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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尘埃落定

  很多时候,最怕人说实话。

  因为方别现在说的就是大实话。

  这些话一出口,所有人头上都开始冒出冷汗。

  果然同样一件事情,就看你从什么角度来阐述了。

  从秦的角度来说,何萍执掌洛城,最终落荒而逃,导致洛城蜂巢之前的苦心经营尽皆付之东流,并且几乎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就做了逃兵,如果人人都学何萍的话,蜂巢大概明天就可以解散了。

  这些有说错吗?

  连何萍都很难开口反驳。

  因为这就是事实。

  当然,方别说的也是事实。

  可是这番话如果在蜂王战之前说,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方别是在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毕竟事实是不会因为狡辩而改变的。

  但是蜂王战之后,整个情形就有点不一样了。

  这场蜂王战,主要是证明了霄魂客栈的实力。

  出战的三人,最弱的是薛铃,但就是最弱的薛铃,也是金刚不坏堪比二品境的存在。

  在蜂巢之中,二品境基本上是精锐银蜂到普通金蜂级别的存在。

  而黑无则是能够正面打败耿泰的一代凶神,何萍则亲自出手击伤了秦。

  而现在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霄魂客栈的具体实力,毕竟之前宁欢一战,霄魂客栈真的算是精锐尽出。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霄魂客栈,也没有选择和袁崇硬碰硬。

  因为——是真的不值得。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真的没有人愿意去做。

  设身处地的话,自己处在何萍方别那个角度,能够处理地更好吗?

  一旦生出来这个想法,那么就不由有些犹豫了。

  “强词夺理!”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呵斥道。

  方别看着他:“你是周元对吧,银蜂蜂翅。”

  周元很意外方别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他究竟是谁,要知道在这里的蜂巢刺客大多数是从神州各地召集而来的,河南境内的刺客尚且不及半数。

  而他其实是从外省听到召集而来的。

  但是方别却能够一眼叫出来他的名字。

  “我就是周元,敢问方别兄弟有何指教?”周元看着方别说道。

  “指教谈不上,只是眼下,如果在下以五百蜂巢积分为酬劳,邀请阁下去洛城收拾残局。”方别看着对方静静说道:“阁下愿意吗?”

  蜂巢的刺客积分是可以转让的,虽然说在功勋积累上面没有办法转让,但是单纯从兑换角度,是可以转让的。

  单纯从兑换银两上来看,一点蜂巢积分能够兑换二两银子,五百点蜂巢积分就是一千两银子。

  这毫无疑问已经是一笔巨款了,毕竟一亩良田,不过五两银子左右,一千两银子,便是两百亩良田,而刺客积分则主要可以兑换一些合用的功法材料武器之类的用途,这些用单纯的银两可真的是一点都不好购买。

  再说地具体一点,那就是刺杀宁欢的任务,最终奖励的刺客积分也不过七百积分,并且这还是看在方别任务完成地干净利落,高评级拿到了两百积分的溢价。

  现在方别用这五百积分去请周元去洛城走一遭,周元脸上不由露出了难看的神色:“方兄弟何必开玩笑。”

  是的,开什么玩笑,这时间洛城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哪里有赶着送死的道理。

  “周兄是嫌弃积分不够多吗?那一千积分怎么样?”方别继续笑眯眯地望着对方:“只需要去洛城收拾残局,就能够拿到堪比两次天字号任务的收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周兄一次天字号任务还没有完成过吧。”

  能够被蜂巢评为天字号任务的无不是艰难重要的任务,寻常银蜂,真的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就算说上次刺杀商九歌,算是一个小号的天字号任务,也是由齐楚燕韩这对金蜂带队,三对银蜂辅助的待遇。

  老实说,周元是心动的。

  这可是一千刺客积分,以及周元也相信方别拿的出,毕竟方别刚刚完成了刺杀宁欢的天字号任务,那个级别的奖励,想想就让人感觉眼热。

  但是只要稍微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往现在的洛城凑啊。

  那可真是赶着送死。

  携带帝王盛怒的袁崇,是等着别人来当自己的刀下亡魂,好大开杀戒,替君王泄愤,这个时候凑上去,真的是洗干净脖子等死。

  毕竟袁崇虽然说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出过手,但是很多人都相信,他其实就是大内第一高手。

  周元身旁的女子此时抬头看着方别,轻声细语说道:“方别你不要逗他开心了,或许他真会接这个任务。”

  方别看向周元身边的黑发女子,淡淡笑了笑:“既然洛姐开口,那么就点到为止。”

  “还有周元不敢接,那么在场都是我蜂巢的栋梁精锐,我且问一句,我如果以一千两蜂巢积分为酬劳,聘请在场的任意一位前往洛城收拾残局,为期一月。”

  “如果一个月之后功勋卓著,一千积分拱手送上。”

  “这个工作,有人愿意吗?”

  虽然说没有功勋积累,让刺客等级提升,但是一千刺客积分,毫不夸张地说,就是方别以私人名义发布了一条天字号任务。

  当然,就单纯的任务难度来说,应该要比天字号任务要低。

  毕竟不需要和任何人战斗,需要的只是在袁崇的搜查和压力下在洛城正常运转蜂巢,收拾残局,好等待下一位组织上的接替者。

  但是场下无人回应。

  如果说场下有一些愣头青的话,看到这一千刺客积分的奖励,外加方别这样一激,或许真的会接下这个任务。

  但是现在能有资格参加这次西湖小筑之约的人,至少都是蜂巢的银蜂,饱经风霜磨砺,也很清楚如今的洛城是怎样的狼虎之地。

  老实说,正常情况下,之前锦衣卫到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知难而退,而不是选择夹缝中求生存。

  霄魂客栈能够坚持到袁崇携东厂而来,已经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功绩了。

  这样将心比心之下,很多人的心态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

  秦一直在冷眼旁观方别的应对,此时才冷笑出口:“果然伶牙俐齿。”

  “我且问你,如果我去洛城一个月,整顿洛城残局,这一千积分还作数吗?”

  方别看着秦,淡淡笑道:“如果大人愿意以身犯险,那么当然作数。”

  “不过,我要劝大人三思而后行。”

  “毕竟有些事情,是逞强不得的。”

  “况且。”方别顿了顿,面带微笑说道:“秦大人如今有伤在身,如果有什么闪失的话,不是我蜂巢的重大损失?”

  秦冷眼看着方别,沉默不语。

  因为他确实受伤了。

  之所以还能够勉强撑着,主要是底子还行。

  也因为他与何萍的厮杀,点到为止,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吃了何萍一记寸拳,一记八极拳罢了。

  虽然说这两拳都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但是秦只能表示——他还能坚持一下。

  而宫宇之中,蜂后殿下的声音也慢慢响起:“汴梁还需要你来主持,秦,不要莽撞。”

  秦转身向着宫宇行礼:“遵命。”

  蜂后此举,也算是给秦一个台阶下,毕竟秦的话已经放出去了,想要收回去真的很难,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就好像当初五丈原前,司马懿龟缩不出,一心想要和诸葛亮耗下去,诸葛亮心知时日无多,所以送女装去给司马懿解闷,众将大怒而司马懿喜形于色。

  当然,接下来司马懿还是上表向魏帝多次请战,但是魏帝则多次下令司马懿绝对不能出战,就和那种如果你们不拦着我,我就真的跳下去了,你们快拦住啊这种感觉。

  而方别则静静等着秦完成他的表演,然后才叹了口气:“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霄魂客栈在洛城苦苦经营,先后多次在重压之下保存实力,发展壮大,期间成功在半年之内培养出一对银蜂,但是因为敌人的压力过大,所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提前撤退,并且蜂巢内部的资料文件没有丝毫泄露,组织财产一律带回,甚至连人员伤亡都不曾出现。”

  “如果这样还想要责罚。”

  “试问之,今后深陷死局,连救亡图存的努力都不应该有?只能束手待毙吗?”

  不得不说,方别的口才还是真的很好的。

  他先让所有人设身处地,来思考如果是自己身处那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理,能不能做得更好,最直观体现就是一千刺客积分请你去洛城,就问你敢不敢去收拾残局的。

  事实证明,除了秦之外,没有人敢去。

  而秦敢去的原因,则是因为单纯的艺高人胆大,霸秦神功霸道无比,就算真的失败,大概率也能够全身而退。

  当然——现在秦还受着伤,况且秦在蜂巢中的地位实在太高,让谁也不可能然秦去以身犯险。

  然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蜂后殿下的裁决。

  虽然说不清楚今天这场鸿门宴的主导者究竟是秦还是蜂后,但是从具体的应对上,蜂后一直是偏向于和稀泥的状态,而秦则扮演咄咄逼人的那一方。

  “情有可原。”蜂后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方别很想知道情有可原之后有没有那句罪无可恕。

  “按照蜂巢的规矩,原本是应该予以处罚的。”蜂后继续说道:“但是具体情况有具体的分析。”

  “便如同方别你所说的,如果真的到了穷途末路,那么束手待毙,还是奋力一搏,这要看个人的选择。”

  “就洛城这件事来说,虽然说最终结果是洛城组织架构全毁,但是毫无疑问,霄魂客栈已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做到了最好。”

  “所以,我的意见是取消责罚,功过相抵。”

  “在座的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蜂后清脆的声音从宫宇之中传出,虽然蜂后口说有什么意见,但是事实上,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

  因为之前的蜂王战,已经比过了拳头了。

  霄魂客栈的拳头如果真的比秦的拳头还要大还要硬的话,那么蜂后最终所做出来的判决,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人情。

  所以最终,周围人只是一片“蜂后殿下明察秋毫。”

  “蜂后殿下英明。”

  这样之类的废话,毕竟大势已去,再在这个问题上对霄魂客栈纠缠不休,那就真的是失了智。

  “还有一件事情。”确定离开洛城这件事情已经彻底揭过之后,方别看着宫宇继续开口说道。

  “什么事情?”蜂后问道。

  “很简单的事情。”方别说道:“蜂王战的结果已出。”

  “如果说这场蜂王战输的是我们,那么当然就一切听候秦的发落。”

  方别说是这样说的,如果万一真输了,方别可不会选择像是耿泰那样在蜂巢这边被关上十年八年当做备用战力,跑是一定要跑的。

  但是现在既然赢了,那么就可以追讨战利品了。

  “而我们如今赢了,那么秦大人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秦看着方别,冷冷勾起嘴唇:“你又要什么代价呢?”

  “方别。”

  事实上,赢了蜂王战就不追究离开洛阳的责任,这是这场蜂王战的潜规则,但是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天下的道理少有讲那么明白的,只能默认是潜规则。

  当然,如果方别这边输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如果听候发落的话,输赢的结果并不对等。

  方别这样开口,就是给蜂王战继续找补。

  当然——既然是找补,就不能够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比如说让秦当场自尽之类的。

  所以方别笑了笑:“秦大人别紧张嘛。”

  “我一向很知道分寸的,毕竟也是在组织里面呆了十年的人。”

  “作为蜂王战胜利的结果,我想向殷夜小姐借斗转星移一观。”

  “不知道秦大人意下如何?”

  在秦身后,殷夜有些惊讶地看向方别。

  她没有想到方别会提出这个请求。

  而秦则冷冷笑了笑:“可。”

  方别点头:“那真是多谢秦大人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次来秦大人说了三件事情。”

  “那么敢情问一下。”

  “第三件事情又是什么呢?”

  第一百零一章 汪直的刺杀名单

  是的,如果你还没有忘记的话,秦确实说了,今天会议的议题主要是三件事情。

  而前两件事情都与霄魂客栈有关。

  一件是针对半年晋级银蜂的奖励,一件是对于霄魂客栈未经允许离开洛城并且最终导致洛城组织崩塌的惩罚。

  一功一过,一奖一惩。

  这就是规矩。

  因为秦是按照规矩出招的,所以方别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率先打破规矩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所以应对之法也只有规矩之内的蜂王战。

  现在蜂王战结束,一切尘埃落定。

  那么也就轮到了说第三件事情的时间。

  当然,如果按照秦所谓的正常发展,那么现在说第三件事情的时候,霄魂客栈已经不在这里了。

  秦看着方别点了点头:“是的,第三件事情。”

  “不过这第三件事情就与你无关了。”

  毕竟前两件事情就要把霄魂客栈解决了。

  当然,眼下最终点到为止,两边虽然打了一架,但是彼此除了黑无下了黑手之外,其他人都真的是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并没有真正撕破脸皮,那么表面上的融洽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大家一起塑料姐妹花,其实也挺好的样子。

  “那就洗耳恭听了。”方别看着秦,淡淡说道。

  不过现在每个人已经不在矮桌上坐下了,之前这个小院被开辟为战场,并且彼此之间,除了薛铃和殷夜之间的战斗场面稍微小了一点,剩下的四个人打起来都挺激烈的,整个场地受到了多番破坏,地面多处龟裂塌陷,假山也被崩坏出一地碎石。

  再把桌子搬回来坐下已经很难了,只能每个人按照之前大致的位置站着。

  方别回头确认了一下何萍的状态,何萍看起来稍微有些疲惫,毕竟和秦的战斗,并不是她之前擅长的速战速决雷霆攻势,而是单纯的真气大比拼,这算是何萍的弱项,但是能够在弱项上面战胜对手,则更能够体现出来何萍修习了紫极天象之后的强大。

  除了何萍之外,薛铃其实状态最好,虽然说被自己反震地七荤八素,不过好在真的是点到为止,在最终生死相搏之前,就已经认输放弃。

  至于黑无,虽然说黑无与耿泰战斗的时候真的称得上是霸道无双,但是这样狂风骤雨的木大木大攻击,对于自己来说一点负担也没有是痴人说梦。

  况且耿泰虽然说状态下滑,但是依然是一等一的高手,黑无占据上风一击败敌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整场战斗而言,黑无其实胜负不过是在五五开的区间。

  只是黑无有能够将五五开的胜负提升到接近百分之百的地步,这就是个人的战斗天赋了。

  秦也当然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次召集大家集会,其实主要目的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是需要处理洛城蜂巢的问题,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么我们也需要关注一下南边的事情了。”

  “南边的事情?”有人议论道。

  “南边究竟有多南?”再有人发问。

  不过大体上,并没有人猜到秦究竟想说南边的什么事情。

  “今天我们要说的,是倭寇之乱。”秦叹了口气,选择了开诚布公。

  “倭寇?”这就又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名次了。

  “倭寇不是朝廷的事情,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的活动范围在东南沿海不多,倭寇也惹不到我们头上,就算退一步说,真惹到我们头上了,在坐的所有人,难道害怕什么小小的倭奴?”

  一时间,场下又有人议论纷纷。

  方别抱肩在一旁冷眼旁观。

  不过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想到,蜂巢集会说的第三件事情竟然是倭寇。

  为什么要聊倭寇呢?

  毕竟倭寇对于朝廷来说,大概算得上是心腹之患,但是对于蜂巢来说,差不多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存在。

  反正倭寇侵扰的都是普通的百姓,对上真正的武林高手,那些倭寇手中的武士刀再怎么锋利,也不可能是中原高手的对手。

  而有些人则沉吟了一下,试探着发问:“难道说蜂巢有意思要去东南协助驱逐那些倭奴?”

  “我们并不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情。”秦冷冷说道。

  “当然,之所以会提及倭寇的事情,只是因为这真的很重要。”

  而在场下,薛铃看着方别:“为什么秦也会说倭寇的事情?”

  虽然说倭寇侵扰沿海已经算的上是沸沸扬扬的事情,只要有眼睛有耳朵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沿海地界不是很太平。

  但是不是很太平是一方面,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倭寇再怎么能打,难道说还能过打到洛城?

  或者说打到燕京城?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自告奋勇去东南驱逐倭寇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我怀疑和汪直有关。”方别静静说道。

  “汪直?”薛铃大吃一惊。

  怎么又会和这位徽王联系在一起?

  “是的,汪直。”方别看着薛铃静静道:“东南局势糜烂,朝廷已经开始正式对汪直下手,汪直也肯定不会束手待毙,他们注定会以东南各省为棋盘,好好较量一下。”

  “但是那又和蜂巢有什么关系呢?”薛铃好奇问道。

  我们蜂巢是杀人的,又怎么会和这位海贼王扯上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最大的关系,就是汪直有钱。”方别看着薛铃说道:“汪直可能是这个时代,最有钱的人了,甚至你说他比皇帝有钱,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比皇帝有钱?”薛铃不可思议地说道。

  “皇帝富有四海,这天下不应该有人比他有钱不是吗?”方别笑了笑:“但是皇帝的钱,并不全是他自己的,他的钱多,手下要养的人也多,军队要养,百官要养,各级衙门要养,这些钱,从税赋中来,最后也用在了百姓手中,就算说当今的圣人,算是生财有术的那种了,但是他的财终究还是不多。”

  薛铃静静听着,对于皇帝的钱并不全是皇帝的钱这个概念,薛铃还是明白的。

  一国之大,用钱的地方林林总总,灾民要赈,军队要养,你也不能让文武百官饿肚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万事万物,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远的不说,就近的,既然朝廷想要解决东南的倭患,想要解决汪直这个徽王,那么就要拿出真金白银来镇场子。

  否则只有空白支票的话,到哪来都不会好使。

  只是这样,薛铃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蜂巢会和汪直扯上关系。

  虽然说严格点说,蜂巢和任何人扯上关系都不意外,只要能够出得起价钱,蜂巢就是一个合格的中介平台。

  “我想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汪直的名字。”秦在台上静静开口说道。

  虽然说之前和何萍的战斗受了一点伤,不过秦并没有立刻离开去养伤,而是坚持着要主持完这场规模相当大的蜂巢会议。

  就好像方别之前说过的,如果袁崇能够在这个时候找到西湖小筑,并且进行突袭的话,大概能够抓到近半的蜂巢骨干,从此之后,蜂巢就算不死,也会半残。

  当然——袁崇并没有这个可能。

  而当听到了汪直的这个名字,在场的所有人自然都不陌生。

  因为很久以来,倭寇之乱,基本上都是和这个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

  “徽王吗?”

  “他自号五峰,人称五峰船主。”

  “听说他在东瀛有很大的买卖,在海面上也有一支数量庞大的舰队,听说光战舰就几百艘呢。”

  “听说如今海面上的所有生意都是他罩着的,海面上行船,只要能够打出来五峰船主的令旗,那么所有海上讨生活的好汉们都会对你礼让三分,不过就是听说那令旗有点贵。”

  “他又怎么会和蜂巢扯上关系?”

  “我最近听说朝廷有解决倭患的动向了,那么汪直现在不是正在被架在火上烤?”

  “既然这样的话,他又怎么会和我们扯上关系?”

  一时间,场下的议论声又起。

  秦不动声色地听着下方的一轮,然后叹了口气:“汪直可是给我们开了一份好大的刺杀名单。”

  “刺杀名单?”有人问道。

  “是的,刺杀名单。”秦点了点头:“名单之上,东南各省的总兵千户,巡抚总督们,纷纷榜上有名,明码标价。”

  “汪直允诺,我们只要杀掉榜单上的任何一人,他都会向我们支付丰厚的报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汪直疯了吧?

  竟然想通过蜂巢去刺杀整个东南各省所有的军政要员?

  “这是真的吗?”

  “汪直这是疯了?”

  “哪怕说我们刺杀了周海天,但是周海天已经是好大一个马蜂窝了。”

  “如果再敢动东南各省那些二三品大员的手,那么朝廷岂不是要气疯了?”

  “大概汪直也想要祸水东引?想要我们帮他分担压力?”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被朝廷人人喊打,列入了必杀名单上。”

  “那你说我们应该刚好将计就计,干一票大的?”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所有人的讨论慢慢恢复正轨,开始聊到这份汪直的刺杀名单上。

  “不知道秦大人是什么意思?”有人选择直接发问秦。

  虽然说是秦挑起的这个话题,这样的话,秦心中也应该有一个判断以及倾向。

  不过既然将这个话题拿到这个场合来讨论,与之前的霄魂客栈问题不同,是否选择和汪直合作,是否接下汪直这个大号的刺杀名单,是决定了蜂巢未来走向的重要问题,真的是任何人都怠慢不得。

  “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兹事体大,我还是希望能够和大家商量一下,而不是自己独断专行。”秦看着所有人,有些情真意切地说道,浑然不见平常的霸气。

  “秦到底有什么算盘?”薛铃忍不住,再次问向方别。

  “算盘不至于。”方别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火中取栗的事情,做好了当然也有些好处,但是没做好就真的惹上一身腥,并且还引火烧身。”

  “如果我是秦的话,那么肯定会一口回绝。”

  “毕竟等汪直能够蹦跶到明年,对于蜂巢来说,才是值得合作的对象。”

  “如果汪直连立秋的过不去的话,那么就真的一切免谈。”

  而在场下,既然秦想要征求其他银蜂的意见,所有人不由又开始议论起来。

  “我总感觉这汪直有点不安好心。”

  “肯定是不安好心,就是存着分散注意力的心思,并且我们真的下场了,能够替他分担好大的压力。”

  “并且朝廷想要除掉我们的心未必要比除掉倭寇的心要低。”

  “但是朝廷的官应该都挺好杀的?一个二三品大员就是天字号任务了,杀起来也肯定要比真正的一品高手要容易,这样的机会真的是千载难逢啊。”

  “再千载难逢的也要自己有命去取,更要有命回来。”

  “如今东南沿海就是一趟浑水,我不建议我们过去引祸上身。”

  果然这件事情涉及的方面有点多,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想法,但是汇总起来,那就是杂乱不堪了。

  并且在场除了秦之外,剩下的蜂巢刺客并没有真正的尊卑之分,或者说即使你真的是金蜂刺客,而我只是一介区区银蜂,但是金蜂银蜂之间,并没有什么严格的从属关系,金蜂想要命令银蜂,真的是难如登天。

  也只有秦这样能够在蜂巢之中掌握实际权力的玉蜂,才有资格对于每一个蜂巢刺客的动向,做出来明确的指令。

  真的只有秦一个人能够做到罢了。

  所以如今秦想要征求所有人的意见,却发现每个人的意见都不统一,似乎也不可能统一。

  这真的叫做,别人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的感觉。

  不过,秦这边,却最终选择将目光转移到了方别身上。

  “敢问方别小友。”秦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别,虽然说之前被何萍击伤,但是现在霸秦神功运转之下,秦给人的感觉是在飞快地恢复,甚至说现在他的伤势就已经不是很碍事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秦的掩饰。

  “你有什么想法呢?”

  第一百零二章 禽兽不如

  方别没有想到,秦竟然会选择直接向他发问。

  这隐约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所以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急着第一时间回答。

  而当秦开口之后,确实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方别的话回答。

  虽然说之前的蜂王战中,方别并没有出手,但是前后的表现来看,相比于何萍,方别或许才更像那个核心任务一些。

  “我的看法吗?”方别看着秦说道。

  “对,方别小友的看法。”秦静静说道:“我很期待。”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高见。”方别摊手说道。

  “那么方别小友只需要告诉我,你认为我们是否应该和汪直合作就行了。”

  秦看着方别说道:“你只用说是,或者不是就够了。”

  是或者不是。

  应该或者不该。

  方别只能幽幽叹了口气:“秦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方某人了吧。”

  “所有的尊敬都是自己挣来的,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看着方别,冷冷说道。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方别看着秦:“那么我认为隔岸观火是最好的选择。”

  隔岸观火,便是冷眼旁观。

  “我知道了。”秦点了点头:“在场的所有人。”

  “三日之后,将一同前往江南,去看这场对岸的大火。”

  ……

  ……

  第三件事,比薛铃想象中要快得多。

  随着秦最终做出了决断,随后原本还有丰盛的午餐在等着方别他们。

  不过方别并没有选择在西湖小筑进餐,而是选择了向秦告别。

  秦并没有挽留,蜂王战之后,对于霄魂客栈的一切攻击努力都几乎变成了徒劳。

  所以说一行人转身离开,在走出西湖小筑之后,薛铃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说,现在算是结束了吗?”薛铃问道。

  “难道你还不满足,想要加戏吗?”方别看着薛铃笑着说道。

  薛铃当即摇头。

  哪里的话,这次来西湖小筑,所有人都知道是一场鸿门宴,到了之后也确实是一场鸿门宴。

  四个人从清晨来到这里,等到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了头顶。

  其中的遭遇,其惊险刺激也不足为外人道。

  “我只是在想,结束的要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事实上蜂王战我们赢了之后,就已经结束了。”方别看着薛铃笑着说道。

  “为什么?”薛铃这就有点不懂了。

  “因为今天秦原本打算立威的。”方别看着薛铃淡淡说道:“我们就是他来立威的对象。”

  “先通过介绍我们这对半年成为银蜂的刺客组合,然后通过洛城组织失守的事实来发难,一捧一贬,再通过蜂王战来击败我们,这将会让秦将自己在蜂巢之中的威望提升到极致。”

  “这样的话,他再提出那个关于汪直的刺杀名单的时候,便可以说一不二地决定,而不需要像刚才那样,尝试去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事实上,为了准备这次蜂王战,秦也是下了万全的准备。”

  “什么准备?”薛铃倒是没有感觉秦有什么准备。

  况且有准备还被打个一败涂地,这不是更丢人了吗?

  “一切的准备,其实很多时候,秦是一个很值得学习的对象,谋定而后动,不大无把握之战。”

  “这三场蜂王战,第一场是懂得斗转星移和八极拳的殷夜。”

  “第二场则是这世界上霸秦神功的另一个修炼者前金蜂耿泰。”

  “第三场则是秦自己亲自上阵,对阵不能全力出手的萍姐。”

  薛铃愣了一愣,这样一想,还真是。

  秦这三场战斗的人选,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甚至说将方别这边可能出战的人以及顺序都考虑过了。

  只是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就等于说将之前的周密筹划和准备全盘抹杀。

  “但是他还是输了不是吗?”薛铃只能这样说道。

  “是的,输了。”方别点了点头:“只是说在秦的方案中,同样也有着输了的预案,毕竟萍姐不会真的在蜂后面前杀了秦,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秦对于蜂巢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没有谁能够轻易地将他取代。”

  薛铃嗯了一声,然后看向走在前面的何萍:“所以我们只能做到这样吗?”

  面对秦的威胁和挑衅,最终只能够见招拆招,即使说最终获胜,也没有办法秦造成实质的伤害。

  这样一想,就真的很不爽了。

  “当然不是。”方别淡淡说道:“今天应该会是秦的最后一次挑衅了。”

  “最后一次吗?”薛铃可没有那么自信。

  “是的,最后一次。”方别笑了笑:“今天萍姐出手,就是了结一切的一次出手。”

  “况且,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方别看着薛铃。

  “今天晚上,殷夜会给我送来斗转星移。”

  ……

  ……

  既然方别说今晚殷夜会过来敲方别的房门,那么入夜之后,方别还在屋内,就听到了外面静静的敲门声。

  三长一短的敲门声。

  清脆又沉稳。

  方别叹了口气:“进来吧。”

  “不问问我是谁吗?”殷夜在门外这样说道。

  “以及你屋里应该没有别的女人吧。”

  “听起来你很期待我屋里面有别的女人一样。”方别笑了笑:“进来吧。”

  “你总不至于不敢进来吧。”

  “毕竟你是能够杀死宁欢的人,我不敢进来,也没有什么意外不是吗?”殷夜在门外轻轻说道。

  然后推门而入。

  方别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门外的月光如同水银一般泄入,殷夜一身夜行黑衣,黑色长发简单束成马尾,站在门口,侧头看着方别。

  “怎么,没看够啊。”方别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没有看够,毕竟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了。”殷夜站在门口笑着说道。

  “你这样说搞得我们之间以前好像有过什么一样。”方别看着对方:“我话说在这里,我可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殷夜淡淡敷衍道:“我真搞不清楚,宁夏就在你这里,你居然还能够忍住不吃,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我大概真的还不算男人?”方别看着对方:“从年龄来看。”

  “我应该只是一个男孩。”

  方别的生日是八月十八,中秋节的三天后。

  眼下还没有中秋,那么说就是还不到十八。

  所以说方别才只有十七岁,未成年,说方别是个男孩,真的不算说错。

  不过殷夜却并不这样看。

  她静静伸手刮了刮脸皮:“真不知羞。”

  如果说在未来,十七岁的男孩子自称男孩,当然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但是这并不是未来,而是古代。

  在这个年代,十三四岁就能当爹了,方别十七岁自成男孩,除了装嫩之外,还有不害臊的因素在里面。

  “没听说过永远十七岁吗?”方别笑了笑,然后看着殷夜:“秦还真的愿意让你来见我?”

  “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答应过的,本来也是你赢了蜂王战的收获之一。”殷夜静静伸手撩了撩头发:“有句话怎么说呢?今夜我就是你的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起来我好像有点禽兽不如的样子。”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毕竟有些事情,做了是禽兽,不做就是禽兽不如。

  “你本来就禽兽不如。”殷夜点了点头说道。

  “毕竟禽兽还有七情六欲。”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方别叹了口气:“秦究竟在想什么?”

  “很简单,那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蜂巢的两位玉蜂,依然水火不容。”殷夜叹了口气说道:“只有这样,蜂巢才会对他放心。”

  “什么叫做让所有人知道。”方别看着殷夜:“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我家萍姐和你家的秦大人,本来就是势同水火。”

  “需要装吗?”

  “有些事情,又不是从现在开始的。”殷夜静静说道,但是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你想学斗转星移吗?”

  “想啊,不然让你过来做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之前蜂巢是没有斗转星移的。”方别这样说道。

  方别几乎看过了蜂巢的所有武功秘籍,所以斗转星移这样的功法,如果有的话,方别根本不会错过。

  毕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真的很帅气,能够借用别人的劲力攻击对方,更是非常实用的武学。

  只是之前的蜂巢并没有这门武学。

  “是的,这是最近才拿到手的。”殷夜点了点头说道。

  “秦没有办法修炼吗?以及究竟是从哪里拿到的?”方别继续问道。

  确实,殷夜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深夜敲了方别的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方别就在专心问问题。

  不过,殷夜与方别的相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只是如今天各一方,各为其主,说起来也比较微妙和尴尬。

  但是两个人的基础默契,还是挺好的。

  “秦大人暂时没有办法转修其他的武学。”殷夜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至于斗转星移是从哪里得来的,依旧无可奉告。”

  “你直接说一句这是禁止说明的事项不就得了。”方别叹了口气:“不过你在秦身边,似乎很得到他的信任?”

  如果不得到信任的话,也不会得到斗转星移这样的武功了。

  斗转星移在方别看来,介于蓝色功法和紫色功法之间,其部分的功效已经算是紫色品质了,但是没有得到具体的秘籍和功法内容,方别已经没有办法下最终的结论。

  “秦大人并不信任任何人。”殷夜静静说道。

  “我大概知道秦为什么喜欢你了。”方别看着殷夜:“你真的是在其位而谋其事。”

  殷夜的最大优点大概就是专业了。

  在其位谋其政,她为秦服务,就不夹杂一丝个人情感,全心全意地为秦服务,整理资料,参加战斗,修炼武功,善后,规划,展望未来。

  殷夜就是那种蜂巢所能够培养出来的最专业的人士,而最专业的人就服务于蜂巢中地位最高的玉蜂。

  也算是相得益彰。

  “只是聊尽人事而已。”殷夜淡淡说道。

  她看着方别:“夜还很长。”

  “夜没那么长。”方别看着殷夜,笑了笑说道:“今天只聊公事,不聊私事。”

  “我还想再问一下。”

  “汪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具体是哪方面?”殷夜开口问道。

  “比如说,这次究竟是汪直去找的蜂巢,还是蜂巢找上了汪直?”方别问道。

  “有区别吗?”殷夜问道。

  “区别很大。”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

  殷夜叹了口气:“这……”

  “这不是禁止说明的事项。”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殷夜如果到了这里,还是一问三不知,那么殷夜的到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殷夜也表明了今晚还很长,有什么事情,不一定非要站着说。

  还可以坐着说,乃至于躺着说。

  但是只有方别才知道,今夜并不长,殷夜能够来一趟,并且是光明正大来一趟,真的很不容易。

  两个人虽然说在之前确实有一点交情,但是这点交情眼下并不够用。

  即使够用,方别也不会用。

  因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好的交情,当然要用在最关键的事情。

  “你似乎对这个很关心的样子。”殷夜站在原地说道。

  “当然关心,因为接下来即使没有今天秦的召集,我们也打算去江南看看。”

  “不过眼下既然蜂巢想要倾巢出动。”

  “那么我不免又有些改了主意。”

  “嗯。”殷夜低低嗯了一声。

  她看着方别,叹了口气:“这次是汪直主动来找蜂巢的,并且给出了非常优厚的合作条件。”

  “当然,这些合作并不仅仅只限于那份暗杀名单,而是全方位的合作。”

  “如果可以的话,汪直会协助我们,建立蜂巢的东瀛分部。”

  “东瀛分部?”方别看着殷夜:“蜂巢连神州都不怎么管得过来。”

  “怎么这么快就想起来瀛洲了?”

  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因为东瀛有皇。”

  方别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翻译翻译。”方别看着站着的殷夜。

  “什么叫做东瀛有皇。”

  第一百零三章 东瀛有皇

  东瀛有皇。

  即使是殷夜对方别这么说,方别也没有第一时间领会到殷夜的意思。

  当然,东瀛确实是有皇的,但是神州就没有吗?

  并且神州的皇怎么说也要比东瀛的皇大一点,所谓日出处天子见日落处天子的故事,其实是并不被允许的事情。

  毕竟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就是字面意思。”殷夜看着方别,这样沉静说道。

  “就是因为是字面意思,所以才让你翻译的。”方别看着殷夜说道:“为什么东瀛有皇,蜂巢就要去凑热闹?”

  “要知道东瀛和神州相隔大海,我们的信鸽绝大多数都没有办法跨越那辽阔的海洋,虽然说有鸿雁传书的典故,但是想让鸿雁来帮我们送信,我想蜂巢的技术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吧。”

  蜂巢之所以能够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蜂巢非常发达的鸽书系统。

  通过那些被严格训练的鸽子,蜂巢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发布任务,获得情报,并且形成自己的独有情报网络。

  很大程度上,鸽书就是蜂巢的核心竞争力,也是能够对其他类似组织形成降维打击的存在。

  毕竟除了蜂巢之外,也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和门派,能够驯养这样大量的信鸽,虽然说罗教似乎有专门训练的苍鹰猛禽来尝试进行传递,但是这些猛禽速度虽然速度更快一点,但是因为训练困难,数量稀少,其实只有在传递最重要的消息的时候使用,而没有办法像蜂巢那样形成完整的网络。

  可是鸽子并没有办法飞跃大海。

  至少信鸽没有办法。

  “信鸽可以飞过高丽。”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叹了口气。

  是的,殷夜的地理确实学得不错。

  虽然说目前倭寇主要是在侵扰东南沿海,而那些倭寇主要来自东瀛,但是在大陆上距离东瀛最近的地方并不是东南,而是并不属于大周的高丽。

  高丽虽然不属于大周,但却是大周的朝贡国。

  不是有种说法叫做能够当大周的狗,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对于高丽而言,差不多确实是这个意思。

  “所以说想要经略东瀛,必须先经略高丽?”方别叹了口气:“其实恕我直言,连中原武林蜂巢还没有完全渗透控制,又何必好高骛远,想要去高丽东瀛发展。”

  “要知道高丽东瀛天高皇帝远,即使发展出去分部,总舵这边并没有什么有效手段控制,最终还是会形成割据,这样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是因为中原武林尚且没有控制,所以说总部这边才想要建立高丽和东瀛的分部,毕竟。”殷夜淡淡说道:“虽然总部在大周朝廷的打压下目前还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但是自从周海天死后,蜂巢的活动空间真的被大幅度挤压。”

  “我明白了,其实也是狡兔三窟的道理对吧。”方别叹了口气:“不过我其实一直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什么事情?”殷夜看着方别问道:“看我能不能说。”

  “不是你能不能说的问题,是你知不知道的问题。”方别看着殷夜说道:“周海天是萍姐杀的,天字号任务,并且周海天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相反,他的战斗力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只是说杀他的人是萍姐,所以说才没有翻起来什么水花。”

  “也是这个任务,坚定了我和萍姐选择退出的决心。”

  “因为在这样给别人当刀,可能到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殷夜沉默不语。

  “那么我的问题来了。”方别看着殷夜说道:“刺杀周海天的任务,究竟是谁向蜂巢提交的?”

  “而为什么蜂巢还要偏偏接下这个任务,并且选择了萍姐来完成。”

  “周海天是户部侍郎,正三品的户部二把手,户部主要掌管天下钱粮,可谓是油水最足权力最大的部门之一,仅次于等同于天官吏部,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蜂巢可以选择向这样级别的大员发动刺杀。”

  “这件事情上,我感受不到蜂巢有任何的利益。”

  “蜂巢又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就是为了引起朝廷的注意然后引来朝廷打压的吗?”

  “这件事情因为是萍姐亲自动手的,所以说我们只能憋着,毕竟人是我们自己杀的,总不能杀了之后再去怪罪蜂巢的乱命。”

  “但是周海天之死背后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其实有心在查,不过所有的线索最终都在中途被斩断了。”

  “连亲自动手的我们调查都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件事情还有谁能够查出来最后的真相。”

  方别一口气说了很多。

  少年罕见的认真。

  周海天之死,蜂巢确实越过了底线,即使是方别,也感到非常的不安。

  尤其是何萍作为直接凶手,真到了不得已时的时候,真的有那么一丝可能被蜂巢当做替罪羊给推出去。

  但是何必呢,何苦呢?

  “你说完了没有?”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说完了。”方别说道。

  “那么我告诉你,这个命令,是蜂后直接下的。”殷夜清冷说道。

  方别看着殷夜的脸,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殷夜不该说的。

  殷夜是最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人。

  但是她现在偏偏就是说了。

  殷夜看着方别的表情,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

  蜂后直接下的命令。

  这透露着非常危险的信息。

  “我们都知道,蜂后殿下并不是单纯的吉祥物。”殷夜淡淡说道:“从最直接来说,目前所有的玉蜂金蜂以及最强的那些银蜂,都是直接受蜂后殿下的领导,所有的引蜂人,最终都不过是殿下的引蜂人,能见她的蜂巢刺客虽然不多,但是也真的不少,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成为这一代的蜂后已经七年了,七年的时间里,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表现的更像是一个用来推到幕前的傀儡,但是你我都明白,她并不是傀儡。”

  “至少无论是你的萍姐还是我的秦大人,对她的尊敬都是发自内心的。”

  “我并不清楚秦大人为什么对蜂后殿下如此尊敬,何萍大人我还能够理解,因为何萍大人是最讲规矩的人,而在蜂巢,尊敬蜂后殿下就是最大的规矩。”

  “但是秦大人不一样。”

  “他并不喜欢规矩,只有在规矩对他有好处的时候,规矩才是规矩,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希望能够在规矩之内找到能够方便自己发挥的余地。”

  “可是即使这样,我服侍秦大人也有三年了,这三年间,秦大人就是蜂巢中最勤劳最能干的那只玉蜂。”

  “如果没有他的话,如今蜂巢一时间实在找不出第二个能够替代他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萍姐不杀他的原因了。”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命令是蜂后殿下直接下的?”

  “你怎么知道的?”

  方别与何萍收到任务的时候,只是看到了一只黑色的信鸽。

  黑色的信鸽在蜂巢也非常少见,代表着最高级别的任务和礼遇。

  方别相信签发周海天任务的人级别一定非常高,准确来说,方别相信那个人就是秦。

  但是现在殷夜告诉方别不是。

  方别有些意外。

  但是殷夜告诉方别那个人就是蜂后殿下。

  方别就很惊讶了。

  “因为当时我就在一旁服侍。”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我可不可以将这视作一次挑拨离间?”方别淡淡道:“毕竟我没有办法去向蜂后殿下正式求证。”

  除非方别疯了,方别才会去找蜂后殿下当面求证。

  “可以。”殷夜点了点头。

  “回到最初的话题。”方别有些疲惫:“东瀛有皇,信鸽可以从高丽出发,抵达东瀛,在汪直的协助下,蜂巢可以在东瀛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东瀛现在应该处于战国阶段,也有着自己的忍者。”

  “不过老实说,东瀛的忍者在蜂巢的刺客面前,差不多就是土鸡瓦狗一般的存在,我们过去确实能够将其打一个人仰马翻。”

  “如果是最乐观的情况,我们可以扶持一位诸侯,比如说织田信长之类的,帮助他一统东瀛,毕竟没有什么生意能够比谋国更大了。”

  “但是,然后呢?”方别看着殷夜静静说道:“将过多的精力放在一个蕞尔小国上,又何必呢?”

  “东瀛确实有一点资源,但是据我所知,东瀛的武道并不发达。”

  “虽然说东瀛也有相当于我们一品高手的剑豪,但是那数量实在太少,质量也确实不高。”

  “老实讲,我感觉商九歌跑过去打上一年,回来就是东瀛剑圣你信不信。”

  遇事不决放商九歌,有时候也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如果真的有机会掌控东瀛的话。”殷夜看着方别:“东瀛并不小,并且如今正是战国,一旦统一,可战之兵将会达到三十万。”

  “如果中原有变,这股势力就有机会逐鹿中原。”

  “我知道,先打高丽,再打东北,最后占据神州,伺机称霸世界。”方别百无聊赖:“这个剧本东瀛拿到手里不知道几百年了,并且几乎没有什么新花样。”

  “当然,这次的花样就是我们引狼入室。”

  “难不成。”方别看着殷夜:“蜂后殿下真的想做一次女皇?”

  “我没记错的话,洛城曾经就有一位女皇。”

  “这太远了。”殷夜淡淡说道:“不过眼下,如果朝廷给蜂巢的压力如果更大的话,蜂巢确实会选择将总部从神州撤离,搬到高丽或者说东瀛,遥控指挥神州方面的进程。”

  “那到时候指挥我们的就是一批东瀛老爷?”方别对于这个真的是完全提不起兴趣:“以后见面就是太君你好,花姑娘大大的有?”

  方别的梗其实殷夜并没有办法体会。

  老实说,除非你真的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很难想象,东瀛一个小国,竟然真的有机会蛇吞象,企图将整个神州一口吞下。

  在蜂巢的大多数人看来,东瀛不过是一盘棋,一块肥肉,一块等待开拓的处女地。

  而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个年代的东瀛,一个汪直横渡东海,就能够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雄霸一方,如果说蜂巢选择经略东瀛的话,成就绝对不止一个汪直。

  而现在,与汪直的合作,就是最好的跳板。

  当然,蜂巢选择这样做的契机,差不多就是周海天死后,朝廷选择给蜂巢越来越大的压力。

  被方别这样嘲讽,殷夜有点不自在:“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想法。”

  “但是总部确实有人这么想。”

  “那么蜂后殿下怎么想?”方别问道:“秦又是怎么想的?”

  “他们两个人如今差不多就可以决定蜂巢的所有事务。”

  “蜂后殿下的话,她的想法大概没有人能够知道。”殷夜静静说道:“其实蜂后殿下挺喜欢你的,现在殿下还在汴梁,如果你选择去求见的话应该可以见到……”

  “见什么见,不见。”方别挥手否决这个想法。

  “秦呢?”

  “秦大人不支持。”殷夜静静说道。

  “奇怪。”方别看着殷夜:“今天是谁提出来要帮助汪直完成暗杀名单的?”

  “如果真把暗杀名单上的人都做了,明天我们就得赶最快的船去东瀛,否则朝廷真的会疯了然后把我们当做倭寇一起宰。”

  如果说秦的态度是不支持经略东瀛的话,就没有道理今天扔出来这个汪直的暗杀名单了。

  “他想看一下其他人的态度。”殷夜看着方别叹息说道:“当然,也顺便看一下你们的态度。”

  你们便是方别与何萍。

  别人不知道,但是秦不会不知道这两个人掌握着怎么样的力量。

  “如果早点说的话,那个时候我就明确反对了。”方别看着殷夜,当时因为秦突然提问,方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给出来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隔岸观火的选项。

  但是秦那个时候,将隔岸观火直接理解为了前去东南近距离看火。

  怎么说呢。

  汪直给出来的那个暗杀名单,大概就是一份裹着蜜糖的毒药了。

  或者说是投名状。

  蜂巢杀了这些人,以后就没有办法撇开汪直自己单干了。

  “秦大人想看火。”殷夜看着方别。

  静静说道。

  第一百零四章 两个信使的见面

  秦大人想看火。

  殷夜这样说道。

  想看的火有很多种,但是并不知道秦究竟想看哪一种。

  “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感兴趣。”方别看着殷夜静静说道:“我只希望秦不要引火烧身。”

  “更不要烧到我们头上。”

  “这个你可以放心。”殷夜淡淡说道:“秦大人虽然说很多时候很执拗,但是他却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人。”

  对于这句话,方别只能表示认同。

  因为秦确实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人呢。

  虽然说在这过去的许多日子里,秦确实或多或少做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也或多或少给霄魂客栈增添了一些麻烦。

  但是至少有一点,那就是秦真的很讲规矩和分寸,对于霄魂客栈的所有动作,都是在规则的允许之内,并且只要霄魂客栈进行合适的应对,他也就适当让步。

  让彼此的关系始终在一张一弛中徘徊,哪怕说今天这样已经到了蜂王战的危险地步,但是最终依然在蜂后的弥合下斗而不破。

  双方斗争的默契,不得不说始终都很高,就算此时,连殷夜的到来,也是彼此之间交流避免战略误判的手段。

  所谓王不见王,便是正常情况下,何萍与秦并不会见面,之前两次见面,最终都大打出手。

  而这种态度,无论是不是做给整个蜂巢看,单单这种态度,就很重要。

  所以方别和殷夜作为那两位玉蜂的代表,两个人的见面就可以等同于两位玉蜂的见面。

  “好的。”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那么现在你可以说斗转星移了。”

  既然所有多余的话都说过了,那么就开始说这次的正事。

  至少是名义上的正事。

  “你真的要听吗?”殷夜看着方别。

  “那当然。”方别理所当然说道。

  “因为我真不会。”

  方别所修炼的按照方别的说法是三五神功,按照宁夏的说法算是万象森罗,但是殊途同归,方别都需要修习大量的武功。

  可以说只要合适的武功,方别都不介意修炼,这能够给三五神功提供有力的模块,以便于将三五神功推进到尽善尽美之地。

  如果可以的话,方别希望将三五神功缓慢推进到橙色功法的地步。

  万事万物殊途同归,虽然说评判橙色功法有着很多不同的标准,但是对于方别而言,橙色功法无一例外,都能够带来生命层次的蜕变。

  虽然这一步真的很难,但是方别并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反正人生在世,总要有些期望和盼头,让三五神功蜕变为橙色功法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方别找到一本橙色功法然后修习,不过这样一来,三五神功的主体不可避免要被这本橙色功法取代,这就是方别所不想看到的事情了。

  他更需要一本更适合自己的三五神功,量身打造,而非削足适履。就像方别可以凭借一本只是紫色功法的三五神功正面击败修炼大悲赋的宁欢,证明没有最强的功法,只有最强的人。

  而要完成这一步,不断去看别人的战斗,不断去修炼新的武功。

  “好的好的。”殷夜有些敷衍地说道,她认真看了方别一眼:“其实所有人没有想到,你真的能够杀宁欢。”

  是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方别,一个修炼十年的十七岁少年,何德何能能够杀死修炼了七十年的绝世天才,其实对于蜂巢而言,最好的也是最期待的结果,莫过于何萍出手,击杀宁欢,随后引动何萍的内伤,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样一死一伤,才是顺了蜂巢的心意。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顺蜂巢的心意。

  比如说方别。

  方别强势斩杀宁欢,登顶江湖榜甲榜第七,一时间天下皆惊。

  而对于蜂巢来说,这就意味着霄魂客栈真正需要注意的可怕人物,除了何萍以外,更有一个方别。

  “只是运气罢了。”方别静静说道。

  “对你而言,不是运气,你不是会将所有的机会放在运气上面的人。”殷夜看着方别说道:“一旦你决定出手,那么宁欢就一定会死。”

  殷夜真的很了解方别。

  因为当初在蜂巢训练营,殷夜就是整个训练营最杰出的天才,否则也不会毕业之后,没有成为蜂巢刺客,而是直接来到了秦的身边,作为那位大人的左膀右臂。

  对于秦而言,让殷夜这样的天才去当一个按部就班晋升的蜂巢刺客,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只是没有谁知道殷夜自己的想法,当然,这个时候殷夜的想法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最重要的是——殷夜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想法。

  面对殷夜的这番话,方别罕见地没有办法回应。

  因为这件事情是无法狡辩的,那就是当方别出手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想好了宁欢究竟该如何死去,而不是依靠一些虚无缥缈的运气。

  “因为相对于我来说,萍姐更重要。”方别淡淡说道。

  如果方别不出手,那么霄魂客栈无人能与宁欢抗衡,事实上方别最初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随着霄魂客栈除了自己与萍姐之外的高端战力全数落败,最终能够出手的人也就真的只剩下了两个。

  不是方别,便是萍姐。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方别是鱼。

  而何萍乃是熊掌。

  殷夜看着方别的眼睛,想从这个少年的眼睛中看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方别平静与殷夜对视,殷夜只能够默默叹了口气。

  今天的方别,其实破天荒告诉了她很多东西。

  殷夜这样想着,然后开始慢慢给方别讲述斗转星移的精要以及口诀。

  ……

  ……

  其实殷夜的到来,霄魂客栈之中并不是没有人觉察。

  而是相反,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了。

  但是知道,并不意味着阻拦。

  “今天在西湖小筑那边一定很有意思对吧。”商九歌瞪大眼睛看着薛铃,想从薛铃这个前往西湖小筑那边的唯一人选之中撬出来一些情报,来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虽然说这位华山商九歌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东西都漠不关心,但是她对于剑道与极境的追求,却是永无止境的。

  这也是为什么包括商离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商九歌有希望突破一品这个极境,从而正式进入一品之上。

  这将会给武道带来开天辟地的变化。

  薛铃看着商九歌,微抿住嘴唇不想说话。

  哪怕说薛铃和商九歌的关系真的一点都不差。

  这次去霄魂客栈的一共有四个人。

  方别与何萍这俩想问什么东西都很难,尤其是商九歌现在已经确定这俩自己打不过。

  虽然很不甘心。

  毕竟自己已经真正到了一品境,成为了这片江湖与武林屈指可数的一品强者。

  可是依旧,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就很伤心。

  除了方别与何萍,另外一个人则是黑无,不过即使是商九歌,也不是很擅长与黑无沟通交流,所以说唯一能问的对象,就是薛铃了。

  并且商九歌与薛铃的关系真的挺不错的。

  “不是很有意思。”薛铃看着商九歌说道。

  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老实说,去了之后薛铃才确定,方别的判断是对的。

  如果商九歌过去了的话,这个家伙一定会大杀一场。

  如果说商九歌取代的人是黑无的话,那么她取代要挑战的对象便是耿泰。

  虽然说目前来看,黑无在面对商九歌的时候依然不是全无胜算,但是和当初的碾压相比,两个人更加倾向于五五开。

  虽然说黑无天生都很擅长战斗,但是商九歌同样也很擅长。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明明很有趣对吧。”商九歌虽然没有揪住薛铃的衣领左右摇晃,但是从她的话来看,她是真的很有这种想法。

  薛铃闭上了嘴巴。

  商九歌最擅长的领域大概就是把别人拖到自己的境界然后干净利落地将其击败。

  有些事情和商九歌讲并讲不清楚。

  “那么。”商九歌绞尽脑汁,然后开口说了一个薛铃会感兴趣的事情。

  “那个女人是谁?”

