈妈多得是，孩子可是你的血亲。姨父也走了，孩子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如果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咱俩就一起养。”
白锦歌彻底停止了抽泣，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是否真如祝林霜所说的那样舍不得这个孩子。
内心坚实的壁垒一点点被摧垮，实际上，在听到孩子胎心的那一刻，白锦歌就已经动摇了，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有了不舍。
***
睡觉前，白锦歌喝了一杯热牛奶，可刚喝下去就全部吐了出来。
趴在马桶边上，白锦歌吐了好一通，似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眼尾渗出一行生理性眼泪，靠着马桶休息了好一阵才缓和下来。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就又醒了。白锦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医院里，白天发生的那一幕，躺在病床上听胎心的情景又出现在了白锦歌的梦里。
醒来后，白锦歌就再也睡不着了，侧卧在床上，望着漆黑的窗户外想着心思。直到窗外映出点点灯光，天色大亮。
早上准时七点，祝林霜来敲门。只敲了一下，一身睡衣的白锦歌就来开门了。眼底泛着几根红血丝，一脸倦容。因皮肤太过透白，黑眼圈瞧着有些明显。
祝林霜一脸诧异：“锦歌，你这是一夜没睡？”
白锦歌：“睡了三四个小时。”
祝林霜：“那你这样子能行吗？要不咱们明天再去医院吧？”
白锦歌：“林霜，我决定了。”
祝林霜：“啊？”
白锦歌眸色笃定地看着祝林霜：“我要这个孩子。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至亲，我要把她生下来，好好养大。”
祝林霜先是一愣，然后瞬间展露笑颜：“好！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表姐我都支持你。”
“孕妇可不能累着。”祝林霜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扶着白锦歌回到了床边坐下，“现在时间还早，你赶紧睡个回笼觉，我这就去买早餐，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白锦歌想了想：“我突然想吃豆腐脑。”
祝林霜眯起眼睛，冲着白锦歌比了一个“OK”的手势：“OK！我这就买豆腐脑去，买给我小侄女吃。”
白锦歌安静地坐在床边，唇角噙着微笑看着祝林霜离开。一个后仰，整个身子陷进了柔然舒服的床上，伸手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心头恰似一缕温暖的春风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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