  “哪个女人?”薛铃问道。

  “刚刚进来的那一个。”商九歌说道。

  刚才进来的只有一个女人。

  而商九歌所指向的也是那个女人。

  “秦的人,好像是他的私人助理。”薛铃这个倒没有隐瞒的必要。

  以及如果说商九歌取代的是她的位置,对上殷夜的话,那么薛铃就可以赌自己的全部家当,赌商九歌会赢。

  “私人助理?”商九歌想了想:“那就可以先杀掉了?”

  “不能。”薛铃看着商九歌摇头说道:“她是秦的信使,这次来是为了给方别传授斗转星移而来。”

  是的,官方的身份,正经的任务,方别真的和殷夜接触的时候,只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进行,否则的话,就会引来极大的猜疑。

  “好吧。”商九歌有些遗憾地说道。

  如果薛铃说殷夜能杀的话,商九歌真的有可能冲出去将殷夜杀掉。

  也未必能杀掉,谁知道的?

  但是殷夜在商九歌面前,一定会非常地狼狈。

  “你难道没有发现方别身边最近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吗?”商九歌看着薛铃苦口婆心地说道:“明明是你先来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事实上我并不是先来的,霍萤来的就要比我更早,还有殷夜,认识方别的时候我一定还不认识。

  薛铃在心中说道,不过话到嘴边,只是淡淡的:“习惯了。”

  是真的习惯了。

  方别虽然不渣,虽然不到处留情,但是他真的是很吸引女孩子的目光。

  方别身边的这些女孩子,有些是很早认识的,有些是刚刚认识的,有些则是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如今才刚刚看到,就是属于很早就认识的那种。

  “这都能习惯?”商九歌惊呆了。

  商九歌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围绕在方别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以及对于男女之事,商九歌自己都算是那种一懂半懂的类型。

  不过至少说有一点商九歌还是很清楚的,就是薛铃这个态度不正常。

  “可惜我打不过他。”商九歌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说之前还没有明确判断出来方别的实力,那么等到宁欢死后,等到如此强大的宁欢死去之后,那么商九歌至少知道,方别所隐藏的实力,是自己所无法抵御的。

  “如果能够打过的话,我一定把他找过来狠揍一顿。”

  商九歌看着薛铃:“我感觉他很危险。”

  现在不是商九歌感觉很危险,而是方别感觉很危险。

  原本他还在继续修炼斗转星移的功法,然后就在一瞬间感到了莫名的危险感知,然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让殷夜有些意外地看着方别。

  究竟是哪个家伙在想方别了呢?

  殷夜看着方别,不由笑了笑。

  “打喷嚏有什么好笑的!”方别抬起眼看着殷夜。

  “我只是感觉很好笑而已。”殷夜淡淡说道:“斗转星移就是这样,如果还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我就要走了。”

  此时天色并不算晚,虽然说殷夜来的不早,但是两个人之间交流的情报,其实也真的不多。

  最重要的那部分情报,事实上没有办法交流,只能够摸摸揣测彼此内心的所思所想。

  “如果可以的话。”方别看着殷夜说道:“离开秦。”

  如果殷夜继续留在秦的身边做他的左膀右臂,那么如果当某一天秦遭到了清算,殷夜就难逃一死。

  无论选择清算秦的人究竟是方别,何萍还是其他人,但是并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只要秦大人不让我离开,我是不会走的。”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完全不会背叛的人,只看你开的价码够不够多。”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那如果我嫁给你呢?”殷夜看着方别,突然展颜笑道。

  笑的样子非常的轻松随意,不过对于殷夜来说,这个笑容因为太轻松了。

  反而有些不像她。

  “现在不行。”方别看着殷夜的脸,少女的脸庞秀丽纤细。

  殷夜幽幽叹了口气。

  第一百零五章 呔,妖精看打

  似乎认识方别的每一个女孩都想嫁他。

  当然,商九歌除外。

  商九歌想打他。

  其实道理说白了也很简单。

  那就是方别真的长得挺好看,性格虽然有时候有点蔫坏,但是无论如何,从担当方面,从负责方面,方别都是远高于平均线的存在。

  如果说女孩子的最高追求是安全感的话,那么方别就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存在。

  不信的话可以看一下萍姐,就知道被方别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人有多么幸福了。

  而有句话叫做,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而毫无疑问,如今的方别就是免费的,单身,强悍的单身,任何人都可以追求方别,而不需要背负任何道德上的负担。

  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如果成功,不就赚大了吗?

  论感情基础,殷夜其实和方别其实真的没啥深厚的感情,至少说和霍萤还差着一些段位。

  但是这挡不住殷夜就是想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啊。

  方别拒绝了也就拒绝了,但是如果同意了,那么殷夜不就是大赚特赚了?

  毕竟虽然说优质的女孩子真的很少,但是优质的男孩子才是价若珍宝,自古英雄爱美人,但是哪个美人又不爱英雄的。

  方别则看着殷夜:“你这样有意思没有。”

  虽然说现在方别身边妹子不少,但是真正敢F2A上去的也只有霍萤一个人,宁夏情感含蓄内敛,完全不像最初她给人的印象,其实想想也是,宁夏一直都是戴着面具在伪装,真正的宁夏是什么样的,大概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恐怕现在的宁夏,才是更接近真实的宁夏。

  薛铃只是隐约表达出来了喜欢方别的意思,然后就不知道被方别发了多少张好人卡了,简直不要太惨。

  而这些人中,怎么排队,都轮不上殷夜的。

  “怎么?我喜欢你你吃亏了啊。”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不敢不敢。”方别有点赔笑。

  被殷夜这样的妹子喜欢,是真的不会吃亏。

  不过殷夜的喜欢有多少真情实意,恐怕就是一个迷了。

  “既然不答应,那就算了。”殷夜看着方别笑了笑:“本来我今晚还想留下来的,不过看来你不会让我留下来。”

  “可以啊。”方别看着殷夜:“你睡床,我睡地上。”

  殷夜看着方别:“切,死处男。”

  “你们这些女妖精。”方别看着殷夜摊手说道:“我就问你睡不睡了。”

  毕竟你们这些女妖精都想吃老衲的唐僧肉,老衲怎么会让你们得逞。

  “睡啊,怎么不睡!”殷夜点了点头,越过方别,然后走到方别的床上,脱鞋,躺下,钻进被窝。

  只露出一张小脸,看向方别。

  “我看你明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方别有点无可奈何。

  是的,你让殷夜上床,殷夜还真敢上。

  有什么不敢上的,谁怕谁啊,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而目前来看,真有可能是方别吃亏。

  “没事。”方别看着殷夜:“反正你也洗不清了。”

  “你回去秦会不会揍你?”

  毕竟私人助理跑到方别屋里过了一晚上,干柴烈火孤男寡女什么的,什么该发生的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不会。”殷夜看着天花板,“他只管工作上的事情,生活上的,我做什么他都不会管的。”

  “听起来倒是蛮好的搭档。”方别笑了笑,然后去柜子那里取出来了备用的被褥,在地上铺好。

  铺的离殷夜挺远的。

  殷夜也看着方别的动作:“离那么远干什么。”

  “我怕你夜袭。”方别一本正经地说道。

  殷夜看着方别:“瞧你那个小气样。”

  什么时候夜袭变成了妹子夜袭别人,而不是反过来的。

  这样说着,殷夜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夜袭,你就搬走几尺有什么区别?”

  “因为房间就这么大。”方别看着殷夜认真说道:“我还是不想出去睡的。”

  “嗯,那我也不想出去睡。”殷夜看着方别:“明天早上咱俩一起出去,估计能够惊掉一地的大牙。”

  “你可以尝试扶墙而出。”

  “滚。”方别言简意赅。

  当时怎么没有看出来殷夜有这么损的。

  “我感觉你还是变化挺多的。”方别也钻进了被窝。

  两个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彼此都看着天花板。

  “人总是会变化的,哪里会一成不变。”殷夜看着头顶,郭府的屋顶并没有蜘蛛网,反而可以看到一些很漂亮的壁画与雕塑。

  毕竟是大户人家。

  “比如说今天,如果我不是脸皮厚一点,我也没法钻进你的被窝不是吗?”

  真——钻进别人的被窝。

  物理意义上。

  “是的。”方别叹了口气:“你过来我会打你的,我先说好。”

  “所以我并不打算过去啊。”殷夜说道。

  “对了方别。”殷夜继续说道。

  “嗯?”方别嗯了一声。

  “你说今晚。”殷夜继续看着天花板说道:“会不会是我们一生距离彼此最近的时刻。”

  “听你这样说,总感觉有点那啥。”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个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晚绝对不是,未来虽然不可捉摸,造化弄人,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凭借自己,对未来做出一定的改变。”

  殷夜叹了口气。

  方别就是属于那种有贼胆没贼心的人。

  他真的什么都敢去做,就是没有这个心。

  “阿嚏。”殷夜没忍住,打了一声喷嚏。

  然后脸稍微有点红地抿住了嘴唇。

  “怎么了。”方别问还是要问一句的。

  “没什么。”殷夜静静说道。

  刚才,嗅到了方别的味道。

  毕竟这里是方别的被窝,所以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鼻子有些痒痒的。

  心中也有些痒痒的。

  比不过即使是死。

  殷夜也不会将这些告诉方别。

  第一百零六章 未闻花名

  在今夜接下来的时候,殷夜与方别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只是睡觉罢了。

  单纯地睡觉。

  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

  殷夜原本以为自己可能睡不着,但事实上,在方别味道的包裹下,殷夜睡得比想象中还要快,还要沉。

  几乎刚想到入睡,整个人就已经沉沉陷入了梦境。

  并且,几乎没有做任何的梦。

  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远处的鸡鸣声将殷夜唤醒,殷夜慢慢张开眼睛。

  睁开眼睛所看到的第一个事物,就是方别的脸。

  少年的脸。

  方别并没有离殷夜很近。

  当然,也不是很远,方别站在殷夜的一尺之外,静静看着殷夜的睡颜,直到殷夜张开了眼睛。

  “变态。”殷夜看着方别,静静从嘴中吐出来这两个字。

  “我怎么变态了。”方别看着殷夜不满意地说道。

  “我一醒来就看到你在偷窥我,这不是变态是什么。”殷夜看着方别,睡醒之后的殷夜一点都不凶,反而有那么一点慵懒。

  殷夜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不过即使是大美女,还是有着最后的矜持。

  虽然说殷夜并没有和衣而睡,但是还是穿着贴身的小衣,也没有故意什么春光乍泄什么的去诱惑在地上睡着的少年,神女有梦襄王无心,殷夜虽然受过相关的色诱方面的训练,但是老实说,并没有什么实战的地方,而如果色诱的对象是方别的话,那么为了不要自取其辱,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

  方别拥有着远远不是他年龄所能比拟的克制力与理智性,敢于质疑这件事情的人,最终都付出了自己应有的代价。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会不会夜袭。”方别看着在被窝里的殷夜,认真说道。

  “如果我真夜袭钻进你的被窝呢?”殷夜看着方别问道。

  少年血气方刚,除非方别不是一个男人。

  “那么我会考虑要不要把你踹出去。”方别看着殷夜认真说道:“头可断,血可流,抢我被子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你这样会单身一辈子的。”殷夜有点咬牙切齿。

  “当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情。”方别看着殷夜继续说道。

  殷夜是真的那种是非曲直看得很清楚的人,如果类比的话,可以将殷夜比成霍萤。

  当然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但是如果说方别身边的女孩,和殷夜最像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霍萤。

  所以霍萤才敢无所顾忌地F2A,所以殷夜才敢借着话头真的钻进方别的被窝。

  因为她们两个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又会为此承担什么后果。

  看似莽撞,但是其实冷静无比。

  霍萤能够承担直球方别被拒绝的后果,因为少女从来都不是破釜沉舟,既不是重逢的号角,也不是胜利的宣言。

  只是一次顺水推舟理所当然地试探。

  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意料之中没有惊喜但是也可以接受的答案。

  殷夜当然也一样。

  殷夜和方别的感情基础远远没有和霍萤那样的深厚,两个人之间更多像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就好像同一个班里的两个学霸,对于彼此都相当的了解,但是也没有更深入的交流。

  所以自始至终,殷夜都没有说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只是按照殷夜的标准来看,方别各方面都符合殷夜的要求,所以说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如果方别乐意的话,殷夜不介意和方别有一段露水情缘或者说真的就此在一起,甚至说连秦都不是两个人的阻碍。

  但是以殷夜对于方别的了解,方别的最终反应更可能是今晚这样的反应。

  可是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比如说在方别的房间方别的被窝里睡上一觉,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殷夜就感觉很爽。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类比的话就好像一个女生最喜欢的明星,如果说这个明星真的有朝一日会娶你为妻,一生一世对你好,那么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女孩能够拒绝这种诱惑。

  但是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可是换一个条件,那就是你愿不愿意在你最喜欢的明星刚刚睡过觉的床上也睡上一晚,并且那个明星本人就睡在你的床边地上。

  这种待遇,估计也没有几个女生会拒绝。

  这大概能够更准确来描述此时殷夜的感受。

  并且——殷夜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真的睡着了,并且睡得非常香甜。

  殷夜其实有很严重的失眠症,因为过于繁重的工作和过于聪明的大脑,导致她真的很难让自己真正静下来。

  所以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晚,但是又必须很早起来。

  这是依靠长期的自律才能够维持的生活,但是同样长期缺乏睡眠的话,即使是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了很久。

  而殷夜真的撑了很久。

  这一夜,是殷夜自从十年来睡的最香的一夜。

  可能不是因为方别。

  但是绝对和方别有很大的关系。

  殷夜此时看着方别,轻轻抿住嘴唇,不说话,然后才慢慢吐出来几个字:“如果我这样做了呢?”

  “我会把你踹出去。”方别认真说道。

  不打一点马虎眼。

  这个年代还没有钢铁直男这个说法,但是方别这个表现,真的会是一辈子单身的死直男。

  “滚。”殷夜看着方别,最终凶狠地吐出来这个字。

  “这是我屋。”方别向殷夜确认道。

  你让谁滚呢。

  “我换衣服。”殷夜看着方别,义正言辞说道。

  殷夜睡觉还是脱了衣服的,虽然没有脱完。

  方别一时间有点无语,然后少年弯腰,抱腿,身体蜷缩成球。

  慢慢从门口滚了出去。

  是的,说滚就滚,说到做到。

  殷夜看着方别的背影,一时间没有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然后,笑着笑着,慢慢就笑不出来了。

  你宁愿滚出去都不愿意看我换衣服?

  “给我滚回来!”殷夜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然后方别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抱歉,滚远了。”

  殷夜重重跺脚。

  第一百零七章 辞汴梁

  既然方别已经滚走了,那么殷夜没有办法,只能够一件一件穿好衣服。

  当然,她脱下的衣服也很少。

  准确来说只有两件。

  上衣下裳。

  然后对镜整理妆容,没有衣衫不整,没有云鬓半松。

  虽然说之前殷夜让方别扶墙而出,但是方别更进一步,直接选择滚了出去,但是殷夜依旧可以一副春宵苦短日高起的姿态去出去,来给方别加点料。

  只是这样很无聊,殷夜并不喜欢。

  此时雄鸡初鸣,日初升,天际白。

  殷夜走出方别的房间。

  天空还是微黛色的,这个小院子里也并没有人,连方别都没有看到。

  无人迎接,也无人欢送。

  殷夜轻轻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小院的围墙之上。

  ……

  ……

  “她走了。”何萍看着殷夜的背影,静静说道。

  “是的,她走了。”方别看着何萍说道:“但是我总感觉,她还会回来的。”

  “那是因为你总是在女孩子上面有一种蜜汁自信?”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不,只是经历了这么多这样的事情。”方别静静说道。

  “所以要我说,你就先挑一个不行吗?先处着,就算不结婚,也可以先交往着啊。”何萍叹了口气:“这样就不会有那么桃花债往你身上扑。”

  “瞧萍姐说的。”方别挠了挠头:“我总感觉这样更不负责。”

  比如说方别先找个薛铃当备胎,骑驴找马,等到自己真正喜欢的或者说等到时机成熟,然后把薛铃一脚踹开,再去另觅新欢。

  薛铃:方别你做个人好吗?

  老实讲,方别还是挺想做一个人的。

  还是好人。

  毕竟方别真的收到过了很多张好人卡。

  何萍没有接方别的这句话。

  “不知道她回去会对秦怎么说。”何萍淡淡说道。

  “可能就是实话实说。”方别笑着说道。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何萍继续问道。

  之所以还留在汴梁,是需要得到蜂巢的同意之后,再进行进一步的转移。

  而眼下蜂巢既然同样有意向与汪直合作,各取所需,那么无论谁是狼谁是虎,江南之行,总归有更大的必要。

  “马上。”方别回答道:“先把玉魄的借用期用完再说。”

  玉魄毕竟只借了七天。

  “也是。”何萍点了点头。

  这些天来,何萍真的得到了玉魄的很大好处,否则的话,也没有把握能够在几天时间里,就能够将紫极天象修炼到第三层的地步。

  ……

  ……

  西湖小筑,晨光熹微。

  蜻蜓在一朵尚未展开的莲花上停住,荷叶上蹲着一只闭目养神的青蛙,青蛙一直盯着那只蜻蜓,相对于普通的猎物而言,这只蜻蜓个头稍微大了一点。

  但是青蛙依然很想尝试一下吐出来舌头。

  毕竟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结果。

  于是青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吐出舌头,向着那只红翅膀的蜻蜓激射而出,但是伸到一半,就好像碰到了无形的墙壁,弹射出来的舌头无力地被弹了回来。

  而蜻蜓也受到了惊吓,振翅向着远方飞走。

  殷夜在池水旁看着这一幕,稍微有些失神。

  而在她的身后,秦阴冷的声音静静传来:“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有。”殷夜点头说道:“不过不方便在这里说。”

  “好的。”秦点了点头:“那么还是老地方吧。”

  西湖小筑算是蜂巢在汴梁的大本营,不过因为西湖小筑的来历神秘,最终的产权归属也非常地模糊,所以说在官府的层面上,西湖小筑的底细本身就是禁忌的一种。

  正是依靠这种禁忌,蜂巢才能够在汴梁已经危如累卵的当下,依旧可以气定神闲地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与使命。

  秦说的老地方,是他那处半露天的温泉,因为体内依旧残留有何萍那阴冷的剑意,所以秦很依赖通过温泉来压制自己的伤势。

  当然,这里也是秦的专属场地,整个西湖小筑中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

  不过在殷夜看来,这里并没有什么神秘的。

  秦并没有脱衣进入温泉之中,而是随意席地而坐,然后看着眼前的殷夜:“所以,说吧。”

  殷夜点了点头,于是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方别对于殷夜的怀疑是实话实说。

  但事实上,殷夜选择了一句话一句话说。

  从最初的敲门开始,到方别说的每一句话,到殷夜所说的每一句话,殷夜都能够没有任何谬误差错地向秦复述出来,并且某些殷夜认为比较重要的话语,还模仿了当时方别的情绪与语调。

  当然,大多数时候方别的情绪和语调都是接近固定的,这方面的价值并不是很大。

  方别其实和殷夜聊了挺久的。

  那么殷夜将这一切完整复述给秦,也用了挺久。

  然后讲到殷夜在离开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然后钻进了方别的被窝里面。

  秦依旧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这个就与翡翠王冠没有什么关系了,就像殷夜所说的,她与秦其实就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秦只管她的工作,并不管她的生活。

  “然后我就睡着了。”殷夜看着秦说道。

  秦挑了挑眉毛,是真的有点意外:“睡着了?”

  “睡着了。”殷夜确认说道。

  关于殷夜的失眠症,秦并不是有没有耳闻的程度,而是一清二楚的程度。

  所以当殷夜说自己一觉到天亮的时候,连秦都不得不感到意外。

  “你真的喜欢他吗?”秦向殷夜确认道。

  “不清楚,应该算不上喜欢吧。”殷夜看着秦静静说道;“毕竟我与他并没有什么深交。”

  “但是就我的标准来说,他是目前最契合标准的那一个人,所以说真的选择他的话,我也是愿意的。”

  秦笑了笑,然后就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所以我想要向秦大人暂时告别。”殷夜看着秦说道:“很抱歉我希望暂时离开您的身边。”

  “所以你想你去哪里?”秦问道。

  两个人一起用了很多所以。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

  所以代表着一种承接的关系。

  “我想要和他们一起去江南看看。”殷夜这样说道。

  “当然,我可以继续成为秦大人的耳朵和眼睛。”

  “帮助您注视着您所希望注视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对于这样的请求,答应的可能性真的无限低。

  因为对方的气味能够让自己更好地睡觉这样一个有些滑稽又不可思议的理由,自己最得力的助手竟然想要跟着对方跑了。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更何况秦不是泥人。

  他就是秦。

  秦看着殷夜的眼睛。

  殷夜黑色的眼睛静静与秦对视这。

  然后秦点了点头。

  “好的。”

  ……

  ……

  郭府。

  碧色的玉魄被藏在匣中,但是依然能够看到从木匣中溢出来的淡绿色灵气。

  这样的至宝,整个江湖恐怕也真的只有这一件。

  而这一件玉魄此时就在方别的手中。

  “交易完成。”方别看着面前的郭盛,这样静静说道。

  当初用来借郭盛玉魄的条件,就是解除蜂巢对于郭盛的刺杀。

  虽然说郭盛如果一直呆在郭府的话,那么他的安全是绝对可以保障的。

  但是如今的问题就是——郭盛并不希望一直待在郭府的方寸之地。

  那么萍姐的出手就很重要。

  也只有萍姐出手,才能够扫荡一切牛鬼蛇神。

  郭盛接过木匣,看着方别:“萍姐怎么样了?”

  “比你想象中还要生龙活虎一点。”方别笑着说道:“当然,我这次来不仅是要交还玉魄的。”

  “那还有什么事情?”郭盛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知无不谈。”

  “当然可以,不过你或许也未必真的会说。”方别依旧淡淡笑着说道。

  方别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伪装。

  “所以你想问什么?”郭盛想了想,没有打包票。

  因为虽然方别本人是真的绝对可以信任。

  但是到了郭盛这个级别的话,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并不是郭盛知道的每一件事情,都要亲自告知方别知道。

  “我想了解关于汪直的更多事情。”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我已经说了很多。”郭盛稍微有点意外,然后他认真向着方别解释道:“汪直的情报真的很神秘,能够掌握的不多,他也很擅长隐藏自己。”

  “如果这一次不是为了要给朝廷斗法,汪直掀开了自己之前隐藏的很多底牌,否则的话,我们能够掌握的情报就更少。”

  “那么有什么你知道但是我们不知道的情报呢?”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你之前不是对汪直不感兴趣吗?”郭盛道。

  “此一时彼一时。”方别静静解释:“蜂巢出了关于汪直的任务。”

  “当然,并不是杀汪直。”

  “而是尝试帮汪直杀人。”

  郭盛微微有些咋舌:“你们蜂巢就这么擅长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有些土,不动也得动。”方别说道:“我打算明天就走。”

  “那批货物,能不能再给我搬到船上。”

  “我希望有机会和汪直真正见上一面。”

  “而你的那些货物,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感情我只是一个工具人。”郭盛看着方别说道。

  “你本来就是工具人。”方别笑了笑说道:“当然,最好的工具人。”

  “可以吗?”方别问道。

  郭盛沉默了片刻:“你能保证汪直一定会死吗?”

  “所以保证是一份资料,不保证则是另一份资料吗?”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如果让汪直知道郭盛曾经泄露了这些东西,并且在一切结束之后,汪直这个大海贼还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倒霉的就是郭家。

  这一刻,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经典的站队时刻。

  “汪直活不过今年。”方别看着郭盛道。

  在真实的历史上,汪直确实没有活过尝试与朝廷斗法讨价还价的那一年。

  不过当如今的一切都被彻底搅乱的时候。

  汪直能不能活过今年,方别其实不太确定。

  不过有句话准备怎么说呢?

  如果别人不想要体面的话,那么就有人会帮他体面。

  汪直如果真的能够活过今年的话,那么方别是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汪直去死。

  虽然说死汪直一人,苦两浙百姓。

  但是大乱之后方有大治。

  汪直是留是除,其实方别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定数。

  “好的。”郭盛看着方别:“我会尽快在你离开之前给你整理一份完整的汪直材料。”

  “甚至包括汪直有几房小妾,又生了几个儿子,甚至说在两浙地界,汪直又置办了多少良田美宅,这里面都会有相应的记录。”

  方别看着郭盛,嘴角静静露出微笑:“多谢了。”

  郭盛点了点头,没有说不用谢。

  因为将这些交给方别,郭盛自己,是真的承担这更大的风险。

  只是他愿意相信方别罢了。

  只因为方别值得相信。

  ……

  ……

  在汴梁的最后日子里,要比薛铃想象中的还要快。

  当重要的事情结束之后,剩下的时间里,只剩下数着将要离开的日子。

  而当数着倒计时的时候,任何的倒计时,最终都会毫无美感地抵达最后一个数字,然后消失。

  或者说倒计时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

  因为倒计时的本质,就是时间。

  郭盛所允诺的那座大船,此时依旧停留在运河码头,不过与上次方别见的时候相比,还是进行了许多的紧急修缮,总体看来,依旧磅礴恢弘,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水上高楼。

  当然——这本质上就是一座水上的高楼。

  薛铃站在楼船的最顶端,看着四周渺小的一切,第一反应就是其实他们应该给这个楼船起一个名字。

  比如说广域静默号之类的名字?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的身边传来了声音。

  “这就要走吗?”薛铃回头,然后看到了穿着一身白裙的殷夜。

  她戴着草帽,黑发飘扬,如无其事,平平淡淡地站在薛铃的身边。

  薛铃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薛铃惊呆了。

  “我想上船。”殷夜侧头看着薛铃:“可以吗?”

  第一百零八章 燕九

  扬州,海上。

  只见烟波浩茫,碧波万里,却见一艘战船正在海面上劈波斩浪向着岸上而来。

  “那是什么?”正在海边捡贝壳的少女伸手指着那艘战船问道。

  而在她身边的大人神色瞬间变了。

  如今朝廷实行海禁,沿海片板不能下海,所以说即使现在这边就是海边,那些寻常依靠捕鱼为生的村民,也没有办法再出海捕鱼。

  当然,这里特指遵纪守法的村民。

  “快走,三妮!”他一把搂住少女,然后向着村落奔跑而去。

  “我们需要马上通知大家!”

  “倭寇又来了!”

  ……

  ……

  战船之上,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正在用雪白的绢布擦拭手中的太刀。

  他手中太刀长约四尺,逆十字花纹,刀柄上细细缠着麻绳,如今他正在一点点地擦拭着刀身,就好像在擦拭自己的爱人。

  “好刀!”年轻人身后传来一声粗犷的叫好声。

  年轻人头也没回,而身后那人继续说道:“我出五十两银子,买你这柄刀,怎么样?”

  年轻人就好像在听身边苍蝇在嗡嗡,虽然很烦人,但是也没有必要特地去打苍蝇。

  毕竟苍蝇打死了也蛮恶心的。

  所以他静静用雪白的绢布自上而下将刀身全部擦拭干净,然后收刀入鞘。

  “不卖。”他终于开口说出两个字,语调冰冷寡淡。

  “我们是要去神州对吧。”他额外多说了一句。

  “你还是第一次来神州对吧?”身后那人有些贪婪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手中的刀,不过对方不卖,在这里也不好强抢。

  不过如果等下了船,那个时候,无论是谁,出一个三长两短,都应该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个时候,这柄刀就是无主之物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介意来套一下这个年轻人的情报。

  “第一次。”年轻人静静说道:“我的名字是燕九。”

  “代号对吧,我听说有些贵族武士们也来这边讨生活,就不肯用自己的真实姓名,不像老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野田平八郎是也。”平八郎哈哈大笑说道。

  “幸会。”燕九冷淡说道。

  他已经可以看到了海面上的陆地。

  “没有船。”燕九说道。

  是的,没有船。

  即使到了岸边,即将靠岸的时候,面前也没有船,当然也没有码头。

  “燕九公子有所不知吧。”平八郎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如今神州朝廷实行海禁,我们也没有办法找正经的码头靠岸。”

  “所以说只能让大船到海边,然后再乘坐小船到岸上。”

  “岸上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原来如此。”燕九静静说道。

  平八郎打量着这个公子哥,他手中的太刀当然是极好的那种,平八郎自己是野武士,所以也有家传的打刀,平常也没有少接触精良的刀剑,但是能够和这个燕九手中的太刀相提并论的精品,却几乎见所未见。

  恐怕只有大名级别珍藏的名刀,才能有这样的花纹和光泽。

  不过——如果这位公子哥上岸就死掉的话,那么他的刀就是自己的了。

  在平八郎这样思考着的时候,第一批小船已经被放了下去,在海面上摇摇晃晃着,而一个汉人打扮的船主走出来向着燕九抱了抱拳:“各位大人们,你们可以下船了。”

  “祝愿各位大人武运昌隆。”

  燕九看着那个有些干瘦的船主,他的头上缠着白色的头巾:“只有我们下去吗?你们呢?”

  “根据五峰船主的命令,只有你们下船。”船主看着燕九,不客气地说道:“如今五峰船主在岸上有一些麻烦。”

  “五峰?”燕九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看向船主:“汪直吗?”

  “大胆!”船主闻言勃然大怒:“五峰船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够叫的吗?”

  汪直虽然说老巢与根基都在东瀛,但是他本人可不是什么二鬼子,在汪直的海盗集团中,虽然也有一定数量的东瀛人,但是身居高位的一个都没有,充其量不过是打手与死士。

  毕竟因为武士道的缘故,这些武士们更加悍不畏死,又迂腐不知变通,是上好的死士人选。

  燕九闻言微微色变,他考虑片刻,随后道歉道:“不知五峰船主的名讳不能直呼,还请见谅。”

  “算你识相。”船主冷哼一声,然后用方言暗骂一句:“死猪猡。”

  燕九虽然听不懂方言,但是别人是不是在骂人还是能够看出来的,不过眼下情势比人强。

  这船是汪直的,船上的人,大部分也是汪直的手下,就连他们这些被千里迢迢从东瀛运过来的货物,也能算是汪直的财产。

  只能说这位徽王在海面上一手遮天的能力,如今真的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他也遇到麻烦了吗?

  又究竟是什么麻烦?

  燕九想了想,感觉自己不感兴趣。

  “请问我们的任务是什么?”燕九看着船主继续问道。

  “杀人。”船主看着燕九冷冷说道。

  “上岸之后,所有的人都是你们神州人,你确定要让我们杀?”燕九看着对方问道。

  “你们这些野武士,在东瀛也不过杀人罢了,如今在这里更没有大名抓捕你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五峰船主让你们过来,就是让你们大闹一场的。”

  “闹得越大越好。”

  “闹得越不可开交越好。”

  燕九看着对方的脸,最终点了点头:“好的。”

  “我明白了。”

  ……

  ……

  这艘船上,所有的货物都是人。

  不仅是人,更是来自东瀛的武士。

  寻常的倭寇之乱,分为真倭和假倭之分。

  真倭自然就是真的从东瀛而来的浪人武士,为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来相较于普通百姓,他们经受过专门的战斗训练,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也是历来最受官府忌惮的一群人。

  但是可想而知,即使是在东瀛,浪人武士的数量也是很有限的,也就是如今正值东瀛战国时代,诸侯割据,大名之间互相征伐,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才会导致如此多的浪人武士无人管理。

  而假倭,则是跟随倭寇一起作乱劫掠的神州人士,狐假虎威,烧杀抢掠,若论无恶不作,恐怕要比真倭还要残忍几分。

  就像燕九方才还问一下,你们这些神州人把我们送来神州也杀神州人,真的不介意吗?

  不过他们哪里在意。

  就算这些东瀛人不来,神州人杀神州人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少过。

  燕九上船,说是船,其实就是小舢板,只有风平浪静的时候才能够使用,稍微有点风浪,就可能翻了。

  这次运来的东瀛武士燕九也不知道数量,但是五六十人肯定还是有的,一口气凑齐这么多武士让他们上岸大闹一场,不能不说,这个五峰船主的手笔,比想象中还要大一些。

  毕竟,有一件事情,虽然说这个船主没有说,但是燕九自己也不傻。

  这五六十个人,上了岸,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能够屠灭几个村落寨子,等到神州的朝廷官兵围上来,难道说还真的能够走得脱?

  说是武运昌隆,恐怕就是让他们黄泉路上一路走好,多拉几个人垫背的意思。

  舢板靠岸,燕九上船。

  身边越来越多的武士也踏上了沙滩,不过他们的装饰林林总总错杂不一,简单来说就真的是野武士,并没有主家的家徽,而岸上居然还有人接应。

  那个汉子似乎在海边等待了许久,一见到这些武士就迎了上去:“各位大人就是从东瀛来的对吧。”

  燕九藏在武士中间静观其变,而平八郎则主动上前:“小哥可是五峰大人的人?”

  “正是,奉五峰船主之名,特来接应诸位。”那个汉子点头,然后向着身后一招手:“送上来吧。”

  话音未落,就看到两人一组,各自抬着一个大桶走了上来。

  “诸位大人请看。”

  “这是?”平八郎虽然说不是第一次来神州了,但是这种服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是什么东西?”

  “五峰大人命令在下给诸位大人准备的补给。”那个汉子笑着说道:“打开吧。”

  话音未落,那些大桶就被纷纷打开,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双双崭新的草鞋布鞋,一小袋一小袋雪白的盐粒,一块块用海苔紫菜包好的饭团,一锭五两的银子,以及一捆捆深棕色的长衣,林林总总,不可胜数。

  简单来说,就如同这个汉子所说,这些就是这次上岸的武士们人人有份的补给。

  包括食物,钱财,鞋子衣物,乃至于药品供应。

  毕竟千里迢迢花大价钱把人运过来了,当然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每人一份,每隔三天重新补给一次,如果各位大人有什么需要的话,无论是美食金银华服美人,只要提前知会一声,就自然会有人给各位大人送上。”

  “女人也可以送吗?”听到这话,有人立刻兴奋起来:“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当然可以。”汉子笑着说道:“只要给我们是三天的准备时间,就能够给各位大人送过来。”

  “三天!那太长了!”说话的那人恶狠狠地说道:“离这里最近的村落在哪里?”

  “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汉子脸上不由有些不好看。

  之所以汪直要给这些家伙沿途补给,就是要省掉他们自己去劫掠奸淫的功夫,按照汪直所安排的路线,好好在这东南地界上走上一圈,杀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动静也是越大越好。

  因为朝廷有些人始终不认为汪直是什么大人物,又能有什么能量,对于这种人,只有将耳光扇在他们脸上,他们才知道痛。

  而这七十二个货真价实的浪人倭寇,就是汪直送给两江总督的一份厚礼。

  念一至此,汉子叹了口气:“我给诸位大人带路。”

  反正总要杀人。

  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烧杀抢掠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少干,就不要这个时候装温良了。

  “只有五里的路程。”

  ……

  ……

  大运河上,楼船正在顺流而下,风正一帆悬。

  两岸的江景已经看了很多,楼船虽大,但是郭盛也随船送了不少船工水手,否则依靠方别这些人,想要将这艘大船开起来真的是难上加难。

  当然,大船的好处,就是能够把自己想装的所有东西都给装进去,霄魂客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单独房间,相对于车马劳顿,水路更加的安稳快捷,像是这样的大船,航行在河面上,几乎有如履平地的感觉。

  “殷夜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薛铃看着方别大声说道。

  殷夜可是秦的人!

  而秦是何萍的死对头。

  让这个死对头在霄魂客栈这边插一根针真的好吗?

  况且这根针昨天晚上好像在方别的房间住了一晚都没有出来。

  所以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对女孩子不感兴趣,但是真正的答案只是身边的女孩子还不够好看?

  不对,宁夏还不好看?

  宁夏最起码不是秒杀殷夜吗?

  总之薛铃现在差不多是一肚子的气。

  “这个嘛。”方别看着薛铃:“那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但是如果长话短说的话。”方别侧头揉了揉眉心;“那就是如果殷夜真的想来的话,我们赶不走。”

  “与其说让她暗中跟随,还不如光明正大地住下来。”

  “两害相权,终究还是取其轻的。”

  “住下来?”薛铃就不开心了:“住哪里?”

  “住你房间吗?”

  亏我还相信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是真的不近女色。

  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她或许有这个想法。”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方别大概有点猜到殷夜为什么会跟上来了。

  但是事实上,殷夜跟上来的话,会有双倍的方便。

  所以方别也没有理由和立场拒绝她的到来。

  光明正大地住下来,总要比偷偷摸摸更好不是吗?

  “但是我不会允许的。”方别看着薛铃,认真做了确认。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薛铃是完全不信的。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在上方盘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向着楼船落了下来。

  方别和薛铃同时停住。

  信鸽的话——说明蜂巢已经有新任务了。

  第一百零九章 雪中送炭

  “地字号任务:刺杀邱大鱼。”

  “任务介绍:邱大鱼乃是朝廷在东南抗倭的重要将领,应委托人要求,应在合适的时间内将其刺杀,瓦解朝廷在东南的势力军心。”

  “任务期限:一个月。”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一百五十分,纹银三百两。”

  “地字号任务:刺杀广济奇。”

  “任务介绍:广济奇是东南小有名气的青年将领,潜力巨大,应委托人要求,应在合适的时间内将其刺杀,防患于未然。”

  “任务期限:两个月。”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一百三十分,纹银两百两。”

  一只信鸽,一卷铜管,两张桑纸,两个任务。

  看完这两个任务,薛铃与方别对视一眼。

  “没有想到这么快。”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确实,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在此之前,方别这边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任务了,主要是因为和蜂巢总部的关系有一点僵,以及暂时离开洛城的缘故。

  不过这次汴梁西湖小筑之约后,和蜂巢之间的龌龊隔阂暂时算是化解了一下,秦也做过预告,说蜂巢很有可能会接下汪直的一系列暗杀名单,只不过,能有这么快还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可能是委托人那边催得很急。”方别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他拿起来那两张纸,放在手中:“这算是我们成为银蜂的第一个任务。”

  “你怎么看?”

  “我的话?”薛铃看着方别,想了想开口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完成这两个任务。”

  “当然,我知道,完成与否,我的意见并不重要。”

  “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这可不是你妄自菲薄的时候。”方别摇头说道:“我既然问你,那么就说明我认为你的建议很有参考性。”

  “那么我不想完成。”薛铃看着方别:“原本东南的局势就很糜烂,朝廷的军力不足,兵员素质也十分堪忧,面对那些倭寇,很多时候都没有办法与之正面对敌,只有依靠一些精兵猛将,才能够勉强维持住局面。”

  “而这次任务中所提到的这两个将领,都算是如今东南海面上的擎天之柱,或者说未来栋梁。”

  “如果我们真的把这两个人杀了,那么东南的局势,当即崩溃,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就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我们便是这一切的帮凶。”

  方别静静听着薛铃的话,然后淡淡笑了笑:“但是蜂巢不在乎对吧。”

  是的,蜂巢不在乎,蜂巢只在乎要不要完成任务。

  毕竟蜂巢连杀周海天的任务都能够下发出去,更何况杀两个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的军官。

  “蜂巢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希望在乎。”薛铃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那你怎么看呢?”

  “我?”薛铃很诧异为什么要问自己两遍怎么看,而这个时候,殷夜的声音在一旁静悄悄地响了起来:“没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在这里!”薛铃有点跳脚了。

  之前完全没有发现对方居然在偷听。

  “我本来就在这里啊。”殷夜一脸看傻瓜的表情看着薛铃:“我过来又不是游山玩水的,本来就是监视你们的。”

  “偷听你们说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薛铃没有想到殷夜真的可以将这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明明不是偷听被抓包了吗?

  “所以你怎么看?”方别看着殷夜说道,眼前的少女绣花鞋小白裙,看起来非常的干净而休闲,相对于平日里殷夜的打扮,现在的少女真的算得上是游山玩水的休闲打扮。

  但是方别让她上船,当然是因为殷夜有着她独特的价值。

  比如说现在。

  “我说过了,没有什么好看的。”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名单是汪直给的,任务是蜂巢下的。”

  “蜂巢刺客只负责执行任务。”

  “而不是问为什么要做这些任务,也不会问这些任务完成之后有什么后果。”

  “萍姐就是这样做的,然后萍姐杀了周海天。”方别看着殷夜静静说道:“现在看来,在完成任务之前,多问一句为什么,并没有错。”

  “那你叫我出来做什么?”殷夜用手撑住脸颊,看着方别:“对了,手边有吃的吗?”

  方别叹了口气,从口袋中取出来一块饴糖递给殷夜,殷夜接过一把塞入口中。

  “多谢。”

  薛铃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车里,她应该在车底。

  所以说是个妹子和方别之间的默契都要比自己这边要好吗?

  我为什么要受这个气啊摔!

  “汪直最近的麻烦不小,所以说治病当用猛药。”殷夜继续说道:“朝廷之前排了邱大鱼率军突袭了汪直在浙江的老巢,算是以打促谈的办法,不过把汪直打得有些元气大伤。”

  “所以说汪直的刺杀名单,就将邱大鱼排在了前列。”

  “另外,根据可靠消息,汪直重金从东瀛本土运过来了一批货真价实的浪人武士,想要让他们在东南大闹一场,让朝廷看看,倘若没有他制衡的话,那么那些不受控制的东瀛武士会给朝廷带来怎么样的麻烦。”

  “荒唐!”薛铃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咬牙说了一句。

  什么叫做如果没有汪直制衡的话。

  “很多时候,做事不讲过程,只看结果。”殷夜看着薛铃静静说道:“汪直在海面上纵横二三十年,从来都不是什么宅心仁厚心慈手软之辈。”

  “这次朝廷派邱大鱼的突袭,是真的把他打的有点疼了,所以说他的反击也必须猛烈一点,否则就没有办法维持他五峰船主的名头了。”

  “如果我最近想见汪直的话,有什么办法?”方别在一旁突然开口问道。

  “最近汪直不会见什么外人,如果你真的想见的话,可以通过蜂巢的渠道。”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不,我不通过蜂巢的渠道。”方别直接否决了殷夜的建议。

  “那么应该没有什么办法。”殷夜开口说道。

  “倘若我手中有要和汪直完成交易的货物呢?”方别说道。

  “货物?”殷夜疑惑道。

  下一秒殷夜就意识到了方别指的是什么:“你是说郭家与汪直的交易?”

  “所以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方别挠了挠头。

  “算不上人尽皆知,当然,只要是情报,别人给出来好价钱,蜂巢也就不会藏私。”殷夜看着方别说道:“郭家一直想要在汪直的海上贸易上面分一杯羹,毕竟汪直的海上帝国,能够和太多人做交易。”

  “其实如果不是朝廷自视甚高的话,汪直也确实有和朝廷做买卖的本钱。”

  “当然,问题就是朝廷不认可汪直的本钱罢了。”

  “总之闲话少说。”方别看着殷夜道:“我手里有这些东西,想要找汪直进行交接,虽然说来的时候,郭盛也给了我几个方法,不过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其他的主意没有。”

  “你想要哪方面的主意?”殷夜问道:“还有这次交易的货物都是些什么?”

  “具体我还没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方别说道:“不过在眼下送过去的,肯定不会是寻常玩意。”

  “我想要的是,能够直接见到汪直的主意。”

  “而不是被随便一个小头目就给接受了我手里的东西。”

  “雪中送炭的东西吗?”殷夜按住额头沉吟说道:“那还真的是有点意思。”

  “我们现在先下去看看。”

  “如果合适的话,那么我可以想办法,让你直接见到汪直。”

  “不过。”殷夜看着方别,目光冷静锋利:“不能杀他。”

  “汪直现在很重要,他还远远没有到去死的时候。”

  “瞧瞧你说的这话,我想是那种会随随便便杀人的人吗?”方别叫屈道。

  “问题是你就是。”殷夜淡淡说道。

  “还有,我们去船舱里面看看吧。”

  “看看郭东主到底给汪直准备了一些什么东西。”

  “我也要去吗?”薛铃看着基本上已经成了电灯泡的自己。

  当方别和殷夜开口说起来的时候,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插嘴的空间。

  “当然。”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

  然后拉住了薛铃的手。

  殷夜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

  ……

  郭盛的那些货物都在舱底。

  因为这艘楼船真的很大的缘故,所以便能够装很多东西。

  在装很多东西的同时,还能够隐藏更多的东西。

  此时呈现在方别三人的面前,就是一口一口的沉重木箱。

  每一个木箱上面都挂着锁。

  “你有钥匙吗?”殷夜看着方别问道。

  “因为郭东主大概不想让我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毕竟我只是一个送货的。”方别看着殷夜笑道。

  “那么介意我打开吗?”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请便。”方别淡淡道。

  方别还是不怎么想亲自打开这些上锁的箱子,虽然说看一看没啥,但是郭盛并没有让方别看,那么至少说明里面的东西不大适合看。

  “好的。”殷夜笑了笑,伸手摸上第一个锁头,也没有见她怎么动作,就看到那个锁头在她手中一声脆响,竟然没有钥匙自行打开,薛铃看着有点目瞪口呆。

  如果是她自己的话,用金刚不坏神功,倒是可以直接将那锁捏开,不过捏开容易,想要将锁头复原,就是难上加难了。

  而殷夜居然能够自行开锁,这个操作真的未免太溜了。

  “斗转星移竟然还有这个用法。”方别看着殷夜的动作,不由夸赞了一声。

  老实说,殷夜的武功真不算高,她的综合实力大概也不过是三品左右,如果凭真才实学的话,打起来她还真的不是薛铃的对手。

  不过殷夜的强大之处也就在于她能够灵活地运用自己所掌握的武功,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就好像她现在开锁一样,虽然很多人都能够打开这些紧闭着的锁,但是能够像殷夜这样举重若轻的人,这个世间倒也真的没有几个。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殷夜淡淡说道,然后一只手托住木箱的上沿:“那么我就打开了。”

  方别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就是默认。

  殷夜于是手上轻轻用力,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只见金光璀璨。

  连薛铃都忍不住伸头往箱子里面看了一眼,一眼之下,不由有一点失望。

  箱子里是一块块金银锭,铸成了元宝模样,整整一箱,就要比当初在黄河十七盗那边缴获的赃物还要多。

  这一大箱子的金银,加起来一共差不多折合有一两万两银子那么多,虽然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郭盛而言,这笔钱也算不上什么。

  当然——手笔还是很大的。

  “第一箱是金银。”殷夜静静说道:“可能是定金,也可能是尾款,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的礼金,不过究竟是什么,就要问郭盛本人了。”

  “但是从第一个箱子来看,其他箱子的价值,也一定相当高。”

  这样说着,殷夜来到了第二个箱子面前,同样伸手托住锁头,然后内力游走其中,精巧控制,打开了机括锁舌——殷夜打开的锁就好比最精巧的锁匠打开的一样,没有任何暴力破坏的痕迹,这样的话,看完之后可以重新将锁给锁上,没有人会知道这些锁曾经被人打开过。

  不过看殷夜这么熟练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偷看过多少东西。

  “我们来看看第二个箱子。”这样说着,殷夜伸手掀开了第二个箱子的盖子。

  这次掀开之后,殷夜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这次倒是发现有趣的东西了。”

  薛铃再探头往里面看去,只见到整个箱子里面对面了一个个用油纸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整整塞满了一口大箱子。

  “这是什么?”薛铃忍不住问道。

  不过还是没有上前去查看。

  方别叹了口气:“应该是火铳。”

  这样说着,方别上前拿起来了一根油纸包,先是掂了掂重量,然后静静撕开了上面封装的油纸。

  “这样不要紧吗?”薛铃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你这么撕开了,我们怎么放回去啊。

  “不要紧,反正也没打算还回去。”方别这样说着,就像拆快递一样,将外面包裹的油纸全部撕开。

  里面,果然是一条乌黑油亮的崭新火铳。

  第一百一十章 郭家的礼物

  火铳,又称火筒。

  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原始的火器了。

  很多人说炮是放大的枪,但事实上,应该反过来才对——枪是缩小的炮。

  火器本质上是使用火药作为推进力使用的武器,放入火药,放入枪弹,点火发射,毫无疑问,虽然说炮的用料更多,威力更大,但是从制作的难度上来看,想要制作一根细并且匀称的铁管,要比制作一根炮管需要的制作工艺更高。

  但不管说到天边,火铳依然只是火铳,前装弹药,单次发射,瞄准困难,弹道飘忽,相比于弓箭而言火铳的最大优点,大概就是不需要人来拉动弓弦发力,对于兵员素质要求不高,训练也算简便。

  如果真要和方别手里的燧发膛线枪相比,那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就算天上地下的区别,有一点还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无论是火铳还是燧发枪,都是这个时代毫无疑问的违禁品。

  郭盛能够搞到这么多火铳——差不多一整口箱子,少说五十条,多说就是一百条的火铳,已经可以武装起来一只小小的军队。

  而这些火铳又是要送给汪直作为礼物。

  就让人不免有点心生疑惑。

  郭家究竟要做什么,才在汪直身上下这么大的赌注。

  “火铳。”薛铃面色复杂地说道。

  薛铃当然见过这个东西,燕京城中有神机营,就装备着大量的火器,算得上是当今最先进的火器军团,真要有一百条火铳攒射,那么面前基本上没有什么武林高手之说。

  就算是大成的金刚不坏黑天魔功,面对攒射的火枪,能挨一两枪,十来枪,还真能挨几百枪的?

  “嗯,火铳。”殷夜点了点头说道:“郭家下的赌注还挺不小的。”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现在拿这条船去报官,回头就能把郭家给抄了。”

  “就算抄不了,也能让郭家脱一层皮。”

  殷夜看着方别的表情,笑了笑:“好吧,我开个玩笑而已。”

  这样说过之后,似乎是为了掩盖一下什么,殷夜继续往下打开了下一个箱子,这里面是一捆捆各色名贵丝绸,这些丝绸的质地款式花色都是上上之选,不过与之前两个箱子比,爆点就少了很多。

  第四个箱子是茶叶。

  第五个箱子则是瓷器。

  第六个箱子里面有点意思,竟然是一罐罐密封严正的火药,看的方别有些啧啧称奇。

  因为这几个箱子里面真的很有意思。

  送金银送军火其实还是挺好理解的,但是又送这些非常正经的商品,就让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在船舱的底层,一共有二十个箱子。

  在殷夜的手下,这些箱子被一一打开,一共是四大箱的金银,四箱火铳,两箱火药,两箱茶叶,四箱瓷器,四箱丝绸。

  如果只看金银火铳和火药,这些货物你别说还真的挺正常的。

  如果只看茶叶瓷器和丝绸,这些货物也挺正常的。

  但是掺杂在一起,就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起来。

  尤其是这些货物又是送给汪直的。

  向海贼输送金银火器,这罪名就算是郭家也扛不住,郭盛愿意将这些货物交给方别,大概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于方别的信任吧。

  就是那种,我把把柄交在你手里,但是我相信你不会害我这样的感觉。

  “有点看不懂。”薛铃看着这二十口打开的箱子喃喃说道。

  这些箱子的货物加起来是真的价值不菲,价值总和估计要接近十万两之多——除了最珍贵的四大箱金银,剩下的火铳火药瓷器丝绸什么的虽然也挺值钱的,但是价值说白了也就那样。

  十万两银子的豪赌与押注,只是不知道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

  “所以你怎么看呢?”殷夜笑着看向方别:“看看你的好兄弟,不对,不应该说是你的好兄弟。”

  “这应该是整个郭家的选择。”

  方别能怎么看?

  方别只能选择用眼看。

  他伸手盖上第一个箱子,然后顺手再将铁锁给锁上。

  一个一个,方别重新锁上了这所有的箱子。

  “既然货物你都看过了,该怎么看,不是应该我来说,而是你来说。”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事实上,之所以要来到船舱底部看这些箱子,其起因就是因为蜂巢发布的新的刺杀任务,无论是邱大鱼也好,广济奇也罢,都算得上是朝廷的重要任务,一旦说方别选择执行了暗杀计划,那么就算是被绑上了贼船。

  所以在上船之前,方别还是想要先问一下。

  这条船到底有没有上的必要。

  “郭家的想法没有那么简单。”殷夜淡淡笑着说道:“如果说已经屹立于神州百年不倒的郭家会这样直白地交出来自己的底牌,才让人莫名其妙,贻笑大方。”

  如果说之前还不算清楚的话,那么看了郭家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很多东西就显得昭然若揭了。

  “能不能有人给我解释一下?”薛铃虽然一直都在现场,但是她只觉得自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说道:“总之,郭家目前算是两头下注。”

  “那么这些货物我们还要送吗?”薛铃问道。

  “送,当然要送。”方别点头说道:“不仅要送,我们还要将这些原封不动给送到汪直那里。”

  “我也想顺便看一下,这位号称徽王的五峰船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要送吗?”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么那两个将领,我们要杀吗?”

  既然货物要送的话,人似乎也是要杀的吧。

  毕竟是地字号的任务,奖励如此丰厚,但是刺杀对象的实力,却往往没有地字号的实力。

  这样的任务,如果排除朝廷背景的影响的话,薛铃感觉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玄字号任务吧。

  仔细想想,已经挺久没有做过玄字号任务了,还是有点怀念的。

  “人嘛。”方别幽幽卖了个关子。

  “我们先去看一看吧。”

  “去看什么?”薛铃看着方别。

  “广济奇。”少年静静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钓鱼的钩与出鞘的剑

  汴梁,郭府。

  池水碧波荡漾,池边,郭盛正手握一根青竹钓竿,坐在池边垂钓。

  钓线低垂,荡起圈圈涟漪。

  只是并没有鱼上钩。

  而在郭盛身后,响起了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郭盛抬起一只手。

  身后的声音立刻停止。

  然后郭盛专心钓鱼。

  终于,大鱼上钩,钓线被绷地笔直,青竹钓竿被拉成一张满月之弓,郭盛全神贯注地与这条大鱼拉锯,反复纠缠,最终猛然用力,只见一条银色的大鲤鱼被钓出水面,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郭盛收杆,然后解下鱼嘴处的吊钩,掂了掂这鱼的重量,然后伸手重新将鱼扔入池水中,浪花溅起,须臾不见。

  有人钓鱼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有人钓鱼单纯是为了消遣。

  郭盛当然单纯是后者,而等做完这一切,他回过头来,表情瞬间凝滞。

  “爷爷。”郭盛讷讷开口说道。

  无论平日里郭盛多么意气风发,但是面对眼前这个老人,他还是嚣张跋扈不起来。

  毕竟,眼前这位才是郭家的真正掌舵人。

  郭槐此时一身藏蓝色的棉布马褂,脚下也只是一双普通的布鞋,唯一比较显眼的就是他的须发皆白,白如雪一般,能够白到这个程度,说明他真的已经是很老了。

  “没事,我看你鱼钓的不错。”郭槐笑道:“钓鱼,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正意平。”

  “只有能钓好鱼,才能够做好事。”

  这样说着,郭槐看向面前波光粼粼的池水:“给汪直的那些东西,你已经派人送出去了?”

  “是的。”郭盛说道。

  “人选可靠吗?”郭槐继续问道。

  “绝对可靠。”郭盛说道。

  “我听说你前两天把玉魄给借出去了?”郭槐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一个人吗?”

  “是的。”郭盛面对这位老祖宗,是丝毫不敢有半句谎话。

  或者说,在这位老祖宗真的老糊涂之前,是没有人敢瞒他的。

  “既然这样的话。”郭槐幽幽叹息了一声:“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了。”

  “是的。”郭盛点头确认道。

  “既然是好朋友,那么你还让他来趟这趟浑水?”郭槐反问说道。

  “因为他是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人。”郭盛认真说道。

  这样说过之后,郭盛看着郭槐的脸:“爷爷,关于汪直,你究竟怎么看?”

  其实郭盛也是知道自己这边究竟是送给了汪直什么样的货物来完成交易。

  不过这些货物究竟代表着什么,郭盛自己也不太清楚。

  因为这批货物是由郭槐亲自选定并且命令自己的亲信手下装箱的,没有假借任何外人之手。

  “没有怎么看的问题。”郭槐依旧看着眼前的池水:“大海上只有一个王者,目前这个王者的名字就是汪直。”

  “如果我们想要追寻海那边的风景,那么汪直就是绕不开的一环。”

  “今年对于汪直而言是一道大坎。”

  “如果他能够挺过这道坎,那么他就依然是海盗王,任何在海面上航行的船只,都必须悬挂他的旗号。”

  “但是如果汪直倒下了,那么就会有无数的鬣狗来分食汪直留下的尸体,我们也毫不例外。”

  “所以,凡事往前看就对了。”

  “那么汪直能够挺过去吗?”郭盛问道:“我没有记错的话,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汪直面对过比今天更复杂更难缠的局面。”

  “但是最终他都化险为夷,并且逐渐壮大。”

  “因为那个时候,汪直他还是不是这片大海上的王。”郭槐淡淡笑着说道。

  这样说着,他伸手拿起郭盛方才丢下的钓竿,高高扬起,就将钓钩抛入水中。

  “爷爷,我还没放鱼饵呢。”郭盛刚想提醒,话音刚落,就看到郭盛的鱼竿在水面轻轻一点便又提了起来。

  一条银色的大鲤鱼鳞片在空中映射着光芒。

  ……

  ……

  火在燃烧。

  着火的是村落。

  燕九静静抱着太刀,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有参与,也没有动手阻止。

  这里是距离他们登陆点最近的村落。

  是一个很穷的村子,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咸鱼都少的可怜。

  至于想要找的女人,这海边的女人一个个被海风吹得歪瓜裂枣,皮肤黝黑,就算是再饥渴的浪人也看不上。

  所以他们就简单地动手杀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

  一刀落下,头便点地。

  燕九并没有杀人,他只是看着这些人被杀。

  然后想了想他们究竟有什么错。

  他们并没有什么错,有错的是这些浪人武士自己。

  如果这些武士没有在这片海域登陆,没有人想要就近去找女人,就不会来到这处村落,如果这个村子里有足够漂亮丰腴的女人——当然,这个要求对于这个小小的村落而言显得实在有点太高了。

  就算这个村落有这样的女人,这些豺狼恐怕还是会选择杀人。

  大概只有足够漂亮的女人才不会被杀。

  然后可能会被一起带走?

  或者在糟蹋之后还是就地杀掉?

  很多看起来非常残忍的逻辑,当真正开始实行的时候,又感觉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燕九叹了口气:大概这就是世道吧。

  这样的惨剧,其实在东瀛燕九也没有少见,只是如今这些受苦的子民变成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神州人,燕九原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但是没有想到终究还是做不到。

  “燕兄弟没有动手,是信奉佛祖不杀生呢?”身后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还是说燕兄弟细皮嫩肉妇人之仁,认为这过于残暴不屑于与之为伍?”

  燕九回头,看向对方。

  眼前是一个高大的持刀浪人。

  他的太刀上尚且向下滴沥着鲜血。

  方才肆意的杀戮中,他应该没有少杀人。

  这种人在东瀛应该被称为杀人鬼吧。

  燕九抬起头,淡淡说道:“都有。”

  “既然这样的话,你为什么又要离开妈妈的怀抱,不选择继续吃奶而是来到西方这边血与火的战场?”

  这个浪人哈哈大笑说道,然后一刀向着燕九劈来。

  “这里不要还在吃奶的孩子!”

  “哦。”燕九淡淡说道。

  然后他静静扬眉。

  剑已出鞘。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剑未出鞘

  浪人挥剑,燕九出剑。

  浪人原本就是亡命之徒,原本是经过正经训练的武士,但是因为主家破灭,又不愿意侍奉新主,只能够四处流浪,亡命天涯。

  但是——武士原本就是不事生产的军事阶级,如果失去了主人家的供养,那么指望武士去种地打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从事这样下等人的生活?

  也只有偶尔打家劫舍,才能够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

  而东瀛如今天下动荡,战乱频繁,人民生活困苦的同时,又多有武装,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就算真的打劫成功,油水也少的可怜,简直就是地狱难度的游戏。

  而向西渡海来到神州,一切都变了。

  江南自古膏腴之地,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随随便便打劫一处村落,就有大量的美食财物,如果能够攻破一处村镇县城,更是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豪宅美妇供自己享用,这样如同天堂一般的生活,东瀛做得到吗?

  如今倭寇之乱,主要源头乃是两个,一个就是汪直通过在东瀛的经营,调动东瀛的势力为自己所用,彻底垄断整个海上贸易,客观上也更加方便那些在东瀛无家可归的浪人来神州讨生活。

  而另一方面,则是东瀛自己国内混乱不堪,大名并起,诸侯争霸,号称战国时代,确实名副其实,就算是村长打架,但是几百个村长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的,大量大名被剿灭,又有新分封的家臣大名顶替,真可谓是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做。

  当社会混乱,就同样会滋生大量的浪人阶层,他们毫无忠诚可言,又擅长杀戮,生性残忍,本身就是不稳定因素,所以各地大名既然不能将这些浪人为己所用,也就索性乐见他们远赴神州讨生活,毕竟最终如果他们回国的话,还是会带回大量的金银财帛。

  从客观上来看,这也是一门生意。

  眼前的浪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东瀛浪人,性格暴躁残忍嗜杀,仅仅是因为看燕九不顺眼,就可以挥刀相向。

  因为他们本质上并不是同伴,而是群狼。

  是群狼,而不是狼群。

  狼群有首领,大家都会服从头狼的指挥。

  但是群狼只是暂时聚合起来的豺狼,各为其主,一盘散沙。

  并不需要服从任何人,只需要肆意劫掠杀戮就可以了。

  眼前的浪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制燕九于死地,手中太刀笔直斩出,快准狠辣,如果没有十年以上的练习,难以有这样快的刀。

  而燕九出刀的速度却很慢。

  很多人看燕九出刀的速度,心中哀叹一声:“这后生已经死了。”

  平八郎则比浪人更快地出刀,一刀横在狼人斩下的太刀之前,打刀薄且细,太刀宽且厚,但是更厚的太刀砍在打刀上,却如同砍在石块上一般,非但打刀丝毫不曾动弹,反而是太刀整个弹刀弹了回来。

  浪人看向平八郎,眼中露出一丝忌惮:“野田,你看上这小子了?”

  燕九看着突然横生枝节的平八郎,稍微有点意外,一声铮然,太刀重新入鞘。

  “我只是看上这小子的刀了。”野田平八郎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子要是被你杀了,我这刀岂不是归你了?”

  “那个时候还要把你也杀了才能把刀拿到手,我岂不是亏大了。”

  周围人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而燕九则看着平八郎:“谁要你多管闲事了?你想要刀,自己来抢就是了。”

  这样说着,燕九将太刀平放在身前,斜眼看着平八郎:“刀就在这了”

  浪人看燕九浑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勃然大怒:“八嘎野郎!”

  这样说着,他迅速抽刀,向着燕九凌厉砍出来第二刀。

  不过平八郎依然静静伸出打刀再在两个人之间格挡了一击,浪人的太刀依然没有碰到燕九一根汗毛,浪人不由大怒:“野田,我平素敬你三分,不过是看你年纪大,如果你再这样胡搅蛮缠的话,小心我把你一块给宰了。”

  平八郎伸手打了个哈欠:“川谷,你信不信我如果不插手的话,这小子一刀就能把你砍了?”

  “砍我?”被称作川谷的浪人怒极反笑:“就这样一个娘娘腔的男人?”

  平八郎没有理会川谷,而是看着燕九:“随意杀人会很麻烦的。”

  “但是他似乎能够杀我。”燕九看着平八郎静静说道。

  “那是因为川谷不在乎杀人造成的麻烦。”平八郎看着燕九道。

  “老子受不了了!”川谷连续被平八郎和燕九无视,心中的怒意早已经充盈在胸膛,不由双手握刀,用力向着燕九头颅砍下。

  这一次平八郎没有阻拦。

  燕九依旧静静地,缓慢地出刀。

  燕九的刀实在出的太慢了,以至于很多人都看不懂他这样慢的刀。

  川谷当然也不懂。

  他只是感觉这个可恶的瞧不起自己的男人终于要死了。

  但是燕九的刀,只拔出了一半。

  然后便重新插入了鞘中。

  “这样可以?”燕九看着平八郎说道。

  平八郎点了点头:“好快的剑。”

  “还不够快。”燕九摇头说道。

  而在他的面前,之前嚣张的浪人川谷,此时已经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他的脑门上有一道高高凸起的红印。

  如果是之前,这将会是块到极致的一剑,快到可以将他人切成两半。

  但是现在,这只是一记冰冷的闷棍。

  燕九用刀背砍得。

  “这怎么可能?”

  “川谷就这样败了?”

  “你看清那一刀了吗?”

  “我看燕九根本没有出刀啊。”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浪人一个个议论纷纷,并没有因为川谷的倒下感到难过。

  这里并没有什么朋友,不过都是些集群而居的狼群。

  燕九没有理会所有人,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带领他们过来的汉子。

  燕九记得,这个汉子是汪直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燕九看着他说道。

  “好快的刀,你的师傅是谁?”那人看着燕九有些赞叹地说道。

  原本他是看不起这些浪人的,因为这些浪人不过是汪直用来与朝廷博弈的棋子。

  但是这个燕九的出现,让他不由有些在意。

  “你叫什么名字?”燕九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三章 鸣金

  燕九就宛如一台单程序的电脑。

  他提出来了自己的问题,如果你没有对他的问题进行回应,那么他只会持续地提出他的问题,而不是先解答你的问题。

  这个白头巾的汉子不由敲了敲脑门:“我的名字叫做燕八。”

  “为什么不叫王八?”平八郎在一旁说道。

  即使是再蠢的人,也知道这个名字是占燕九的便宜。

  不过平八郎的汉文真的很好,居然连王八这个梗都知道。

  “因为我不姓王,我姓燕。”汉子笑了笑,看着燕九:“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燕双。”

  虽然燕双依然有占便宜的嫌疑,不过燕九挑起来眉毛,笑了笑:“好名字。”

  “我没有师傅。”

  燕九说自己没有师傅,同样也是胡说八道。

  他这样的刀法,只有最强的武士才能够教出来,或许就是东瀛的剑圣。

  不过他不承认,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逼着他承认。

  “阁下真的好刀法,不过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兴趣,成为这七十二位好汉的首领?”燕双看着燕九说道。

  “我没有兴趣。”燕九断然拒绝。

  “那么就暂且搁置这个提议吧。”燕双笑了笑,没有坚持这个意见。

  他只是看着燕九:“如果以这样的状态走下去,我恐怕你们并没有办法走到船主所期待的位置。”

  “船主期待我们走到什么地步?”燕九问道。

  “最少,要攻破应天府?”燕双说道。

  “你的船主是不是疯了?”燕九冷冷问道。

  连燕九都知道,大周朝廷的首都在北方的燕京,但是在南方的应天府,同样是大周的首都。

  或者说陪都。

  大周朝廷燕京有的六部尚书,应天府同样有,可以说是一个微型的小政府,管理着东南的事务。

  当然,这样的地方守备当然不会松懈,单单守军就有三万之多,如果能够号召周围的将领卫所带兵拱卫,恐怕凑齐十万人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座煌煌之城,就凭借这七十二个浪人武士就想攻破?

  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是这七十二个浪人全部换成燕九,七十二个燕九——七十二个燕九还真有可能攻破应天府。

  不过这个世界哪里有七十二个燕九?

  七十二个川谷还差不多。

  “船主没有疯,船主也不会疯。”燕双看着燕九说道:“船主已经安排了路上的一切,只要你们按照剧本走下去,我保证应天府的城门会为你们打开,你们有机会攻入这个帝国最富庶的城市,然后带走最珍贵的宝物回到东瀛。”

  “并且将会将名字永远刻在历史上。”

  “真的吗?”燕九看着燕双说道。

  燕双刚想向燕九确认他说的句句属实,就听到了燕九的下一句话。

  “我不信。”

  燕双感觉自己这一瞬间几乎想要吐血。

  然后就听到燕九继续说道:“我对什么应天府没有兴趣,更没有兴趣听你给我画这么大的大饼。”

  “我只想知道,汪直如何证明自己的实力。”

  “以及,汪直让这七十二个武士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屠灭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子?”

  燕九环视四周。

  这个村子已经到处燃烧着熊熊的烈焰,火焰可以掩盖很多东西,但是唯独不能将真相抹去。

  这座村子遭遇了倭寇的袭击,然后全村的人都被杀了,村子被夷为平地,并且,没有任何的理由。

  只是他们到了这里罢了。

  燕九很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样的事情可以少一点。

  “当然不是。”燕双看着燕九说道:“只是说各位大人个个脾气暴躁,在船上估计也憋坏了,如果不下来发泄一下,那么恐怕遭殃的反而是自己人。”

  这样说着,燕双不由笑了笑。

  如果不是燕九足够强的话,刚才已经被川谷给砍了。

  这个时候也就没有机会在他面前说话。

  “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燕九问道。

  燕双笑了笑:“诸位大人还能赶路吗?”

  “当然没问题,还等着大杀一场呢。”有人在人群中喊道,随即更多的人哈哈大笑地附和着。

  这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这群乌合之众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燕九不动声色地再皱了皱眉头。

  他有点怀疑自己通过这种方式来到神州是不是正确了。

  不过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在这里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吧。

  燕九这样告诉自己。

  “那么诸位大人且随我来。”燕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们的下一站,是石屏卫所。”

  ……

  ……

  石屏卫所。

  午后,斜阳草树。

  广济奇看着自己手下这些正在操练的军士,眉宇中的愁色始终没有消散。

  虽然说好不容易继承了父辈的荫职,大丈夫在世,最怕的是一辈子庸庸碌碌,虽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但是却没有大展拳脚的空间。

  可是现在东南有事,倭寇作乱,能有荡清倭寇的机会,真的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但是现在看着手下这些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官兵,广济奇不禁有些怀疑——凭借他们,真的能够一展生平所学,尽吐此生抱负吗?

  答案恐怕真的会是很难很难。

  广济奇这样想着,突然看到远处的旗杆上突然高高地挂起了一面红旗。

  广济奇神色为之一变。

  倭寇来了!

  广济奇来到石屏卫所之后,虽然说尽量开始操练手下的军士,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临时抱佛脚将手下的官兵训练成百战精兵,除非广济奇不学兵法改学道术,真的撒豆成兵起来,才有机会展现这样的神迹。

  广济奇不是道士,所以只能用一些兵法的手段。

  他命令十来个精明能干的士兵分散在石屏卫所的高处,专门负责警戒周围的动静。

  一旦发现敌情,盗贼挂蓝旗,倭寇挂红旗,而官兵则是挂黄旗。

  如今红旗高挂,也就是说——倭寇前来进犯。

  广济奇不由站了起来,伸手抓住挂在墙上的鼓槌,然后重重击打在金锣之上。

  “铛!”

  “铛!”

  “铛!”

  连续三声锣响在整个石屏卫所中震荡。

  鸣金收兵。

  收兵,同样也是集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与假

  燕九也听到了远处卫所传来的金锣声。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我们被发现了?”按照常理来说当然不可能。

  但是有些事情不能用常理度之。

  “如果说这卫所的长官是别人的话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卫所的长官并不是别人。”燕双摇头说道。

  “不是别人?那又是谁?”燕九不由问道。

  “你可知道为什么船主会选择让你们在这里上岸吗?”燕双反问道。

  “为什么?”关于这个问题,燕九是真的不知道。

  “因为这里距离石屏卫所最近。”燕双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这个石屏卫所很特殊吗?”燕九不由问道。

  “原本不特殊,但是因为这个卫所的长官,所以就显得特殊了。”燕双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个卫所的长官是谁?”燕九继续问道。

  “此人姓广,名济奇。”燕双静静说道:“乃是山东蓬莱人,因为祖上荫庇,而当上了这石屏卫所的指挥佥事。”

  “其人有气度,有奇谋,能带兵,能练兵,初来乍到,就能够用手下的老弱残兵堵住好几拨上岸的倭人一顿猛揍,有人称他为广老虎,他却说自己连假老虎都做不了,哪里做得了真老虎。”

  “五峰船主找人观过他的气,那人说此人之气,其色青紫,应该是封侯拜相的大人物,应在此地,可能将来倭寇之乱的终结,要应在此人身上。”

  燕九听着不住点头:“所以说,五峰船主的意思是……”

  “斩草需除根,借刀当杀人。”燕双看着燕九说道:“五峰船主的意思,就是你们这七十二寇旗开得胜第一战,就要拿石屏卫所开刀,就要拿广济奇这个人来开刀。”

  “不要等到别人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去图谋对付,这个时候就是为时已晚了。”

  “五峰船主还真是重视此人呢。”燕九笑着说道:“那么我倒是要亲自去看上一看。”

  这样说着,燕九提刀上前,却没有料到,一只响箭正向他射来,直逼门面。

  燕九后退半步,抬起刀鞘轻拨,伸手将响箭打落,同时想看射箭那人,正看到一人白马银盔,列队在石屏卫所外整备,捻弓射箭,正是此人。

  那人看到燕九望他,想都没想,再从身后箭袋中抽出一根响箭出来,再向着燕九射去。

  不过这次燕九哪里会让他再来射,自己提刀在手,并未出鞘,而是在草丛中顿足向着白马银盔之人冲去,那人向着奔跑的燕九连射三箭,只是燕九跑起来速度如奔马似脱兔,何其之快,就算此人箭术再高,也如何都射不中。

  只几个眨眼,燕九就已经一路奔过了数十丈的距离,直接来到那人马前,那人大惊,抽出马刀就向着燕九砍来。

  燕九咧嘴一笑:“给我下来。”

  他刀鞘挡住对方的马刀,同时用卸字诀托住的同时,再空中一跃,伸手抓住对方的肩甲,喊一声下来,就将其连人带马整个拖了下来。

  两边人看到燕九这般神勇,不由都有些惊呆了,竟然完全忘记了动作,就看到燕九在阵前大展神威。

  燕九此时已经拖人下马,看着对方的脸,笑了笑:“你就是广济奇,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这样说着,他转身拖着对方向自己这边疾行而去,全然不回顾,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远处燕双大喊了一声小心!

  燕九原本不打算回头的,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余光回头一顾。

  只看到一只银箭长虹贯日一般穿云破空而来,正向着自己的心窝,其速之快,其势之急,几乎是燕九生平仅见,他心知如果不慎重对待,恐怕还真有危险,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刀出鞘,向着那空中一剑挥刀斩去,凌厉刀气破空而出,将那空中的银箭直接凌空劈成了两瓣。

  而正在这个时候,燕九突然感觉身下一沉。

  只见他方才已经完全制住的那个广济奇突然在燕九出刀的那一瞬间挣扎起来,竟然挣脱了燕九的钳制,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匕首,向着燕九的腰眼刺了出去。

  腰眼乃是人体要害之一,如果刺中,即使是燕九,恐怕也要喋血当场。

  燕九微惊,不过随即嘴角含笑,并没有理会对方刺来的匕首,而是用空出来的左手,直接抓向对方的咽喉,竟然是要两败俱伤的举动。

  广济奇嘴角露出微笑,全身力气灌注在匕首之上,用尽全力向着燕九腰眼刺去,却没有想到,对方的腰间竟然柔软坚韧异常,就好像生长鳞甲一般,完全没有办法刺入其中,而与此同时,燕九的左手也已经碰到了对方的脖颈。

  可是对方的脖颈竟然滑溜溜地如同泥鳅一样完全没有办法抓牢,只一个愣神的功夫,对方就从燕九的擒拿中脱离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滚出来一丈,然后哈哈大笑道:“贼寇,如果我是广济奇大人的话,岂能容你在这里猖狂?”

  燕九从来还没有这样吃瘪过,心头不由火起,原本还想要生擒对方,既然被对方如此戏弄,一时间恼怒异常,右手太刀刀刃翻转,向着眼前放肆之人一刀斩去。

  这一刀斩出去,对方就感觉不对。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冰冷的刀意。

  刀气未至,他就感觉全身冰凉彻骨,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不该如此挑衅眼前之人。

  因为对方真的有杀自己的能力。

  纵然他的轻功与擒拿手段,都算不上最一流的好手。

  但是他手中之刀。毫无疑问已经跨入了顶级的那个行列。

  吾命休矣。

  他前所未有地明悟。

  随后一刀斩落,他在地上被直接分成了两半。

  而在远处,真正的广济奇看着那人被燕九一刀斩开,但是距离太远,实在救援不及,想要拉弓射箭的同时,手劲太大竟然硬生生拉裂了手中的画雀弓。

  “大胆倭寇,敢斩我朝廷命官!”

  广济奇这样说着,从人群中一骑而出,向着燕九一边冲刺,一边挥刀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刀,二刀

  广济奇有些出离愤怒的味道在里面。

  之所以让人假扮自己,确实是因为倭寇是很擅长或者说很喜欢擒贼先擒王的。

  因为大周的官兵纪律散乱,一旦主官被擒,那么就是一盘散沙,树倒猕猴散。

  针对倭寇的这个习惯,广济奇经常会让和自己体型相貌相仿的军士来穿自己的衣甲出战,当做那个诱饵,然后再伺机在诱饵身上做文章。

  当然,广济奇很难找到和自己长得可以假乱真的军士,但是也没有这个必要,反正大多数的倭寇也不认识自己,他们只看哪个大周的大官穿的最好,就会集中往那个人身上攻击。

  而事实上,这么多次下来,假扮广济奇的军士还没有出过一次意外。

  但是,今天出了一次。

  对方就死了。

  虽然战场之上,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但是又有几人真的希望马革裹尸还。

  广济奇挑选假扮自己的军士也是挑选军中最有潜力的苗子,当做自己的副将来培养,平时食则同桌,寝则同室,这年头,大将危难最靠得住的就是亲兵。

  而现在,自己潜心培养的苗子就在自己面前被干净利落地杀死,这让广济奇如何不怒!

  而燕九其实最开始,并没有将对方杀死的打算。

  之所以选择动手,其一当然是因为对方的嘲弄和挑衅,双方本来就是敌对立场,杀人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其二则是对方先对自己动了杀心。

  如果说燕九不是在贴身处穿了上好的精金软甲,才能够抵挡住对方偷袭来的匕首,否则恐怕也是非死即伤。

  燕九虽然不随意杀人,但是也并没有圣母到别人扇你的左脸,你再把右脸递过去给别人扇的地步。

  于是对方就死了。

  当燕九想杀人的时候,十步之内,能够侥幸不死的人实在太少了。

  而在将那人杀死之后,正看到一个穿着普通军服的青年正向着自己策马奔来,燕九嘴角不由勾出淡淡的笑意:“既然今天已经开了杀戒,那么再杀一个也不妨。”

  燕九声音不大,但是同样也不笑,广济奇闻言大怒:“你爷爷我就在这里,你敢来杀爷爷吗?”

  这样说着,广济奇凌空一刀,向着燕九劈来。

  燕九没有把这个愤怒的军人放在心上。

  毕竟生死相搏,更需要保持冷静,容易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都是弱者,更会轻易葬送自己的性命。

  燕九刀刃翻转,一招燕返出手,流光闪逸。

  燕返同样是快刀,快到可以斩落天空中飞翔的燕子,在你没有看清楚的时候,这一刀已经结束。

  能够死在这一刀下,也算是不枉了。

  燕九在心中静静说道。

  这一刀的刀光,清冷寂寥。

  在那个军人还在愤怒挥刀的时候,这一刀已经自下而上,先是划开了他身下军马的腹部,然后径直向上,竟然要将整匹马从中间刨开。

  马犹如此,人何以堪。

  但是马上之人是广济奇。

  他是最为冷静之人,即使愤怒,也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而现在之所以主动出战,他所依仗的就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毕竟一个因为袍泽战死而出离愤怒,主动上前挑战的普通士兵,就是广济奇现在的人设。

  如果说对方知道自己就是广济奇,那么广济奇所迎接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

  只是广济奇万万没有想到,即使这样,对方也是一招燕返就招呼上来了。

  这一刀确实又狠又快。

  快到只能看清一道浮光。

  不过广济奇的反应却比燕返更快。

  在燕九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双脚踩着马镫腾空而起,自下而上,一刀万军辟易,向着燕九自上而下借着下坠之势斩落。

  而在广济奇身后,他的战马哀嚎一声,已经被燕返从中一刀斩开。

  所谓斩马刀也不过如是,而燕九手中只是一柄狭长的太刀。

  不过现在轮到燕九头疼了。

  广济奇一直藏拙,直到出手那一刻,才真正锋芒毕露。

  这一刀并不快。

  但是却威风八面,势不可挡。

  单纯一个霸字。

  燕九只来得及收刀,回托,单手上举,左手也瞬势托住刀背。

  刚做完这一切的下一瞬间,广济奇的刀已经落下了。

  燕九的双足瞬间被这一刀砍进了泥土之中。

  双足深陷。

  即使这种情况下,广济奇依然出九分力,留一份力。

  因为广济奇没有足够的自信真的一刀斩杀这个刀法高得出奇的日本浪人,所以说,他真正的杀招在第二刀。

  一刀落下,广济奇借势回跃,随后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再弹跳起身,提刀向着燕九冲杀而来。

  第二刀。

  横扫千军。

  无论是万军辟易也好,横扫千军也罢,都是最正经不过的军中刀法,大开大合,威猛霸气。

  但是同样因为是要让普通军士修习的刀法,所以说按照方别的武功评价机制的话,不过是白板充其量是绿色武学的程度。

  可同一招式,在不同人手中,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却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在广济奇手中,他这凌空一刀,向着燕九斩出,燕九只感觉凌厉的刀气扑面而来,竟然有些让他感觉刺骨生寒。

  “中原竟然有这等高手?”燕九大笑出口的同时,再收刀。

  收刀是为了刚好的出刀。

  断水式!

  出手。

  断水式同样是一招流传甚久的成名刀法,据说此刀一出,能够将瀑布的水流斩断三个弹指,是最威猛霸气的一刀。

  横扫千军对断水式。

  两刀相碰。

  刀刃相接之处,那一瞬间真气交织错杂,随后形成了巨大罡风向着四周席卷而出。

  随即广济奇就飞了出去。

  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明明是广济奇乘胜追击的一刀,但是却被燕九临时收刀出刀的一招断水式给斩了回去,可见广济奇固然不是省油的灯,但是毫无疑问,燕九依然要更强。

  广济奇落地,随即哇的一口吐出一口淤血。

  对方刀意太足,力道也强地不可思议,什么时候东瀛竟然有如此凌厉霸道的刀客,并且,这样的刀客竟然会来当倭寇。

  燕九看着对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看到一块雪白的布片在眼前飘落。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他娘要是个女人

  雪白的布片在眼前飘落。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片六片七八片。

  十片百片千万片。

  飞入乱花丛不见。

  问题是,雪白的布片是从哪里来的?

  答案是,从燕九的衣服上来的。

  两个人正面对拼一刀,横扫千军对断水式。

  广济奇固然不敌,自己主动上去拼刀,然后被对方一刀砍了回去,还吐了血,高下立分不说,丢人丢大发了。

  但是,广济奇只做了一件事。

  他引导了两个人对刀所引发的漫天罡风,然后,将这些罡风全数给送到了燕九那边。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风当然可以是剪刀。

  春风可以是,罡风当然也可以是。

  就算说这漫天的罡风没有办法真的伤到燕九,但是伤到燕九的衣服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只一瞬间,燕九的外袍化为无数雪白的花瓣,然后围绕着燕九旋转而去。

  但是——燕九并没有因此而全裸。

  因为在他的外袍之下,他竟然还穿着一件淡金色的精金软甲,不知道究竟如何打造,这套软甲贴合身体,上至肩膀,下及膝盖,竟然可以让穿着的人活动自如,从之前冒充广济奇那人刺了燕九一匕首却没有刺穿这件精金软甲来看,这件软甲的防御力可能要比想象中还要高出一些。

  “淦。”广济奇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被自己借力震碎全身衣物的燕九——原本还真的是希望看这个东瀛来的绝顶刀客裸奔的,输人不输阵懂不懂。

  但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穿内衣的,无耻!

  不过广济奇说淦,并不是因为对方穿着精金软甲。

  而是对方被震碎衣物之后露出来的身形。

  首先是白。

  其实看原本燕九的样子,就能够感觉出来很白了。

  但是脸白可能是涂了粉。

  可是身子白,那就只能是身子白了。

  偏偏燕九生得太白了一点。

  真的是白得耀眼,没有一点杂色,手臂白,小腿白,脸也白,白的就像是冰雪或者面粉。

  第二就是身形真的好看。

  什么样的身材算是好看,对于女人来说,当然是前凸后翘比较好看。

  这一点上,大概只有宁夏有发言权,商九歌需要直接泪奔出直播间,霍萤也是没有本钱的存在,殷夜大概也能站出来说一句老娘可以。

  但是对于男人来说,什么样的身材好看,恐怕就众说纷纭了。

  毕竟肌肉男什么的,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可是燕九的身材,是真的很好看。

  好看在骨肉匀停,或者说肌肉线条上。

  他有着非常流畅的肌肉线条。

  从手臂到腰腹,再到大腿小腿,肌肉始终保持一个非常漂亮的紧绷弧度,添一分太肥,减一分又太瘦。

  如果比喻的话,那么能够形容燕九的只能是猎豹。

  完美的身材比例与完美肌肉线条,广济奇也算是从小练武出身的,身体打熬得也非常出色。

  可是如果真要让广济奇脱下衣服和燕九比一下身材,广济奇只能含泪认输。

  这是真的比不了的。

  “你他娘的要是个女人,老子恐怕就把持不住了!”广济奇看着燕九,开口就是垃圾话。

  燕九当然不是女人。

  最少说他的胸是平的。

  并且他的肌肉线条的流畅优美,一个男人想要练出来这样的肌肉线条就已经难到逆天,更何况一个女人,毕竟燕九的肌肉并不是单纯的好看。

  他是真的超级能打。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证明燕九有多能打。

  自己一个人奔袭出阵,万军从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

  随后自己取来的上将是假的,随手就能够一刀砍了,随后再接了远处凌厉一箭。

  游刃有余。

  最后广济奇伪装蛰伏出马,拼命麻醉对方,只为给自己争取那一刀的出手机会。

  广济奇确实争取到了,凌空向下一刀万军辟易,逼的燕九只能够收刀防守,双足深陷泥土之中,第二刀趁燕九立足未稳,趁你病要你命,横扫千军出手,就可以奠定胜果。

  但是谁能够想到,燕九只是收刀出刀,只几乎一瞬间的调息功夫,就能够把广济奇给劈飞出去,劈飞吐血。

  这个统治力,已经到了让人有些震撼的地步了。

  “可惜我不是女人。”燕九看着广济奇静静说道:“你很不错,不过你要死了。”

  这样说着,燕九虽然已经接近赤裸,毕竟全身上下,也只剩下那件贴身软甲在身,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羞涩意味在里面,只是平静上前,要给广济奇送行。

  “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报下你的名字吧,我会记下来的。”燕九看着广济奇,一边走一边说道。

  “既然值得尊敬不该放我一条生路吗?”广济奇反问道。

  “值得尊敬,所以更应该值得被我杀死。”燕九淡淡说道。

  “我来到中原,就是为了想看看中原所谓的武林高手究竟都是一些什么成色。”

  “那么真的让你失望了,我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之中,只能算是下九流中的第八流,上面还有七个流呢。”

  “你武功是不错,不过满打满算也就是第七流的水准吧。”

  “对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戚继广是也。”广济奇说的义正言辞。

  “哦。”燕九淡淡说道,已经来到广济奇近前:“我手中之刀,名为流樱。”

  “只因为当刀染鲜血之时,刀纹之上血迹斑斑,如同樱花飘落。”

  “这么有来头?”广济奇看着燕九:“我手中之刀,名字你想知道吗?”

  “不想。”燕九断然说道。

  然后刀已出鞘。

  广济奇叹了口气:“真不给面子。”

  “不过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

  这样说着,广济奇拔刀上前:“此刀之名。”

  “我不想死!”

  这样说着,广济奇迎着燕九亮剑出刀。

  第三刀出手。

  归去来兮!

  燕九看着广济奇出刀,表情微微流露出了诧异。

  然后同样挥刀相向。

  出于某种尊敬的意味,燕九选择了和对方再次对刀。

  这一刀,名为犬牙!

  两个人再次长刀相触。

  在远处,薛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会死的对吧。”薛铃问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瞧

  他会死的对吧。

  薛铃这样说道。

  薛铃当然在这里。

  方别也在。

  毕竟方别说过,要先去看看广济奇。

  广济奇的石屏哨所就在这里,想找的话一点都不难找。

  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想到,今天竟然刚好石屏哨所遭遇了倭寇的袭击,两个人也因此发挥了瞧的祖传艺能。

  “是的,广济奇不是这个倭人刀客的对手。”方别看着燕九那白生生的大腿,如是说道。

  “他真的不是一个女人吗?”薛铃继续问道。

  薛铃对于燕九究竟是男是女也很好奇。

  如果燕九真的是个男人的话——那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但是倘若是女扮男装的话,又何必呢?

  “总有些人雌雄莫辨的,只要你不打算和他结婚,就不要考虑这个问题。”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毕竟唯一的辨别方法大概只有扒下裤子验明正身了。”

  薛铃瞬间感觉这个方法过于简单粗暴。

  而在战场上,燕九与广济奇的第三刀终于碰撞。

  相比于之前广济奇的两刀军中刀法,大开大合,威猛霸气,这第三刀归去来兮就显得有些婉约柔和。

  对于刀法来说,直来直去,一往无前,军中刀正符合这个意旨,所以很多时候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这样看起来轻飘飘有些柔弱的归去来兮,真的有资格作为广济奇用来搏命的第三刀吗?

  广济奇随即就给出来了自己的答案。

  燕九这一刀名为犬牙,犬牙便是犬牙呲互,其核心在于一个叠字。

  将数刀叠成一刀砍出去,便是犬牙。

  原本燕九便从来没有掉以轻心,从最开始起,对付广济奇用的都是最高深的东瀛剑术,这些剑术并非一个老师传授,也并非一个流派,但是只有燕九一个人,能够将这些剑法完全兼容并包地吸收融合。

  今日来到神州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对手,燕九其实稍微有些开心。

  他说尊敬,那是真的尊敬广济奇。

  所以说才愿意用自己最得意的剑法送他上路。

  这一刀犬牙,乃是六刀叠成了一刀,也就是说,任何一个想要接下这一刀的人,都要连续承受六刀的微妙斩击,就算能够完整接下,不吐血也已经算是他内力深厚了。

  可是广济奇接下了。

  犬牙连震六次,广济奇也就黏着流樱了六次。

  “三刀了。”广济奇看着燕九哈哈笑道,笑声不过一半,燕九便已经飞起一脚,将正在大笑着的广济奇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一刻,燕九突然不想杀对方了。

  至少说现在不杀。

  “去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燕九伸手,静静前指。

  在他身后,七十个虎狼一般的倭寇浪人,齐声应道,然后同时向前跃出,就要和那些官兵展开混战。

  或者说屠杀。

  曾经燕九不答应成为这七十二个浪人的首领,因为他感觉很无聊,也很没有挑战性。

  况且这些人的行事,太不符合他的审美。

  但是现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成为这七十二盗的首领,或许还真的不错。

  至少说,这些虎狼之徒需要一个真正的狮子来震慑。

  燕双认为他是一个合适的狮子,其实燕九也确实是一个合适的狮子。

  而之前那些看不起燕九的浪人,在他真的一招就打晕川谷之后,对这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剑客已经心怀敬畏,毕竟作为群狼,对于强者的尊敬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燕九能够一招击败川谷,并且游刃有余,设身处地之后,绝大多数浪人都确定自己比不上这个剑客,而现在,他一人出战,力战数人,展现出来的高超剑法与技艺,则真正让这些浪人为之折服。

  所以说当燕九下令之后,他们齐声迎合,已经真的将燕九作为自己的新头领。

  而在隐蔽的高处,薛铃轻轻抿住了嘴唇:“我们继续在这里看着吗?”

  她问向方别。

  因为现在的薛铃,差不多可以确定,方别的回答会是继续看下去。

  毕竟于情于理,这些官兵怎么样,都与薛铃和方别无关。

  当然,或许和薛铃有一点关系。

  如果说薛铃还是将自己的身份立场放在朝廷这边的话。

  对于蜂巢来说,如今的朝廷不仅不是什么好朋友,更是干脆的敌对立场。

  因为朝廷的压力,蜂巢已经考虑在搬迁总舵的位置,将总舵转移到高丽或者东瀛,毕竟朝廷的手再长,也没有办法将手伸向这些方外之地不是吗?

  至于广济奇,更是自己的任务目标,关于任务目标是不是必须要自己来杀死,其实蜂巢并没有这样的硬性规定,严格来说,是只要死了就可以,只是如果自己在其中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蜂巢会相应地降低你的任务评级罢了。

  便如同当初的黄河十七盗,其实最终脏活累活都让商九歌给干了,但是最后蜂巢还是把该给的任务奖励都给了。

  换句话说,如果燕九把广济奇给杀了,这个地字号任务转眼就能够完成。

  何乐而不为?

  哪里有杀手保护自己暗杀对象的道理?

  “继续看下去。”方别静静说道。

  少年一直紧盯着战场。

  薛铃点了点头,她和广济奇非亲非故,对方又已经上了蜂巢的暗杀名单,或许是薛铃的心已经变冷了,或许是她更能够分清轻重缓急。

  总之,既然方别说继续看下去,那么薛铃就愿意陪着方别看下去。

  因为有一个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她愿意相信方别。

  毕竟目前为止,方别没有任何的失误。

  而战场上,确实是一场屠杀。

  广济奇战败,虽然没有立刻被擒,但是重伤在身,燕九注视着他根本没有办法逃跑,而他手下的士兵一来是失去了长官,二来是士气本身就不高,第三则是这些真倭武艺高强,真对上完全就不是一合之敌。

  很快,小部分被当场杀死,大部分一哄而散,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繁忙的战场很快就重新变得寂静起来。

  “现在你有什么想法?”燕九看着广济奇,静静说道。

  已经有人给他送上来了一件白袍让他披上。

  “身为军人,战败即死,战死沙场罢了。”广济奇毫不犹豫说道。

  “如果我要你降呢?”燕九看着广济奇,静静问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擒三放

  燕九的话音未落,广济奇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广济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似乎燕九给他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有这么好笑啊?”燕九看着广济奇说道。

  “难道你还能够讲出来更好笑的笑话吗?”广济奇箕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燕九:“大丈夫生于世,当立于天地之间。”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你要杀便杀了。”

  “你要我投降你们,和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伍,那么我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干净一点。”

  燕九看着广济奇:“如果不答应的话,你就会死。”

  “你看我怕死吗?”广济奇看着燕九:“岳飞说过一句话,文官不爱钱,武官不畏死。”

  “我既然选择继承祖辈荫职从军,那么就从来没有想过贪生怕死。”

  “可大丈夫不一样要留有用之身?”燕九看着广济奇笑了笑:“如果我不让你降倭寇呢?”

  “不让我降倭寇?”广济奇自己都有点糊涂起来。

  当然,广济奇至少明白,眼前的这个雌雄莫辨的高深剑客,他确实是非典型倭寇的样子。

  至于他为什么会和倭寇混在一起,广济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是现在,燕九说向他投降,但是并不降倭寇,就真的有点意思了。

  “是的。”燕九点头说道:“东瀛如今正处于战国时代,大名纷争,正需要有一个绝世豪杰挺身而出,将纷争国土重新统一。”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跟随我回到东瀛,在那里,你的一身武艺,满腹兵书,可以得到更好的施展,在这里,你顶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将。”

  “而等你到了东瀛,最起码也有机会当上一方诸侯,甚至问鼎将军大位,也不是全无机会。”

  “这个机会我只给你说一次。”

  燕九的话语轻轻,但是他口中所说的话,却让广济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眼前这个人好大的口气。

  张口就是带他回东瀛,就有大名位置在等着他。

  可是一个寻常的浪人倭寇,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既然这个人有这样大的来头,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和这些卑贱无耻的倭寇混在一起?

  那一瞬间,广济奇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不过在下一瞬间,他平静看着燕九。

  “你杀了我吧。”

  “求死?”燕九看着广济奇:“你该不会认为我不敢杀你吧。”

  “正是因为你敢杀我,却不杀我,我才感觉有点奇怪。”

  广济奇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看上我了什么?难道真的是我长得好看?不过抱歉,本人不近男色,只爱美女,就算你真的是个大美女,我也不会见色忘义,更何况你还是个男人。”

  “所以,还是杀了我比较干脆。”

  燕九看着眼前这个求死的男人,不由笑了笑:“真是有趣。”

  “好吧,你走吧。”

  燕九如是说道。

  他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只发生在两个人之间,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听到。

  所以广济奇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如果我让你走,你走吗?”燕九这样说道:“我不杀你,放你逃走。”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广济奇不淡定了。

  如果自己是燕九的话,如果劝降不了,那肯定是杀了了事。

  愿意劝降,那肯定就是看中自己的实力,但是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么肯定是杀了以绝后患才好。

  哪里有放自己离开的道理?

  “我听闻诸葛孔明七擒孟获,我没有孔明那么大的本事,但是抓你三次放你三次还是没有问题的。”燕九淡淡说道:“如果我真的抓你三次放你三次,那个时候你还不愿意跟我回东瀛的话,我再杀你也不迟。”

  “好大的口气。”广济奇不由开口说道。

  是的,真的是好大的口气。

  抓一次还不够,还要抓两次三次。

  真以为广济奇是促销大甩卖的咸鱼啊,想抓几次抓几次的。

  “并不大。”燕九看着广济奇说道:“如今你丢了石屏卫所,这可是重罪,纵然朝廷东南局势糜烂,急需用人,你可以得到一定的赦免,但那也是戴罪立功。”

  “我最近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所以说,我们接下来还有交手的机会。”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见你一次抓你一次。”燕九看着广济奇:“我真不认为有什么难的。”

  广济奇一时间哑口无言。

  没办法,没有办法接口啊。

  怎么接口,对方就是比自己厉害,自己是真的打不过,今天的这一战,自己已经穷尽了自己所有的智慧和武艺,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点小聪明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是的,燕九说的没错,自己丢了石屏卫所,如果现在不是用人之时,自己恐怕已经要被军法给斩了。

  这还是燕九不透露自己可以逃走消息的前提下。

  如果燕九真的说了什么三擒三放的事情,那么广济奇就是一个大号的私通倭寇的间谍,是绝对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最乐观的情况下,就是降职一等,然后带兵与倭寇作战,戴罪立功。

  而很明显,如果自己继续在这地面上领兵,而燕九不打算走的话,那么两个人就真的会杠上了。

  抓他三次。

  老实说,这真不算多。

  具体抓自己几次,要看上峰对自己还有几次信任。

  毕竟如果真的自己一出门就遇到燕九带着七十二盗,那么就是送外卖的,去一次死一次。

  如果自己还能够继续全身而退,继续回去戴罪立功的话,恐怕上峰自己的脑袋也秀逗了。

  广济奇一时间无言以对。

  对于燕九手下这些其余倭寇的实力,虽然刚才无力阻止,但是也大致看了一下他们的战斗,这些倭寇无不是刀法娴熟的老浪人了,正宗的真倭,也是最难对付的那一种。

  对付这样的倭寇集团,就算是最精锐的官兵,没有到十倍于敌,恐怕也不是对手。

  而真的十倍于敌了,打不过,他们难道不会跑吗?

  “你真的要放我走?”广济奇看着燕九,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一个想法,最终做出了决定。

  “当然。”燕九果断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在逃

  既然对方已经提出来要放自己走,没有任何附带条件。

  这种情况下还不走,那么就真的是榆木脑袋了。

  广济奇当即不和燕九过多废话,趁他还没有改变主意,强撑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远方走去。

  虽然看起来一瘸一拐走不快,但事实上广济奇真的走得很快。

  “此人不宜留下来养虎为患。”燕双原本没有靠近,因为这是燕九的战利品,但是看到燕九现在竟然想要将广济奇放走,终于忍不住出言阻止:“还是杀了干净。”

  燕九侧头,静静看着燕双:“你在教我做事?”

  燕双不由在心中破口大骂——如果我不是为了留在这里教你做事,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不过即使是燕双,燕九之前一战的表现,依然极大地震撼了他。

  燕双原本是以燕九一刀砍晕川谷作为他实力的锚点,仅仅就此而言,就是非常杰出的东瀛剑客了,要整整比这七十二盗平均水平高出来两个档次,当做领导这群狼的头狼,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是之前燕九与广济奇的这一战,又有了很多不同。

  燕九自从最开始出刀,到最终的终结,基本上每一刀都属于不同的东瀛流派,但是又都称得上其流派的精华。

  如果说之前燕九不过是一个剑术高超的刀客,那么现在,燕九差不多已经触摸到了东瀛剑圣的门槛。

  所欠缺的,大概就是一点足够耀眼的战绩了。

  况且他还这么年轻。

  现在即使是燕双,心里也开始稍微打起了嘀咕。

  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杰,为什么会混在浪人群里,接受汪直的征召来到神州。

  或许——他只是想来神州罢了?

  “请燕公子三思。”燕双坚持说道:“如果因此误了五峰船主的大事,即使是燕公子您,也未必担待得起。”

  燕九静静看着燕双。

  “他是我的囊中之物。”

  “不需要你来置喙。”

  在短暂的敛锋之后,此时的燕九,一时间眸眼睥睨,锋芒毕露。

  燕双不由后退了一步。

  低声:“知道了。”

  ……

  ……

  并没有人去追逃跑的广济奇。

  因为在绝大多数倭寇的眼中,石屏卫所的官兵杀起来软绵绵的,没多久就一哄而散全都跑了,倭寇这边又没有骑马,追起溃兵是真的吃力不讨好,所以也就让那些官兵跑就跑了。

  既然这些官兵软绵绵地完全经不起打,他们那个刚开始就被自家首领打趴下来的广济奇,自然就更没有什么出奇的了。

  是的,作为东瀛浪人,他们自身更为识货,燕九所使用的那些剑招,他们确定是自己接触不到并且惹不起的强大存在,既然这样,认燕九作为首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真正认识到广济奇的潜力,而想要除之而后快的燕双,又被燕九所阻拦。

  广济奇并没有一步三回首。

  他决定趁对方没有反悔之前尽快离开,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就要执行,哪怕身上带伤,一口真气提起,踉踉跄跄一路西行,转眼间已经跑出来了一二十里路,确定没有人跟上来之后,广济奇才终于慢下脚步。

  全身依然隐隐作痛。

  就好像要散架了一般。

  还好虽然与燕九连对三刀,但是并没有真的有致命的刀伤,三刀之下,第一刀广济奇稍微占优,第二刀心知不敌,但是却引罡风削碎了燕九的衣衫,当然这一刀广济奇赢了场子,但是却吃了大亏,直接被燕九的刀气震动了肺腑,所以这一刀之后,两个人的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第三刀的归去来兮,差不多是广济奇的生平所学,广济奇也就是依靠这一刀化解了燕九的犬牙,不过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被燕九一脚踹翻之后,已经完全没有了再战之力。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就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哪怕说战场上技不如人的后果就是死路一条。

  在燕九提出来要三擒三纵自己之后,广济奇这才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

  虽然说投降的事情万万不可为之,但是对方既然愿意放自己走,再不走还真的打算吃倭寇的牢饭或者说直接引颈就戮?

  广济奇还没有觉悟到这个程度。

  不过此时心知脱离了危险,广济奇的速度慢下来之后,不仅全身开始剧痛,腹中也开始隐隐饥渴起来。

  这里靠近海边,是用来防御倭寇的重要卫所,但是因为倭寇泛滥,周围的村落走的走散的散,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村子了。

  想到这里,广济奇不由露出了苦笑:“难道说我这么倒霉?”

  没有被倭寇杀死,反而要因为伤重和饥渴死在这荒郊野外?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未免也太衰了吧。

  广济奇这样想着的时候,脚下刚好一个趔趄,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广济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但是爬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双鞋子。

  他的精神瞬间紧绷,腰刀尚在手中,出手便是一刀。

  广济奇的刀当然不叫我不想死,但是能作为广济奇的佩刀,自然也不是凡品。

  不过眼前的人不闪不避,广济奇一刀就砍在对面身上,但是却如同砍在了金石上一般,非但对方没有半点事,早就重伤在身的广济奇反而手中佩刀被反震脱手,自己也连退数步,看着眼前的人,刚想说点什么,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省人事。

  薛铃看着面前倒下的男人,心中真的是一肚子委屈无人诉说。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是的,薛铃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看广济奇倒下去,周围又没有什么人,一时好心,就跳了出来。

  结果广济奇伸手就是一刀。

  一刀就一刀呗,你砍我还不能让我用手臂挡吗?

  虽然你也砍不伤我,但是砍坏了衣服也不好不是吗?

  结果广济奇反而自己把自己砍晕了。

  这要到什么地方说理去。

  “看来这次任务是你独立完成了。”方别慢慢走了出来,两个人已经吊了广济奇很久了。

  没有想到重伤的广济奇还这么能跑。

  别说,跑的还不慢。

  “杀了他吧。”方别冷酷无情说道。

  第一百二十章 备用粮

  薛铃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广济奇这次是真晕了。

  原本那就重伤在身,又带伤跑了一二十里地,滴水未进的,还运起全身力气砍了自己一刀。

  自己砍金刚不坏神功还怪我了?

  可是砍完就晕了又是什么鬼?

  你知道你晕了你会死的好吗?

  我可是来杀你的杀手啊。

  那一瞬间薛铃心中有一万句槽要吐。

  但是没办法,方别冰冷的话语已经飘到了。

  “把他杀了吧。”

  薛铃可怜兮兮地回头看着方别:“必须要我来动手吗?”

  刚才已经在一旁看过了,广济奇真的算是一个好将领了,就像广济奇自己所说的,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面对燕九的威逼利诱,广济奇真的宁愿杀身成仁,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就如同孟子所说的,生我所欲也,所爱尤甚于生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人皆有之。

  而最少,广济奇面对真正的生死考验,依然保持住了本心。

  可是这样一个人,转眼之间就要死在自己手下吗?

  “要我动手也不是不可以。”方别这样说着,慢悠悠上前,一指点下广济奇的咽喉。

  但是方别出手只到一半,就被薛铃伸手拦住。

  少年的手指点中了薛铃的手掌,只在上面留下一个白点。

  “别杀他可以吗?”薛铃手足无措地看着方别,脸色有点发白:“或许有些人真的该死,但是他真的不该死啊。”

  “他没有死在倭寇的手里,难道真的要死在我们自己汉人的手下吗?”

  “你也看到了,他真的是很出色的青年将领,有他在,东南百姓不知道要少受多少罪,我们真的要杀死他吗?”

  如果把他杀了的话,我们自己不也是助纣为孽生灵涂炭的人吗?

  在此之前,薛铃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考验,之前从来没有杀过什么不该死的好人之类的事情,就算真的有这种纠结,也不需要薛铃来考虑。

  但是现在,这样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薛铃的面前。

  杀还是不杀,这真的是一个问题。

  就算薛铃知道,杀手的任务就是妥善地完成任务,而现在任务目标就在自己眼前。

  但是薛铃真的没有办法动手去杀了他。

  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方别杀了他。

  没办法,有些事情,就是现在的薛铃做不到的。

  薛铃可以勉强做到袖手旁观看着他陷入险境,危在旦夕。

  但是如果说杀广济奇的人是薛铃自己,那么薛铃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方别并不意外薛铃的表现。

  他只是笑了笑,然后伸手摸了摸薛铃的头。

  “好啊。”方别笑着说道。

  “不行!”薛铃下意识地就开口说道。

  因为她基本上默认方别会说还是杀了吧。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竟然会说一句好啊。

  “不行吗?”方别看着薛铃:“好吧,那还是杀了吧。”

  方别这样说着,又是一指就要点出去。

  反正广济奇已经晕了,他看不到自己身边正杀机四伏。

  薛铃抿着嘴唇,轻轻喊了一声不要。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这让我很难办啊大姐。”方别看着薛铃,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薛铃看着方别,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当意识到这一点只有,薛铃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你……”

  “你难道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他吗?”

  这样一想也就顺了,否则以方别的实力,想让广济奇三更死,难道广济奇还能够活到五更。

  先是看着广济奇被那个东瀛剑客暴虐,然后侥幸被放走一条生路之后,两个人又尾行着广济奇跑了几十里路,反正广济奇如今重伤,对于周围的动静仅限于倭寇有没有追上来,而方别和薛铃都算是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了。

  就这样,方别一直都没有出手,直到广济奇自己撑不住倒下了。

  “没有,我只是想先来看看人,再决定要不要杀。”方别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他已经弯下了腰。

  这一次薛铃没有阻拦。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方别真想杀广济奇的话,那么自己还能够拦下来吗?

  当然是没有机会的。

  自己能够拦下来,只能够说明一件事情,就是方别单纯在逗自己玩。

  而方别则弯下腰,轻轻一只手将广济奇给扛在了肩膀上,然后转身走去。

  薛铃跟在他身后。

  “我们要去哪里?”薛铃问道。

  “当然是回船上了。”

  “带着他?”

  “不然的话就把他扔下来?”

  扔下来可能广济奇真的会被狼吃了。

  不过带回去?

  带回楼船上?

  这叫什么?

  叫带回贼窝?

  “带回去吗?”薛铃确认了一下。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在自己身上昏睡的广济奇。

  “就当。”

  “就当备用粮食怎么样?”

  ……

  ……

  广济奇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当成备用粮食的那一天。

  当然,从现实意义上来讲,广济奇确实有当备用粮食的资格。

  因为他是明码标价的暗杀对象,带在身边就意味着随时都可以把他杀掉提现。

  这不是备用粮食又是什么?

  而当广济奇晕晕沉沉醒来的时候。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陌生的天花板。

  以及稍微有一点摇晃的身下。

  陌生的天花板上有蛛网的痕迹,而在广济奇的耳边,则静静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醒了?”

  广济奇回头看去,看到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素白的少女,少女如同冰雪雕铸一般,只有头上插着一朵有些鲜艳的红花。

  “敢问姑娘是?”广济奇好奇问道。

  “医生。”霍萤言简意赅地说道。

  霍萤虽然没有离开,但是事实上也已经到了倒计时要走的时刻了。

  只是霍萤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快走的时候,方别还能够给自己找活儿干。

  “医生?”广济奇更好奇了:“我生病了?”

  “没有。”霍萤摇头说道。

  广济奇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会生病呢,我可是武林高手。”

  “你只是快死了罢了。”霍萤继续说道。

  广济奇看向眼前冰雪一般的少女,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喵?

  要不要这么大喘气的!

  广济奇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女孩,主要是她看起来真的是太年轻了,让他真的怀疑对方在骗自己。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霍萤才不会理会广济奇内心的碎碎念,而是直接开口问道。

  听到霍萤这么一说,广济奇才慢慢回过神来。

  是的,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直到此时,那过去的记忆才慢慢浮出水面。

  与燕九的战斗,惨遭杀戮四散奔逃的属下官兵,前所未有的惨败,来自于东瀛剑客的劝降,以及最后的近乎羞辱性质地释放。

  毕竟对方宣言,要抓就抓三次,少抓一次就不再是三次。

  随后在逃跑过程中,有些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却再次遭遇了敌人。

  自己砍了对方一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回想起来是真的很衰啊。

  “嗯。”广济奇点头说道:“是你救我了吗?真是多谢姑娘了,以及这里是哪里?”

  “如果方便的话,我需要尽快回去述职。”

  守卫卫所全军覆没,只剩下一个人侥幸生还,如果说现在不是用人之际,广济奇就算不用入狱,也至少要脱层皮。

  不过就算这样,广济奇也需要向尽快向上峰交代清楚,才有机会戴罪立功。

  “这个貌似不可以。”霍萤看着广济奇静静说道:“既然你已经记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我就实话给你说吧。”

  “和你交手的那个东瀛剑客,实力要远强于你。”

  “即使这样,你还是冒险出手,在对方刀意入体,已经伤到了你的内脏之后,你依然不顾伤势,又和对方硬拼了一刀,随后又中了对方一脚,你看起来没有什么事,其实肺腑已经乱七八糟了,否则也不会只跑出一二十里就不支倒地。”

  “老实说,如果不是有人把你捡回来,你现在已经死了。”

  广济奇看着霍萤:“你跟踪我!”

  如果不是跟踪自己的话,怎么能够将自己与燕九的战斗经过描述的如此清楚,还能够知道自己带伤跑了那么久?

  “我没有那么无聊。”霍萤摇头,静静说道。

  “当然,跟踪你的另有其人,我对你没有那么感兴趣,不过你体内的伤势情况,明显是在刀意入体之后继续剧烈运动,身上又有那么大一个脚印,你就算是一具尸体,根据你身体的表现也能够大致推测出来整个战斗的过程,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大活人。”

  霍萤这样说完,广济奇终于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幼齿的少女几分。

  他试着运转了一下真气,果然感觉腹中痛如刀割,这才确信,自己快要死了并不是霍萤夸夸其谈。

  而是如果得不到妥善的治疗,可能真的会死。

  “您能治好我吗?”广济奇看着面前的霍萤,真诚说道:“我还不能在这里死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当然,如果就在这里死了,那么燕九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把自己三擒三纵,不过广济奇也不是心甘情愿去死的人。

  “小菜一碟而已。”霍萤看着广济奇:“但是,你需要静养十五日。”

  “需要十五天吗?”广济奇惊讶说道。

  广济奇惊讶的是只需要十五天。

  毕竟自己的伤势是真的很重了,肺腑的伤真的不是可以小觑的,十五天就能够养好伤?

  “嫌多吗?”霍萤则只感觉广济奇瞧不起自己的医术:“十五天是最稳妥的治疗方法,如果你想更快的话,还有十天和七天的方案,不过七天的方案隐患比较大,请你在选择治疗方案之前三思。”

  所以这么重的伤最快七天都能好吗?

  是眼前这个家伙吹牛还是说她真的这么厉害?

  广济奇表情都有些呆滞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他醒了吗?我听到里面的声音了。”

  广济奇不由看向来人,正看到一个黑发少女正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衫走进来,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认出来正是那个在最后试图偷袭自己的人。

  不过广济奇并没有暴起,没办法,情势比人强,自己如今身受重伤,就算真的打起来,可能不过是伤上加伤。

  “你当初为什么偷袭我!”广济奇开口对着薛铃说道。

  我!偷袭你!

  薛铃听完真的气不打一处来,究竟是谁偷袭谁好吗。

  我看你倒下了好心过去看看你的情况,然后你抬手就是一刀砍了上来。

  即使这样,我都什么没做,只是拿手臂挡了一下,然后你就晕倒了。

  碰瓷都没有这么碰的好吧。

  别人碰瓷多少别人还开辆车。

  你碰瓷你拿把刀你知道吗!

  “我看你晕倒了,想过去看看。”薛铃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不是你拿刀砍我的吗?”

  广济奇仔细回忆了一下——咦,好像还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瞬间底气就变得不足起来。

  “但是姑娘是如何把我震晕的?”广济奇有点讪讪地说道。

  自己拿刀砍人,别人没事反而自己晕了,说出去也是真的有够丢人的。

  “你伤势太重了。”薛铃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不是我们把你带回来疗伤,你现在都被狼吃了好吧。”

  广济奇叹了口气,他翻身下床,对着薛铃郑重拜了一拜:“在下广济奇,乃是大周指挥佥事,幸得姑娘搭救,今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定会报答姑娘的恩情。”

  “你别报答了。”薛铃看着对方给自己行礼,你别说,心里还是有一点美滋滋的。

  不过当务之急,更重要的还是让广济奇认清现实。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对啊,这里是哪里?

  其实这个问题广济奇刚苏醒就问了,不过霍萤并没有回答。

  “这里是大运河上的一艘楼船,我们顺流而下,刚好捡到你。”薛铃看着广济奇说道。

  “至于我们是谁。”

  “我们这里都是隶属蜂巢的刺客。当然。”薛铃指了指霍萤:“她不是。”

  “你已经上了蜂巢的暗杀名单,其实我们这趟来,你可以理解为单纯过来杀你的。”

  广济奇:喵?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何必同室操戈

  当然,广济奇并没有真的喵出来。

  但是他的心情,却是真的喵喵喵。

  蜂巢他还是略知一二的,毕竟年前刺杀户部侍郎周海天才不过是半年多的事情,什么叫做恐怖袭击,什么叫做一鸣惊人?

  且容蜂巢叉一会腰。

  因此,蜂巢已经上了大周朝廷的小本子上,基本上杀蜂巢成员和杀倭寇基本上是一个报酬。

  但是这是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活儿,和广济奇这个指挥佥事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说他事实上和蜂巢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交集。

  而现在,这个交集来了。

  “那么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广济奇看着薛铃说道。

  无论是薛铃也好,霍萤也罢,一看都是非常年轻的女孩,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广济奇脑海里还是有很多问号。

  “因为你是备用粮食。”有人在门外说道。

  这样说着,方别推门而入,看着广济奇,远远伸出手:“幸会,在下方别,蜂巢的银蜂刺客。”

  方别看着广济奇的眼睛:“也是救下你的人。”

  广济奇看着这个推门而入的男人,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衣,脸上带笑,看起来清秀而亲近,不过广济奇却隐隐感觉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哪怕说不清是哪里危险。

  不过对方的手已经伸到了面前,伸手不打笑脸人,广济奇还是伸出手来和对方轻轻握了一下。

  方别的手稍微有些微凉。

  “那么就多谢了,但是不知道方别兄弟既然已经接下了杀我的任务,但是为什么又留下我的性命?”广济奇看着方别镇定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是备用粮食,就和灾年里养的猪羊一样,真撑不下去就自己杀了吃,能撑下去就继续养着一样。”方别认真解释道。

  广济奇笑了笑:“方别兄弟这么坦白吗?”

  “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坦白一点没有什么关系。”方别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原本来自于洛城,因为一些变故,才来到江南讨生活。”

  “初到江南,便知道了如今江南所经受的倭寇之乱。”

  “又听说广兄弟算是如今朝廷手中最得力的青年将领,如是便想当面一见。”

  “这一见之下,真有些名不虚传。”

  方别的话语中满是夸赞,广济奇看着方别,表情稍微有一点迟疑,然后淡淡道:“这就是方兄弟愿意救下我的理由?”

  “其实在救你的时候,这位姑娘说了一番话,其实很有道理。”方别指了指在一旁的霍萤。

  “她说你没有被倭寇杀了,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真的感觉这样好吗?”方别看着广济奇:“老实说,我也感觉这样不好。”

  “如果说广兄弟你真的被倭寇给杀了,那就是死得其所,但是如果被自己人在背后捅刀,无论是谁,都感觉心中不快。”

  “广兄弟说的那句文官不爱钱,武官不畏死,正是岳飞岳元帅所说,岳元帅就是没有死在金人的刀枪之下,反而死在自己人的构陷之中,从而形成了千古之冤,秦人无暇自哀而后人哀之。”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这是,过秦论?”广济奇看方别引经据典,不由开口问道。

  其实广济奇也不算是一介武夫,但是你让他真的勤读四书五经,也真的不是那块料。

  “杜牧的《阿房宫赋》。”方别还没有开口,薛铃就在一旁说道。

  其实就文学素养熏陶来说,除了霍萤也能打之外,其他人在薛铃面前基本上就是个弟弟。

  但是江湖上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关中大侠吕轻侯,不能光靠一张嘴说死别人,所以说读书破万卷,也不过是秀才遇到兵。

  “鄙人粗陋。”广济奇只能向着薛铃抱拳道歉,不过方别并不介意这个小小的插曲,而是看着广济奇:“简单来说,如果广将军还有杀敌报国之心。”

  方别在这里,将对广济奇的称呼从广兄弟变成了广将军。

  “那么我等就不会在背后给将军捅刀子拖后腿。”

  “这样说的话。”广济奇叹了口气:“当时那个倭寇劝降我的时候,你们也在近旁吗?”

  “是的。”方别点头承认。

  “如果当初我答应了,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广济奇问道。

  “那是自然。”方别并没有否认。

  “那还是真的很荣幸,老实说,当时我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答应,毕竟诈降之后保留有用之身,也算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表现。”广济奇笑着说道:“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比较恶心,即使诈降,今后也会膈应一辈子的,倒不如真的被一刀了断痛快。”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真的放我离开。”

  “并且没有派兵追赶。”

  “他或许真的是想降服你,带你回东瀛建功立业。”方别看着广济奇说道。

  虽然说当时广济奇与燕九的交谈声音很低,但还是瞒不过方别的耳朵。

  “那个东瀛剑客武功高的出奇,我也算是见了不少东瀛武士,更是亲手砍了不少,但是武功像他这样高的,还真不多见,不知道方兄弟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说到这里,广济奇叹了一口气:“他说要对我三擒三纵,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手下的那六七十个手下都是正统的东瀛浪人,虽然纪律差了点,但是个个都算是百战精英,寻常官兵根本就不是对手,我那石屏卫所也有三五百的士兵,结果被那七十多人一冲杀就溃散下来。”

  “就算我此番述职,侥幸没有收到上峰责罚,侥幸戴罪立功,除非坚守城池不出,若是野外遇上,恐怕依旧难以逃脱败亡的风险。”

  广济奇作为一个出色的将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客观看待敌人的实力,既不能妄自菲薄,但是更不能盲目自大。

  广济奇已经在燕九手上吃了一次大亏,但是如今想来,平心而论,如果当时广济奇如何应对,都很难击败燕九手下的倭寇小队。

  “朋友,你听说过鸳鸯阵吗?”方别看着广济奇,幽幽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船中对

  很明显,广济奇没有经历过被安利支配的恐惧。

  而鸳鸯阵这个名字,毫无疑问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鸳鸯阵?”广济奇好奇问道。

  “没有听过就算了。”方别摇了摇头说道,君子不夺人之美,将鸳鸯阵的原理和组成告诉广济奇来装逼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方别的爱好。

  这就和穿越之后抄诗词装逼一样,带着轻微的负罪感。

  “不过,就算广将军你这样回去,你有把握击溃那个东瀛剑客所率领的倭寇小队吗?”

  “那可是完全由精锐的东瀛浪人组成,寻常士兵根本就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方别看着广济奇认真说道。

  这才是摆在广济奇面前最严峻的问题。

  燕九三擒三纵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但是仔细想来,广济奇并没有什么扭转制胜的法宝。

  广济奇被方别这样骤然发问,表情一瞬间凝重起来,他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看着方别摇头:“并没有。”

  “石屏卫所的官兵已经是我训练一年的结果,精干程度要超过普通的官兵,但是在那伙倭寇来袭之后全线溃败。”

  “此行就算是不被责罚,新划归我麾下的官兵用着多半也不顺手,难以平定倭乱。”广济奇有些黯然说道。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是很多时候恰恰是因为知己知彼,所以说才明白自己的胜算到底有多么渺茫。

  “我还以为广将军真的是军神呢,能够打赢不可能打赢的仗。”方别看着广济奇笑着说道。

  广济奇摇了摇头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无精明能干的兵,就算将军再怎么出色,率领着一群绵羊也没有机会战胜狼群。”

  “除非给这个将军一年的时间来整训新兵?”方别看着广济奇说道。

  “是的。”广济奇点头承认:“但是我没有一年的时间,别说一年,我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眼下的倭寇之乱已经迫在眉睫。

  之前虽然说也有倭寇进犯,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寻常倭寇犯边,一般就是烧杀抢掠,哪里油水多抢哪里,又裹挟着大量的汉人假倭,狐假虎威,在周边形成巨大的破坏力,并且官府围剿的时候,大多数又会乘船出海躲避,大海茫茫,官兵又不是插翅能飞,所以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但是这一次,这伙倭寇上岸之后直接选择攻击了就近的朝廷卫所,几乎将整个石屏卫所给一锅端了,这仔细想来,就真的让人很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这批倭寇的行动非同寻常,较之以往更有针对性和计划性,我总怕他们在袭击了石屏卫所之后,还远远不会满足,可能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闹出来更大的动静。”广济奇沉吟说道。

  这一点燕九也和广济奇说过了,他说他们在这里远远不是结束,才只是开始罢了。

  如果说广济奇直接被军法处置了倒也罢了,如果广济奇侥幸活下来,那么在这片土地上,两个人迟早会相遇。

  所以说燕九也就等着广济奇自投罗网。

  这一点想想就让广济奇非常不爽。

  但是又真的无可奈何。

  问题到这里,也就说陷入了僵局之中。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广将军还是要选择回城续职吗?”方别看着广济奇:“实不相瞒,我们也要前往应天府。”

  应天府便是两江总督所在地,也是大周朝廷的留都。

  广济奇身为指挥佥事,事实上已经是四品武官了,只是说广济奇这个官职是世袭的,而不是自己评军功升上来的,年纪太轻,品级虽高,但是具体的实权授职,只是石屏卫所的一介长官,此次石屏卫所近乎全军覆没,广济奇回去述职问罪的话,当然也是要回应天府。

  “职责所在。”广济奇看着方别,认真说道:“倒是你们,已经向我开诚布公了你们蜂巢的身份,我又在你们蜂巢刺杀名单上,为什么不选择杀了我?”

  “难道你们就不怕我回应天府之后恩将仇报,把你们都给抓了起来。”

  “就算说你们武功高强,提前跑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至少说这艘船要给我留下来吧。”

  “广将军真是一个敞亮人。”方别看着广济奇笑道。

  其实很多话,私底下想想就行了,明面上说,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方别曾经学过一篇墨子,讲墨子与公输班演习攻城,公输班九设攻城之机变,墨子九拒之,公输班攻城之械尽,墨子尤有余。

  于是公输班对楚王说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墨子,但是我不能说。

  墨子则笑着说,我知道公输班打算怎么对付我,但是我也不说。

  楚王则被两个人之间打的哑谜给搞糊涂了,就主动开口问两个人究竟在搞什么飞机。

  墨子才说,公输班想要对付我的方法,不外乎打算趁我回去的时候,派人把我杀了罢了。

  但是我早就让我的弟子学习了我全部的守城方法,已经在那边严阵以待了,就算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反而坏了大王的名声。

  楚王听了之后心悦诚服,也就放弃了攻打宋国的想法。

  这件事情说明了什么呢?

  方别在看过这篇墨子之后,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墨子和公输班两个人更像是串通好的。

  毕竟墨子里面已经说明白了,墨子先去求见公输班,在说服公输班不要攻宋之后,才让公输班把他引见给楚王,两个人当着楚王的面,公输班大败,随即让公输班主动把楚王心中的想法点明,这样楚王就算原本有杀墨子之心,现在被戳穿之后,也没有办法对墨子动手了。

  而现在也是一样,原本广济奇如果想要对付方别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让方别将他带到应天府,然后就地举报,毕竟蜂巢也算是朝廷公敌,在朝廷内部的威胁顺位是完全不比倭寇低的。

  广济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说败给了倭寇,但是打蜂巢还是有一手的啊,只要把方别几个人抓了,就算抓不到人,这么大一艘船也藏不住,拿了船也是大功一件,所谓将功补过,这不就是把过给补了吗?

  “方兄弟以君子之心待我,我何必以小人之腹对待方兄弟。”广济奇笑着说道:“且不说你们对我是真的有救命之恩,并且既然愿意将一切对广某坦而告知,广某又何必恩将仇报。”

  “况且诸位都是武林高手,如果我真这样做了,就像你们所说的,同室操戈,何以御外辱。”

  “既然我选择对你们动手,你们来杀我的时候,恐怕心里原本的那点负担也会荡然无存了。”

  广济奇不慌不忙,侃侃而谈,这一番言论下来,连薛铃都对广济奇有点刮目相看,毕竟真的是不卑不亢,思路清晰,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大概是真的很舒服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暂时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方别看着广济奇笑道:“既然这样,我倒是有几句话要对将军说。”

  “请方兄弟言之,在下洗耳恭听。”广济奇立刻说道。

  方别笑了笑:“洗耳恭听谈不上,只是一些关于倭寇的闲话罢了。”

  “对于倭寇,广将军所见定然要比我多。”

  “我先说一点,倭寇武器精良,刀法娴熟,比之大周,广将军感觉可能比乎?”

  广济奇沉吟了一下:“我听闻大周塞外铁骑装备精良,训练充足,如若倭寇入寇塞外,不过土鸡瓦狗耳。”

  毕竟塞外铁骑是为了应对瓦剌人的入侵而设立的,真正的百战雄狮,也是大周朝最精锐的一批力量,而不像东南沿海,承平已久,歌舞升平,武备废弛,所以说当倭寇入侵,只能够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但是倘若朝廷调集关外铁骑来东南荡清倭寇,并且由将军统领,将军认为可否有希望击败倭寇,还东南清明?”方别继续说道。

  广济奇摇头:“关外草原,一望无际,苍苍茫茫,可由骑兵任意驰骋,但是东南沿海,七山二水一分田,水网密布,道路崎岖,骑兵到了这边,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如果下马步战的话,更是主动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就好像把猫困住四肢和嘴巴让它捉老鼠,非但老鼠捉不到,反而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这样在将军看来,东南倭寇之乱,已经是无解之局了?”方别继续问道。

  广济奇摇了摇头:“倭寇之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倭寇为乱,是有多方面的原因,具体的话,需要主政东南的胡北宗总督权衡利弊,我一介小小的参军,只能负责打打下手。”

  方别看着广济奇:“这里并不是两江总督府,在你面前的也不是胡北宗总督,有什么想法,在这里可以但说无妨。”

  广济奇点了点头:“倭寇之乱,根源在于东瀛之乱。”

  “其实这次,那个东瀛剑客已经对我说了,他说如今东瀛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逐鹿,而胜负难料,不知花落谁家。”

  “倭寇之乱的源头,就在于东瀛之乱,因此才有大量武士选择远渡重洋化身倭寇来讨生活,朝廷虽然想要与东瀛天皇沟通,希望对方节制这些倭寇,但是如今东瀛天皇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傀儡,根本没有办法命令手下的大名,并且对于天皇而言,这些武士浪人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麻烦,如果能够借大周之手将其铲除,也是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如果能够釜底抽薪,东瀛那边能够稳定下来,他们自然能够约束那些浪人武士,至少说大周朝廷希望和东瀛那边交涉的时候,也有一个合适的交涉对象。”

  “这一点是根本。”

  “至于第二点,则是关于海上通商的需求。”

  “客观来说,我个人也不认为海禁是什么好的举措,不过这既然是太祖爷制定的国策,无力更改那么就只能执行了。”

  “海上通商的利润实在太高了,神州的丝绸瓷器茶叶,卖到西方往往能够卖到五倍的价格,这些在国内可能会有些滞销的商品,在海外却是供不应求的奢侈品,并且除了丝绸瓷器茶叶之外,香料,黄金,白银这些国内比较缺少或者比较珍贵的物资,也可以从海外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如果朝廷能够良好地利用好通商渠道,而不是单纯做朝贡的生意,那么可能每年的通商关税收入,就可以到原本税赋收入的三成左右。”

  “可不要小瞧了这三成,有了这三成的税赋收入,朝廷目前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一定可以大幅度改善。”

  “这个扯得有点远了,总是,就是海上通商的需求与朝廷禁止的矛盾,最终诞生了汪直这样一个畸形的怪物。”

  “汪直原本是徽州人士,地地道道的汉人,我曾经专门去研究过汪直的资料,他原本是去东瀛贩运货物的正经商人,当然,凡是出海,都不是什么正经商人,但是和现在的海盗王汪直比起来,那个时候的汪直真的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了。”

  “汪直的前十年,一直都是游走于东瀛与神州之间的正经商人,获利颇丰,又得人引荐,认识了东瀛的大名。”

  “因为东瀛也需要汪直这个大商人来给他提供种种需要的物资,并且将自己属地的产出给卖出去。”

  “所以说给了汪直非常大的便利。”

  “如果说存在原始积累这种东西的话,那么这便是汪直最初的原始积累。”

  “但是海面上的生意,原本就是将头系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一方面是朝廷的打击,另一方面更重要则是同行的挤压。”

  “最初的海盗行为,其实更多是发生在彼此的商船之间。”

  “所以说汪直最初更多是出于自保,他加入了以他家乡徽州为首的一个武装走私的团伙,开始初步涉猎走私和海盗的生意。”

  “而这个时候——朝廷其实也已经盯上了这边。”

  “一场大围剿即将开始。”

  “而这个时候汪直尚且懵懵懂懂,而不自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广济奇的面子

  “接下来呢?”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虽然说结果其实每个人都知道。

  既然现在汪直还活的好好的,那么肯定就是没有在这场大围剿中被杀,反而可能从中攫取到了极大的好处,否则也不会一步步成长为海面上一手遮天的徽王,传说中的五峰船主。

  但是其实薛铃其实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如今赫赫有名的海盗王汪直,当初竟然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行船商人,甚至说可能是老实本分的那一种。

  而转眼之间,他就成了高不可攀的神秘人物。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命运原本就是这样的无常。

  “海贼们损失惨重。”广济奇认真说道:“那个时候,海贼们还远远没有现在的财力和势力,面对官府的围剿只能够四散奔逃。”

  “其中大量的船主首领被杀,所有人人心惶惶,树倒猕猴散,朝不保夕,朝不虑夕。”

  “而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广济奇叹了口气:“他说我可以带着你们继续干。”

  “汪直?”薛铃问道。

  当然,这是一个接近显而易见的答案。

  “是的,汪直。”广济奇点了点头:“与别人不同,别人的据点大多数还在神州沿岸,而汪直则是在东瀛已经站稳脚跟。”

  “别人都在抱头鼠窜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他却可以在东瀛的据点缓慢地舔舐伤口,并且耐心地等待着一口鲸吞下之前首领所留下来的这地盘和下属。”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之中,汪直也展现出来自己远超常人的手段和财力,他甚至伙同几位大周将领,完成了对几位不服从他领导的海贼的围剿,从而成功成为了这片海域上的主人。”

  “可以说,东南沿海,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自己就是这片海的霸主。”

  “而现在,汪直则可以这么说。”

  “他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海贼王,五峰船主的旗号在海面上迎风招展,几乎每一艘在海上跑着的商船,都要接受汪直的庇护。”

  “听你这么说,你似乎对于汪直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和讨厌?”方别看着对于汪直过往的经历几乎了如指掌的广济奇说道。

  “当然不,只是我常说的,谋定而后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当上了指挥佥事,来到了石屏卫所,至少我要知道我的敌人究竟是谁,又如何可以找到他的弱点,又如何可以打败他。”

  方别点了点头,看向广济奇:“那现在呢?”

  “你找到了他的弱点了吗?”

  广济奇点了点头:“当然找到了。”

  “如今汪直最大的弱点,就是他老了。”

  “他老了?”薛铃好奇问道。

  汪直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会因为年老而失去曾经的战力。

  汪直只是一个海贼头子罢了,年老不是应该更老谋深算吗?

  “是的,他老了。”广济奇点头确认道。

  “年轻的时候豪情万丈,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但是等到年老的时候,却总想着落叶归根,衣锦还乡。”

  “他有这个机会吗?”薛铃反问道。

  是的,汪直还有这个机会吗?

  之前广济奇已经说过了,汪直是徽州人士,但是落叶归根,衣锦还乡,以现在汪直大海贼的身份,大周朝廷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机会当然是有的,其实现在,如果不是汪直自己想要和朝廷谈条件的话,在余杭那边,他的船队已经可以公然入市补给,更有大批的百姓想要将自己的子女送进汪直的船队里面发大财。”

  对于汪直的情报,广济奇知道的总是要比一般人更多一点。

  “但是汪直对于此,是远远不满足的。”广济奇叹了口气。

  “那么他想要什么呢?”方别在一旁静静问道:“你先说吧,等你说完,我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方别要给广济奇的惊喜就是他们身下这将要送给汪直的这批货物,利用这批货物,两个人甚至有机会直接见到汪直本人。

  毕竟是郭家给五峰船主送礼的重要使者,汪直于情于理,都要见上一见。

  “他想要名正言顺地将自己的财富与力量得到朝廷的认可,想要这大周海面重开日月,就像两宋之时那繁忙的海运贸易。”广济奇这样说着,但是表情却看不到一点喜悦:“但是,朝廷是不会和一个海贼谈交易的。”

  “这也是目前东南沿海局势紧张的原因。”

  “朝廷已经突袭查抄了汪直的数个据点,并没有和汪直坐下来谈判的意思。”

  “现在仔细想来,这次来进攻石屏卫所的这批倭寇,举动很是反常,如果说他们和汪直没有关系,我是真的不信的。”

  方别点了点头,广济奇不愧是难得一见的人杰,其实他掌握的情报相当片面,并且几乎是完全依靠自己的搜集,但是最终却能够得到一个相当全面的结论,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将帅之才吧。

  “那让我们回到最初的正题。”方别看着广济奇淡淡说道:“倭寇之乱,你说一共有两点原因,第一点就是因为东瀛那边局势混乱,群雄争霸,导致大批浪人流离失所,选择渡海而来。”

  “第二点原因就是东南沿海通商贸易的需求一直都存在,堵不如疏,就是因为朝廷一直压制,才会出现汪直这样最终的庞然大物霸占了整个东南海面,并且借用倭寇的力量兴风作浪。”

  “既然这样的话,倭寇之乱,不就是没有办法平定了吗?”

  第一点关于东瀛局势,大周可不会好心到帮助东瀛平定乱世,布武天下,那么东瀛可能至少还要乱上十几年几十年才到头。

  关于第二点,既然大周不可能开放海禁,但是海上贸易又存在着那样庞大的利润,最终总能够养蛊出来一个庞然大物,就算没有汪直,也有李直,赵直什么的。

  这两点不解决,平定倭寇之乱就等于空中楼阁,但是想要解决,又何止难如登天。

  “我记得那个东瀛剑客不是招揽过你,让你去东瀛协助平定乱世,这不就等于曲线救国了吗?你去帮助东瀛统一,这样的话,东瀛的倭寇也就有人管了。”方别一本正经地给广济奇出着骚主意。

  “在其位,谋其政。”广济奇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如果说我是两江总督,那么我还有一点资本解决海上通商的问题,毕竟如今西方火器日益发达,我听说南洋那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罗刹鬼,红毛人在那里安营扎寨,甚至说偶尔已经开始在沿海活动,相比之下,东瀛人不过是癣疥之疾,这些域外之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方别看着广济奇,这一瞬间是真的有点意外。

  当然,那些西洋人确实会给神州带来大麻烦,不过那也是一两百年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大周都不在了,不过广济奇能够看到那么远,是真的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那是太过于遥远的事情了吧。”方别不动声色地说道:“据我所知,那些西洋人人数稀少,性情也颇为野蛮,根本不识礼仪造化,不过蛮夷罢了。”

  广济奇摇了摇头:“正是因为他们是蛮夷,所以才可怕,方兄弟可能在这边时日尚少,这些洋人火器尤精,船上的大炮既准又快,还能够放开花弹,以目前大周的火器水平,颇有些远远不及。”

  “如果能够早日放开海禁,内外交通,才不至于闭关锁国,故步自封,如果我偌大神州,最终竟然毁在这些蛮夷手中,才真让人感慨万千。”

  方别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情他何尝不比广济奇更加清楚,只是他并没有广济奇这样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也不会想到自己死后几十年,几百年之后的事情。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过方别恐怕目前来说并没有成为这侠之大者的兴趣。

  毕竟,方别更加珍惜的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而没有精力去保护更多的人。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不过,就如方兄弟所说,这终究是太过于遥远的事情,在其位而谋其政,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手下也不过三五百兵,如今又是戴罪之身,还是要顾及眼下的。”广济奇看着方别说道。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戴罪立功,尤其是如何解决眼下这批棘手的倭寇。”

  “如果以寻常办法,这群倭寇几乎是无法可解。”

  “倘若给我时间,让我可以从容练兵,那么虽然说我大周的单兵素质并不及倭寇的刀法精湛,但是我们有地利之便,人数众多,倘若可以协同配合,而不是各自为战,恐怕还有对敌的机会。”

  “只是如今并没有给我练兵的机会,想要破掉眼前之局,思来想后,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广济奇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广济奇想到的办法是什么。

  毕竟随插随用的办法,眼下可能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倒是薛铃开口问道。

  霍萤一直在旁边沉默旁听,广济奇是她的病人,她作为医生在一旁监护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摘。

  不过等到此时,霍萤才幽幽叹了口气:“还有什么办法。”

  “广济奇需要有能够正面帮他抗衡那些倭寇的精锐,当然是寻求中原的武林高手了。”

  “中原的武林高手?”薛铃重复了一句,才恍然大悟:“你是要我们帮你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广济奇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燕九自己的刀法太强,连广济奇都没有办法与之抗衡,更不要说其他人了,燕九手下的其他倭寇也是一群虎狼之师,杀人如割草,广济奇还记得自己的那些石屏卫所的官兵是如何被对方直接碾过去的。

  对抗魔法的方法只有魔法。

  对抗武功的当然也只有武功。

  如果说广济奇能够找到比燕九更强的高手,能够找到可以正面迎接倭寇冲锋的豪侠,那么当然就有机会不被燕九再继续三擒三纵了。

  原本这样的高手整个江湖也没有多少。

  但是凑巧。

  广济奇眼前就有几位。

  “是的,不情之请。”广济奇叹了口气:“其实方兄弟刚开始就亮明身份,大概就是有点不想帮忙的意思吧。”

  “嗯。”被广济奇直接戳穿了自己的小算盘,方别没有一点尴尬。

  确实有这方面的因素,毕竟广济奇面子再大,他也不可能请蜂巢的人来帮助自己吧。

  就算自己这边愿意帮,广济奇和蜂巢的刺客混在一起,那真的是惹上了一身腥,这基本上和投降倭寇没有什么两样。

  当然,在洛城的时候,锦衣卫最后也和蜂巢合作愉快,但那毕竟是此一时彼一时,大家打打默契球就行了。

  但是广济奇此时的想法,差不多是让方别直接成为他的部下,帮他上阵杀敌,这就和奈何敌军有高达一个性质了。

  老实说——薛铃,差不多可以约等于一台高达。

  加上黑无就是两台了。

  “你真的就这么不要面子吗?”方别看着广济奇,叹了口气说道。

  被这样直接邀请,还是真的有点难办。

  “和东南百姓的性命相比,我这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广济奇看着方别笑道。

  “坦白来说,原本你我并没有动这方面的念头,但是和方兄弟这番谈话下来,我总感觉方兄弟和我最初设想的那些穷凶极恶的蜂巢刺客不太一样,况且,我现在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够把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广济奇静静说道。

  目光一直望着方别。

  方别有些无可奈何。

  他看着薛铃:“所以你怎么看?”

  “我吗?”薛铃有点意外。

  在薛铃的经验来看,这么麻烦又危险的事情,方别应该是第一时间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

  他居然还会问自己的意见。

  以及自己的意见,还会想吗?

  如果是薛铃一个人的话,薛铃早就答应了好吧。

  “是的,你。”方别点了点头。

  “如果方别你不拒绝的话,我愿意在广济奇将军身边给他护卫一段时间。”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这也是薛铃第一时间的想法。

  方别只能又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我们可以提供一些有限的援助。”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朕给你的,才是你的

  应天府,两江总督府。

  假山池沼,游鱼蹁跹。

  两江总督胡北宗一身紫色官袍,正站在石桥上若有所思,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步履匆匆上前:“报告总督,西南有军情来报。”

  “军情?”胡北宗沉吟了一声:“倭寇又来犯了?”

  “是的。”来人点头应道:“倭寇自石屏卫所方向登陆,随即偷袭了一处村寨,将村寨百姓屠戮殆尽,并且放火烧村。”

  胡北宗不动声色,像这样的战报,自从他就任两江总督之后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从最初的愤怒,到现在的麻木乃至于淡然,只要倭寇一日不除,这样的惨案就不会终止。

  “那么广济奇出动了吗?”胡北宗问道。

  石屏卫所是广济奇的辖区,也是拱卫应天府的一道屏障,广济奇算是如今青年将领中胡北宗最看好的一位了,虽然说单纯就战斗力而言,还比不上邱大鱼,但是若是论潜力,反而是邱大鱼远远不如前者。

  如今倭寇犯边,刚好在他的辖区之内,也算是他建功立业留下功名的时候了。

  “没有。”来人哆嗦着嘴唇说道。

  “大胆!”胡北宗随之大怒:“身为大周将领,哪有百姓受难,自己畏缩不前的道理?”

  “他现在在哪里!我要他立刻回来,我要拿他问罪!”

  “总督大人,不是广济奇大人不出动,而是倭寇们,倭寇们他……”来人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

  “倭寇们怎么了?”胡北宗沉声问道。

  “倭寇们在偷袭了村镇之后,转身奔袭了石屏卫所,正面向石屏卫所发动了就进攻。”来人颤声说道。

  此言一出,连胡北宗都有一些陷入了呆滞,毕竟自从倭寇之乱开始之后,那些倭寇进攻州府有之,卫所官兵畏缩不前,不敢出寨迎战有之,但是从来没有听说,有那伙倭寇胆敢进攻有重兵把守的朝廷卫所。

  所谓以卵击石,大概是这个意思。

  “结果如何?”胡北宗不由慌忙问道。

  广济奇乃是少见的帅才,石屏卫所的地势也算是险峻,单单从石屏二字就可以看出,这样良将坚城,难不成这些乌合之众的倭寇还真能攻打进去?

  不过胡北宗内心深处,竟然也有那么一丝的不安。

  “大人。”来人有些颤声,语带哽咽:“石屏卫所破了。”

  “守兵溃散,据他们所说,这次来进攻的几乎清一色的真倭,并且是刀法精湛的倭人武士,其首领更是轻松擒下了广济奇将军。”

  “什么!”胡北宗闻言不由后退两步,靠住了石桥的栏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胡北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广济奇战败被擒?

  这是要比石屏卫所陷落更让胡北宗感到不敢相信的事情。

  “守兵溃散,石屏卫所陷落,敌人放火烧毁了卫所,广济奇将军下落不明,据逃出来的溃兵所言,广济奇将军被倭寇的首领擒住了。”来人颤声汇报道。

  这样的消息,当他听到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只能以尽快的速度前来回报给胡北宗。

  毕竟石屏卫所是应天府的重要门户之一,如果石屏卫所丢了的话,那么敌人就可以很快就兵锋指向应天府。

  一般而言,并没有倭寇敢攻打应天府这样的大城,可是同样的,也没有倭寇胆敢正式进攻朝廷所驻军的卫所,之前尚且是小打小闹,但是倘若正式进攻军队驻地,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战争行为了。

  当然——对于胡北宗而言,东南沿海与倭寇之间的战事,已经与战争差别不大了。

  “快!快派出斥候!”胡北宗连声说道:“去搜寻广济奇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广济奇而今可是东南抗倭的重要人物之一,他年纪轻轻,锐意进取,对待倭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熟读兵书,又能够活学活用,差不多是胡北宗在自己手下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将才,将来倘若真的要和倭寇发动决战,那么带兵之将,非广济奇可以莫属。

  如果说真的尚未建功立业便英年早逝,这不仅是广济奇个人的损失,更是整个东南抗倭大局的巨大损失。

  “不用了,末将见过胡总督。”而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广济奇爽朗的声音。

  随着声音,广济奇走进了院落,远远向着胡北宗行礼:“承蒙总督挂念,济奇一切安好。”

  胡北宗向着广济奇望去,只看到这个男人依旧一袭军装,面色有些苍白,除此之外,并没有看到什么明显伤势。

  胡北宗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看了看刚才报信的人一眼:“刚才有人说,石屏卫所陷落了?”

  如果石屏卫所真的陷落,广济奇又如何能够这么快地就赶到应天府?

  这中间一定有自己不清楚的事情。

  那就要等待广济奇自己开口解答了。

  “是的,禀告总督大人,石屏卫所陷落了。”广济奇抱拳说道:“末将无能,没有抵挡住敌人的进攻,所有罪责,由末将一人承担。”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胡北宗开口说道,这样说着,他看向广济奇:“济奇,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石屏卫所,在应天府治下的诸多卫所中,应该算得上是最强的卫所之一,地形也算是易守难攻,不知为何会被倭寇攻破?”

  “到底有多少倭寇进犯?”胡北宗负责东南防务,也主持着抗倭的大局,而今石屏卫所告破,应天府便会直接暴露在兵锋之下。

  所以他对于石屏卫所陷落的具体细节就真的非常感兴趣,如果说广济奇没有来的话,那么他肯定会向方才来人好好盘问,但是现在广济奇就在眼前,那么问谁都未必有问广济奇来的清楚。

  “报告总督,属下并没有一一点数,但是粗略估计,应该不过百人,大致在五十人至一百人之间。”广济奇开口说道。

  胡北宗闻言大惊:“不过百人?你石屏卫所有多少守兵?”

  “禀告总督,石屏卫所总计有战兵八百人,但是当时驻守卫所的,大概只有五百之数。”广济奇如是回答说道。

  大周的卫所制度,大多数的官兵都是由兵户担当,兵户就是天生就当兵的人,世世代代只能参军,这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相反,兵户大多穷困潦倒,虽然可以耕种土地,但是这些土地同样是归属国家所有,可以说军户就是所谓长官的私人奴隶,非但没有人身自由,所耕种的收获,大多数也要上缴朝廷和卫所,其实战斗力相当堪忧。

  当然,广济奇到石屏卫所之后,也试着革除了一些弊政,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说广济奇已经算得上是能够体察疾苦的上司,但是过分改革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广济奇立足未稳,也根本推行不下去。

  这也是广济奇一直念叨着想要自己练兵的原因,主要原因就是大周的卫所兵,实在是有些不堪大用。

  平常维护治安还行,但是面对倭寇这样穷凶极恶,训练精良的敌人,就有些不堪一击的感觉。

  “所以说五百人打不到一百人,还被打的大败而归?”胡北宗感到有点不敢相信。

  “这就是我常给大人说的。”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认真说道:“兵贵精而不贵多。”

  “那不到一百人的倭寇,都是东瀛武士,从小就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兵甲精良,正面对敌,恐怕三五个卫所兵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对方的配合严谨,往往一个冲杀,就能够将我们冲散,不过这并不是关键。”广济奇叹了口气:“关键在于,这次倭寇的首领,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东瀛武士,说来惭愧,末将和他过了几招,仅仅三个回合,失手被擒。”

  “三个回合?”胡北宗明显吃了一惊。

  对于广济奇的武艺,他还是很清楚的,虽然广济奇并没有行走江湖,但是军中手段,雷霆霹雳,大开大合,上阵杀敌是完全不含糊的。

  以广济奇的身手,也被对方三个回合擒下,如果不是广济奇刻意夸大的话——毕竟所有的败军之将,都非常乐意将敌人形容地凶神恶煞,青面獠牙,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但是胡北宗知道广济奇不是这样的性格,他虽然一向料敌从宽,但是很少会主动危言耸听,夸大敌人的实力。

  “是的,三个回合。”广济奇点头说道。

  “再将我擒下之后,那些倭寇再行冲杀,因为群龙无首,原本还能够稍加抵抗,但是最终还是一溃千里。”这样说着,广济奇再将事情的始末向胡北宗大致说了一下,最终则是燕九主动提出想要招降,在被广济奇严词拒绝之后,才有了所谓的三擒三纵之约。

  “其实我并没有答应。”广济奇看着胡北宗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如果说他真的有能力将我三擒三纵,恐怕我也没有颜面继续在大周为官了。”

  胡北宗看着广济奇,脑海中不住思索,然后开口说道:“所以,济奇你并没有什么能够应对对方的手段?”

  “倘若我再拨给你五百精锐战士,你能否戴罪立功,将这倭首擒来?”胡北宗问道。

  如果能够擒来的话,那就真的再好不过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而广济奇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之前和别人说过,现在也可以和总督大人再说一遍,那就是石屏卫所的守兵,已经是末将勤加操练一年的成果,较之普通官兵已经算得上是精锐,但是却没有抵挡住这群倭寇的攻击,就算说总督大人能够再给我拨下人马,但是用起来也未必有石屏卫所的官兵用起来顺手。”

  “所以,如果单凭属下的话,想要戴罪立功,是万分艰难的事情。”

  “这样啊。”胡北宗叹了口气:“倘若连你都没有十成把握,那么就算调回邱大鱼来,恐怕也不是这伙倭寇的对手。”

  “那么我调动大军,以一支三千人队围剿这批倭寇,你看能否奏效?”

  在战事方面,广济奇是不折不扣的专家,所以说胡北宗还是很乐意与广济奇商量一下。

  “恐怕不行。”广济奇毫不犹豫地给胡北宗泼了凉水。

  “实不相瞒,这些倭寇,我非常怀疑,就是汪直的手笔。”

  “汪直?”胡北宗吃了一惊:“话说回来,汪直一直在等朝廷给他准确的答复,但是你我都明白,汪直的条件,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罢了。”

  汪直的条件,基本上包括了汪直自己的洗白上岸,加官晋爵,倘若只有这个,倒是未必不能答应。

  但是除此之外,汪直还提出要朝廷放开海禁,允许海上自由通商,这就是痴人说梦了。

  哪有朝廷和海贼做交易的道理?

  当然,作为回报,汪直会将自己手下的大量船队献给朝廷,组成朝廷麾下的强大海军,从原本的海盗,变成了维护西洋地界秩序的强大舰队。

  除此之外,汪直还会每年向朝廷献上相当于三成税赋的通商收入,以及大量的海外奇珍。

  在汪直看来,这样真的是一石三鸟,皆大欢喜之计。

  毕竟如果自己归降,第一,朝廷就不用再为东南沿海糜烂的倭情焦头烂额,第二则是会收获大笔的额外收入,第三则是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兄弟,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可以给自己寻求一个安稳的晚年,做一个富家翁度此余生。

  朝廷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放开一个已经早已不合时宜的政策罢了。

  但是这件事情,只有一个结症。

  那就是朝廷不会与海贼做交易的。

  俗话说得好,朕给你的,才是你的。

  朕不给你的,你不能要。

  在朝廷看来,汪直拿东南沿海的太平,三成税赋以及自己手下的数万人作为筹码,来换取朝廷的海禁解除,这根本就是对于朝廷的侮辱。

  就算真的要解除海禁,也是朝廷自己大发慈悲,而不是因为一介小小海贼的要求。

  当然——数百年后,另外一群走私犯,想要打开神州的国门,同样是发动了一场战争。

  而现在,汪直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不过他的战争规模更小罢了。

  投石问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棋子

  在总督府的石桥上,胡北宗看着眼前的广济奇:“你说这伙倭寇是汪直的手笔,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只是直觉。”广济奇开口说道:“但是这个直觉,应该八九不离十。”

  “怎么说?”胡北宗问道。

  “因为这伙倭寇和寻常我们经常遇到的倭寇完全不一样,我曾经给大人说过,如今沿海肆虐的倭情,呈九假一真的态势,也就是说,十个倭寇里面,大概只有一个是真从东瀛那边过来的真倭,还有九个不过是狐假虎威趁势掩杀之辈罢了,仅仅贪图金银钱帛。”

  “其实想想也可以知道,哪怕说东瀛如今局势不稳,大量浪人背井离乡,四处流浪,但是我们和东瀛到底远隔大海,如今渡海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真能够到神州的东瀛人,终究还是少数。”

  “但是这伙倭寇,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是清一色的真倭,平均军事素质都很高暂且不提,关键是首领的实力,要比寻常我们见到的浪人武士到要高出来两个档次不止,这支倭寇上岸之后,也没有去进攻那些油水最多的富裕乡镇,而是直接来我鸟不拉屎的石屏卫所来找晦气,摆明了就是不嫌事大,或者说本来就是想要大闹一场。”

  “我甚至怀疑,他们甚至真的敢来应天府。”

  “而这,就是汪直给我们发出的挑战书。”

  广济奇侃侃而谈,而胡北宗则认真聆听,直到广济奇说完,胡北宗才开口问道:“挑战书又从何说起?”

  “如今东南局势,最大最重要的便是解除倭寇之乱。”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说道:“这一点,你我清楚,汪直也同样心知肚明。”

  “但是其实大多数的倭寇进犯,真的就是癣疥之疾,他们不过是在沿海滋扰,官兵到了就四散奔逃。”

  “我们拿他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但是他们也不敢过分进逼,大多见好就收,点到为止。”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这是目前在僵持态势之下,我们彼此形成的一点默契,我们暂时没有办法根除倭寇,所以只能够限制倭寇的活动范围,如果他们不是太嚣张的话,我们也会适当地给他们一点活动空间,顺便疏散那附近的百姓,坚壁清野罢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汪直似乎想向我们证明。”

  “倭寇究竟能够造成多大的破坏。”

  “也就是说,不以钱财为目的,专心进行破坏的倭寇,能够给大周朝廷,带来多大的损失。”

  “这伙精锐的倭寇,就是要放大周的血。”

  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认真说道。

  这算的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经过广济奇这样分析之后,事情就显得明了起来。

  胡北宗闻言叹息:“你说得对,这就是汪直给我们出的牌。”

  “如何应对,关系到朝廷的颜面。”

  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我大周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割地不赔款更不和亲,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难道会因为区区一个海贼而改变自己的初衷?

  不可能的。

  除非一场鸦片战争。

  但是汪直又确实出招了,他选择用倭寇来破局,一小队精锐的浪人武士,可以轻易地击破一个大周的驻守卫所,行动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想要找到并且歼灭这伙浪人,难度确实不小,但是如果不能把这批浪人解决,那么最终朝廷是真的会颜面尽失。

  “其实。”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轻声说道:“末将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

  “真的?”胡北宗惊喜起来:“什么办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广济奇慢慢说道。

  “怎么根本其人之道法?”胡北宗若有所思,开口问道。

  “汪直从东瀛派来这批精锐武士,所倚仗的不外乎是他们无父无君,弃国弃家,不过亡命之徒罢了,即使说全部死在神州大地上,也不会有人在意,反而能够大大放我们的血。”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说道:“但是东瀛有这些精锐武士,我们神州就没有武林高手能够与他们抗衡吗?”

  此言一出,胡北宗瞬间双眼有些发亮:“我素来听闻江湖之中有真正的武功好手,可以飞檐走壁,摧碑裂石,不过一直无缘一见,难道说济奇你能够找来这样的高手奇人?”

  “武学一道,神州自古昌盛,不过江湖与庙堂之间向来泾渭分明,总督大人不知道耶情有可原。”

  “其实在下确实认识一些江湖中的老手,远的不说,近的比如说邱大鱼邱将军,他就是出身少林的俗家弟子,并且得了掌门方丈的真传,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来一去,就算是鸿雁传说,十来天的时间也过去了,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胡北宗听广济奇这样说,知道广济奇定然心中已经有主意了,于是看向他:“你别给我卖关子了,有什么主意就赶紧说出来吧。”

  “并不是末将卖关子,而是要请总督大人先恕末将之罪。”广济奇看着胡北宗,静静说道。

  “你有什么罪?丢失石屏卫所之罪,这非战之罪,我会上表替你解释的,你不用担心。”胡北宗开口说道。

  “并不是丢失石屏卫所之罪。”广济奇看着胡北宗静静说道:“而是这次我侥幸从倭寇手中逃出,但是已经身负重伤,又饥又累,最终倒在了荒野之中。”

  胡北宗不由呀了一声,不过现在看广济奇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定然遇到了贵人相助。

  广济奇看着胡北宗继续说道:“就如同总督想的那样,我被人救了下来。”

  “救我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功好手,我问他们为何要出手相救,他们反而告诉我说——他们原本是要来杀我的人。”

  胡北宗这就真的不由哎呀一声:“真的?”

  哪有这样的怪事?

  说好了要杀自己,怎么最终还会出手相救。

  “他们是什么人?”胡北宗继续问道。

  广济奇看着胡北宗的眼睛,一字一顿吐出来两个字:“蜂巢。”

  胡北宗后退了一步,看着广济奇:“你,你怎么和那些逆贼搅在一起了?”

  倭寇当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但是蜂巢最近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者说,南边的倭寇,北边的蜂巢,南倭寇北蜂巢,绝代双骄,算的上是最让朝廷头疼的两个存在。

  倭寇是素来滋扰东南的主,暂且不提,而蜂巢则是今年才开始声名鹊起,一时间存在感刷到了极致的组织。

  先杀户部侍郎周海天,随后在洛城兴风作浪,引得龙颜震怒,派遣锦衣卫镇抚使前去处理,期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明面上镇抚使吕渊算得上是全身而退,顺利回去论功行赏,但是据胡北宗所知,其细节还是有点复杂。

  不过蜂巢历来都是在北方活动的多,怎么突然就来南方了?

  “这就是让总督大人先恕罪的原因了。”广济奇看了口气说道:“就如同总督大人所知的,蜂巢一向都是在北方活动,之所以会在南方遇到这些蜂巢刺客,则是因为,汪直这一次向着多方势力伸出了橄榄枝,要动用自己的全部人脉与力量来下这盘东南大棋。”

  “蜂巢就是他动用的棋子之一。”

  “据那些刺客所说,汪直向蜂巢提交了一份刺杀名单,这份名单上面,所有的东南各省的官员将领都在上面,明码标价,待价而沽。”

  “不仅属下的名字在这份名单上,连总督大人的名字,也榜上有名!”

  “好大胆子!”胡北宗不由愤怒一拍桥柱:“他们怎么敢……”

  不过胡北宗随即意识到,蜂巢连周海天都敢杀,虎须捋过了,再捋起来就会更加的熟练。

  蜂巢或许还真的敢。

  “既然这样。”胡北宗态度缓和了下来:“那么,你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他们不杀你,反而给你治伤,把你送到了这里?”

  胡北宗满是不可思议,毕竟这事情听起来委实有些玄幻,大概相当于黄鼠狼不仅给鸡拜年,并且左手提了一篮子小米,右手捎带着一篮子胡萝卜,总之不但看起来安着好心,并且礼数还异常周到。

  事出反常必有妖,胡北宗说到这里,突然又想到了点什么,他看着广济奇:“所以你说的帮手……”

  “是的。”广济奇点头说道:“末将已经向他们寻求帮助,他们也答应了末将,将来如果真的需要对抗倭寇浪人的话,他们会助末将一臂之力。”

  “荒唐!”胡北宗不由愤怒喝道。

  “末将也感觉荒唐,但是情势所逼,他们不杀末将,或许是希望末将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但是末将真的认为,他们并不单单是蜂巢逆贼那么简单。”

  这样说着,广济奇从腰间取出来一小块令牌,递给了胡北宗:“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胡北宗接过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这是一块小巧的黄铜令牌,不过巴掌大小,正面写着北镇抚司四个大字,背面则是皇城出入无碍,百户薛铃十字。

  “这是什么?”胡北宗不由哆嗦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是锦衣卫的令牌。

  但是锦衣卫的令牌怎么会在广济奇的手里?

  “这是其中一位女刺客交给我的,她告诉末将说,她正是锦衣卫在蜂巢之中安插的暗哨。”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说道:“为此,她才将这枚令牌作为信物,让我交给总督大人看。”

  “暗哨。”胡北宗喃喃说道:“锦衣卫的暗哨吗?”

  “是的,事已至此,总督大人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广济奇看着胡北宗,静静说道:“是否允许末将,借用蜂巢刺客之力,来应这次汪直下的这步棋。”

  胡北宗反复翻看着手里的这副令牌,喃喃道:“薛铃,薛铃,这个薛铃,难不成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薛铃吗?”

  “真是胡闹,真是成何体统。”

  “你回去,见到那个女刺客的话,让她有机会的话,来见我一面。”

  广济奇倒是没有听说过薛铃这个名字,毕竟大家闺秀养在深闺人之中,广济奇听说过薛平的大名,但是对于薛平的女儿,倒是真的不太清楚。

  “那借用蜂巢之力的事情。”广济奇看着胡北宗。

  胡北宗扬了扬手:“准了,有事情,算我一份责任。”

  “不过,你也要立下军令状。”

  “没有问题!”广济奇大喜说道。

  ……

  ……

  楼船已经在应天府的码头上停靠,这艘楼船——其实这艘楼船已经被方别起了名字。

  叫做广域静默号。

  虽然说这个名字非常地拗口,但是由于是方别的决定,倒没有太多人提出异议。

  薛铃没有下船。

  她只是坐在船顶上,看着来回的车水马龙。

  “你将令牌给了广济奇?”方别看着薛铃问道。

  “嗯。”薛铃点了点头:“否则我怕他没办法活着回来。”

  毕竟勾结蜂巢余孽可是真的不折不扣的大罪。

  但是和蜂巢余孽中的锦衣卫卧底合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薛铃现在的身份也和当初苦逼兮兮跑到霄魂客栈的小女孩不同了,虽然时间仅仅过去了半年,但是因为在洛城行动的出色表现,薛铃现在已经成了正式挂牌的锦衣卫卧底,并且可以跟着方别这个蜂巢的蜂巢的实力新星到处跑。

  真正过了明路,特别是两边都知道薛铃的身份之后,那么暂时,薛铃的特殊身份,就变成了哪边都不会去主动触动的存在。

  毕竟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沟通渠道。

  平常时候,想弄都没办法弄的。

  “你倒真的是有心了。”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同时看着滔滔江水。

  “听说应天府的秦淮画舫很有名,要不要今晚一起去坐坐?”

  “这算是邀请吗?”薛铃看着方别:“还有几个人?”

  对于几个人,薛铃还是很敏感的。

  “都去不行吗?”方别慢条斯理说道。

  薛铃瞬间阴沉了脸。

  “那我不去了。”

  方别哈哈大笑起来。

  薛铃轻轻抿了抿嘴唇:“混蛋。”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霍萤的两个问题

  应天府并不是这大运河的尽头。

  但是确实大运河与长江相连的重要枢纽。

  此时涛涛江水之上,方别与薛铃坐在广域静默号的顶端。

  薛铃就是真的很不开心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娶何撩。

  “总之,这件事情做的不错。”方别继续说道。

  “什么事情?”薛铃问道。

  “就是你将锦衣卫令牌交给广济奇的这件事情。”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原本广济奇只能够依靠自己的信用和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胡北宗,但是现在有了北镇抚司的背书,相信会事半功倍。”

  “嗯。”薛铃低低答应了一声。

  现在薛铃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想的铁憨憨了。

  为什么方别会答应广济奇,薛铃还没有想清楚,但是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方别还是希望广济奇能够得到胡北宗的认可,继续完成他的策略与抱负。

  而想要取信于胡北宗,蜂巢肯定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但是锦衣卫就不一定了。

  而且——薛铃是货真价实的锦衣卫,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我感觉这样会对他有帮助。”薛铃笑了笑:“不过广济奇也真的大吃一惊,不过他也没有给我说多余的事情,可能是也感觉我是特殊任务吧。”

  “你应该本来就是特殊任务?”方别纠正道。

  “是啊,我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薛铃摇头说道。

  薛铃确实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最初的任务应该是潜伏蜂巢内部,协助帮助锦衣卫直捣黄龙,但是现在,不仅金蜂玉蜂自己见了一大堆,连蜂后基本上都算是见了,但是目标什么的,就又真的模糊起来。

  因为薛铃现在来说,不可能一股脑地倒向锦衣卫,然后把方别他们全卖了。

  这样做太蠢了,薛铃自己都清楚。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最好的任务。”方别看着薛铃:“如果说这次与倭寇的战斗你能够起到核心作用,胡北宗一样会将你的功劳上报上去。”

  “搞不好,真的有衣锦还乡的那一天。”

  薛铃并没有答应方别的这句话。

  现在回不去的最重要原因,就是薛铃渐渐发现,整个燕京城问题最大的就是那位圣人。

  这还怎么回去啊。

  况且有些事情,在燕京城之外,反而更好查一点。

  “我倒是想问一下。”薛铃看着方别,认真发问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广济奇?”

  “你一向不是那个最怕麻烦的人吗?”

  “我现在也是很怕麻烦啊。”方别笑了笑:“但是怕麻烦,与答应人,并不矛盾。”

  “因为有些事情,总是有些不做不快的感觉在里面。”

  “不做不快?”薛铃有些好奇问道。

  对于方别而言,真的有什么东西是不做不快的吗?

  “是的。”方别双手搭在脑后,看着滔滔江水滚滚东流:“我不是给你说过吗?”

  “之所以要追求力量,是为了在需要自己站出来的时候,可以安然无恙地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只能无能为力地畏缩妥协。”

  这样说着,方别静静走到楼梯处:“叫一下所有人,我们应该开一个会了。”

  ……

  ……

  是的,开会。

  因为霄魂客栈所有人都在船上,所以需要开会的时候,通知还是很方便的。

  广域静默号上也有专门用来进行会议的大房间,当然——通常这个房间被称之为餐厅。

  以及人到齐了。

  何萍,商九歌,盛君千,宁夏,霍萤,黑无,端午,方别,薛铃。

  殷夜不在,当然,也可能是在暗中观察中。

  反正只是叫一声的事情罢了。

  “我先来说一下事情的经过,我想这里的很多人还没有搞清楚之间具体的来龙去脉。”方别站起来环视四周,然后开口说道。

  因为这事实上是方别一个人做的决定,而现在就是将自己的决定传达给所有人。

  “究竟是什么事情?”商九歌看着方别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可能要和倭寇正面交锋的事情了。”方别看着商九歌笑了笑说道。

  “事情是这样子的,之前在西湖小筑的时候,汪直说将会给蜂巢提供一批刺杀名单,用来针对东南各省的各级官员将领,来向朝廷施加压力。”

  “而事实上,在我们进入东南地界的时候,确实有飞鸽传书,送来了刺杀的任务。”

  “任务的目标一共是两人,都是地字号的任务,其中一人名字为邱大鱼,另一人的名字为广济奇。”

  方别看着所有人:“不熟悉也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如今东南的重要将领就可以了,事实上我怀疑两江总督胡北宗也在这份名单上,不过他的任务应该是属于天字号的任务,可能另有人完成。”

  “而我和薛铃,就暂时没有知会大家,就前往岸上,去探探那个广济奇的消息,因为广济奇所在的石屏卫所,当时距离我们确实很近。”

  这样说着,方别也就顺理成章地将石屏卫所发生的一切讲了出来,并且提到了之前他救回来的那个青年将领就是广济奇,而广济奇则在知道了方别的身份之后,依然想要请求方别来帮助他来对抗那批倭寇,并且为此,要去征求两江总督胡北宗的同意。

  “而胡北宗很可能会同意,因为他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而是非常讲究实用主义的技术官僚。”

  “也就是俗称的能臣。”

  “去打倭寇吗?”商九歌顿时来了兴趣:“老实说,最近都没人和我打架。”

  这是真的,自从在汴梁去燕垒山夺取祥瑞之后,商九歌就一直赋闲在家,连去西湖小筑这样的热闹事都没叫她。

  当然,商九歌也不是一个完全耐不住寂寞的人,毕竟在华山上,这位少女可以一闭关就是闭关一两年的存在。

  但是——依旧还是会闲地发霉,闲的长毛。

  如今听说有事情可以做,商九歌当然非常高兴,乃至于隐隐兴奋。

  “我听说倭人的刀法还是很有一手的,希望可以见识一下。”而在一旁,盛君千开口说道。

  倭刀介于刀剑之间,毕竟他们一向是刀剑不分,不过对于神州人而言,倭刀其实应该一律称之为刀。

  而盛君千就很乐意和用刀高手好好切磋一番。

  毕竟盛君千如今的武学修行是真的已经到了瓶颈,必须要和高手切磋才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也是盛君千想要加入蜂巢的重要原因。

  但是——真是奶奶个腿,盛君千加入蜂巢之后,就没有遇到几个自己能打得过的敌人,宁欢到来之后,盛君千甚至直接被发配到了嵩县去截杀信人,就真的彻底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而现在倘若以倭寇为敌人的话,那么——盛君千可以高呼一声你爷爷我又回来了。

  毕竟,高手打不过,虐菜还虐不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不是我打击你。”方别看着盛君千笑了笑:“这次这批倭寇有个首领很厉害,我怀疑你打不过。”

  大型辱盛现场。

  盛君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想说怎么可能,但是随即想到——方别说自己打不过,那么还真的有可能打不过。

  毕竟方别的眼力还是公认的毒辣。

  瞬间死鸭子嘴硬的想法都没有了。

  “那我呢,那我呢!”商九歌雀跃说道。

  商九歌从来不担心敌人的强大,她只担心敌人在哪里,够不够打。

  毕竟连宁欢商九歌都敢提剑A上去,还有谁商九歌不敢打的。

  “他不是你的对手。”方别简单明了地说道。

  老实说,这个世界上,单纯用剑的人,能够打得过商九歌的人实在太少了。

  并且现在的商九歌还是刚刚经历了清净琉璃方,清净世界,紫极天象三重Buff增益的商九歌。

  可以说不真的打一场的话,很少有人能够清楚商九歌目前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清楚,那就是商九歌真的再打一场的话,这个少女的江湖榜排名肯定会继续提升。

  白衣剑仙商九歌的名字,如今在江湖上真的是响当当的。

  “这样啊。”商九歌听到对方不如自己,甚至说还有一点沮丧,瞬间就没有了什么战意。

  “不过他的东瀛刀法很不错,如果你想要见识一下的话,他倒是不错的试刀对象。”方别继续补充道。

  “好的!”商九歌瞬间就被打了鸡血,高兴说道。

  所以说有时候,这个刚刚见面的时候感觉有一点高冷的少女,真正熟悉之后真的感觉她实在太好懂了。

  “还有人有其他的意见吗?”方笔的战前动员感觉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征求大家具体的意见和看法了。

  毕竟就征求意见来说,霄魂客栈有的是好战分子,毕竟顶级好战分子黑无还没有开口说话呢。

  所以战前动员什么的真的是非常的方便。

  况且倭寇真的是怎么出手都不会感觉良心会痛的对象,就感觉很爽。

  当然,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如果真的协助剿灭了这伙倭寇的话,就和目前蜂巢要和汪直合作的初衷相违背。

  而广济奇的名字依然在方别的暗杀名单上,不完成或许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扣除积分罢了,总会有其他的蜂巢刺客接到这个任务。

  到时候怎么继续处理,就会比较麻烦。

  当然——郭盛其实也上过暗杀名单,不过那个名单,在西湖小筑之约后,已经暂时清零了,因为那本身就是秦针对霄魂客栈所做出来的应对,也最终解除。

  “我有一事要问。”霍萤静静举手,看起来就像是课堂上举手发问的优等生。

  “说吧。”方别看着霍萤,其实霍萤差不多就要离开了,不过为啥没有走,这大概是一个小小的谜。

  可能是单纯的顺路?

  其实霍萤一直都在说着走,但是方别总是能够给霍萤找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做。

  大概就是物尽其用吧。

  “第一,广济奇是否可信?”霍萤看着方别说道。

  广济奇是霍萤亲手救治的,也大致了解广济奇的一些情况,而广济奇更是需要将方别等人的身份告知胡北宗,而不是自己先斩后奏,作为私军使用方别这伙的武力。

  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广济奇本质上还是制式军官,行事非常的稳重,如果说不先对胡北宗说明,那么一旦方别等人的身份暴露,广济奇会非常的被动,而对于此事一无所知的胡北宗都没有办法保下广济奇。

  但是选择将这一切开诚布公,压力就会来到方别等人的身上,毕竟蜂巢和朝廷是已经公开化的敌对关系,方别等人真的就是一枚枚行走中的军功章。

  “可信。”方别看着霍萤笑了笑:“为什么可信,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其实在我的暗杀名单上。”

  周围人纷纷点头。

  这真的是一个过于可信的理由。

  现在的方别,是真的没有杀广济奇的理由和借口,如果广济奇反水的话,其实能够抓方别的人,现在已经真的太少了,毕竟对抗武功的只有武功,而武功能够和方别相提并论,甚至能够擒住方别的。

  朋友。

  江湖榜甲榜第七了解一下。

  “好的,这个我没有问题了。”霍萤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蜂巢和汪直现在是出于合作状态,就像你所说的,之前收到的暗杀名单上面就是出自汪直的手笔。”

  “那么问题来了,蜂巢和汪直合作,而身为蜂巢的刺客,你却打算和官府协作对付这些倭寇。”

  “这对于蜂巢,对于汪直又该怎么交代。”

  “会不会被罩上不顾全大局的帽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方别。

  是的,霍萤所提出来的这两个问题,都算是非常关键的问题。

  第一个还好,方别已经给出了足够信服的解答。

  但是第二个,就真的有点微妙了。

  霄魂客栈已经和蜂巢貌合神离了很久了,这次西湖小筑之会,算是给这种貌合神离画上了一个逗号。

  但是如果方别这次再去灭杀这伙倭寇,那么,汪直会怎么想,蜂巢又会怎么想。

  这毫无疑问是个大问题。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人者

  “这真的是一个好问题。”面对霍萤的提问,方别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

  “蜂巢怎么看,汪直怎么看,他们当然要用眼睛看。”

  “有些事情,事在人为,毕竟很多事情选择的时候,都会畏手畏脚,而直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们才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利益得失。”

  “我们究竟是听蜂巢的话,杀掉广济奇和邱大鱼,安心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好,还是说与广济奇合作,协助他解除如今的倭寇困局,终究只是我们的选择,在做之前,往往很难做出判断。”

  “这个时候,就需要问问自己的内心。”

  方别笑了笑看着霍萤:“至少对我而言,杀了广济奇很没意思,看着倭寇在我们的默许下烧杀抢掠也很没意思。”

  “这样一来,最终的决断就很简单了。”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空无一人的墙壁:“秦大人是怎么看的?”

  殷夜当然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旁观,只是现在方别点名了,殷夜就没有办法继续装作不存在了。

  “秦大人也在等待。”殷夜静静说道。

  “秦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方别摊手笑着说道:“当初在西湖小筑,我对他说隔岸观火,因为这本来也是他所擅长的事情。”

  “汪直与朝廷的这场对决,想要在一旁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实在太多了,老实说,朝廷是很难输的,因为朝廷的容错率实在太高了,只要说汪直不是说能够彻底动摇大周的统治,否则的话,朝廷可以输无数次,而汪直输掉一次,就会赔掉自己所有的家当。”

  “所以汪直也不会真正在这个棋盘上放下自己的筹码,只会更多采取各种各样的试探手段。”

  “对了。”方别笑着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老实说,这艘船上还有郭盛送给汪直的一批礼物。”

  “这批礼物事实上就是能够见到汪直的邀请函。”

  “按照郭盛的说法,只要我们到了应天府,挂上特定的旗子,那么很快,就会有汪直的人和我们接触洽谈。”

  “到了那个时候,见到那位五峰船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

  “有谁想去见见那位海盗王呢?”

  方别含笑看向四周。

  盛君千看向方别:“可以去几个人?”

  老实说,盛君千还是很想去见见世面的。

  “我们接下来有两个方向。”方别看着盛君千笑道:“一个是通过这批礼物去看看汪直。”

  “而另外一个方向,就是去侦查那批倭寇的动向。”

  “这两个方向,都需要相应的人手。”

  “暂且,定位一个方向三人吧。”

  “我先说好,倭寇我已经看过了,所以,这次我要去看汪直。”

  “你呢?”方别看向薛铃。

  薛铃叹了口气:“我是你的蜂翅啊。”

  “也是,方别点了点头。”

  “我这里还缺一个人,有人要来吗?”方别看向在场诸人。

  宁夏看着方别,淡淡笑了笑:“我可以吗?”

  这个西域女子有着温柔的褐色眉眼。

  当宁夏开口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将目光看向这位尤物。

  虽然说称呼宁夏为尤物多少有点不尊重,但是真的要称呼的话,真的没有什么词语比尤物更适合宁夏的了。

  事实上,上次西湖小筑之约的时候,宁夏就提出过要去,如果宁夏去的话,那么第一战出场的人可能就是宁夏而不是薛铃,与薛铃不同,宁夏的武功路数并没有完全被秦那边掌握,即使和殷夜的战斗,胜负也不会完全失去悬念。

  当然——这样的话,可能萍姐就没有出场的机会了,可以说真的是有利有弊了。

  而这一次,很明显方别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当然可以。”方别看着宁夏说道。

  “那么我就去会会那边的倭寇?”盛君千迫不及待开口说道。

  虽然说方别说自己不是那个倭寇首领的对手,盛君千心中多少还是有点不服,当然,完全无视方别说的话是很危险的,所以盛君千打算再叫个帮手。

  “咱俩一起吧。”盛君千看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真的是那种非常出色的打手了。

  “可以可以!”商九歌连声说道。

  “我可以一起去吗?”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黑无突然有些沙哑地开口说道。

  盛君千吓了一跳。

  虽然说现在和黑无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慢慢对于这个黑小子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PTSD级别的恐惧了,但是如何和黑无正确相处,还是比较困难的。

  当然,这方面的困难主要是在黑无那边,因为黑无因为黑天魔功的副作用,真的就是长期处在一个低能耗待机的状态,大概唯一能够激起他的兴趣的事情就是进食本身了。

  “可以。”还没等盛君千开口,商九歌就点头同意。

  这样说着,商九歌看向方别。

  方别笑了笑:“盛公子没意见吧。”

  “我有意见啊!”盛君千大声说道:“我根本管不了黑无啊。”

  “你没有必要管我。”黑无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会跟着你的。”

  “这样也行?”盛君千有些意外。

  “当然可以,以前罗教使用黑无的时候,也没有说有几个真正能够驱使黑无的人。”方别在一旁说道,比如说上次击杀空悟的时候,驱使黑无的人就是绿蝎子,结果就被黑无自己找机会给干掉了,这也导致黑无事实上处于了失联状态,才被宁夏捡到。

  其实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目前的霄魂客栈,一共有三对蜂巢刺客,分别就是方别薛铃,商九歌盛君千,还有就是宁夏黑无。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宁夏黑无一起出动算得上是最稳妥的,不过现在兵分两路,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一对被拆开,当然,如果真拆的话,盛君千商九歌这一组是最合适拆开的,但是无论是盛君千还是商九歌,对于去见汪直都不是很感兴趣,所以说这件事情只能够交给宁夏了。

  “好吧。”盛君千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道:“那么就我们仨吧。”

  单单从战力上来说,黑无的战力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

  至于守家二人组,基本上永远是端午与何萍,霍萤目前依旧算是个客人,而殷夜则目前完全不能算做是自己人。

  “对了。”宁夏突然静静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汪直的使者?”

  “还有现在那伙倭寇又在什么地方?”

  “关于这个问题。”方别摸了摸鼻子。

  “应该说,马上就会知道了。”

  ……

  ……

  应天府城外。

  看着夜幕下黑漆漆的城墙,燕九叹了口气:“好一座坚城。”

  在偷袭焚烧了石屏卫所之后,燕九继续率领着这伙倭寇,根据燕双的指引,向着应天府进发。

  沿途一直有人接应,供应干粮肉食,就像燕双说的,只要给他时间,女人也不是找不到。

  每天晚上都会有人带着一百个女人来到这伙倭寇的驻扎地,然后天亮之后再带这些女人离开。

  不过让燕双有点意外的是,只有燕九一个人拒绝了这种馈赠。

  “我听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就会更加倾向于将自己的种子留下来。”燕双站在燕九的身边说道:“但是你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因为我不会死。”燕九淡淡说道:“还有我有洁癖,并不想碰那些女人。”

  “女人就是女人,哪里有什么分别呢?”燕双笑着说道:“其实那些女人都是上好的货色,阁下不享用真是可惜了。”

  在他们身后的帐篷里面,此时还能够听到隐约的喘息声与笑声,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帐篷之外。

  “我想知道五峰船主是不是疯了。”燕九看着眼前的应天府继续说道:“这样一座城,怎么可能依靠七十二个人就攻打下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们打下这座应天府了?”燕双笑着说道。

  “既然没有说过,那么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燕九冷冷说道。

  “自从上岸之后,我们一直在遵从你们的指引,现在我对于这种指引已经多少有点厌烦了。”

  “但是船主对于你们的招待,可还算满意?”燕双笑着说道。

  是的,单纯对于招待而言,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

  虽然说因为这伙倭寇上岸之后一直在前行中,所以说也很难提供什么太丰盛的大餐,但是沿途真的是有数不胜数的补给点,有人提前给他们设定好今晚要走多久,最后在哪里驻扎,周围有什么特产与美女,可以说,这伙倭寇只需要一直前进就够了。

  这样舒坦的日子,可以说是此地的绝大多数倭寇这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

  谁能够想到强盗的日子可以过到如同帝王一样舒坦。

  “满意,不过命运中的所有礼物都标注着价格。”燕九幽幽说道:“如今他们收下了多少礼物,今后就要付出多少代价。”

  “我没猜错的话,五峰船主从来没有希望过我们这伙人活着离开神州吧。”

  燕九已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燕双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打哈哈的余地了。

  “是的。”燕双说道:“你们就是船主手中的剑,船主需要将你们斩向最可怕的敌人,而不考虑剑会不会受伤。”

  “如今你们想让这柄剑砍向眼前的这座城,那么我认为这柄剑会立刻崩断,而眼前的城池却将毫发无伤。”

  七十二人攻城什么的,想想就感觉太夸张了。

  除非这是七十二具高达。

  “当然不,并且即使我真下了这个命令,你们也不会执行对吧。”燕双笑着说道。

  “船主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大闹一场罢了。”

  “闹得越大越好。”

  “应天府攻不下来?攻不下来没关系,只要你们在应天府附近大肆烧杀抢掠,让所有的百姓人人自危,反映出来朝廷无能,这就够了。”

  燕双看着燕九静静说道:“五峰船主想看的,不外乎就是朝廷惊慌失措的样子罢了。”

  “朝廷越显得无能,那么船主就越有能和朝廷谈判的筹码。”

  “你想一下,如果你们这些七十二个人就能够在大周腹地,留都两岸大肆破坏,那么任谁都会想,倘若有更多倭寇犯边,那么朝廷还能不能够管控住东南的糜烂局势。”

  “可是据我所知,这里面有超过三万的官兵。”燕九看着影影绰绰的城墙说道。

  与洛城汴梁不同,应天府作为大周的留都,期内驻扎的军队数量是远远超过前者的,也算是大周在东南地区的另外一个核心据点。

  不得不说,汪直敢于下这步棋,自己的胆子也是意料之外的肥。

  “所以你们并不需要攻城。”燕双笑了笑:“现在应天府可能还不知道你们的到来,事实上,之前也没有倭寇能够打到这里,目前应天府应该没有任何防备。”

  “我要你们选出来十五个最精明能干的浪人武士,明天乔装入城,然后大杀一场。”

  “并且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再全身而退,这个把握,应该还有吧。”

  燕九眯起了眼睛:“如果说你是在东瀛出这样魔鬼的主意,那么该杀。”

  这确实是魔鬼一般的主意,十五个全副武装武艺高强的东瀛浪人,潜入应天府中,然后进行无差别的屠杀,这样如果随意施为的话,那么到底能杀多少人?

  十人?百人?千人?

  当真,到了汪直这个级别,就是真的以百姓为刍狗。

  “所以说,这才要请你们下手。”燕双看向远方的坚城:“你们是异族人,杀起来自己心里没有什么负担不是吗?”

  “然后你们杀我们的时候,同样没有负担不是吗?”燕九反问道。

  “那是自然。”燕双理所当然地说道:“手上染上血债的人,注定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

  “包括你吗?”燕九看着燕双,冷冷说道。

  “你也是杀人者。”

  燕双笑了笑,看着燕九,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游街的诱饵

  广域静默号。

  散会之后,月明星稀。

  并没有乌鹊南飞,但是方别已经来到了楼船的高处。

  “萍姐怎么看?”月夜下,何萍已经站在了那里,一袭翠衣。

  之前在餐厅开的那个会,自始至终何萍都是一言不发。

  但是何萍不说话,并不意味着何萍没有看法。

  “很麻烦。”何萍静静说道。

  “是啊。”方别点了点头:“并且不是很麻烦,其实可以说是非常麻烦。”

  “我是很少愿意涉足这样的麻烦的。”方别看着何萍:“但是有些时候不一样。”

  “不一样吗?”何萍看着方别。

  “是的,不一样。”方别点头说道。

  “尤其是当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便更不想袖手旁观了。”

  何萍静静点了点头。

  何萍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对于何萍而言,她也是属于对于普通人更多是漠然的态度。

  如果不漠然的话,也当不了刺客。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方别就不太适合当刺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方别看着何萍继续说道:“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大侠。”

  “毕竟大侠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能够自由地当一个刺客也是蛮不错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平静看着一些事情发生而不去做些什么。”

  “毕竟旁观者,本身也是一种为恶。”

  当有人被当街殴打的时候,所有看热闹的人,其实都是帮凶。

  因为这个时候,选择不作为,事实上便站在了行凶者那一边。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方别和何萍都很清楚。

  汪直花了大价钱让这批倭寇来到神州,甚至来到了应天府的附近,摆明了就不是来过家家的。

  但是不过家家又能做些什么。

  如果大闹一场的话,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杀人。

  杀很多的人。

  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杀戮。

  只有这样,才能够震慑住朝廷,因为汪直不可能不清楚朝廷对于和他谈判的态度,既然这样,重病当然需要用猛药。

  何萍看着如是言语的方别,虽然说何萍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方别的人,但是这一刻,依然让何萍有些意外。

  “知道了。”

  但是最终,何萍开口说出来的只有这三个字。

  对于何萍而言,方别已经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方别想要做的事情,何萍帮助他完成就是了。

  “对了。”方别接着说道:“和应天府的蜂巢组织接触一下。”

  “嗯?”何萍轻轻嗯了一声。

  “那些倭寇想要正面攻打进应天府基本上是无稽之谈。”方别淡淡说道:“但是想要乔装进城,应该还是很简单的。”

  “让蜂巢盯着一点。”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知道了。”何萍静静说道。

  “我会去通知一下。”

  ……

  ……

  次日清晨,方别早早起床,叫起来了薛铃与宁夏。

  能够带着两个大美女出门逛街,可能是很多人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美差,但是方别却并不这样感觉。

  他们只是在街边随意找了家鸭血粉丝汤的店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没有一只鸭子能够活着走出应天府。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这就是正宗的鸭血粉丝汤吗?”薛铃静静嗦着细细嫩嫩的粉丝,同时抬头看着方别说道。

  鸭胗在口中脆脆地断开。

  其实在汴梁的时候,方别也教过薛铃做鸭血粉丝汤,不过如今吃到更正宗的,滋味还是大有不同。

  “当然。”方别笑着说道。

  “我们这么早出来,是要去见那个人吗?”而在旁边,宁夏静静开口说道。

  “并不是。”方别摇头。

  薛铃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方别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即使要见,也不是现在,我们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宁夏看着方别问道。

  “等人。”方别这样说过,就看到有人快步走来,一屁股坐在了三个人的面前,然后抬手也要了一碗鸭血粉丝汤。

  正是广济奇。

  “方兄弟果然靠谱。”广济奇笑着说道,然后将油条一点点掰碎放进鸭血粉丝汤里:“你的消息可靠吗?”

  “如果不可靠的话,将军能冒这个风险吗?”方别反问说道。

  广济奇叹了口气,用筷子搅了搅粉丝汤:“不能。”

  这样说着,他看了看宁夏:“敢问这位姑娘是?”

  “朋友。”方别笑着说道。

  而宁夏则看着广济奇,款款笑道:“小女子宁夏,见过广将军。”

  宁夏才是那种真正无死角的大美人,不过广济奇却没有多看宁夏第二眼,在确定了宁夏可靠之后,他才叹了口气:“你说那些倭寇真的会冒险进城?”

  “他们不冒险进城,难道还要冒险攻城吗?”方别反问道。

  广济奇点了点头:“那么能够确认这些浪人的身份吗?”

  “一定要在他们动手之前将他们找出来然后清除,否则的话,麻烦就大了。”

  “很难。”方别摇头说道:“毕竟在动手之前,所有的恐怖分子都是温和的,我们没有办法鉴别其到底是温和还是激进。”

  “所以我们只能等待事情发生,再去处理?”广济奇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理论上是这样的,毕竟名医之中,扁鹊最为广为人知。”方别继续笑着说道:“但是我知道将军爱民如子,既然这样的话,我还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广济奇不由问道。

  “用鱼饵来钓鱼。”方别看着广济奇,淡淡笑道。

  广济奇一瞬间明白了方别的意思。

  “好的。”他没有丝毫犹豫。

  ……

  ……

  钓鱼当然需要有鱼饵,而选择什么样的鱼饵就能够钓来什么样的鱼。

  广济奇非常认可方别的判断和情报,那就是如果说这伙倭寇真的是汪直的棋子的话,那么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在应天府附近搞出来大新闻。

  七十二个人想要攻下应天府这个大城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如果说凭借一部分精锐浪人武士乔装之后潜入应天府然后大肆杀人破坏,却真的是易如反掌。

  并且造成的恐慌甚至不比大军压境来的小。

  因为这样的无差别的屠杀,是最能够激发人内心恐惧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身边的路人是不是身怀利刃的杀手屠夫。

  而方别也坦白了,在那些浪人真正动手之前,他们又不是什么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老外,想要单凭肉眼将他们辨别出来,实在太难了,毕竟在真正动手之前,没有人能够区分温和的恐怖分子和激进的恐怖分子。

  所以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让他们动手了。

  如果需要将这伙可能潜入的倭寇引入特定的动手地点,便是钓鱼。

  便是需要合适的鱼饵。

  而如今方别手中,最合适的鱼饵,其实就是广济奇。

  于是——一辆囚车很快缓缓驶过了应天府的街道。

  囚车之上,是衣衫褴褛的广济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这辆招摇过市的囚车,周围行人纷纷疑惑发问,希望得到解答。

  “车上这人是石屏卫所的军事长官,名为广济奇。”随行军士尽职尽责地给过往行人解答:“因为倭寇袭击石屏卫所,卫所全军覆没,连营寨都被倭寇一把火烧了,而这个广济奇却临阵脱逃,一个人跑回了应天府。”

  “这样一来,胡总督又怎能饶他?”

  “如今抗倭乃是一等一的大事,如果不从严处置,那么军心动摇,所有的军官都来效仿,那倭寇还打不打了。”

  “于是胡总督决定,将这人游街半日,随后拉到东门,斩首示众。”

  在听到随行军士的解释之后,周围百姓随即释然,马上对车上的广济奇破口大骂起来:“临阵脱逃的懦夫!还算是个男人吗?”

  “皇粮国税供养的你们,最终却养出来这样的饭桶?”

  “我呸!逃兵!”

  一时间民怨有些沸腾,毕竟地处东南,这里的百姓或多或少都饱受倭寇之乱的苦楚,如今能够将他们保护好的人,当然就是英雄,但是相反过来,谁要是一味逃跑,将大好江山暴露在敌人的淫威之下,那么当然就是一等一的罪人。

  “这样不要紧吗?”而在一旁,薛铃有些担心说道。

  怎么说广济奇也是真正的军事主官,按照品级来算,差不多是四品大员,受此屈辱,还怎么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更何况,这其实还是假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广济奇自己的主意。”方别叹了口气:“怎么说呢,玩兵法的,心都比较黑。”

  “古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对于广济奇而言,只要说能够引诱出来那伙潜入应天府的倭寇出来,那么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毕竟真要是吸引注意的话,有什么能比囚犯游街,东门斩首更具轰动效应,毕竟人都是爱凑热闹的,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只要身在应天府中,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而就像我们知道的,那伙倭寇尤其是那个倭寇首领,对于广济奇是很感兴趣的,他如果身在应天府中,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广济奇真被挥刀问斩。”

  “那要是倭寇不出现真的斩了广济奇怎么办?”薛铃不由慌了。

  那样也太乌龙了吧。

  但是如果不斩,已经兴师动众让这么多人来看,难不成真的要将半个应天府的人当猴耍吗?

  “你看过戏没有,你见过哪个刑场上午时三刻问斩的犯人脑袋被砍下来过?”方别静静教导薛铃:“总之,胡北宗有一万种方法让刀下留人,还能让人看不出假来。”

  “况且——在我看来。”方别看了看眼前拥挤的人群。

  “如果说那伙倭寇的首领真的在这应天府中,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也是我和广济奇共同的看法。”

  “好吧。”薛铃叹了口气:“反正我做不了这么狠的事情,这也太屈辱了吧。”

  “并不屈辱的。”方别笑了笑:“你仔细看看。”

  薛铃听罢,仔细看去,突然发现还真是的,虽然说周围的百姓群情有些亢奋,不住地想要拿臭鸡蛋烂番茄之类的想要往广济奇身上招呼,反正这也是游街犯人应有的待遇。

  不过那些随行的军士肯定是知道底细的,所以说他们对于广济奇也特别招呼,一方面是特别注意用人墙隔开来往的行人,另一方面对于投掷物,他们也撑起来几个厚重的黑油布大伞,真能是将广济奇遮挡得严严实实。

  “原来还有这待遇。”薛铃不由有点服了。

  游街还有这种待遇,这还真是VIP待遇了。

  ……

  ……

  而在应天府的另一边,带着斗笠一副寻常人打扮的燕九,很快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也便是广济奇因为丢失石屏卫所的罪责,正在被游街即将问斩的事情。

  “什么?”即使是燕九,不由也吃了一惊。

  他随即也做出了决定:“我们去救他!”

  “你疯了吗?”在他身边,平八郎不可思议地说道:“我们这次进应天府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如今那边法场行刑,一定会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反而会降低我们的风险。”

  “那个什么叫做广济奇的家伙,没有死在我们的刀下,反而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这是他们自己狗咬狗,我们掺和个什么。”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燕九直接打断了平八郎的话。

  “我说过要将他三擒三纵,如今才一擒一纵,他就要死了,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况且,如今法场不就是整个应天府最热闹的地方吗?”燕九这样说着,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刀柄:“反正我们来到应天府不过是大闹一场,如果单纯大闹一场的话,随便找个地方杀人,哪里有找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来得痛快。”

  这样说着,燕九转身,目视自己身前的这些狼虎之徒。

  “你们愿意陪我去大闹一场吗?”

  平八郎叹了口气:“我愿意。”

  有平八郎带头,周围的倭寇,纷纷低头。

  “随首领马首是瞻。”

  第一百三十章 法场

  广济奇站在囚笼之中,看着外面。

  其实囚笼之外很是喧闹,但是身在其中,却感觉世界异常地宁静。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囚笼还是广济奇主动钻进来的,但是钻进来之后,反而有了一些别样的感觉。

  阶下囚,笼中囚,皆是囚徒。

  但是自己现在身在笼中,心却在笼外。

  外面的一切喧闹都和自己无关,那些张口叫喊着的人的面孔,一瞬间也感觉是那样的模糊。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又要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的时候,囚笼的门突然打开。

  一个军士站在自己的面前。

  “将军请下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

  但是很轻的声音,却将广济奇已经有些云游天外的精神给叫了回来。

  牢门打开,便可以走下去。

  面前就是法场。

  监斩官自然就是胡北宗,法场之外站满了人。

  之所以监斩官是胡北宗,是因为广济奇怎么说也是一个四品的大官,法场之外站着那么多的人,是因为自己是个四品的大官。

  还好广济奇没有听过某位姓袁的将军的故事,他在击退入侵的外族大军之后,被自己的皇帝治罪,闹市凌迟,而周围围观的也是这样一伙闲人,甚至有些人冲上来要生食其肉。

  不过就算知道,广济奇也不会害怕。

  每个人都会迎来自己的结局,自己也会迎来自己的。

  但是在结局最终到来之前,他首先要做好自己。

  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那伙倭寇究竟会不会因为自己而选择法场作为他们发动的地点。

  虽然这样说起来有些好笑,但是那个倭寇首领,是真的可能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正在广济奇这样想着的时候,前方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台下可是广济奇?”

  开口的人当然是胡北宗。

  “正是末将。”广济奇抬头看着台上的胡北宗,此时已经逼近正午,所以日光多少有些耀眼。

  “你可知罪?”胡北宗冰冷说道。

  广济奇低下了头:“属下知罪,但罪不至死。”

  “国法不至死,但军法呢?”胡北宗看着广济奇说道。

  乱世用重典,军法则令行禁止。

  临阵脱逃者,当然斩立决。

  广济奇知道自己不是。

  胡北宗也知道自己不是。

  但是——石屏卫所全军覆没,自己孤身出逃,和临阵脱逃又有什么区别?

  “当斩。”广济奇低声说道。

  “杀!”

  “杀!”

  “杀!”

  广济奇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了人群的呐喊声。

  大家当然都喜欢看杀人。

  看热闹的又哪里会嫌弃事大。

  “既然你已认罪,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胡北宗深深看了广济奇一眼,然后静静从面前的签筒中抽出来了一支黑色的令签。

  “将他带上刑台。”

  而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静静在嘈杂的法场上响了起来。

  “慢着。”

  广济奇回头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

  他身材挺拔高挑,手中握着一柄长刀。

  此时,长刀出鞘,刀上有着漂亮的逆十字纹。

  广济奇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把刀——燕九说过,这把刀的名字叫做流樱。

  既然刀已经到了,那么人还会远吗?

  燕九独自一人,提刀踏上了刑场,数名皂衣官兵挺着长矛迎了上去,燕九信手挥刀,那几根长矛就被齐根削断,连带着那些官兵也踉跄着后退。

  他们惊恐地尖叫,尖叫的同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平滑地裂开,鲜血瞬间如同喷泉一样涌出。

  人如同雕塑一样倒下。

  更加刺耳的尖叫发生在人群中。

  因为这一切发生地实在太过于突然。

  所有人都有劫法场的幻想,但是这种事情真实发生的实在太少了,因为有一个很明显的论证就是,如果你能够把犯人救出来,那么你没有必要等到马上要行刑的时候才救。

  如果你之前就救不出来的话,那么行刑的时候你更救不出来。

  只有一种情形除外。

  就是燕九这种情况。

  他们属于刚刚得知消息,广济奇就要被送上法场,所以只能够下了决定便匆忙赶来,赶来之后便匆忙动手。

  但是这一幕,真的给广大想要看热闹的百姓们形成了极大的刺激。

  有更多的官兵向着燕九挺枪而去,燕九单手握刀,信手挥出。

  断水式。

  燕九曾经用这招断水式与广济奇的横扫千军相抗衡,然后广济奇就飞了出去,但是当此时这一刀的对手是普通官兵的时候,下场就是一场屠杀。

  官兵手中的长矛盾牌,根本就没有办法挡住燕九手中的流樱长刀。

  尸体向这里两边委顿倒去,就好像秋天被收割的金色麦子。

  燕九行走在分开的麦田中央,然后便已经走到了被绑着的广济奇的面前。

  刽子手已经跑掉了。

  燕九长刀伸出,指向广济奇的头颅,然后笑了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死吗?”广济奇摇头苦笑道。

  面前是那柄锋利的太刀。

  只要燕九的长刀斩下,广济奇就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不过广济奇出奇的一点都不紧张。

  准确来说的话,其实刚才被人绑着推上刑台的时候,反而要更紧张一点,因为如果胡北宗打算假戏真做,他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现在燕九提刀在自己面前。

  因为是第二次了。

  一回生两回熟,第二次就是老司机了。

  “我不会死。”燕九看着广济奇说道:“你们神州还没有能够杀死我的人。”

  这样说着,燕九手中的太刀斩下。

  锋利的刀刃贴着广济奇的身体,然后斩断了他身上捆绑的麻绳。

  在这一瞬间,广济奇重获自由。

  但是重获自由之后的广济奇真的一点都不开心,他甚至感觉绳子捆在身上的时候很有安全感。

  毕竟,就算重获自由,他也不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

  其实状态完好的时候不是,现在被捆了半天手脚酸麻又手无寸铁的自己,肯定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不要夜郎自大。”不过嘴硬还是可以嘴硬的。

  广济奇抬头看着燕九:“大周很大,比东瀛大得多。”

  “哦。”燕九百无聊赖地站在广济奇的面前,周围没有人敢靠近这个可怕的杀胚。

  他从法场之外走来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实在太过于惊人,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站超过三秒钟。

  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看着他在刑场中央,并且已经解救了即将被斩的广济奇将军。

  这种情况下,说他们没有猫腻,谁信啊!

  “我看你在大周也混不下去了,跟我回东瀛怎么样?”燕九静静向广济奇第二次发出了邀请。

  因为是个人都能够看出来广济奇确实混不下去了,都混到上法场的地步,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也要被逼上梁山,而很遗憾东南这边没有梁山,所以只有一个东瀛可去了。

  “第二次。”广济奇叹了口气,看着燕九说道。

  第二次,指的是这二次被擒住然后放走。

  燕九也叹了口气:“愚蠢的男人。”

  广济奇笑了笑:“你一定想不到我要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燕九不由好奇起来。

  “我要说的是抱歉。”广济奇看着燕九,如是开口。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了破空声。

  燕九在原地回头,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拳头。

  这个拳头正在空中向着自己而来。

  燕九面不改色,静静抽刀一斩。

  流樱斩在了拳头上。

  然后燕九向后倒飞了出去,最终撞在了远处的墙壁上,白衣染尘。

  他的刀并没有砍断对方的拳头。

  而这边,薛铃默默地收拳。

  拳头上有一道血线。

  笔直的血线,细而深邃。

  如果说这道血线再深一点,那么断掉的就是薛铃的拳头。

  不过还好,燕九不清楚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硬的拳头。

  所以他已经飞了出去。

  “你太冒险了。”薛铃看着眼前的广济奇,将之前打人的右手背到了身后,而向着广济奇伸出左手:“你差点就死了。”

  “应该说我本来就要死了。”广济奇笑着回答说道。

  他握住了薛铃的左手让她将自己拉起来。

  顺便苦笑着说道:“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晕过去了。”

  当初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爱看到了薛铃,然后广济奇就砍了薛铃一刀,随后自己就晕了过去。

  长期以来,广济奇都认为这非常丢人。

  但是现在一看,这大概是一个你跺你也麻的事情,所以反而没有那么丢人了。

  毕竟燕九都飞了。

  而随后,燕九又飞了回来。

  被一拳头震飞并没有给燕九造成真实的伤害,只是成功激起了他的愤怒,所以说燕九并没有在那道矮墙下停留,而是以最快速度重新返回了战场,并且要找到方才的那个敌人。

  薛铃表情微微有点烦恼。

  因为她的金刚不坏,还扛不住对方手里的刀。

  黑无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现在黑无不在。

  而燕九也已经看到了薛铃,虽然她很意外方才出拳的人是一个女人,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将手中的刀给斩出去。“去死吧!”

  薛铃轻轻咬起嘴唇,金刚不坏神功运转到了极致,然后双臂交叉挡在面前,这是没有办法的防御,因为她身后就是广济奇。

  虽然说燕九之前不想杀这个男人,但是被对方愚弄之后,想不想杀,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薛铃并没有感受到刀砍在手臂上的触感。

  相反,她听了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随后方别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何必那么大火气,有什么话不能慢慢来说吗?”

  “你如果真想找人比剑的话,我这边有一位华山的大高手,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她叫过来。”

  薛铃看向前方。

  方别懒洋洋地站在面前。

  薛铃有点意外方别那么怂今天为什么敢站出来。

  随后她才发现原因。

  因为法场已经乱了。

  随着燕九的出现,已经给周围的民众带来了极大的恐慌,而那些手握武器的官兵,并不能够给他们带来真切的安全感。

  而随即,按照燕九的计划,有更多的倭寇就混在人群中,然后抽出来了刀子。

  是的,即使说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不让广济奇就这样死在刑场上,但是顺便,有什么大闹一场有劫了法场顺便大开杀戒来得痛快?

  李逵大呼内行并且竖起了大拇指。

  整个法场之上,如今已经被刺耳的悲鸣所笼罩,而方别则握着一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长剑站在燕九面前,慢悠悠说道。

  方才就是他挡下了燕九势在必得的一剑。

  燕九眼中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方才她才自信地开口说,说大周没有能够杀他的人。

  但是现在,他的眼前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你是谁?”燕九看着方别问道。

  “你问我是谁?”方别看着燕九,笑了笑:“我说我是江户川柯南,你信不信?”燕九当然不信,可是对方手中的剑实在太快了。

  就像商九歌常说的,拳头大就是最大的道理。

  那么方别毫无疑问是掌握着重要真理的男人。

  所以,他说他是谁,那么你只能够选择相信。

  至少燕九知道,方才如果是自己的话,是绝对挡不下自己的那一刀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对我出手。”方别继续看着燕九说道:“我杀人是需要收取报酬的,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别人送上门来让我杀。”

  “你是不是这样愚蠢的人呢?”

  “我并不介意了解一下。”

  燕九默默后退一步。

  他眼前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平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男人,话语中也带着慵懒漫不经心的味道。

  但是越是这样,燕九就越不敢造次。

  因为对方确实掌握着能够杀死自己的力量。

  “所以这次行动失败了对吧。”燕九看着方别静静问道。

  他们站在法场之上,周围已经到处都是混乱。

  “是的,从开始起,就注定不会成功,不过,做别人的棋子的滋味,真的一点都不好受。”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吗?”

  “之前在台上的那个男人,是这片东南省份中官最大的一位,他所管理的土地,要比你们的天皇还要大得多。”

  “而现在,他正在被追杀。”

  “所有人,都在期待你们所造成的混乱。”

  “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子不立危墙

  其实在燕九出现的那一瞬间,胡北宗就在官兵的护送下离开了法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场以广济奇为诱饵的钓鱼行动,既然钓到了鱼,那么胡北宗就会选择尽快离开。

  但是胡北宗万万没有想到,就是在离开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先自我介绍一下。”面前的男人蒙着黑色的面巾,但是话语依旧淡淡暖暖,似乎他手中的剑没有刺穿一个亲卫的胸膛。

  “我是赵。”

  “蜂巢的金蜂刺客。”

  “接到任务来取总督的项上人头,还请总督大人配合一下。”

  “请相信我,真的一点都不痛。”

  “当然,可能稍微有一点痛,毕竟我自己没有亲身体验过,只能从看那些被割去脑袋的人的反应,来判断我割脑袋的手艺。”

  眼前的这个人有些絮絮叨叨地说道。

  他身体有些瘦长,手上拿着一柄同样瘦长的剑。

  他不动声色地拦在了胡北宗离开的队伍面前,然后提剑就轻松杀死了数位敢于向他动手的官兵。

  现在,面前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

  胡北宗感觉内心一片冰凉,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

  为了应对倭寇的威胁,现在应天府中大量的官兵都被调到应天府外围来守护城墙,虽然说七十二盗攻城比较无稽之谈,但是如果真的什么准备都不做,真被他们冲进了城中,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然后因为要布置这场钓鱼的游戏,所有又有大量官兵埋伏在了法场的周围,来拉网捕鱼。

  胡北宗身边只留下来了不到两百的精锐亲卫。

  正常情况下,两百亲卫是绝对够用的。

  而现在,偏偏就不是正常的时候了。

  比如眼前这个说话慢悠悠,温声细气的赵,就不是一个正常地情况。

  他轻飘飘地站在那里,就能够拦下自己手下几乎所有的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吗?

  真的可以高到这个境界吗?

  “你们蜂巢是真的打算和朝廷开战吗?”胡北宗在官兵的簇拥下,冷冰冰开口说道。

  长期的身居高位,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胡北宗的开口,也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严感。

  “难道现在还没有开战吗?或许是我唐突了?”赵慢悠悠说道;“据我所知,朝廷已经下旨打压查抄我们很久了。”

  “所有的压迫,都会迎来应有的反抗,不是吗?”

  他慢悠悠说着的同时,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胡北宗不由相信,他是真的能杀自己,并且也敢杀自己。

  赵也不再和胡北宗有更多多余的废话,他轻轻向前一掠,就向着重兵守卫的胡北宗而去,所有的亲卫挥舞兵器砍在他的身上,就如同砍在泥鳅上一样滑不溜秋浑然不受力,而只等待他稍微运动真气,所有人便不由向后被震开。

  长久以来,江湖中人是很不愿意和朝廷打交道,但是真正修炼到高深境界的高手,是几乎可以无视这些普通军士的攻击。

  人虽然是血肉之躯,但是真气与功法却可以弥补很多的差距。

  曾经江湖与朝堂之间的很多约定俗成的规矩,现在正在被一点点地破坏。

  只几个眨眼,一袭蓝衣的赵就已经来到了胡北宗的身前,胡北宗身后一个穿着普通甲衣的亲兵选择赤手推掌向着赵的胸口推去,真气运转,隐隐有风雷之声。

  赵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雕虫小技,又岂能班门弄斧。”

  这样笑着,他静静收剑,然后和对方对上了一掌,就看到他向后瞬间飞了出去,生死不知。

  而正在这一瞬间,一道寒光冷不丁地刺向赵。

  赵的眼眸瞬间凝聚起来。

  收剑格挡的那一瞬间,那道寒光在空中变幻了数个位置,两个人在一瞬间交锋了数十次,噼噼啪啪的撞击声,连成一片,就好像是急弹的琴声,又好像是连响的鞭炮。

  赵向后连退十来步,才站定看向出剑那人:“你是谁?”

  他的语气惊疑未定。

  那人的剑法实在太高,高到让赵都感觉自己没有什么获胜的机会。

  商九歌静静握剑走出了人群,她也穿着普通亲卫的甲衣,因为商九歌平常其实都有一点男孩子气,此时女扮男装,一时间竟然有点天衣无缝的感觉,毕竟商九歌英气十足,论起男友力真的很多时候不遑多让。

  “在下华山商九歌。”

  商九歌静静说道。

  ……

  ……

  法场之上,燕九看着眼前的方别,以及方别身后的广济奇与薛铃:“既然这样,你们不急着去救那个大官,非要来这里和我作对干什么。”

  “既然我已经知道他们打算趁机对胡总督下手,那么自然就有相应的应对之策。”方别慢慢说道:“而比较起来,我对你更感兴趣一点。”

  “之前你问过我叫什么名字,那么现在轮到我问你了。”方别看着对方。

  “那你又是谁?”

  “为什么会来到神州,在神州又打算做些什么?”

  燕九回望着眼前的少年,不由笑了笑。

  其实燕九并没有受什么伤。

  他只是之前被薛铃给一拳砸飞,但是并没有留下什么内伤,如果再战的话,基本没有什么大碍。

  唯一的大碍就是方别看起来有点强。

  或者说并不是有点。

  而是很强。

  哪怕说燕九只和方别过了一招,就已经不想再过第二招了。

  “如果我说了你会放我走吗?”燕九问道。

  “可以。”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

  “方兄弟。”广济奇在方别身后不由开口。

  方别笑了笑:“除了你之外,你带来的那些倭寇,都会留在这里。”

  燕九神情不变:“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进应天府的?”

  “如果今天我们不来的话,那么是不是广济奇就会死在法场上?”

  方别看着燕九:“你暂时没有问问题的资格。”

  “好吧。”燕九低头叹了口气:“我的名字是燕九,东瀛人,听说汪直在东瀛招募武士,报酬给的丰厚,又想来神州看看,于是就过来了。”

  “到了之后,因为我的剑法最强,所以就被推举做了首领,仅此而已。”

  方别点了点头:“你的剑术高得有点离谱。”

  “阁下的剑法更高,我都不感觉离谱。”燕九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方别不由笑了笑。

  “好吧,你可以走了。”燕九点了点头,转身毫不犹豫地向着法场之外而去,动作轻盈如燕,果然除了剑法之外,他的轻功也同样堪称一绝。

  “方兄弟就这样放他走吗?”广济奇在方别身后说道。

  “不然怎么?”方别笑了笑:“杀了吗?”

  “广将军亲自动手,可以吗?”

  广济奇不由沉默下来。

  如果方别动手杀了燕九,广济奇是绝对不会阻拦的,但是如果让广济奇自己动手的话,广济奇也要稍微思考一下。

  当然,为将者最忌妇人之仁,但是这一次燕九出现纯属是为了劫下法场救下自己,并且再次放过了自己,这样恩将仇报,即使是广济奇,一时间也有些英雄惜英雄的味道。

  只是唯一所遗憾的就是,让燕九离开,真的与放虎归山无异。

  “还是放了吧。”广济奇叹了口气:“她说要放我三次,那么这次由方兄弟代我放一次也好。”

  这样说着,广济奇看向方别:“胡北宗大人那里真的有危险吗?”

  方别点了点头:“是真的有。”

  广济奇瞬间焦急起来:“他可不能死!”

  胡北宗是如今东南唯一一个能够协调各方势力,并且行事圆滑善于实用主义的人,比如说广济奇这次希望和方别合作,并且以身为饵引诱燕九出现这两件事情,都是胡北宗知情,并且亲自批准的。

  能够有这样的上司,真的是需要感同身受才能够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倘若胡北宗死了,朝廷当然不缺下一个做两江总督的人。

  但是想找下一个胡北宗,却是千难万难。

  “他当然不会死。”方别笑了笑:“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

  ……

  当方别广济奇找到胡北宗的时候,胡北宗正在一个小屋子里面避难,官兵围在屋外,而进屋之后,只看到商九歌一人执剑立在门口,如同雕像一般。

  “辛苦了。”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虽然有时候性格有些迷糊,但是真的是大事不糊涂。

  方别给商九歌的任务就是扮作亲卫守卫在胡北宗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商九歌真的就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商九歌静静摇了摇头,也不太想和方别说话。

  “是谁来了?”方别继续问道。

  既然商九歌的身份已经暴露,那么就说明了遇到了不得不暴露的敌人。

  虽然说敌人的人选可能就只有那么几个,但是还是问一下商九歌最为靠谱。

  “不认识。”商九歌简单说道。

  “那厉害吗?”方别循循善诱。

  “不是很厉害。”商九歌说道。

  “用剑的对吧。”方别继续说道。

  “嗯。”商九歌回答。

  “哦,那应该是金蜂长老刺客赵了。”方别点头说道:“他出身于白鹭书院,剑法以满楼风雨剑为主,内功则是相当罕见的逍遥游,是个相当棘手的角色。”

  这样说着,方别看了看商九歌:“当然,如果他知道了你的名字,应该转身就跑了。”

  商九歌现在已经是名声在外暂且不提,更关键的是,只要同样是用剑的,看到商九歌就能够大概确定自己是不是对手。

  赵属于那种偏向于谨慎行事的类型,所以判断不敌之后当即放弃,一点都不难猜到。

  “是的,然后我们就来到了这里。”商九歌点头说道:“我说要等你来。”

  “那个大官就听了。”

  有种情况,真的叫做情势比人强。

  而另一边,广济奇已经单膝下跪在胡北宗面前:“末将守卫不力,让总督大人受惊了。”

  毕竟这次主意是广济奇出的,如今差点出了差错,这个锅也应该广济奇来背。

  胡北宗有点虚弱地摆了摆手:“这次多亏了这位商姑娘护卫,否则我这条老命还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但是守卫不力什么的,你的情形要比我危险百倍,能够看到你平安归来,我这边也就放心了。”

  这样说着,胡北宗看着广济奇:“情况怎么样了?”

  “贼首燕九遁逃,其他倭寇大多格杀当场,还有少数趁乱逃离,死伤暂时没有统计,不过估计总数在百人左右。”广济奇开口低声说道。

  因为最终收拾战场的时候广济奇就在一旁,所以对于大致情况了解还算是清楚。

  胡北宗不由长叹一声:“倭寇不除,我东南恐怕就没有安宁之日。”

  “但是这样一波又一波,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这次只是十来个倭寇溜进了应天府,并且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依旧死伤百人,倘若没有准备,那么伤亡岂不是要轻易翻倍?

  而正在这个时候,方别在一旁静静开口说道:“胡大人,我有一言,不知可不可讲?”

  “你是?”胡北宗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好奇问道。

  完全没有见过。

  “他就是我给大人提过的方别。”广济奇在一旁说道。

  胡北宗不由吃了一惊:“你就是方别?”

  虽然说胡北宗已经知道方别年纪不大,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年轻到这个程度。

  而方才商九歌也是说了,建议胡北宗在这里等待方别到来。

  当时只以为方别应该是一个沉稳年长的刺客首领,如今一看,简直就是一个毛头小子。

  “在下正是方别。”方别看着胡北宗脸上的惊讶神色,不由笑了笑:“我刚刚从汴梁过来。”

  “汴梁有人给了我一批货物,并且指明是要送给汪直的。”

  “而货物的交割地点,就在应天府。”

  “不出意外的话,交割应该在明后两天进行。”

  “不知道胡总督大人,有没有兴趣介入一下?”

  胡北宗一时间愣住了。

  货物,给汪直的货物?

  这可是彻彻底底的通倭,也就是杀头的大罪,而这个方别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说出来了?

  “你,你说什么?”胡北宗开口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借竹

  “我是说。”方别看着胡北宗继续静静说道:“我手里有一批将会送给汪直的货物。”

  “交割地点就是在应天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可以用这批货物见到汪直。”

  胡北宗已经是第二篇听这番话了,可是依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强行掩饰住震惊的神色:“此话当真?”

  先是问你在说什么,然后问此话当真否。

  当真与否,差别很大。

  “当然为真。”方别言简意赅说道。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派人把你抓起来?”胡北宗毫无威胁意味地说道:“通倭可是死罪。”

  是的,通倭是死罪,但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按照朝廷的算法,方别身上的死罪已经不是一件两件了。

  所以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如果总督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把我抓起来。”方别看着胡北宗,微笑说道。

  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在一旁的薛铃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

  方别最享受的,大概也就是你明明看不惯我但是却干不掉我的感觉吧。

  而这个时候,胡北宗也注意到了薛铃。

  “敢问你是?”胡北宗看着薛铃开口问道。

  “在下林雪。”薛铃不动声色说道。

  “林雪,林雪可真是个好名字啊。”胡北宗喃喃说道,这样说着,他才又将目光转向方别:“敢问方少侠,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目的呢?”

  胡北宗一脸迷惑地问道。

  方别在心中叹了口气。

  能够登上封疆大吏之位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尤其是这种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方别什么意思,他心里真的是一清二楚,但是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有些话,还是要让方别来说合适一点。

  “难道说胡总督就打算袖手旁观吗?”方别看着胡北宗继续说道。

  胡北宗看着方别:“敢问方少侠有什么高见?”

  方别只能将目光转向广济奇,面对这种和稀泥的太极推手,方别有力使不上,只能求助他人了。

  而广济奇则笑了笑:“总督大人,让在下和方少侠一起去亲眼看看汪直,当面和汪直说些话,胡大人你看怎么样?”

  “可以。”胡北宗终于赞许地点了点头。

  ……

  ……

  胡北宗寄身于这个小屋只是等待方别和广济奇的到来,见过两人之后,继续留在小屋就没有任何必要,一行人继续护送着胡北宗一直将他送回了两江总督府,看着胡北宗重新进入了那扇朱红的大门,方别站在门外才松了口气。

  而广济奇则看着方别:“方兄弟不一起进去吗?”

  “不了不了,里面官威太大,进去不习惯。”方别看着广济奇笑着说道:“况且我一直习惯于将一切控制在自己的能力之内,而进了陌生的地方,掌控力天然就会下降。”

  “所以这也是我叮嘱商九歌希望在那里和胡北宗见一面的原因。”

  “那位商姑娘……”广济奇回想着商九歌的样子,而商九歌则是交接了胡北宗之后就自行离开,并没有在原地逗留,所以说只留给了广济奇一面之缘。

  但是商姑娘人虽然不在,但是江湖中依旧流传着商姑娘的传说。

  在那些护卫的亲卫口中广济奇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毫无疑问,前来刺杀胡北宗的蜂巢刺客赵,实力绝对不在燕九之下,毕竟数百人全副武装守卫下,他如入无人之境地想要杀死胡北宗,如果最后不是商九歌出手,那么恐怕八成已经得手了。

  “商九歌。”方别静静提醒道。

  “商姑娘似乎很强的样子。”广济奇看着方别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是相当的强。”方别叹了口气:“华山派你知道不?她是华山派扛把子懂吗?”

  “华山派?她?”广济奇华山派还是知道的,毕竟人的名树的影,华山派占据华山这座名山大川,声名自然远播。

  “她也太年轻了吧。”商九歌一向的天赋技能,就是让人根本认不出来她是商九歌。

  “所以她才是商九歌啊。”方别这样淡淡说道,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灰衣管家从两江总督府的大门中走了进来:“敢问哪位是林姑娘?”

  林雪吃了一惊:“我就是。”

  “这样啊,大人有请林姑娘入内聊一聊,敢问林姑娘是否赏脸。”灰衣管家轻声细语说道,让人丝毫生不出半点反感的声音。

  “如果我不去呢?”林雪反问道。

  “大人说了,如果林姑娘不愿来的话,那就不强求了。”灰衣管家如是说道。

  林雪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方别。

  方别笑了笑:“你来做决定吧。”

  林雪看着灰衣管家,沉吟片刻,然后看向方别:“那我去去就回。”

  灰衣管家平静注视着这一切,一言不发,等到林雪做出来决定,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林姑娘且随我来。”

  方别静静看着林雪的背影也消失在朱门之后。

  “方兄弟不用担心。”广济奇看着方别的表情,嘻嘻笑道:“胡大人向来周正,不近女色的。”

  方别哑然失笑:“我又不是担心这个。”

  “我倒是想问一下,胡总督和当初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有什么渊源没有。”

  “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广济奇看着方别,神情突然一变:“你是说薛平?”

  薛平在朝廷中的名声实在太大了,基本上提到锦衣卫指挥使,那么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是当初的那位薛大人。

  “不是他还能是谁?”方别淡淡笑道:“胡总督当初有没有受过那位大人的荫蔽恩惠什么的。”

  广济奇惊呆了,他环顾四周,如果不是顾忌方别的武功,恐怕已经冲上来捂住方别的嘴了:“饭可以乱吃,但是话可不能乱说啊。”

  “那就是有了。”方别笑了笑:“总之,广将军在应天府好像没有住处吧。”

  “那么不妨来我的船上小住一下吧。”

  ……

  ……

  林雪一路跟着这位灰衣管家穿堂过巷,最后在一家小小的书房前停下。

  “姑娘请进,胡大人就在其中等待。”灰衣管家如是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才推门而入。

  正如灰衣管家所说,胡北宗正坐在书房的窗前,面前正是一丛翠竹,苍翠欲滴,煞是喜人。

  “古人云,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胡北宗抬头看向林雪:“林姑娘,你看我这书房摆设,是否合姑娘新意。”

  薛铃并没有东张西望。

  怎么说呢。

  两江总督的书房,当然是经过名家布置的,如果说书房的摆设不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主人自己审美奇异,一番瞎指挥之后弄一个不伦不类的书房出来哗众取宠,而另外一种情况则是,前一人主人摆出来一个不伦不类的书房,下一个主人太懒或者说改不了,所以就只能将就着住。

  当然,胡北宗自然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况,他是进士及第,本身并没有什么政治背景,一路上能打能拼,政绩斐然,无论朝中怎么城头变化大王旗,无论是哪一方主政,都需要任用胡北宗这员能臣悍将,而今胡北宗能够就任两江总督的大位并且稳如泰山,可以说不靠别的,就是单纯靠非他不可四个字罢了。

  “胡大人的书房,自然就是好的。”薛铃如是说道。

  “不知道比起来薛大人的书房怎么样?”胡北宗淡淡说道。

  薛铃看向胡北宗:“不知道胡大人是什么意思。”

  胡北宗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见薛姑娘吗?”

  “那年我就任两江总督府,倭寇之乱如火如荼,我焦头烂额,奔走无方,心想一世英名,可能就要毁于一旦。”

  “而这个时候,薛平薛大人从燕京来信,问我在应天府住的还习惯否。”

  “我回答说,吃住都可,就是院内没有佳竹。”

  “结果我信送过去的第十天,薛大人就派人从武夷山上取了数株佳竹给我送了过去。”

  胡北宗指了指面前:“你看就是这几株。”

  “来到江南也没有水土不服,反而生长地越加青翠宜人。”

  薛铃没有说话。

  胡北宗笑了笑:“让姑娘笑话了。”

  “我给薛大人写信,说这里没有竹子,当然不仅仅是没有竹子那么简单。”

  “毕竟我这个两江总督当得再无能,不会连几株竹子都弄不到吧。”

  “我当时所苦恼的是,手下无人可用,无良木佳竹做屋中栋梁,我之股肱。”

  “而薛平大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的苦处,于是不仅把竹子送到了,并且送竹子的人,都是薛大人几个最得意的暗哨手下,他们替我出谋划策,领兵征战,运筹帷幄,陈守一方,真的是立下了大大的功劳。”

  “这些竹子我用了三年,三年之后,根基已定。”

  “我想向薛大人归还这些竹子的时候,朝中出了惊天大变故。”胡北宗看着薛铃:“锦衣卫指挥使薛平,一夜之间离奇死去。”

  “薛平大人一生只娶妻一人,并且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他这样用意,其实是想向皇上证明——他没有儿子,也就没有野心。”

  “毕竟这世上自古到今,除了那位则天皇帝,还有哪位女子能够登临大宝,九五之尊?”

  “因为薛大人手中的权力实在太大了。”

  “平日里,这样的位置应该是由一位九千岁来坐的,虽然说我们这些读书人士大夫都不喜欢那些阉人,但是连我都不得不承认,阉人至少有一点好,就是阉人做不了皇帝,就是皇上的一条狗。”

  “皇上让他咬谁他咬谁,皇上哪天不想养了,从宫门中塞出来一张纸条就能够把这条狗宰了给下人出气,顺便还能炖汤煮肉吃。”

  “阉人一辈子都是奴才,但是薛大人不是奴才啊。”

  “只是我没有想到,薛大人忠心耿耿,最终还是免不了被君王猜忌,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薛铃轻轻抿住嘴唇:“您怎么认出我来的。”

  今天胡北宗对薛铃说的这些话,如果说被第三个人听到了,那么这就是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和欺君,都是死罪。

  “薛姑娘小的时候,我见过姑娘几次,不过,我并不是薛大人的心腹,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是。”胡北宗淡淡说道:“所以我从来不会贸然进薛大人的私宅,我胡贞汝一生无朋无党,只为谋国之利,造万民福。”

  “我向薛大人讨竹子,是因为我相信薛大人也是一个以江山社稷为重,不重朋党利益的国之栋梁。”

  “薛大人一生,也无愧于国。”

  薛铃紧紧咬住嘴唇:“不要再说了。”

  她喃喃说道;“不要再说了。”

  “我爹是怎么死的。”

  “我已经不想去搞清楚了。”

  因为越来越多的证据,都指向了那个唯一有能力动手的人,而如今所不清楚的就是其中的细节。

  但是,就算弄清了细节又有什么用处呢?

  最终难道薛铃还真的能够杀了那个人报仇吗?

  “薛大人怎么死的,我其实也不清楚。”胡北宗叹了口气:“如果说圣人真的对薛大人动了杀心,那么直接就降诏杀了就是,就算说薛大人门生故吏遍天下,但是再大,大的过开过的那位胡丞相?”

  “胡丞相怎么死的,薛大人一样也逃脱不了。”

  “但是薛大人的具体死因,至今也仍然是一个迷。”

  “就连朝廷中大员的位置,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动。”

  “其实不仅仅是我,朝中与各方的大员,至少有半数都或多或少受过薛大人的恩惠,对于薛大人,我们心中多少是有一些恻隐之心,但是为了这些恻隐之心,就上表直接质问圣人,我们是做不到的。”

  “但是心底的声音,是最无法欺骗的。”

  胡北宗看着薛铃:“其实,我这次叫姑娘来,只是想要问一句。”

  “姑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想要继承你爹的遗志,完成他未完的事业。”

  “还是说。”

  “只想要过好自己的一生。”

  第一百三十三章 揉剑

  一个人应该选择怎样度过自己的一生?

  薛铃看着胡北宗,一时间讷讷不得言语。

  道理胡北宗已经讲的很清楚了。

  他认识薛平,也认识薛铃。

  只是薛铃不认识他罢了。

  他其实和薛平没有什么大交情,也算不上他的心腹下属,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同朝为官,不结朋党本身就是一种朋党。

  现在薛平死了,薛平的女儿来到了他的面前。

  胡北宗问一句接下来打算如何,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薛铃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想我应该回不去了。”薛铃叹了口气说道:“从我离开燕京开始,我大概就没有回去的那一天了。”

  “就算有,也不会是现在。”

  “其实在走出来之后,我也认识了一些很有趣的人,经历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连我自己,都有了一些有趣的成长。”

  这样说着,薛铃看向书房角落悬放的一柄金色剑鞘的长剑:“这把剑应该不是很贵重吧。”

  薛铃问向胡北宗。

  胡北宗笑了笑:“就是个装饰……”

  胡北宗话音未落,薛铃就伸手拿起那柄长剑,将其从剑鞘中抽出——虽然胡北宗自己谦称只是装饰,但事实上,能放在两江总督府书房的剑,就算是装饰,也并非凡品。

  当然——薛铃更多是确认一下,这把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

  比如说是皇上赏赐之类的。

  胡北宗静静看着薛铃,不知道薛铃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当然,他并不担心薛铃会行刺自己。

  毕竟自己是真的不怎么会武功,寒窗苦读,进士出身,虽然说也曾经带兵打仗,但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臣。

  毕竟不是每一个朝廷要员都是白鹭书院出身。

  而薛铃则看着手中的长剑,然后左手伸出,抓向剑刃。

  “不可!”胡北宗看得心脏直跳,却听到了薛铃银铃般的笑声:“你看。”

  这样说着,薛铃松开了左手。

  胡北宗赫然看到,方才薛铃伸手就握住了长剑的剑锋,此时松开左手,胡北宗赫然看到,长剑上已经被薛铃握出来了上四下一五个指痕。

  就好像那柄长剑是用泥捏的一样。

  胡北宗真的是惊呆了。

  虽然说也看过之前蜂巢刺客那出神入化的武功,但是怎么说呢,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就武功境界来说,蜂巢刺客赵肯定是要比薛铃强的,但是就从表现力上,你让赵来捏一捏这把剑,他做到的吗?

  他做不到!

  而薛铃还没有结束,她继续伸手握住剑尖,然后轻轻一掰,就好像掰饼干一样,将那柄长剑的剑尖给掰了下来,然后一节一节,一下一下,少女手上动作不停,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薛铃就把那柄长剑掰成了七八十来节,然后攥在手中,再双手一揉捏,就将那些断剑捏成了一个大铁球。

  胡北宗真的是看的目瞪口呆,再看向薛铃的时候,整个表情都变了。

  大概就是看江湖卖艺的人吞剑喷火胸口碎大石的感觉。

  毕竟薛铃大概也就是这个表演了。

  不过胡北宗自己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主,他知道那些江湖上卖艺的大多都是假把戏,说是真功夫,其实大多都是障眼法。

  但是薛铃这是不是障眼法呢?

  胡北宗是真的不知道了。

  毕竟这把剑是胡北宗自己的,是真是假胡北宗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个。”胡北宗只能开口说出来这两个字,就真的说不下去了。

  “所以说。”薛铃静静将那个剑锋揉成的大铁球放在了桌子上。

  “路都是自己走的,选择了就要走下去。”少女看着眼前两江总督的面孔。

  “如果有哪一天我走不下去了,或许回来找胡叔叔的帮忙,不过,大概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恐怕胡叔叔也未必能够帮到我。”

  “不过至少我认可,胡叔叔真的是一个好官。”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如果胡叔叔需要我来帮忙的话,我也不会推辞的。”

  这样说过之后,薛铃转身推门而出。

  只剩下胡北宗看着桌子上这个铁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满是尖锐的铁球,一滴殷红的鲜血瞬间从指尖流淌而出。

  “老薛啊。”

  “你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

  ……

  应天府外,燕九从城墙之上利用随身携带的铁爪一跃而下,利用铁爪与城墙之间的摩擦减缓落势,随即等到靠近地面,方才腾跃而出,迅速向着草木深茂之处而去。

  他身上带伤。

  虽然说方别没有继续追杀燕九,但是城中依旧有广济奇与胡北宗的布置,这些手持长弓火铳的军人虽然说面对迎面冲锋的武林高手效果不佳,但是在痛打落水狗上面绝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手。

  燕九左右腾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应天府中逃出,此时远远瞧见自己的营寨,心中终于安稳几分。

  而正在这个时候,营寨之中,一记苦无冷不丁地向自己飞来。

  燕九当即拔剑,将那记苦无斩飞。

  “放肆!”燕九怒声说道:“是我回来了。”

  “原来是燕九首领啊。”营寨中传来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不过出去的时候,一共是十四个弟兄跟着燕九首领出去的,怎么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燕九首领一个人了?”

  这样说着的同时,那个黑影两侧,出现了四根黑洞洞的枪口。

  这是源自于东瀛的鸟铳,其实就是一种火绳枪的变种,较之原始的火铳相比,鸟铳增加了准星,照门,铳托和铳机,虽然仍是前装枪械,但是已经可以双手持握,瞄准发射,虽然同样只有一发,但比较之前更加随缘的火铳已经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些鸟铳反而是正经出口转内销的产物,大致流程就是神州发明火铳,然后再由海陆传到西方,西方将其改造之后,再传回东方,进而促进了东方火器的发展。

  而东瀛因为临海,更因为战乱频繁,所以对于火器的需求更旺盛,较之神州,装备鸟铳反而要更快一点。

  燕九望着那四管对着自己的火铳,怒极反笑:“小清水,你可知道反叛我的下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反叛

  小清水的声音在黄昏的天色中冷冷传来:“当初我们奉你为首领,不过是看在你的武艺高强上面。”

  “但是武艺高强,并不代表着你可以为所欲为。”

  “我们来到神州,并不是为了送死,而是要大肆劫掠,好好享受的。”

  “你倒好,带着我们一路到这大周应天府来送死,我们已经知道了,前去应天府的那十四个兄弟,已经全部死在了里面,只有燕九首领一个人逃了出来,不过您如果死在那城里,我们倒可以给您供奉一座神位。”

  “不过如今您反而回来了,就休要怪我们无情了。”

  燕九望着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影,叹了口气,骂道:“乌合之众。”

  这样一群只会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自己能够带他们横扫神州,一路上所向披靡的时候,自己就是他们的燕九首领,现在自己出师不利,败退回来,他们就随时想着反噬其主,另起炉灶。

  怪不得在东瀛混不下去,只能够来神州这边讨生活。

  “燕九首领。”小清水的声音依旧从那里慢慢响起:“如果您现在转身离开,我们就这样别过,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阳关独木,大道朝天。”

  阳关独木,大道朝天。

  当然是各走一边。

  “各走一边?”燕九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不走呢?”

  “那么我们只好做过一场了。”小清水嘻嘻笑道:“燕九首领你只有一个人,我们这边还有五六十个弟兄,他们都愿意跟着我干,燕九首领真要打的话,一会刀剑无眼,真的伤到了燕九首领,那可就不美了。”

  “少废话。”燕九暴喝出口,同时自己向前急冲而出。

  他距离小清水之间足有二十丈。

  二十丈,便需要三个呼吸才能够冲到。

  三个呼吸,足够鸟铳齐射一次了。

  鸟铳枪响,四声轰鸣几乎连成了一声。

  鸟铳的名字来自于枪响鸟落,射程之远,精度之高,可打天上飞鸟。

  剑术中燕返已经是至高剑术了,能够击落天上飞行的燕子。

  但是手持鸟铳,人人都能够击落飞鸟,可以说,火器的普及,便意味着武道的衰落。

  但是至少现在。

  燕九还有一战之力。

  他疾冲向前,枪响之际,手中黑刀再度出鞘,真气运转,黑刀之上纹路闪亮,如同朵朵樱花浮现。

  燕返!

  燕返是燕九所掌握的剑道之中,最快也最精准的剑术,此时,他就要用燕返来斩落前方来袭的铅丸子弹。

  噗嗤一声。

  尽管燕九一刀斩落两发子弹,但是还是有一发铅丸擦中了燕九手臂,一瞬间手臂如同火燎一般剧痛,燕九咬紧牙关,继续冲刺,鸟铳虽然相较于火铳有着诸多优势,但是致命缺陷依然还在——那就是换药太慢。

  想要换药就要重新将之前的火药残渣尽数倒出,清理干净,再重新装药,锤实,放入铅弹,再装上火绳,然后才能够发射。

  怎么说呢,要是真让你打的时候能够将鸟铳连发两枚的,那么真的是黄花菜都凉了。

  而燕九终于已经冲到了小清水的面前,小清水没有想到燕九真的如同神兵天降,正面四把鸟铳的把守下依然能够直冲而来,并且几乎毫发无伤。

  他不由连连后退。

  但是已经晚了。

  “去死吧!”燕九怒喝出口,同时一刀向着对方斩出。

  原本今天遇到埋伏,出师不利,被打了个大败回来,燕九心中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气,谁能想到刚回到营地,就立刻遭遇了手下反噬,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

  一刀。

  断水!

  小清水慌乱之中横刀格挡。

  在下一刻,流樱一刀将小清水格挡之刀劈成两半,小清水也同时身首异处。

  看着小清水在自己面前横死,燕九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回头一刀。

  圆月斩。

  流樱长刀在空中划出来优美的弧线,如同满月一般轮转,之前向着燕九开枪的四名火铳手,本来还在着急填装着鸟铳,没有想到燕九竟然来的这么快。

  更没有想到小清水也算是剑术高手,竟然被燕九一刀就斩落。

  但是这一切都晚了。

  圆月斩顷刻之间已至,四颗脑袋顿时从脖颈之上离开,滴溜溜落在地上,然后才是身体的无力倒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五个呼吸之内。

  燕九用了三个呼吸冲到了五人面前,然后用了一个呼吸斩杀小清水,再用一个呼吸圆月斩落四颗头颅。

  随后燕九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即使是他,方才这一瞬间的出手,也穷尽了毕生所学,毕竟生死一线,没得藏私的道理。

  “还有谁。”燕九跪在地上,依然不忘向四方说道。

  来多少他打多少。

  来的时候七十二浪人,在渔家村落,他亲手废掉了一个川谷,虽然没死,但是这两天一直都是在担架上度过的,虽然醒过来了,但是暂时没有办法参加战斗,等于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然后进攻石屏卫所,他一马当先擒下广济奇这个敌方大将,方能够兵不血刃地攻占石屏卫所,虽然说石屏卫所的油水少的可怜,但是毕竟这是大周的正式卫所,倭寇泛滥这数十年间,还从来没有卫所被攻破的记录,燕九立下此等奇功,才终于稳固了在这七十二寇中首领的位置。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转而进攻应天府城的时候,燕九自忖自己已经算是稳重了,选择使用奇兵冲杀的方式,却被对方直接逮了个正着,从而损失惨重,回来之后再遭遇反叛,自己亲手再斩五人。

  七十二寇,转眼之间,就折损了二十人,如今满打满算只剩下五十个了。

  “如果你们都想死的话。”

  “那么我就成全你们。”燕九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众人说道。

  全身浴血,宛如魔神。

  看到此景,那些素来也是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浪人也是不由看呆了。

  毕竟有句话叫做,只有我在你对面的时候你才能看到我的实力。

  现在,就是燕九站在对面的时候了,他们这才感受到这位首领可怕的压迫力。

  于是,第一个人跪了下来:“求首领饶命。”

  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黄昏之上的山坡下,随即跪满了一地浪人武士。

  燕九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很好。”

  “很好。”

  “我先去养伤。”

  “没有我的命令。”

  “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的帐篷。”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请柬

  “汪直送来了请柬。”殷夜静静走入,将一张精致的请柬放在了桌上。

  请柬烫金黑字,正面只有一个大大的请字。

  “这是怎么回事?”方别看着眼前的请柬说道。

  这里是方别的房间,方别的面前正是广济奇。

  “就是这么回事。”殷夜指了指眼前的请柬:“汪直眼下正在应天府中。”

  “什么!”广济奇坐不住了,瞬间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广济奇不仅是坐不住了,更是脸上挂不住了。

  应天府不应该是龙潭虎穴吗?

  汪直竟然敢以身犯险,如今人就在应天府?

  这是究竟多么不把朝廷发在眼里。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殷夜看着广济奇,表情中带着些许调笑的味道:“汪直如今正在应天府中,并且决定就在玄武湖湖心岛上举行一场独尊会。”

  “正在广邀各方豪强武林同道前去赴会。”

  玄武湖并不在应天府中,但是距离应天府府城也算是挨着边的,因为应天府的城墙,就是贴着玄武湖修建的。

  汪直如果真的在玄武湖上开什么独尊会,那真的是把朝廷的脸反反复复啪啪抽地震天响。

  但是同时,玄武湖不在应天府城墙之内,也算是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朝廷真的要领兵围剿,反而自己这边要出一些问题。

  这话怎么说呢。

  连几十个倭寇都制不住,又如何能够制得住这几百个几千个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

  “广将军息怒,息怒。”方别这边压住广济奇,另一边看向殷夜。

  殷夜算是蜂巢的高层,对于高层的变动,还是要比方别这边清楚的。

  怎么说呢,作为秦的专属助理,殷夜来到江南,就等于说是钦差到来,蜂巢各级还是要将她当做祖宗供着,各方面的情报来源,是要比方别清楚的多。

  方别离开了洛城,最大的软肋就是失去了之前笼罩整个洛城丝毫不比蜂巢自身的情报体系差劲的独有网络。

  如今就情报来源来说,方别已经称不上无所不能未卜先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别看着殷夜:“为什么汪直会直接给我发来请柬。”

  “因为你是他的生意伙伴啊。”殷夜笑着说道:“今天晚上,汪直会派人搬走船舱底的这些货物,作为回报,他送来这张请柬,来邀请你参加三日之后的独尊会。”

  方别伸手拿起那张轻飘飘的请柬:“所以说就是用这张薄薄的纸,就想换走我那些压舱底的东西?”

  这话说的没错,那批货物确实现在正在压箱底中。

  “因为你并不是这批货物的真正主人,你只是个送货的。”殷夜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方别:“郭家已经和汪直达成了协议,你只是负责将货物送到罢了。”

  “不过我们向汪直转达了你的身份和立场,所以汪直才愿意给出来这份邀请帖,要知道,这次有资格被汪直邀请的人,无一不是地方巨擘,寻常人就算想去,也全然没有机会。”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方别反转那张请柬:“好吧。”

  这样说着,方别将那张请柬推给面前的广济奇:“你说我们该去不该?”

  广济奇还没有说话,就听到了门口传来的静静敲门声。

  “谁?”方别问道。

  “我。”门外是薛铃的声音。

  这下连方别都没有想到,这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薛铃这么快就回来了?

  “进来吧。”方别对着门口说道。

  于是薛铃推门而入,正看到桌边的方别广济奇,站着的殷夜,以及在桌子上的那张请帖。

  “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不,应该说你来的正是时候。”方别笑着说道,这样说着,方别将那张请帖拿起来递给薛铃,薛铃拆开请帖看了一下,表情慢慢变得古怪起来:“汪直邀请我们做什么?”

  “不对,汪直就在应天府中?”

  “可能现在不在。”方别开口说道:“不过三日之后必然在。”

  “现在,要看看广将军是什么看法了。”

  “我是什么看法?”广济奇几乎不带犹豫的:“怎么可能?我这就请示总督,派兵驻扎玄武湖,我倒要看看,汪直的胆子究竟大到什么程度。”

  薛铃已经将请帖看完了,听到广济奇的这番话,看着广济奇:“不知道你是希望这场会开起来,还是开不起来。”

  “我当然……”广济奇说到一半,随即反应过来了:“我当然是希望这场会开起来了啊。”

  是的,道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如果真的派兵驻守玄武湖,这样汪直自然是没有办法在玄武湖上开会了,但是汪直会不开会吗?

  当然不会,会还是要开的,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

  可是如果装作不知道的话,那么汪直就自然还是在玄武湖,这样的话,再调兵围剿的话,岂不是瓮中捉鳖?

  “我当然是希望汪直好好开会啊。”广济奇随即改口:“玄武湖多好啊,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关键是离应天府那么近,你说是不是啊。”

  “我也是希望这场会能够好好开起来。”方别淡淡说道:“这样的话,我才好去看看汪直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成为海上的唯一海贼王。”

  “就是不知道他的赏金究竟有没有五十亿那么多。”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广济奇:“我有这张请帖。”

  “到时候广将军要不要一起去?”

  “我?”广济奇没有想到方别会邀请自己。

  “是的,请帖应该能带人的。”方别点头说道:“我之前已经预定了两个人选,不过如果广将军愿意来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说着,方别没有忘记先扎一下广济奇的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广将军应该是光杆司令吧。”

  其实别说光杆司令了,白天上刑场这么一遭,广济奇可能还不太在意,但是几乎已经等同于社会性死亡了。

  仔细想想,如何将广济奇官复原职都是一个大问题。

  当然——除非将一切和盘托出,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但应该不会这么快。

  “那个。”广济奇想了想:“好的。”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我研究汪直这么久,还没有见过真人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湖上

  汪直的人,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

  看起来不过是寻常打扮的码头搬运工,光着膀子,虎背熊腰的样子,按照规矩通知上船,然后在方别的亲自带领下来到了底舱。

  原本的方别还担心他们可能会抬不动,毕竟方别可是自己看过那里面的东西的,除了丝绸茶叶之外,其余的都很重。

  但是对方却不管那么多,两人一组,用一根木棍抬着,无论里面是金银财宝,还是茶叶丝绸,都似乎是一个重量,也就是脚下踩在船板上的声响稍微有些差别。

  总之一晃神的功夫,舱底那二十个大箱子,就被搬地一干二净。

  什么叫做一根毛都没给方别剩。

  “我原本还指望着用这些东西见汪直呢。”方别有些惆怅说道。

  “这不是就要给你见吗?”殷夜带着淡淡的笑容:“不过,你真的就是只打算见见汪直吗?”

  “不然我还要杀他吗?”方别静静反问。

  “说不定呢。”殷夜看着方别,平静笑道。

  ……

  ……

  杭州,西湖之上。

  一艘游船正在西湖之上静静徜徉。

  船桨打破湖水的宁静,一位白净的中年儒士正在船尾撑杆垂钓。

  一般船钓都需要停船,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惊动游鱼。

  而这艘西湖小舟正在翠绿色的荷叶之中静静穿梭,连带着钓线也在湖水中拉出来一个轻微的斜度。

  接天莲叶无穷碧,而此时已经接近中秋,莲叶也逐渐凋零,虽然没有变成残荷,但是只有接天莲叶,想要看映日荷花,就要难出来许多。

  “为什么没有鱼上钩。”中年儒士叹息说道。

  “主公如果静下来,那么鱼自然就会纷纷上钩了。”身后撑船的船夫这样说道。

  “又哪里静地下来啊。”中年儒士长叹道。

  “应天府那边什么情况?”中年儒士开口问道。

  “那七十个东瀛浪人,派了十来个精锐偷偷潜入应天府,却不料被胡北宗识破,将其全部绞杀。”

  “其中蜂巢也派出了自己的刺客趁乱行刺胡北宗,但是却被胡北宗身边的神秘高手击退。”

  “废物。”中年儒士冷冷说道。

  “拦住刺客的那个神秘高手,已经查出来了。”船夫继续说道。

  “是谁?”中年儒士问道。

  “并不是江南人士,是一个北方的人。”船夫说道:“其名为商九歌。”

  “商九歌?”中年儒士迟疑道:“我听过这个名字吧。”

  “是的,主公听过,之前给主公汇报消息的时候提到过。”

  “商九歌,出身华山,是当代武林之中最出色的年轻高手,或许没有之一。”

  “今年方才十七,就已经登上了蜂巢江湖榜甲榜第四十九名。”

  “四十九?”中年儒士对于这个排名还是有点概念的:“那真的是不可思议。”

  “鸾云飞多少来着?”中年儒士继续问道。

  “鸾大侠已经接近三年没有出手过了,不过上次出手之后,留下来的记录是江湖榜第十九。”船夫开口说道。

  “太低了吧。”中年儒士叹息说道。

  “不低了。”船夫摇头说道:“主公有所不知,江湖榜上,有大量的名门掌门人在上面,这些掌门不能说没有实力,但是普遍实力是被高估的,而像鸾大侠这样无门无派的高手,能够到第十九名的层次,已经几乎是江湖上的奇迹了。”

  “况且,如今鸾大侠得到主公的帮助,此次出手,有机会能够登上江湖榜上前十的位置。”

  “毕竟江湖榜说白了,也是看一个战绩。”

  白衣儒士点了点头:“那么独尊会安排的怎么样了?”

  “独尊会一切安排妥当,给主公的船已经备上,今晚吃过西湖的醋鱼,我们就将连夜赶往应天府,来赴这场盛宴。”船夫如是说道,说到这里,他还是欲言又止:“主公……”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想说就说吧。”白衣儒士静静看着眼前的浮标,船依旧在动,人也在说话,所以当然不会有鱼敢咬这样的诱饵。

  “主公真要在应天府办这场独尊会吗?”船夫说道:“虽然主公算无遗策,所行必有深意,但是这样未免也太冒险了一点吧。”

  “一旦应天府出手,那么距离那么近,恐怕连主公的安危都会出问题。”

  “而主公您应该知道,别人可以有事,但是您是万万不能出差池的。”

  “毕竟您手下的这偌大基业,除了您之外,没有人能够担得起来。”

  白衣儒士笑了笑:“担不起来就散了。”

  “没有永恒不灭的帝国,更况且,我们只是一群寇罢了。”

  “不过。”白衣儒士看着眼前:“成王败寇。”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独尊会定在应天府玄武湖上,我也有顾虑,也有思考,但是既然总是要摊牌的,那么择日不如撞日。”

  “胡北宗是一个有趣的人,我很好奇,他会怎么招待我的到来。”

  “还有,你让徐海在海上不准靠岸。”

  “在我平安归来之前,徐海就是这海上唯一的主人。”

  船夫闻言一惊:“主公!”

  这就等于是立下继承人了。

  何至于此。

  “你不用劝了,我心中的自有分寸。”白衣儒士挥手说道:“这次去应天府,是与虎谋皮。”

  “不过对方是老虎,我汪直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小猫咪。”

  “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是。”船夫低声应道。

  眼前这个白衣儒士谈笑风生,指点江山,丝毫没有穷凶极恶的感觉,如果真的有人当面站在他面前,万万想不到他就是那个几乎能够止小儿夜啼的大海贼汪直。

  而如今汪直更可以堂而皇之地泛舟湖上,更是无与伦比地自信。

  或者说——他原本就将这杭州官府,视为无物。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汪直低低笑道:“我钓鱼,则是我想钓,你就要来。”

  这样说着,他静静提竿,一尾银亮鲤鱼脱水而出,然后被船夫伸手握在手中。

  “今晚就吃它了。”汪直放下钓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多放点葱姜。”

  “西湖的鱼土腥味重。”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壳的小鸡

  应天府城外,荒野,篝火独明。

  篝火上烤着鱼和干硬的饼子,瓦罐里的汤在咕嘟嘟沸腾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彻底抹去,不过死去的尸体已经被就近草草掩埋。

  几个浪人武士围着篝火在烤火,不时翻转一下篝火上的烤鱼。

  经此一役,人心惶惶。

  “首领还没有出来。”一个浪人如是说道。

  他们受小清水的煽动而反叛,又因为小清水的死亡而归顺,朝秦暮楚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道德负担,而是最好的明哲保身之道。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燕九的伤势。

  他们看得出来燕九是受伤了的。

  在应天府就受了伤,出了城,和小清水那一战,虽然说接近秒杀,但是也没有做到毫发无伤。

  一个受伤了的首领没有办法带着他们继续走下去,毕竟本身他们对于燕九就没有多少忠诚可言。

  可即使是受伤的首领,依然对他们保持着巨大的威慑力,暂时没有人敢站出来,第一个选择挑战。

  局面一时间就陷入了僵持。

  “只能希望首领的伤能尽快好了。”另一个浪人说道:“否则前途真的是有些渺茫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远远听到了一个人低哑的声音:“首领受伤了?”

  篝火边的众人向发声之处望去,正看到一个人影正有些一瘸一拐地向着这边走来,走近一看,居然是平八郎。

  平八郎是跟随燕九进入应天府的精锐浪人之一,而根据后面得来的消息,他们遭了埋伏,除了燕九侥幸逃生之外,其余人已经全军覆没。

  而现在,看到平八郎出现在这里,这些浪人不由又惊又喜:“平八郎,你还活着?”

  “还有其他人吗?”

  平八郎摇了摇头,自己已经走到篝火旁边,伸手取下一根烤鱼,大口咬了一下,虽然说这些浪人的手艺一般,可是耐不住平八郎饥饿难当,他吃了两条烤鱼,一个饼子,又喝一大碗汤,才抹了抹嘴算是吃饱了。

  “都死了。”吃饱喝足之后,平八郎才叹息说道:“大周的狗腿子在城中设下了埋伏,就等着我们发动,好一网打尽。”

  “不过万幸,首领活着回来了。”

  “不回来才好呢。”有人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平八郎怒目而视。

  “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人嘟囔着,然后将小清水反叛,燕九斩杀小清水然后自己进入营帐养伤的事情都告诉了平八郎,平八郎吃了一惊,当即站了起来:“什么?”

  这样说着,他站起身来,大踏步向着燕九的营帐走去。

  有人在后面连声提醒他:“首领说了,在他出来之前,擅闯他营帐的,杀无赦。”

  平八郎浑然未决,不管不顾,在对方提醒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燕九的营帐之外,这帐篷并没有门,所以连敲门都做不到,只能在帐篷外开口说道:“平八郎求见首领。”

  不多时,里面传出燕九有些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平八郎推门而入,一进去就感觉到里面浓重的草药味道,这才发现燕九正在自己熬煮草药。

  燕九自己则脱了半边衣服,露出了雪白的右臂,只是右臂上如今正牢牢绑着带血的绷带。

  “首领这是?”平八郎不由开口问道。

  “被小清水那贱人用鸟铳打的。”燕九淡淡说道:“你居然还活着?”

  “殿下还活着,平八郎还不敢死。”平八郎低声说道。

  他对于燕九,用了殿下的称呼。

  “但是我快死了。”燕九没好气地说道。

  “当初来神州,只是想看看神州的高手究竟有多高,能得到老师的这般推崇。”燕九看着正在熬煮的草药:“没有想到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天我遇到的那个少年,他的武功造诣我看不透,我甚至怀疑连老师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佐佐木老师?”平八郎吃了一惊。

  “是的。”燕九点了点头。

  “殿下对那人评价如此之高?”平八郎说道。

  “我在他面前,连剑都不敢出。”燕九静静说道:“这趟来神州,我感觉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原本我还打算带那个广济奇会东瀛,现在看来,可能带不回去了。”

  平八郎躬身:“一切都由殿下做主。”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在这里养伤三日,三日之后,我乘船返回东瀛。”燕九静静说道。

  “遵命。”平八郎点头。

  “至于那些浪人,暂时由你来统领。”燕九补充了一句。

  平八郎再度点头。

  “属下明白。”

  ……

  ……

  应天府城内,一处酒楼之中,光线昏暗。

  殷夜轻轻走入黑暗之中,然后看着面前:“大人为何要亲自前来?”

  “怎么,我不能来吗?”秦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回响。

  “既然这样,大人让我跟来不就是没有任何意义了?”殷夜说道。

  “没有意义是对何萍与方别而言。”秦冷冷说道:“对于他们而言,我还留在汴梁这一点很重要。”

  “是。”殷夜点头应道。

  “你可知道我这次叫你来有什么事情?”秦看着黑暗中的殷夜说道。

  “大人智虑深沉,属下怎么知道。”殷夜回答说道。

  “别人不知道,你不能不知道。”秦看着殷夜说道:“否则你就不是我所欣赏的那个人了。”

  殷夜叹了口气:“那属下就斗胆猜一猜。”

  “大人是想让我对方别进行更多的引导,让他沿着大人所设计的道路走下去?”

  “有意思。”秦看着殷夜:“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就像我之前给大人说的那样,方别此时已经是此诚不可与争锋,但是大人的计划,方别又已经是不得不除掉的绊脚石,虽然说不能为己所用,但是如果能够四两拨千斤,合理利用规则让方别完成我们的计划,相对来说是最高效的行动。”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吗?”秦并没有直接给出来自己的想法,而是选择反问了殷夜。

  “三日之后,就是汪直的独尊会,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汪直正在杭州乘船赶来,等到汪直到来,那么所有的演员就已经到齐了。”殷夜说道。

  “是啊,演员到齐,好戏就可以开场了,毕竟这场戏,也有蜂巢做东的意味在里面。”秦笑了笑说道:“不过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谁能够笑到最后。”

  “当然会是大人。”殷夜静静说道。

  “那可未必。”秦摇头道:“时逢乱局,只能够步步为营,谨小慎微,这次独尊会,都会有哪些高手赶到,又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人?”

  虽然说这些消息秦未必不知道,但是掌握这些情报是殷夜的职责,殷夜点了点头:“这次独尊会,江湖榜排名最高的自然就是方别,而除了方别之外,峨眉掌门真如师太也到了应天府,极有可能会赴会。”

  “真如?”秦有些意外:“她为什么会来应天府?”

  峨眉山是在四川,四川与应天府关山阻隔,相隔千里,就算是真如师太这样的高手,连日赶路也要十天才能够赶来,所以说不可能是真如提前得到消息,然后从峨眉赶来的。

  “具体情况属下也不清楚,但是真如确实出现在了应天府,随行的还有周梅雪这位峨眉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可能是门派私事,不过这个时间出现在应天府,独尊会的消息瞒不了她们。”

  “有意思。”秦笑了笑:“那个老尼姑虽然排名不高,但是本事却不小,江湖榜甲榜中最被低估的当然是张不平,但是张不平之下,这个峨眉的老尼姑,可能也是真人不露相的存在了,我听说南海神剑鸾云飞最近跟了汪直,可有此事?”

  “是的。”殷夜点了点头:“虽然不清楚汪直能够拿什么打动鸾云飞这个级别的高手,但是鸾云飞久居南海,轻易不入中原,这次能够被汪直请动,估计也会引起江湖动荡。”

  “只能说大争之世临近,原本蛰伏的武林高手,都纷纷耐不住寂寞,想要在这个时代大潮中弄潮而来。”

  殷夜叹了口气:“一品之上的境界,虽然说虚无缥缈,但是我相信总有人已经窥见了门道。”

  秦平静看着殷夜不语,等到这个女子说完,他才笑了笑:“江湖榜第七,第十三和第十九,没有想到一个独尊会,竟然能够汇聚这三个绝顶高手,还有不在江湖榜上的何萍,这次独尊会,会比我们预想中的更加有看头一点。”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汪直会把这次的集会取名为独尊会吗?”秦问道。

  “属下不知。”殷夜摇头说道。

  秦静静笑了起来:“独尊,独尊,当然是唯我独尊。”

  “武林之中能够唯我独尊的便是武林盟主,而神州之内,唯我独尊的却只有皇帝一人。”

  “汪直嘛。”

  “或许他都想要。”

  ……

  ……

  方别依然在看着这张请帖。

  汪直的请帖,独尊会的请帖。

  进入了应天府之后,感觉一切,都在微妙地失去控制。

  方别一向不喜欢搅风搅雨,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你由暗转明之后,之前所有的优势都会变成自己的劣势。

  这次算得上是相当强势地从汴梁而下江南,虽说是猛龙过江,但是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后手。

  方别所能够倚仗的,其实说白了,就是如今霄魂客栈这绝对强悍的实力,摆开阵仗的话,前方龙潭虎穴也可以闯一闯。

  但是如果因此步入了别人的阴谋算计之中,那就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所有的英雄都不是倒在正面的战场上的。

  这一点方别体会地尤为真切。

  如果只有方别与何萍两个人的话,那么现在方别就真的要考虑跑路了。

  因为此时眼前已经是一片迷雾,以方别的本事,暂时还没有办法看破这层迷雾。

  “还没睡吗?”此时门外传来了何萍的声音。

  “嗯。”方别点了点头。

  时间是真的已经是很晚了,此时已经是子时三刻了,平常这个时候,方别已经练完了剑准备休息了。

  但是这一次,方别依然在想事情。

  门扉传来轻微的吱呀声,何萍推门而入,看着方别,从怀中熟练地拿出来一个酒瓶和一个翠绿色的杯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陪我喝两杯吗?”

  何萍坐在了方别的对面说道。

  桌上正是那张汪直的请柬。

  “萍姐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介意。”方别笑了笑,也从自己的怀中取出来一个白玉杯来,先给何萍斟满,然后再是自己。

  这次杯中酒清冽无比,芳香扑鼻,方别看了一下,有点意外:“茅台?”

  虽然说萍姐的收藏之中算得上是各地的名酒都有,不过茅台乃是云贵出产,地偏路长,想要运出来那是大大的不易,所以茅台酒虽然出名,但是能在应天府看到却非常不易。

  “不喝吗?”何萍看着方别笑了笑,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茅台酒是纯高粱酿造的蒸馏发酵酒,其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添加任何的香料,单纯依靠自然的发酵而生产出来各种复杂的香味,也因此在口味上,凸出来一个酱香。

  方别笑了笑,也陪何萍饮尽一杯。

  其实他们两个人喝酒,是很少碰杯的,大致属于你喝你的我喝我的那种感觉。

  不过也就是这种感觉,反而有更多的默契在里面。

  何萍看着方别喝完,然后才拿起酒瓶给两个人再倒满,然后看着方别的脸:“你好久没有这么为难过了。”

  是的,好久没有这么为难了,之前的情况虽然很艰难,但是大致知道路在哪边。

  而越往前走,则越茫然无措,不知道路在何方。

  “是啊,很久没有了。”方别看着何萍淡淡笑道:“我最初的时候,只想练好武功,因为练好武功,才能够保护好身边的人。”

  “现在我的武功练的差不多了,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什么奇遇的话,暂时我也遇到了自己的瓶颈,能够打得过的人就打得过,打不过的也就真的暂时打不过。”

  “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继续回到霄魂客栈,就好像小鸡破壳之后,永远没有办法回到壳中,只能够一步步长大,最终迎接自己的死亡。”

  这样说着,方别指了指眼前的请帖。

  “萍姐应该知道这个东西吧。”

  “汪直的请柬。”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秦的目的

  何萍当然知道这个东西。

  她点了点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请柬,最终伸手接过,看了看请柬的内容。

  即使是汪直,他的请柬看起来也是没有什么稀奇的。

  毕竟邀请人这个事情,把人能够邀请到地方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别的功能都称不上核心。

  而汪直的这份请柬就是实现这份核心功能的东西。

  “单从请柬上来看,并没有什么。”何萍看过内容之后,淡淡说道。

  “是的,单从内容来看,这里面确实没有什么。”方别看着在何平手中稳如泰山的请柬,摇头苦笑了一下说道:“但是可怕的是未知。”

  “就如同当初我们决定来到应天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今这种情况?”

  方别看着何萍的脸,轻轻代替对方做出了回答:“没有。”

  “对我而言,失去控制,无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就是最大的恐惧。”

  “如今我们眼下是未知,而接下来情况会如何发展,同样也进入了未知领域。”

  何萍看着方别的表情,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方别这次所提及的事情,都是很实在,但是却很难解答的事情。

  对于方别而来,这个少年更希望将一些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这边又该如何应对,一切井井有条,尽在掌握之中,可以说从洛城到汴梁,方别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尽量做到算无遗策,心思缜密,智虑深沉。

  但是方别的算无遗策未卜先知是建立在有足够的情报支持,并且局势远远没有那么复杂的情况下做出来,在洛城的时候,所面临的敌人其实一直都比较单一,而通过方别在洛城的经营,任何进入洛城的敌对分子都无法逃脱方别的眼睛,让方别可以从容考虑各种情况,立下不同的预案,这样一来,最终只需要按图索骥,就能够完美地解决问题。

  而现在不一样了,随着逐渐进入深水区,所面临的情况越来越复杂,环境越来越陌生,势力越来越强大,在这种情况下,判断会比之前更加难做,并且对于未来的预测和分析,也会变得更加困难。

  就好像方别所说的这些最真实的问题。

  在来到应天府之前,会预测到汪直的这次不合常理的独尊会吗?

  这次独尊会的与会人员都有谁,汪直又有什么样的目的,为什么会选择在应天府几乎一道城墙之隔的玄武湖举行,蜂巢在之中暧昧的态度,朝廷可能的反应,这一切的一切,让方别都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或者说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如今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不确定本身。

  “很难吗?”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嗯。”方别静静点了点头。

  “虽然我知道,萍姐一向打多了无准备之战,但是我也知道萍姐也吃足了无准备之战的苦头。”

  “谋定而后动,这一向是我所信奉的原则,不过现在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人给我们慢慢回去准备的机会。”

  才来到应天府没几天,一切矛盾就集中爆发,方别就算想准备,也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

  “还有一个致命的地方。”方别这样说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就是,我们如今没有确切的目的。”

  “没有目的的战争是没有办法胜利的。”

  “没有目的?”何萍看着方别。

  “是的,没有目的。”方别叹了口气:“目前在应天府没有我们的核心利益所在,严格来说,我们立刻远离这片旋涡,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反而如果选择进入这边漩涡,才是真正深陷泥潭的事情。”

  “往常的时候,面对这种情况,我最少知道我们要面对什么,又要做些什么事情,比如说要不要杀汪直,对于那伙倭寇又该如何处理,去参加所谓的独尊会,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模糊迷雾中的混沌,这就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也很不开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萍看着方别静静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自己足够强大,总归能够找到一切的出路。”

  “唉。”方别叹了口气。

  少年很少叹息,更多的时候,方别更喜欢笑。

  但是也有笑不出来的时候,既然笑不出来,要么苦笑,要么叹息。

  方别选择了叹息。

  “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方别静静问向何萍。

  何萍摇了摇头。

  “是秦。”方别说道。

  “秦?”何萍有些意外。

  毕竟秦是何萍的手下败将,一次败了,次次都败了。

  “是的,是秦。”方别看着何萍:“你三年前与秦的那一战,其实还是有些艰难的对吧。”

  何萍看着方别,然后点了点头。

  三年前何萍心有芥蒂,并且自己其实伤势不稳,所以与秦那一战,虽然最终获胜,但是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碾压。

  “但是三年后的这一战,萍姐没有用剑,更没有清净世界,但是依然击败了对方。”方别看着何萍:“萍姐感觉,三年之前的秦和三年之后的秦,哪个更强一点?”

  何萍思考了一下:“我感觉伯仲之间。”

  对于何萍这样的高手而言,她的感觉是非常精准的。

  “这正常吗?”方别开口问道。

  何萍瞬间愣住了。

  这正常吗?

  严格来说,其实挺正常的。

  三年前何萍重伤了秦,而三年间,秦的霸秦神功早已经到了一个极致,况且秦原本就称得上是绝顶高手了,所以三年间秦的实力没有什么变化,应该也算能够接受吧。

  但是被方别这样提及,那么就显得不正常了。

  “别人姑且不说,秦是真正知道萍姐实力的人,就算说他有着想要试探萍姐的实力究竟退步到什么程度这个想法,但是他自己的实力与三年前相比止步不前,还敢来自取其辱,更何况他目前是蜂巢唯一的玉蜂,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败了,那是对他威严的直接打击,以秦的性格,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方别看着何萍静静说道:“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所以非常的可疑。”

  “并且在萍姐获胜之后,秦的反应也要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平静。”

  “在我看来,还有第二种可能。”

  “什么可能?”何萍不由问道。

  对于方别的判断,何萍一向是给予了充足的信任。

  “那就是秦隐瞒了实力,并且与萍姐的这一战,其真实用意可能并不是试探你的实力,或者说,并不单纯是试探你的实力。”

  “隐藏实力吗?”何萍沉吟说道。

  “就霸秦神功而言,他没有什么隐藏。”何萍开口说道:“况且三年的时间,他的武功根基已定,想要再开辟道路,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早已经过了快速提高的阶段。”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方别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点了点头:“是的,一种情况例外。”

  “我们想的可能是一种情况。”方别说道。

  何萍笑了笑:“也只可能是那种情况。”

  “我想的情况就是秦能够像宁欢那样,找到一本半橙色级别以上的绝世功法,并且这种功法还足够适合自己,那么才有可能,在三年的时间里面突飞猛进。”方别看着何萍:“但是这个世界上,半橙色级别的武功实在太少了,流传在外有名气的,也只有大悲赋一本。”方别这样说着看着何萍:“但是很明显,秦没有办法修炼大悲赋。”

  大悲赋即使是以宁欢的天赋修为,依然要用各种手段来适应,可以说宁欢做到了将自己重新用大悲赋来定义自己的其他功法组合,而秦不可能抛下霸秦神功而不练,所以说即使秦想修炼其他的功法,这门功法也要和霸秦神功有着极高的契合。

  这样限制的话,这种武功还存不存在,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只能希望这只是我们的猜想,并且是无稽之谈的那种。”何萍叹了口气说道。

  对于秦的实力,何萍还是最有发言权的。

  虽然说三年前那一战,是何萍赢了,但是就何萍来说,秦是她这么多年遇到过的最有分量和威胁的一个敌人,其实如果是寻常人的话,那个时候就应该杀了对方,不过何萍更多还是以大局为重,当时的蜂巢还离不开秦的掌控和协调,所以最后才留下了秦的这一条性命。

  可是倘若秦真的如同两个人猜想的那样,用三年的时间再修炼一门绝世武功的话,那么就真的有点可怕了。

  “老实说,所有的最坏的猜想,可能最终都会变成现实。”方别叹了口气说道:“当然,如果秦真的选择隐藏实力,并且没有选择在与萍姐那一战上选择对阵无剑的萍姐立威的话,所图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的多。”

  “如果真要分析的话,我想最可能的目的,还是让蜂巢的高层,尤其是蜂后殿下安心。”

  当方别提到蜂后殿下,何萍不由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秦他不可能背叛的。”

  “虽然说我没有真正和蜂后殿下真的接触过。”方别看着何萍,“但是我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蜂后殿下的武功,其实不高对吧。”

  事实上蜂后从来没有展露过自己的武功,作为执掌蜂巢这个超级暴力机构的名义上最高首脑,蜂后从来没有真正出手过。

  虽然说没有出手过,要么武功极高,要么武功就极低。

  方别上来就开始辱人,老实说有点不负责任。

  何萍看着方别,没有说话。

  没有确认或者否认。

  因为涉及到蜂后殿下的情报,都毫无疑问是属于最高机密。

  “其实我对蜂后殿下的身份有过很多怀疑,其实有一点可以确认。”方别笑了笑。

  其实今天方别笑得已经很少了,不过现在,方别还是笑了一笑。

  笑完之后,方别举起酒杯,自己再满饮一杯。

  “蜂后殿下年龄不大对吧。”

  何萍依旧没有说话。

  也就是因为方别是方别,这个时候何萍才会保持沉默。

  否则何萍就已经可能拔剑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不愿意去聊蜂后殿下的事情,毕竟蜂后殿下本身在蜂巢就相当于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连蜂后之间是怎么继承的,是否会有更换,如果有更换的话,又是谁决定蜂后的人选,这一切的一切,在蜂巢之中都是禁忌,好像根本不能提及一样。”

  “但是至少有一点。”方别看着何萍:“如今蜂巢之中,蜂王这个位置,是空悬的吧。”

  “够了。”何萍低声轻轻说道。

  “不要再说。”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我知道你很多时候想的太多,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想太多为好。”

  “好的好的。”方别看着何萍,静静点了点头:“你看,关于蜂巢,我们现在就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如何将这些不确定的东西变为确定,我们就要付出很多的功夫。”

  “但是有一点,那就是秦的动机和目的一定要确定,如果确定不了对方的动机与目的,对于很多事情,就会可能发生误判。”

  “目前我们所接触到的所有人中,最具有威胁的,莫过于秦。”

  “然后才是那个故弄玄虚的汪直。”

  “三天之后的独尊会,萍姐依旧会留在这里,我会亲自去看看汪直究竟是何方神圣,然后再决定是否要亲手杀他。”

  “可是杀不杀汪直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我总感觉,有人,并且不是一个人,一个势力,在围绕着应天府的独尊会布局。”

  “我们身在局中,有些身不由己。”

  “虽然身不由己并不可怕,也不是第一次身不由己。”

  “但是如果给别人当枪使了,就很不开心。”

  “并且会出现可能非常可怕的结果。”

  方别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有是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我会好好利用,最后利用到什么程度,连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只希望,当最终奔赴沙场的时候。”

  少年看着何萍的眼睛。

  “我不希望两手空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武当宋青书

  方别永远不希望打无准备之战。

  如果真要打这样一场无谋之战,方别可能宁愿会选择不打。

  因为面对未知实在过于可怕。

  人类恐惧的永远是恐惧本身。

  恐惧的本质便是不可知。

  何萍看着方别,静静点了点头:“那么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方别看着何萍,笑了笑:“我打算去看看真如师太。”

  ……

  ……

  客栈,柴房。

  柴房是最出不起房钱的客人才会住的地方,这里并没有什么被褥,充其量只有一些稻草充做的垫物,如果说有人感觉这样一点都不可怕,那么就只好再加一点可怕的东西了。

  比如说——柴房会有更多的虫子,还有老鼠。

  并且连油灯都不会给你。

  毕竟在柴房点灯,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师父,我饿。”有人清脆脆地在柴房喊道。

  “不是已经吃过了吗?”有老妪的声音静静说道。

  “那是午时吃的!”周梅雪认真纠正道:“并且只吃了一碗糙米饭和半块咸菜,连块豆腐都没有。”

  柴房中一片漆黑,只能够听到老妪的诵经声。

  “出家人过午不食,又不是第一次了。”老妪看着黑暗中的弟子,这样说道。

  “就是因为不是第一次了!”周梅雪就很不开心了:“所以我才喊饿啊!”

  “金刚经颂十遍。”老妪看着周梅雪面无表情地说道。

  “金刚经不能当饭吃啊师父!”周梅雪看着老妪:“我还正在长身体呢,万一我还能再长高一点呢?”

  “十五遍。”老妪的声音在黑暗的柴房中异常绝情地响起。

  “师父!”周梅雪依然想要撒娇来救命。

  毕竟怎么说呢?

  撒娇女人最好命不是吗?

  但是——至少聪明的女人都知道,撒娇千万别撒给另外一个女人。

  显然周梅雪就完全没有这个觉悟。

  “二十遍。”

  周梅雪静静地闭嘴。

  金刚经全文一共五千一百七十二字,根据译本的不同会有稍微的出入,熟练的僧人一秒钟可以默诵五字,那么金刚经便需要一千秒也就是十七分钟。

  十遍金刚经就是一百七十分钟,折算的话就是一个半时辰。

  二十遍金刚经就是三个时辰。

  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可以用,睡觉最起码也要睡三个时辰吧,再念经念上三个时辰,感觉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周梅雪听说有些最厉害的和尚念经能够念到一秒钟十个字,反正目前周梅雪还没有这个水准,当然,和尚也好,尼姑也罢,念经的时候,当然可以吞字吞句,反正念的经也只有自己可以听到。

  这样的话,五千字的金刚经就可以只念两千字,三个时辰念完的经,就可以一个时辰多一点就可以念完。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这就是不敬菩萨了。

  只有最坏最坏的修行人才会这样干。

  周梅雪是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没有办法,就只能念经了。

  只是一边念经一边肚子咕咕响的滋味,是真的很不好受。

  “师父。”周梅雪念了五遍金刚经之后,感觉师父大概气消了一点,于是连忙开口问道。

  “嗯?”老妪这次倒是没有给金刚经加码。

  周梅雪感觉有戏:“我们为什么要来应天府呢?”

  “这里住的没有我们峨眉好,吃得也没我们峨眉好,每天还要赶路,还要化缘,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呢?”

  这老妪自然就是真如师太,峨眉派掌门人,当今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十二的高人,换个说法的话,那就是她原本的排名,甚至要比宁欢还要高。

  但是如今这个武林高人正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灰色缁衣,盘坐在稻草上,微闭双目,念念有词颂着佛教经卷。

  相比于武功高手,更像是一个单纯的苦行僧。

  而相比于灰衣的真如师太,黄衣的周梅雪就显得要鲜活许多,她同样是双腿盘坐,不过在诵经之余,依然不住地想要提出来自己的问题。

  “修行并不只是在山中。”真如师太双目未睁,静静说道:“只在山中修行,不能成佛。”

  “成佛太遥远了,以及尼姑修炼能成佛吗?我们应该是修炼成菩萨?我看观世音菩萨不就是个女子吗?”周梅雪开口,透着些许天真烂漫的味道。

  当然,虽然说跟着真如师太出门修行确实很苦,一天要走很多里的路,并且只能吃很少的东西,经常还要化缘,不能吃荤腥肉食,但是周梅雪也从来没有想过真的离开师父。

  峨眉山乃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佛教在神州有四大道场,分别是五台山的文殊菩萨道场,普陀山观音菩萨道场,峨眉山普贤菩萨道场,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

  虽然说峨眉山也算是道教名山,但是并不列入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列,所以佛教最终还是在峨眉压过了道教,也算是应有之义。

  毕竟天府之国终究还是有些偏安了。

  真如师太被周梅雪这样开口,不由叹了口气。

  “你想修炼闭口禅吗?”

  “闭口禅就不能念经了师父!”周梅雪赶紧说道。

  “那就少说话,多念经。”真如师太这样说道。

  周梅雪果断闭口,开始念经。

  又念了十遍金刚经之后,周梅雪感觉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鸡鸣声就会响起来,赶紧又轻声叫了一句师父。

  “师父。”

  真如师太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答,似乎是睡着了。

  周梅雪叹了口气。

  又叫了一声师父。

  真如师太还是没有应答。

  周梅雪瞬间来了精神,她蹑手蹑脚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轻轻地避开地上那些可能踩了会发出声音的枯枝败叶,来到自家的背篓那里,然后轻轻地从里面翻找出来一个馒头。

  馒头也是很硬的干馒头了,正常人可能根本就啃不动,纵然江南气候潮湿,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为了防止发霉,所以特意烤透过的,这才能够充当干粮。

  寻常人吃的话,必须用热水泡开才有下咽的可能。

  而周梅雪这个时候也根本不敢烧热水,她只能用手轻轻掰下来一块——纵然那馒头已经坚硬如铁,但是在她的手中依然如同豆腐一样松软。

  然后放入口中,也根本不敢嚼,只能慢慢用口水泡软然后咽下去。

  即使是这样,周梅雪已经感觉这是无上的美味了。

  毕竟肚子真的饿的时候,能够有馒头吃已经是非常完美的事情了。

  一块,两块。

  周梅雪偷吃东西显然不是第一次了,显得非常有经验,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一块小小的石头打在了周梅雪的头上,然后眼看就要滴答落地,周梅雪赶紧用手兜起那块石头,不敢发声,只看向射来石头的方向。

  却看到一个少年的剪影正站在柴房的窗户上,然后手轻轻一扬,一样东西就落了下来。

  那东西正落在周梅雪的面前,周梅雪连石子都能够接住,更何况这个小东西,不过接住之后,周梅雪的表情才明显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她没有开口,因为害怕再开口就会惊醒师父。

  但是却早有香味慢慢从手中逸散出来,香香甜甜的,让她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在黑暗中端详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精致的糕点,被模具压成桂花的形状,色泽嫩黄,握在手中触感松软,和右手上那干硬的馒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梅雪看着窗口的黑影,窗口的黑影也回望着她。

  两个人相顾无言之间,周梅雪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再将左手的那块桂花糕重新扔给了对方。

  然后自己再掰下一块干馒头,放入口中,慢慢泡化然后再咽入口中。

  方别不由叹了口气。

  “真如师太,你还真的是收了个好徒弟呢。”

  方别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是能够让柴房的每个人都听到。

  周梅雪不由吓了个半死,而真如师太的声音则不紧不慢地响起:“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

  “武当宋青书。”方别笑着说道。

  周梅雪可不管什么武当送不送情书的,结结巴巴地开口:“师父,师父,我真的只吃了三口馒头。”

  方别哈哈大笑:“你真以为师太不知道你晚上偷吃东西啊,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也有故作不知的门道。”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真如师太:“师太你说我说的对吗?”

  “武当没有宋青书。”真如冷冰冰说道,这样说着,她抬手一指,凌空向着方别戳来。

  方别在窗口方寸之地轻轻一扭,那道凌厉的掌力在方别扭出来的空隙中穿过。

  方别看着真如师太:“师太别那么大火气,您又不是灭绝,您可是正经的得道高人,又何必和我这种小鱼小虾一般见识。”

  “小鱼小虾可没有办法躲开我这溪神一指。”真如看着方别,语气中不由带了威严:“江湖之中,这般年纪的高手,是能够数出来的,就不要藏头露尾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方别笑了笑:“在下过来本来是不打算出来的,谁知道刚巧碰到周姑娘在偷吃东西,我这人吧,最看不得别人挨饿,就想投喂一二,万万没有想到周姑娘饿成那个样子,居然还能够抵制诱惑,真让我有些大开眼界。”

  周梅雪呸呸两声:“穷者不受嗟来之食,我再饿,怎么会吃你这个不明不白的人的东西。”

  “所以我说周姑娘让我好生敬仰。”方别笑眯眯地对着周梅雪说道。

  “不要叫我周姑娘!”周梅雪气呼呼说道:“我是出家人。”

  “不行,周尼姑太难听了,我又不能真叫你周师妹。”方别看着周梅雪笑着说道:“所以只能周姑娘将就一下了。”

  真如静静听着方别与周梅雪的言辞,发现方别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不由看向对方:“敢问这位江湖同道,来到这里窥探贫尼,究竟有何贵干?”

  “贵干谈不上,只是没有想到峨眉也算是名门正派,出行竟然这样寒酸。”方别看着真如师太灰色缁衣上的补丁,其实神情中并没有轻蔑:“汪直今日将会在应天府城外的玄武湖举办一场独尊会,其会上将邀请大量武林同道,我恰巧收到了一张请帖,只是想知道,真如师太有没有收到邀请,又打不打算前往这场独尊会。”

  “汪直?”真如师太神情有些变化:“可是那个海贼汪直?”

  “正是。”方别点头说道:“难不成师太没有收到请帖?”

  “请帖倒是收到了,并且还是蜂巢专门送过来的。”真如师太皱眉说道:“不过这请帖送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说是汪直举办的,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从哪里得来的师太就不管了。”方别静静道:“这次独尊会所图不明,所以在下只是想来观望一下师太,毕竟师太可能是这次与会人员之中,武功最高的那个了。”

  “武功高低,只是虚妄。”真如师太静静唱了一声佛号。

  “天下岂真的有未尝不败者?”

  “如果有的话,那个人应该就叫东方不败?”方别笑着接着对方的话,然后看着真如师太:“可是与没有武功相比,还是有武功自在一点。”

  “既然师太确定要去,那么我就放心了,到时候可能还要照应一二。”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照应?”真如依旧坐在地上。

  她之前试探过方别一指,因为方别就站在柴房的窗口,进可攻退可守,就算真的起身去制服方别,看方别所展露的武功多半也擒拿不下,倒不如就这样送对方一个顺水人情。

  “谁说的,我不是已经告诉过师太了吗?”方别哈哈大笑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武当宋青书是也。”

  这样说着,方别手中静静一抛,一个油纸包着的物件就轻盈下落到了周梅雪的面前,而方别自己则长身一跃,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竟然是丝毫没有进一步聊天的打算。

  而周雪梅则打开了那个油纸包,不由愣住了。

  只见里面是满满一十六块的桂花糕。

  嫩黄芳香。

  第一百四十章 黑雪

  宋青书走了,走得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别说一片云彩没有带走,他反而留下来了一包桂花糕。

  周梅雪看着桂花糕,没有动手。

  饿还是挺饿的。

  毕竟中午吃过饭之后,到现在只吃了三口馒头。

  还是硬的要死的那种。

  周梅雪只是看向真如师太,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想吃就吃,叫我做什么。”真如师太淡淡说道。

  “师父不说能吃,我怎么敢吃。”周梅雪轻声细语说道。

  真如师太看着周梅雪:“我也没有说让你晚上偷吃东西对吧。”

  “但那是我的馒头啊。”周梅雪理直气壮地说道。

  饶是真如师太,也被周梅雪这理直气壮的宣言给镇住。

  对,这点周梅雪说的不错,她吃得确实是自己的馒头,和方别留下来的桂花糕不同,周梅雪的馒头她自己确实有决定什么时候去吃的权力。

  “也是。”真如师太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周梅雪面前的桂花糕,静静伸出手指,凌空一夹,就有一块桂花糕自行跳了出来,来到了真如师太的指尖。

  当初岳平山都能够凌空取物,说白了,这就是一种真气的运用手段罢了。

  但是能够巧妙到像真如师太这样用两根手指相隔如此之远取到松软易碎的桂花糕,才是真正不动声色的实力体现。

  不过周梅雪见怪不怪,毕竟在师父身边已经见的多了。

  不过看着真如师太将那块桂花糕放到嘴边,周梅雪才急了:“过午不食啊师父!”

  过午不食是佛门戒律,理论上,和佛门八戒是一个水准的戒律,正属于第八戒劫非食,是最容易遵守也最容易破掉的戒律之一了。

  周梅雪之所以能偷吃东西,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修行水准比较低,还没有正式受戒。

  但是真如师太不一样,她可是正经的比丘尼,要真吃了桂花糕就要犯戒了。

  真如师太不闻不问,把那块桂花糕放入口中,轻轻咀嚼,感受滋味之后才静静开口。

  “黎明了。”

  周梅雪抬头一看,正看到天际一抹鱼肚白已经亮了出来。

  万万没有想到,这样金刚经念着,不知不觉,一夜已经过去了。

  “那我也开动了!”周梅雪兴奋说道。

  桂花糕真好吃!

  ……

  ……

  应天府大街上,人来人往。

  周梅雪跟在真如师太身后,亦步亦趋。

  真如师太只是一身带补丁的灰色缁衣,只有掌中握着一串黑色的香檀木念珠,身上背着包裹,年纪看起来大概五十岁上下,若是寻常人看到,根本就想不到她就是江湖上决定的高手。

  有人说过,在江湖上最好有三种人不要惹,一种是女人,一种是小孩,还有一种是出家人。

  那么毫无疑问,尼姑绝对是江湖上最不好惹的人。

  如果还有比尼姑更不好惹的,那么毫无疑问,就是小尼姑了。

  周梅雪就是一个小尼姑。

  她穿着黄色的僧衣,看起来不是很显眼,但是土黄色的僧帽之下,即使说未加粉饰,也能够看出来这个四川少女的灵动可爱,才走不过几步路,就有人远远对着她吹起了口哨。

  周梅雪目不斜视,继续跟在真如师太的身后。

  其实想在街上惹到和尚还是很难的事情,毕竟和尚算是最不喜欢惹是生非的主了,就像当初的宁夏,在街上拦住空悟和端午,用的理由可是小和尚看了她一眼,所以应该将眼睛挖出来。

  而此时,真如师太停住脚步。

  因为她面前也站了一个人。

  宁夏微笑款款,她西域人的面容在中原看起来还是很引人注意,不过穿着也就没有初到中原时候那样清凉露骨,而是穿了和普通汉人女子一样的襦裙,不过即使是宽大的襦裙,也很难掩盖住宁夏曼妙的身姿。

  “见过真如大师。”宁夏看着真如师太说道。

  “并非大师。”真如这样说着,就径直向前走去。

  宁夏笑了笑:“您还记得黑雪吗?”

  真如师太不由神情一变,看了宁夏一眼,语气中多少带了一点阴寒:“不认识。”

  这样说着,她径直向前走去。

  “你带这位小师父出来,是不是怕她会变成第二个黑雪呢?”宁夏看着真如师太静静说道。

  她的微笑款款。

  真如师太冷冷看着她:“闭嘴。”

  宁夏静静闭嘴。

  在真如师太的身后,周梅雪没忍住多看了这个说话古怪的女子一眼,一眼就被宁夏的丽色所震慑,但是对她所说的话,却是真的半懂不懂的。

  什么黑雪白雪的。

  “师父。”周梅雪小声说道哦啊:“黑雪是谁呢?”

  “不要开口。”真如师太回身静静握住了周梅雪的手,然后拉着她一路向前。

  周梅雪被真如师太拉的多少有些踉跄起来,但是在他们的身后,宁夏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黑雪是谁?小师父想知道吗?”

  “她可是如今罗教的大人物呢,她……”

  宁夏的话音未落,真如师太回头,向着宁夏凌空一指戳出。

  其实真如师太已经算是好脾气了,但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有人将本门最大的耻辱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尤其是当着自己这位小徒弟的面。

  真如师太号称玄指神尼,生平大半的本事,都是在这指法之上,此时怒而出手,一出手就用上了五成的功力,凌空而出,直接打向宁夏周身要穴。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宁夏也是全神贯注地在戒备,真如师太回身的那一瞬间,宁夏的身形顿时向后如同滑翔一般掠开,真如的指力擦身而过。

  “打人了。”宁夏笑眯眯地在闹市之中大声说道。

  “峨眉的尼姑打人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注视向这大街上的三个女子,尤其是真如师太和周梅雪这两个尼姑。

  宁夏就站在人群之中,微笑看着真如师太:“真如大师。”

  “还要继续打吗?”

  “让这些人,继续看看我们的笑话?”

  “还是说,真如大师想要让我在所有人面前,讲讲那位罗教魔女的故事?”

  真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眼角微微跳动。

  第一百四十一章 闹市闹事

  有句话叫做,为什么我偏偏要受你的欺负。

  答案就是因为你是个好人。

  现在也是一样。

  其实宁夏用的是当初在洛城对付空悟相似的路子,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对方是真的佛门大德,对付普通的武林大侠,这一招就没有那么好使,但是对付佛门中人,却是一用一个准。

  因为无论如何,真如都不会在这里和宁夏大打出手,哪怕说真如师太真的有江湖榜上前二十的实力,与当初的空悟相仿,但是此时的宁夏,却要比当初的宁夏强出来不少。

  只要真如没有把握能够在不伤到任何人的前提下将宁夏擒住,那么她就如同畏惧瓷器店里的老鼠一般,投鼠忌器,没有办法应付此时的宁夏丝毫。

  而周梅雪明显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看着宁夏,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为难我们?”

  “为难你们?”宁夏轻笑一声:“我可丝毫没有为难你们,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应天府碰到峨眉的人。”

  “你是罗教的什么人?”真如看着宁夏的脸,冷冷说道。

  宁夏在江湖之中并不出名,因为她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出名的事情,早年她一直都是在宁欢的悲欢殿中长大,这次出门入中原,也一直没有什么公开的亮眼战绩,不像黑无一样,初入中原就和空悟大战一场,直接将对方打得圆寂,改写了江湖榜,宁夏至今都没有入江湖榜,不仅没入甲榜,连乙榜都没有入,真的完全是和薛铃同一个待遇。

  “无名之辈。”宁夏微笑说道:“不过我这次来,并不是以罗教的身份来见前辈。”

  “邪魔外道,人人得以杀之。”真如看着宁夏说道。

  相对于江湖之中的其他门派,像是峨眉少林这样的佛门门派,对于罗教是更加深恶痛绝一点,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罗教信奉的乃是大日如来。

  大日如来本来是佛教的正统神佛,乃是佛陀三身之一的比卢遮那佛,但是正统神佛也扛不住邪门信仰。

  罗教以大日如来无生老母为根基,只信奉这两位至高神佛,并且加之种种严密教规与组织,和佛教看似相类,但实则大相径庭,就拿大日如来说起,对方只认大日如来,而不认释迦摩尼等等诸多佛教真佛,只认为自己的大日如来才是真佛,而其他的佛全数都是伪佛,涉及信仰,这就真的无处说理了。

  看到真如如此,宁夏依然表情淡淡:“那么师太就可以来杀我试试啊。”

  “只要能杀得掉的话。”

  真如师太依然不动。

  是的,如果杀得掉的话。

  倘若是在僻静之地,真如师太擒下宁夏是没有什么难处,偏偏这就是在应天府的闹市。

  而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喝声:“何人再次聚集生事?不知道如今倭寇作乱,总督特下命令,不得无辜聚集,给倭寇生乱之机会吗?”

  真如师太向着喝声起处望去,却看到两个穿着甲衣的军士正分开人群向着这边走来,不由心中一宽,而宁夏则笑了笑:“师太,有功夫的话我会再和师太聊聊,至于这一次,就不奉陪了。”

  这样说着,宁夏足尖轻点,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踩上矮墙,再一用力,人就消失在屋顶之上,周围百姓看得此景,不由纷纷啧啧称奇,就好像看到了飞天神女一般。

  而正在此时,军士已经来到了近前,大声喝道:“怎么回事?”

  还没等真如师太开口,就听到周围有人七嘴八舌地开口:“刚才那姑娘过来和这个老尼姑说了两句,这老尼姑就出手要打那姑娘,还说要杀了她。”

  军士一听,看向真如师太:“贼尼姑,可有此事?”

  真如师太叹了口气:“确有此事。”

  “大胆尼姑!”军士一听声音顿时提高了两个度:“这里可是应天府,留都之地,六朝繁华,你一个出家人,不在深山古刹进修,反而来闹市之中生事,都说你们出家人六根清净,我看你真的是六根不净。”

  “这么说吧。”他看着真如师太,伸手从腰间取出绳索:“你跟我去衙门走一遭吧。”

  “最近倭寇生乱,总督大人有令,所有可疑人等,一律严加看管,允许我们便宜行事。”

  周梅雪一听慌了神,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官兵怎么过来就开始找她们的茬?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那个西域女子跑那么快的原因?

  也对,闹市生事,见人来了,肯定就是拔腿就跑。

  只是我们要不要跑呢?

  周梅雪不由将目光看向师父。

  当然,她知道师父的本事,如果真的想要脱身,不要说眼前这两个看起来一拳一掌就能够打倒的军士,就算是整个应天府都动员起来,都未必能够留得下真如。

  只是师父肯定不会这样做。

  “既然官爷要抓。”真如师太双手合十,静静说道:“贫尼被官爷抓了就是,不过事情过后,官爷要给贫尼一个说法。”

  “说法?”那军士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老尼,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说法,本军爷现在就能给你。”

  这样说着,他扬起手来,就要向着真如师太的脸上挥去。

  真如师太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正看着对方的手,不过这军士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

  并不是他良心发现,或者说装腔作势,而是就在他将要打下去的那一瞬间,周梅雪轻轻抿住嘴唇,上前一掌向着他胸口推出。

  正是峨眉派武功。

  飘雪穿云掌之拨云见日。

  哪怕说周梅雪修炼时日尚短,功力也不深厚,但是她毕竟是峨眉派如今资质最好,表现最出色的女弟子,虽然说平时有些唯唯诺诺,但是并不意味着没有重拳出击的时候。

  比如说现在。

  周梅雪重拳出击。

  那军士瞬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着身后倒飞出去,然后砸到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一时间呻吟声四起。

  周梅雪吓了一跳。

  她看向自己的拳头,满脸无辜:“不应该啊。”

  我有这么强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出城

  强与弱总是相对的。

  周梅雪下山之后,还真的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

  毕竟出家人慈悲为怀,说好听了是隐忍,说不好听了就是乌龟。

  遇事不出头,路见不平眼不见为净。

  当然,这一路下来,还真没有遇到什么看不下去一定想要出手的时候。

  但是每天都是赶路化缘住店吃饭,还有每天背不完的经文。

  老实说,原本出来确实是存了游山玩水的心思,但是却硬生生被生活逼成了这般的模样。

  这还是周梅雪下山之后第一次出手。

  毕竟她和商九歌不同,商九歌是心意不定,兴致起来,就真的一人下山,就行走江湖起来。

  她是老老实实跟着师傅一起下山出世,感受世间红尘,虽然到如今红尘没有怎么赶上,但是干馒头倒是吃了不少。

  不得不说,下山真的没有在山上吃得好。

  这一点上,商九歌估计要提出来坚决反对了。

  总之,平常在山上和师姐妹切磋,总是有来有回,见招拆招,虽然说周梅雪在其中进步也算是快的了,但是总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周雪梅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很厉害,尤其是身边总是跟着师傅这个大高手,所以在她看来,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真的不算什么。

  所以,此时见师父马上就要挨打,于是一时间周梅雪就真的没有忍住,反正她看那个军士的动作那么慢,于是就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好一招拨云见日,就朝着对方的胸口打了过去。

  七成功力。

  拨云见日这一招,最好的拆招方式就是金顶绵掌中的那一招金光普照,刚好格挡住胸前,顺便还能够伺机进招。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穿着甲衣的军士别说金光普照了,连伸手格挡一下都做不到,然后就直接飞出去了。

  周梅雪瞬间快哭出来。

  他这么弱的吗?

  而真如也没有想到,周梅雪就这么出手了。

  况且因为距离太近,尤其是其实周梅雪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小,这招拨云见日,是没有风声的,毕竟这一招的精髓就在于无声无息,一招制敌。

  你看,这不就是一招制敌了。

  不对——那个军士嘴角已经开始吐血了。

  “师父。”周梅雪弱弱喊了一声。

  而真如师太也来不及责怪周梅雪,她快步上前,想要检查一下那个军士的伤势,却不料到方才和受伤军士一同到来的官兵眼睁睁地看着周梅雪行凶,眼见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小尼姑,伸手就把七八尺高的大汉生生打飞,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他整个人都看傻了好吧。

  所以看到真如师太想上前,他瞬间紧张到了极点,然后从怀中取出来一个哨子,用力吹了起来。

  哨声瞬间穿透了半个闹事。

  真如师太神情一变。

  “不好。”她低声说道。

  就在真如师太开口的同时,四面八方随即开始有哨声迎合起来,一时间,整个应天府差不多有七八处开始响起来了哨声。

  周梅雪整个人都瞬间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轻轻一掌,居然会引起这样的效果,不过此时真如师太已经伸手再握住了她的手。

  “走。”真如师太这样低低说道。

  话音未落,真如师太拉着周梅雪同样足尖轻点,运劲而起,一跃就跳上了矮墙,然后沿着之前宁夏走的位置和路线,带着周梅雪一路飞跃,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检查这个军士的伤势替他治伤都做不到了。

  周梅雪不懂,已经是老江湖的真如师太如何不懂。

  之前那个军士说要抓真如师太进衙门的时候真如师太已经说了,这个事情,一定会让他给一个交代。

  毕竟真的一切说开了,肯定是这个军士的不对。

  这话周梅雪没听懂,但是军士听懂了,所以说才有那一个耳光的交代。

  但是现在不同了,周梅雪主动伤人,并且由于效果比较大,真的把对方给吓到了,吓到对方直接吹了象征敌袭的哨声,这下真如师太就不会在这里呆了。

  毕竟她不是商九歌,没有认真和对方讲道理的心情和余地。

  等到官兵真的把这里围上,长弓火铳架起来,那个时候想走,一定会非常麻烦。

  周梅雪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话,再傻的人都知道自己闯祸了,更何况周梅雪没有那么傻,她不做声地跟着真如师太一路飞檐走壁,直接来到应天府的城墙边缘,真如师太思索片刻,就松开了周梅雪的手,自己向上一跃而起,梯云纵轻功运起,整个人瞬间在城墙边上连升几个高度,瞬间就来到了城墙顶端,周梅雪看着真如师太微微发愣。

  她轻功也不错,但是还没有到能够直接攀登上城墙的地步。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真如师太已经将一条绳索远远掷来:“抓住!”

  ……

  ……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出了城。

  除了莫名其妙之外,周梅雪真的一点都不想说。

  “他会死吗?”周梅雪小声问道。

  “应该不会,你用了几成功力?”真如师太此时回过神来,认真思索着当时的情景,但是却想不到任何更好的办法。

  只要周梅雪出手,那么当时地情况,除非天降贵人,否则就不可开交了。

  即使是真如师太,也不会允许对方将自己戴上脚镣,押送到监牢关押上几天的。

  如果留在那里,只会真正大打出手罢了。

  “太好了,太好了。”周梅雪瞬间开心起来:“那样我就不杀生了。”

  “不杀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啊。”这个时候,有人在树梢上悠悠说道:“我真没有想到,我前脚刚出城门,后脚两位师父就跟了上来,这么对我苦苦相逼,真的好吗?”

  话音未落,那人从树梢上跳了下来,看着真如师太:“师太还好吗?”

  她巧笑倩兮,袅袅婷婷,一身雪白的襦裙在空中微微摇摆。

  不是宁夏又是何人。

  周梅雪瞬间跳了起来:“怎么又是你!”

  真如师太看着眼前的西域女子,神情有些严肃:“你居然还敢见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欲擒故纵

  是的,她怎么还敢来见自己?

  真如师太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已经扑了出去,如同苍鹰掠食一般,速度那一瞬间提到了极致。

  毕竟如果没有宁夏的突然挑衅,两人也不会如此狼狈,之前是因为投鼠忌器,但是这次宁夏主动来到了野外,那么就由不得宁夏了。

  至少也要擒住这个妖女,才能够解心头之恨。

  宁夏这次一动不动,笑着看着真如:“师太何必呢?”

  这样说着的同时,树梢上另外一尊如同石头一样笔直坠下,正中真如师太的前进轨迹,真如师太被迫变招,抬掌和对方硬拼了一记,一招之后,双足瞬间深陷土地。

  毕竟对方从天而降,用的是脚。

  而真如师太仓促应招,只能用掌来接招。

  那人在空中一个跟头,稳稳站在了地上,斜眼看着真如师太,笑了笑:“有点意思。”

  “要不要打一场呢?老尼姑?”

  真如师太有些吃力的将双脚从泥土之中拔出,看向对方的眼神中不由多出了几分戒备。

  这个来人浑身黝黑,看起来甚至有些干瘦,不过就是这样干瘦的身躯之中,方才爆发出来的力量却让她有些心惊,联系上某些传闻,她看着对方不由开口说道:“黑天魔神?”

  黑无初战击伤空悟而登上江湖榜,并且由于主修功法黑天神功的缘故,获得了称号黑天魔神,由于他所伤的对象乃是佛门高僧,所以说真如师太对于黑无的印象,要比其他的江湖榜甲榜高手要深一点。

  “你就是真如?”黑无摇了摇脑袋:“你就是第十三?”

  “我总感觉有点虚高了吧。”

  真如师太沉默不语,看着黑无,神情有些严肃。

  没有想到刚到应天府不久,就遇到了这样棘手的角色。

  要知道江湖榜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大白菜,甲榜一百号人天南海北分部一方,有些人闯荡江湖一辈子都未必能够遇到一个。

  真如师太的江湖榜排名究竟是虚高还是虚低,其实不好说,毕竟是依靠战绩排的江湖榜,各大名门的掌门人,至少没有欺世盗名之辈的存在。

  但是其具体的排位,总体来说还是有江湖地位的加成。

  黑无如今的排名实在第三十九,相比于第十三的真如师太,整整有着三倍的差距。

  但是实力上有没有三倍,真的不好说。

  主要原因就在于,黑天魔功真的是一门很霸道的武功。

  真如师太以指力见长,但是能不能穿透黑无的黑天魔功,连真如师太自己都心里没底,只能尝试一下手底下见真章了。

  但是偏偏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周梅雪,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全力发挥。

  所以面对黑无的挑衅,这下真如师太是真的没有办法立刻发飙起来。

  而此时,宁夏看着左右为难的真如师太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真如大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来刻意要为难你们的吧。”

  真如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这话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孩。

  没有故意为难,会有闹市中的挑衅?

  当然,周梅雪的一时没有控制好的出手,并不是对方的掌握之中,但是自己这边出城之后,偏偏就等在城外等候,这不是刻意为难又是什么。

  “师父,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不用管我。”周梅雪看着真如师太的神情,已经猜出来七八分,她虽然说没有行走过江湖,平常也没有怎么下山,但是至少能过看到黑无来者不善,江湖榜什么的她不太清楚,可是对方一定是连师父都没有办法迅速制服的存在。

  尤其是还有自己在师父身边。

  而宁夏叹了口气;“其实如果真如大师好好坐下来谈一谈,黑无也就没有必要出来了。”

  这样说着,宁夏看着黑无,笑了笑:“你先回去吧。”

  黑无点了点头,自己足尖点地,整个人瞬间如同火箭一样直升上天,然后消失在头顶的树冠之中,周梅雪看着头顶,一时间竟然不能确定黑无究竟是还躲在上面,或者说是离开了。

  毕竟一离开视野范围,黑无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迹象。

  “黑天魔功。”真如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魔门武学,有些时候真的能够造就出来一些怪物,比如说黑无这样的存在,正统的名门武功,是绝对没有办法塑造的。

  当然——商九歌除外。

  真如不由就想到了商九歌,不过商九歌也不是正统的名门武功培养出来的,其实不能一概而论。

  “总之,我们先说一点正事吧。”宁夏看着真如,继续说道:“其实我提及黑雪,并不是想要激怒前辈,而是眼下,在下确实有些事情要和前辈聊一聊。”

  真如神情不豫。

  宁夏先召唤黑无给自己来一下,然后在自己投鼠忌器被威慑到之后再让黑无离开来展示善意,最后再出言解释,并且再提及黑雪,这种丝丝算计的拿捏,让真如真的心生不满。

  “如果我现在转身离开,姑娘会拦我吗?”真如看着宁夏说道。

  “不会。”宁夏静静说道。

  真如毫不犹豫,拉着周梅雪就向着远离宁夏的方向走去。

  而宁夏静静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声音慢慢响起来:“如果那样的话,师太就会失去清理门户的机会了。”

  “黑雪已经离开西域,来到中原,并且可能如今就在应天府中。”

  真如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宁夏,声音不由带了一点颤抖:“此话当真?”

  即使是真如,面对宁夏的这些话,也不由感到了一丝心动。

  如果真的有这个清理门户的机会的话。

  毕竟,黑雪是让峨眉蒙羞数十年的耻辱。

  “当然,我没有必要特意消遣师太。”宁夏静静说道:“据可靠消息,黑雪已经离开了西域,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进入了中原,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十天之前的汴梁城,在那里与不知名武林人士大打出手,最终全身而退。”

  “不过据当时她所说的。”

  宁夏看着真如。

  “她是来找我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揭幕

  她是来找我的。

  宁夏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异常平静,声音毫无波澜。

  但是真如却选择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女孩:“此话当真?”

  这样说着,真如神情复杂:“你究竟是谁?”

  “宁夏。”宁夏淡淡自我介绍道:“悲苦老人是我的师尊。”

  此言一出,真如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宁夏不认识,但是悲苦老人大名鼎鼎,成名数十年,可以说是威名赫赫,作为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一位魔道凶徒,宁欢成名的时候,连真如师太也不过是一介小辈罢了。

  但是宁欢死了。

  “可是因为宁欢?”真如看着宁夏问道。

  关于对洛城发生的一切的细节,真如师太只是有所耳闻,却不知道其中具体的细节,也不知道宁夏在其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但是宁夏身为宁欢的弟子,在宁欢死后竟然会受到黑雪的追杀,那么这就真的可以说明很多的问题。

  或者说可以提供很多的暗示与答案。

  宁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兴趣告诉真如师太更多的细节:“总之,我现在已经和罗教没有什么瓜葛了,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瓜葛的话,那么大概就是罗教将我视作需要除之而后快的人。”

  在宁欢还活着的时候,宁夏的事情就是宁欢的私事,没有人会选择越过宁欢来动宁夏这个宁欢的禁脔。

  但是如今宁欢死了,一切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尤其是黑无一直失散在外,即使对于罗教来说,失去黑无这个山门护法也是重大的损失。

  真如点了点头:“那么你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应天府?”

  “一些私人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宁夏静静说道:“原本我也没有打算在这里拦下大师,不过只是因为我们需要大师的一些帮助。”

  宁夏说是我们。

  真如师太看着宁夏:“我没有帮你们的理由。”

  宁夏笑了笑:“但如果也是帮真如师太自己呢?”

  ……

  ……

  三日时间须臾即逝。

  独尊会如约举行。

  这场独尊会开始的时间是酉时,黄昏时节。

  当远方的太阳开始慢慢沉入钟山之时,最后的辉芒洒落在玄武湖上,在玄武湖上的湖心岛中,另一派热闹非常的景象正在这里缓缓铺开。

  周梅雪依然跟在真如师太的身后,有些惊奇地观望着四方的动静,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充满了新鲜。

  以及不得不承认汪直是真的大手笔。

  此时整个湖心岛中,每隔十步都有美酒佳肴摆放在桌上,供人任意取用,一时间各种香气四溢,而这一切就对周梅雪这个出家人是非常的不友好了,况且出现在这处会场的人,看起来大多数都是凶神恶煞,显得十分不好惹。

  “师父。”周梅雪轻声说道:“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啊?”

  说是独尊会将会在今天的黄昏在玄武湖上举行,如今两个人已经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来到了这里,并且这里确实有很多人,不过她们最应该看到的人似乎并不在这里。

  至于谁是那个最应该被看到的人,当然便是汪直。

  “静观其变罢了。”真如师太静静说道,她这样说着,一边从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过午不食,但是水还是可以喝的。

  当然,根据你执行戒律的严格程度,过午不食之后,喝的东西宽泛的话可以允许牛奶,奶茶之类的饮品,严格的话只能够喝普通的白水,和茶大概介于严格与宽泛之间。

  周梅雪静静点了点头,而正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从湖心岛的中央传了出来。

  这个声音一直弥漫四方,虽然平静,但是却足以响彻整个湖心岛。

  “欢迎大家参加这次独尊会。”

  “我是这次独尊会的主持者。”

  “江湖上大家都叫我南海神剑,其实在我看来,我不过是南海废剑罢了。”

  周梅雪不由向着声音响起处望去,正看到一个黑衣男子正站在一处高台上如是说道。

  身形英俊挺拔。

  “是那里吗?”周梅雪不由开口问道。

  “正是。”真如师太点头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

  ……

  同样是黄昏,但是燕九看着西垂的落日,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喜色。

  他的手臂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这样的伤势,三天的时间想要完全恢复还是非常的困难,尽管说如今的燕九想要动手难度不大,但是真动起手来能够发挥出来几分的水准,这就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

  而就在这黄昏夜幕下,突然响起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你们,那边谁是最厉害的,能出来和我打一架吗?”

  这个女子的声音几乎要穿透黄昏的天幕,燕九微微挑起了眉,他转身就要走过去看看,而这个时候,平八郎出现在他的面前:“殿下,好像有人前来叫阵挑阵,您有伤在身,就不要出手了。”

  燕九看着平八郎静静摇了摇头,开口淡淡说道:“我只是去看看罢了。”

  这样说着,他吊着一条手臂,静静走向营寨之外。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高挑少女,手持一根木棍,正站在营寨之前,看着面前凶神恶煞一般的一众倭寇,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反而满是跃跃欲试的光:“你们是一个一个来呢?还是一起上呢?”

  她手中的木棍微微向后挑动,抵住地面,这是一个非常含蓄的起手式,就类似于东瀛剑术中的拔刀术。

  而在这个女子的身后,也站着两个男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袍,不过一个看起来高大俊朗,另外一个则显得黝黑瘦弱,看起来对比相当的鲜明。

  而此时也有倭寇已经看到了燕九的到来,不由向着燕九拱了拱手:“首领,怎么把您也给惊动了,这个小妮子,我们顷刻就解决了,也就不污了首领您的眼了。”

  “不要说了,小心一点。”燕九看着那倭寇冷冷说道:“你们如果不小心的话,连怎么败在她的手上,恐怕都不清楚。”

  那开口的倭寇瞬间不服气了:“首领休要瞧不起人,我就来试试她的斤两。”

  这样说着,他锃地一声抽出武士刀,回头看向商九歌:“小妮子休要猖狂,看我一刀将你斩了。”

  话音未落之际,他已经迈步上前,武士刀高高举起,向着商九歌劈落。

  商九歌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看着他的刀锋落下,却又在空中奇异地划出一个弧线,原本自上而下斩落的刀势,在空中却诡异地变换,最终以一刀横切向着商九歌而来。

  也就是说对方虽然口口声声说着瞧不起商九歌,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一招就要杀死眼前的少女,但是出手之时,依然用了一刀相当精妙的招式,毕竟他自上而下劈出来这一刀,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伪招,如果你向上格挡或者挑拨,那么也就正中而来他的下怀,这横切这一刀,往往能够奏奇效。

  而关键是,商九歌就在静静看着对方的表演。

  她看着对方的长刀提起,长刀落下,长刀在空中回旋出弧线,然后诡异地横切,直到刀锋将至,商九歌才终于动了。

  她手中依然是一根木棍,因为以商九歌的手段,用剑的话一来是太欺负人了,二来则是容易一招就让对方断手断脚,这并不是商九歌的本意。

  毕竟拿木棍戳一下你的周身要穴,和用剑戳一下,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验。

  总之,在对方以为势在必得,看商九歌不过是呆若木鸡,以为一招得手的那一瞬间,商九歌手中的木棍瞬间化作一道闪电在空中掠过。

  闪电到处,这倭寇长刀脱手,手臂的数个大穴被商九歌在一瞬间接连点中,然后顺势而上,击中对方的胸口。

  然后商九歌收棍。

  收棍那一瞬间,这倭寇手中的长刀,才哐当落地。

  而周围观战的倭寇,大多数还没有看出来端倪,他们之中很多人就根本没有看清商九歌的一剑。

  在他们看来,就是这倭寇使出自己最得意的一刀,砍向这眼前呆若木鸡的少女,但是在最后一刻却心生怜悯,弃刀不杀。

  难不成什么时候,楚楚可怜也成了什么高深的武学?

  “小野寺你搞什么呢!”周围有倭寇大声说道:“赶紧把这个小妮给解决了,我看她长得也不赖,带回来给咱么那快活快活多好,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就是就是,快点解决,把男的都杀了,我们找这小妞乐呵乐呵。”

  周围的倭寇纷纷起哄,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只有燕九眉头紧锁。

  他看清了商九歌的那一剑,正是因为看清了,所以才震撼到了极点。

  虽然说燕九已经遭遇过了方别,但是毕竟和方别没有正面交手,也没有见识过方别的那一剑。

  毕竟如果见识了,他能不能还活着回来都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见过方别真正的实力展示,虽然说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但是很多时候,因为见识的局限性,让你根本就无法想象你根本没有见识过的力量。

  或者说人类本来就不会想象。

  人类只会联想。

  不能够想象出来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存在,而只能在自己了解或者记忆过的事物中,进行杂糅和架构出来一个虚拟的生物。

  最典型的便是龙。

  龙这一形象,说是想象,但其实完全是联想,并没有什么真正创新的东西,只是旧有的东西被组合到了一起。

  可是现在,看到商九歌的这一剑,燕九感觉自己看到了剑道的一个全新领域。

  那就是绝对简洁高效,如同羚羊挂角无处可寻的剑道。

  可谓是剑道的极致。

  “住嘴。”燕九在高处冷冷说道。

  他呵斥的是眼前的倭寇。

  倭寇们纷纷心惊,看向高处这个有些暴躁的首领,事实上燕九才是他们的定海神针,如果说来犯之敌过强,那么最后还是必须燕九出手来解决。

  如果燕九都解决不了的话,那么恐怕就是一败涂地了。

  而在燕九开口之后,在原地呆住不动的小野寺才僵硬着身体,重重地向身后倒去。

  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全身要穴被制之后,想动也完全没有办法动弹丝毫。

  周围的倭寇惊呆了:“小野寺,你怎么了?”

  也有人目视商九歌:“你这妖女,究竟使得什么妖法?”

  而商九歌则看着那人,笑了笑:“其实骂我的人有很多,骂我妖女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样说着,商九歌信步上前,周围人面对这个会使妖法的中原少女早已经是如临大敌,全神贯注地戒备,此时看到商九歌这样判若无人的上前,不由对了一个眼神,然后纷纷提刀向着商九歌招呼了过去,一时间七八条太刀向着商九歌以各种不同角度劈去,几乎下一秒钟就会将商九歌给斩成肉泥。

  而燕九站在高处,也在冷眼旁观商九歌的表现,所谓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商九歌又不是有三头六臂,近距离被多人围攻,估计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况且这围攻多人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常人,而都是穷凶极恶的倭寇。

  而商九歌也就是真的不慌不忙。

  她手中只有那一根细细的木棍,如果用来格挡的话,可以说一个瞬间就被对方所劈断了。

  但是商九歌静静挥舞手中的木棍,在那刀光剑影之中如同绣花一般,庖丁解牛似的穿梭在这些太刀的空隙之中,毕竟制敌只需要一招而已。

  在下一刻,所有敢于向着商九歌挥刀之人,手中的长刀纷纷坠地,他们纷纷抱着手腕大声呼痛起来,而商九歌依然漫步向前,将手中木棍轻轻前指,最终点在那个刚才骂少女是妖女之人。

  “你看,这才是妖法不是吗?”

  商九歌的木棍点在对方的咽喉,对方看着商九歌顷刻之间化解那七八人的长刀攻势,还能来到自己面前,早已经吓傻了。

  “是,是。”他连连说道,然后才感觉不对。

  “不是,不是,姑娘是仙人,不是妖女。”

  这样说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仙女饶命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扑朔迷离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倭寇跪下去还是挺利索的。

  毕竟商九歌手中的木棍已经点在了他的咽喉,不跪的话也挺难的。

  而在商九歌的身后,盛君千默默叹了口气。

  他其实是有打算对付这些小喽啰自己出马的,毕竟刷存在感再没有虐菜来的爽快了。

  至于什么贼首之类的,那个时候再让商九歌出场,黑无压阵,一切都是美滋滋的不是吗?

  可是很多时候,并没有办法事随心愿。

  比如说这次,那就是商九歌自己主动冲出去了,真的是拦的拦不住,少女从来都没有自己是中等马的自觉。

  然后就看着商九歌近乎戏耍一般和那些倭寇对敌,以及不得不承认,才不到半年的功夫,商九歌比起最初见面时要真的厉害了不少。

  刚刚知道商九歌把自己挤下江湖榜的时候,盛君千还是一门心思要找这个家伙的晦气,而在见识过了商九歌的本事之后,找晦气的心思淡了不少,但是那个时候,盛君千认为自己和商九歌的差距,姑且还不是很大。

  毕竟谁还不是个天才了不是,盛君千二十八岁就上了江湖榜甲榜,这点骄傲还是有的好吧。

  但是接下来,盛君千也看着商九歌继续在早已经接近登峰造极的剑道上继续大踏步地迈进,直到现在已经几乎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

  “人生真是寂寞了。”盛君千远看着人群中的商九歌,这样无奈说道。

  正在这个时候,有枪声响了起来。

  有倭寇站在人群之后,然后扣动了鸟铳的扳机。

  商九歌回头,木棍横扫而出,但是鸟铳枪弹的速度,毫无疑问要比任何人的刀剑都快。

  并且——几乎没有破绽。

  商九歌手中的木棍瞬间断裂开来,而紧接着,又有数声枪响。

  因为之前应对燕九时候的来的教训,这次倭寇开枪的时候,并没有一口气将所有的鸟铳打空,而是分成了两批,第一批枪响之后,第二批才刚刚开始瞄准。

  这也是火器使用方法的升级,而当火器兴盛到一定阶段,也就没有武功的什么事情了。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

  盛君千刚才还在感慨商九歌的进步太快,人生寂寞,可是转眼之间,少女就陷入了险境。

  而自己和黑无离得又真的有点远,一时间无法救援。

  哎——为什么那个少女总是托大呢?

  如果现在她手中拿的不是一根随手在路边捡到的木棍,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宝剑,比如说她自己的绯夜剑,那么也就不会因为木棍被子弹打断而身陷险境了。

  而正在此时,商九歌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变化。

  平常时候的商九歌偶尔还是会比较逗比的。

  但是战斗时候的商九歌,表情自始至终都是认真与平静。

  她是属于那种不会掉以轻心的选手,即使说面对眼前的这群倭寇她是在不折不扣的虐菜。

  第一轮枪响,商九歌手中的木棍折断,随后第二轮枪响,眼见手无寸铁的商九歌已经没有办法挡住这轮齐射,而作为队友的黑无和盛君千,距离她则有数十丈之远,除非他们两个人都有二十马赫的速度,否则的话绝对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但是商九歌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她目视着来袭的枪弹,黝黑又清澈的瞳孔中甚至能够映射出来数道枪弹的轨迹。

  少女右手轻轻搭住左肩,然后抓住扬起,那一瞬间,少女撕裂了身上的白衣,随后全身紫气蒸腾而起,紫极天象,这也是商九歌如今的主修功法。

  紫极天象的真气灌注入白衣之上,然后白衣在空中旋转为盾,顷刻间挡住了所有来袭的子弹。

  少女没有一丝的犹豫。

  做出抉择的时候更没有。

  她只是叹了口气。

  “你死了。”她淡淡说道。

  然后她微微弯曲膝盖,下一刻向着之前开枪的方位弹射而出,少女手中已经无剑,但是她右手食指中指并起,真气透体而出——紫极天象的一大特征就是对于真气更强的掌控力与凝聚程度,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全身的真气不会从这个四处漏风的身体之内流出。

  换句话说,紫极天象原本就是为九阴绝脉量身定做的功法。

  紫色的气刃从商九歌的手指尖端流出。

  长不过一尺。

  但这也已经够了。

  当初何萍能够让整个手掌处凝结出来接近三尺的锋刃,而商九歌体内的真气与何萍并无法相提并论,可是两根手指的一尺长,也够了。

  比如说杀人足矣。

  她去势如电,少女的对战原则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那就是对等。

  如果你不杀我的话,那么我也不会杀你。

  但是倘若你有杀我的打算,那么自己也要做好被我杀死的觉悟。

  至于到底什么是杀人的打算,这要看商九歌的判断,比如现在,商九歌就判断别人确实是想要杀死自己。

  她在六位手持鸟铳的浪人武士身后停下,指尖的紫色气刃收敛,少女静静回头,依然是一头乱糟糟的黑色短发,此时商九歌身上的白衣被她自己扯成了布片,可以看到她胸部紧紧缠着的白色布条的痕迹,大片大片白瓷色的肌肤裸露在外。

  不过少女的表情没有丝毫羞涩。

  她依旧认真看着所有人,认真到那种我会将你们都杀光的那种感觉。

  而在她的身后,那六个浪人武士慢慢倒下,看起来全身没有任何的伤痕,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才会发现他们的脖颈处皆有一道纤细的血线。

  这道血线之下,商九歌斩断了他们的脖颈,但是却没有割开最表层的肌肤。

  因为她用的并不是真实的刀剑,而是真气的锋刃。

  而燕九看着此时的商九歌,一时间看呆了。

  最初出手的商九歌只是让燕九感到惊艳,感到自叹弗如,但是方才选择裂衣为盾,凝气为剑纵身上前一剑斩之的少女,却让他感受到了剑道真正的无上魅力。

  哪怕说他清楚眼前的这个少女是他的敌人,并且可能接下来死的就是他自己。

  “你是谁?”燕九看着商九歌,有些痴痴地开口说道。

  商九歌这才注意到这个手臂受伤的白衣倭寇,她看了对方一眼:“你有多余的衣服穿吗?”

  燕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谁在这个时候会说你有多余的衣服穿这样的话?

  我们是敌人好不好。

  “有。”燕九说道。

  “借我一件。”商九歌说道:“方别说了,不让我杀你。”

  方别。

  燕九听到了这个名字。

  他并不知道方别是谁,但是并不妨碍他将自己身上的白袍脱了下来递给了商九歌,商九歌直接就从头顶往身上罩了下来,然后看着燕九:“剩下的我都杀了哦。”

  燕九没有想到商九歌居然还要和自己有这样商量的语气。

  而与此同时,下方的杀声已经响了起来。

  燕九回头看去,发现随着鸟铳的响起,远处发现情况不对的盛君千和黑无也已经同样逼近了战场。

  他们可远远没有商九歌那样打架的优雅,完全就是一个字。

  杀。

  黑无出手之下,骨摧筋断,横飞数丈,人事不省,盛君千手中的百断刀更加的干净利落,一刀两断,杀人不沾血。

  倭寇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平常时候都是自己虎入羊群,大开杀戒,但是如今碰到了这样两个真正的猛虎,就只有四散奔逃抱头鼠窜的功夫了,但是偏偏,面对这两个人,连跑都跑不过。

  而燕九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而是看着眼前的商九歌:“方别是谁?你又是谁?”

  “还有,为什么不杀我?”

  燕九又不是傻。

  自己不是商九歌的对手是板上钉钉的,毕竟自己练的还是武功,商九歌出手就像是在修仙了。

  她现在又有伤在身,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似乎就真的只有投降一个选择了。

  可偏偏商九歌开口对她说的第二句话就是我不杀你。

  并且还说是方别说的。

  “方别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商九歌淡淡说道:“就是那个让你最想揍又打不过的那个人。”

  “还有,我是商九歌。”

  “华山商九歌?”燕九问道。

  “对,你居然认得我?”商九歌有些好奇说道。

  少女其实很多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

  “你的名声那么大,想不认识都不可能,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来到南方。”燕九淡淡说道:“我这次来神州,就是听说你们神州人杰地灵,武道昌隆,想来看看神州的天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也想知道有没有人愿意跟我回东瀛,还东瀛一片太平天地。”

  “你就没有想过你会死吗?”商九歌看着燕九的脸说道:“还有,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燕九万万没有想到商九歌会问这个问题。

  他有点不确定是应该回答前一个还是应该回答后一个。

  所以停顿片刻之后,燕九才开口说道:“我当然是男人。”

  “骗人。”商九歌摇头说道:“你明明是个女人。”

  燕九瞬间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他看着商九歌:“我哪里像个女人!”

  商九歌看着燕九:“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不像个女人不是吗?”

  “但是我知道我就是女人,知道自己是女人,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商九歌当初在华山,就能够以女子之身,七岁一人一剑几乎挫败整个华山的男子,而如今十七岁,天下间有几个须眉能够在她面前不摧眉。

  燕九瞬间勃然大怒:“你不要以为……”

  燕九话音未落,商九歌已经伸手握住他的脖子:“你没有喉结。”

  燕九瞬间哑住了。

  其实喉结是男女都有的,区分不过是男性较为突出,女性较为不明显罢了。

  但是此时被人捏住脖子说自己没有喉结,这就是真的很屈辱了。

  这个时候再死扛,就是真的煮熟的鸭子嘴硬了。

  “当男人很好吗?”商九歌看着燕九,继续说道:“我还没有看过你的剑,不过方别说你的剑很厉害,那么应该就很厉害了。”

  “你现在有伤,如果你的伤好了,并且你还在神州,如果你还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到时候我真挺想看看你的剑到底有多厉害。”

  燕九冷冷看着商九歌:“当女人有什么好的,我上杉燕……”

  商九歌再伸出一只手,捂住对方的嘴巴。

  此时商九歌一只手捏住对方的脖子,一只手捂住对方的嘴巴,这姿势看起来多少有点怪异,燕九只能后退几步,才从商九歌的魔爪中脱出。

  “你想做男人就做男人好了。”商九歌看着燕九静静说道。

  燕九瞬间有些哑口无言起来。

  “这很重要吗?”燕九看着商九歌说道。

  “原本不重要,但是现在我感觉挺重要的。”商九歌静静说道:“至少单纯就我而言,对于我是一个女子,我还是很满意的。”

  “打不过男人的时候,就不要说自己是女人之类的话来找借口,单纯是自己不如他强罢了,和他是男是女,和自己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商九歌看了一眼下面。

  “你的人似乎死光了。”

  商九歌说的事实,在两个人说话的当口,就如同当时燕九擒住广济奇类似,下面的倭寇群龙无首,又被两个猛虎大肆杀戮,基本上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境遇,抵抗更是溃不成军,眼下几乎已经死了个干净。

  “嗯。”燕九说道。

  “他们不是你的手下吗?”商九歌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和我拼命的。”

  “我这次来神州,只带了一个手下,他现在并不在这里。”燕九说道:“至于这些人,就在几天之前,如果不是我足够强的话,我已经被他们给杀了。”

  这样说着,燕九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伤。

  是的——燕九来到神州之后唯一所受的伤,就是拜这些手下所赐。

  如果不是平八郎回归,燕九想要钳制这些豺狼都非常的困难。

  所以现在看着他们被屠戮,燕九心中是真的一点波澜都没有。

  毕竟那天,如果他们不投降的话,杀他们的就是燕九自己了。

  “对了,东瀛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商九歌突然又问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会面

  事实上燕九已经很难理解商九歌的脑回路了。

  毕竟少女的思维是那样的跳跃,就好像河滩上胡乱蹦跶的蛤蟆。

  能够跟上一只蛤蟆思维的只有另外一只蛤蟆,但是很明显,燕九不在其中。

  “东瀛?”燕九说道。

  “是的,东瀛,日出之地的国度,很有趣的样子。”商九歌看着燕九饶有兴趣地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我听说东瀛就在海的那边。”

  “是的,需要坐船。”燕九点了点头:“不过东瀛现在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山河破碎,到处都在死人,哪里都在打仗,你过去了,可能会失望的。”

  商九歌轻轻嗯了一声:“这样啊。”

  这样说着,商九歌看了一眼下方。

  下方已经是一片寂静。

  所有的倭寇都已经死掉了,只在高处还有燕九这个活着的东瀛人。

  盛君千一跃而上,便看到了燕九,不由吹了一声口哨:“他就是方别点名不杀的那个东瀛人?长得还是挺好看的,男的女的?”

  “男的。”商九歌静静说道,表情淡淡。

  燕九看了商九歌一眼,没有说什么话。

  “可惜你受伤了。”盛君千看了看燕九手臂上的绷带:“否则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如果阁下想打的话,我现在就能奉陪。”燕九看着盛君千冷冷说道。

  即使是此时,他依然不减桀骜。

  “那还是算了。”盛君千挠了挠头笑道:“要打当然就和全盛的打,欺负老弱病残没啥意思。”

  “对了。”盛君千看着商九歌:“他怎么处理来着?”

  燕九的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

  这种被视作物品的感觉是真的非常不爽。

  让他很想揍盛君千一顿。

  但是他也明白,现在状态的自己,想要揍盛君千真的很难。

  “让她自己回去。”商九歌淡淡说道:“这是方别的原话。”

  让她自己回去。燕九听着这句话,不由有些皱眉:“让我回哪里?”

  “当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商九歌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方别要你答应帮他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燕九好奇说道。

  商九歌摇了摇头:“方别没有说,他说会和你当面聊聊这件事情。”

  “你们一直在说方别方别。”燕九就真的很奇怪了:“那么方别究竟在哪里?”

  “在那里。”商九歌遥遥一指,指向应天府的方向。

  “他现在,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所以暂时没有办法见你。”

  ……

  ……

  方别确实有事情要做,不过是不是很紧急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他正坐在一张方桌前嗑瓜子。

  瓜子是从广域静默号上带来的,方别不吃外面的东西已经很久了。

  乃至于连一滴水都不会喝。

  薛铃坐在方别的对面,也在静静吐着瓜子皮。

  宁夏面前只有一杯殷红的葡萄酒。

  而广济奇面前,什么都没有。

  四个人其实很顺利就进入了这个独尊会,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在这个颇大的湖心岛来来去去,也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

  说是熟悉,主要是指的很有名气。

  这次独尊会,大概是汪直财大气粗的缘故,目前来看更像是一场宴会的样子,毕竟有取之不尽的美食佳肴,而正主还远远没有登场。

  “黑雪现在大概在什么地方?”宁夏看着方别,轻轻说道:“她会不会已经来到了这个会场?”

  “如果你说到了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已经到了,毕竟根据墨菲定律,你越担心的事情,就越有可能会发生。”方别笑着说道:“不过黑雪虽然是罗教山门护法之一,但是论及实力,不要说比不上你的师尊,就连和黑无比都要差上那么一点,你需要这么担心吗?”

  黑雪与黑无一样,都是罗教的山门护法,不过山门护法也有强有弱,黑雪虽然算不上最弱的那一档,但是毫无疑问,黑无的实力,却是在最强的那一档之列。

  而宁夏摇了摇头:“不一样的,黑雪的行事风格,和罗教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太一样,你应该也听说过她的故事。”

  “听说过,非常老套的武侠故事。”方别叹了口气,有些百无聊赖地说道。

  是的,非常老套又无趣的武侠故事,就像每一个年代的江湖都会发生的那样。

  黑雪当然最初并不叫黑雪,她叫眉雪。

  著名的峨眉女侠,绰号便是峨眉雪。

  读起来是不是很像一个人的名字呢?

  峨眉雪,周梅雪。

  其实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情,但是只有周梅雪自己不知道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梅雪是这位峨眉雪的女儿。

  就像真如师太是出家人,周梅雪是出家人一样,峨眉雪也应该是一个出家人,但是出家人有了孩子,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眉雪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当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周梅雪不是杨不悔,眉雪也不是纪晓芙,更没有什么杨逍。

  眉雪所喜欢的,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正道侠客。

  但偏偏,问题是这个正道侠客太有名了。

  有名到他现在的名字还挂在江湖榜上。

  故事还是老套的故事,眉雪仗剑出江湖,然后在行走江湖的时候遇到了这位少年侠客,两个人两情相悦,偷尝禁果,最终有了周梅雪这个孩子,如果一切正常发展下去,那就是一个王道的武侠故事了。

  但是偏偏,所有的故事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有一定的波澜。

  眉雪虽然是峨眉派,但是她依然保留有还俗的权力,或者说,峨眉派也不是什么老旧陈腐的门派,出家还俗,原本就是一己之愿。

  原则上来说,两个人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问题。

  故事听到这里,薛铃就有点好奇了:“既然孩子都有了,眉雪姑娘又能够还俗,那么事情最终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难不成那个所谓的少年侠客是个大渣男?”

  “还有,那个所谓还在江湖榜上的人又究竟是谁?”

  薛铃对于这些江湖故事,知道的确实真的很少。

  但是从两个人的只言片语之中,薛铃大致也算是拼凑出来了事情的经过。

  眉雪身为峨眉派弟子,并且看起来武功也好,地位也好,都算得上是相当出色的角色,然后行走江湖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同样是正派的弟子,甚至说两个人还生了孩子。

  但是结果呢?

  二十年过去了,那个正派弟子如今还好好的,甚至上了江湖榜,在上面高高挂着基本上已经是一个大人物的模样了。

  而眉雪却最终叛出门派,投入了罗教门下,甚至成了罗教的山门护法,这绝对是扇在峨眉派脸上的一记重重的耳光。

  但是为什么眉雪的孩子,却依然留在峨眉派,却对这一切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一切的一切,让薛铃很感兴趣,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得到答案。

  答案就是这过程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这个正牌弟子其实是少林寺的?”薛铃只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

  毕竟尼姑的秃头,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秃驴抢师太什么的,也从来都是年代宗教伦理大戏。

  而方别则摇了摇头:“过程说起来就有些无趣了。”

  这样说着,方别站起身来:“鸾云飞到了。”

  此言一出,薛铃也顾不得听这个陈年八卦了,也不由站了起来,远处果然看到了那个白衣剑客的身影。

  “帅还是蛮帅的。”薛铃不由远远做出来了自己的评价。

  “不仅帅,还很能打。”方别静静说道:“鸾云飞目前的江湖甲榜排名是第十九,不得不说,这个第十九的名次,稍微有一些的魔咒在里面。”

  “第一个第十九是空悟,然后空悟死了,原本的第二十宁欢补位,现在宁欢也死了,虽然说多了一个华山令狐冲,但是第十九的名次依旧被轻微变动之后的栾云飞拿下。”

  “他绰号南海神剑,但是他其实却并不止有剑法。”

  “是一个真正难缠的对手。”

  薛铃静静听着方别的评价,反正江湖榜上的她几乎一个都不认识,虽然说也算是大致看过一些资料,但是做到像方别这样信手拈来,还是做不到的,因为这需要的阅读量实在太大了,而以薛铃之前的层次去看这些江湖榜甲榜的绝密资料,姑且不说能不能看到的问题,就算能够看到,也和小学自学大学课程没有什么两样。

  不仅难度很大,并且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也就是说鸾云飞也有可能会倒霉?”薛铃看着远处开口的白衣剑客:“以及他也算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了,为什么会和汪直同流合污?”

  “或许在他看来并不算同流合污。”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他出身南海,武林中人原本那就朝廷观念淡漠,而他更是淡漠地不得了,汪直是海上的霸主,和鸾云飞的接触自然不会少,如果能够投其所好,那么请动鸾云飞为自己效力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们退一步说,就算不是为自己效力,那么单纯换取鸾云飞几次出手,也不在话下。”

  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们距离鸾云飞讲话的高台还有些距离,虽然说鸾云飞的声音在真气的催动下可以传遍整个湖心岛,但是薛铃还是没有怎么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鸾云飞的话语带着南方口音的缘故。

  没办法,鸾云飞南得不能再南了,你让他一口标准流利的北方官话也是在难为我胖虎。

  “他在说些什么?”薛铃开口问道。

  “也没有说什么,大致就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开场白,并且我看,估计也不是他自己想的,大概是汪直那边教他的,大致就是开宗明义,说出来为什么要请大家聚在此地,以及此会为什么会名为独尊会之类的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别不动声色地眉头一皱。

  “怎么了?”薛铃赶紧再问道。

  “没什么。”方别摆了摆手:“他又说这次来,除了这些丰盛的美酒佳肴之外,汪船主还准备了一些宝物供大家参观欣赏,无论是谁,都能够从这三件宝物之中找到自己喜欢的。”

  “所以如果有兴趣的话,那就请移步前往中央的大帐之中。”

  “大帐?”薛铃远远看去那个看上去相当富丽堂皇的大帐篷,说是帐篷,看起来和宫殿也没有什么两样,虽然说只是临时搭建,但是光高度差不多就有五六丈那么高,占地面积也相当广阔,只是因为之前那里有人把守,他们是大摇大摆过来的,所以说暂时还没有进去的打算。

  或者说方别没有进去的打算。

  “还有。”方别继续说道:“鸾云飞又说了,汪直就在大帐之中。”

  “不过大帐之外,所有人私斗鸾云飞一律不管,但是大帐之内,绝对不允许动武。”

  “否则的话,那人就是他的敌人。”

  “好大的口气啊。”薛铃说这话的时候,不由看向方别。

  是的,大概也只有方别是这个鸾云飞的对手。

  毕竟他至少是空悟这个级别的高手,也只有汪直这样的存在才能够请动的庞然大物。

  “那我们要去吗?”薛铃问道。

  她远远地也看到了同样起身向着大帐走去的真如师太与周梅雪。

  其实薛铃对于周梅雪的了解并不多,但是今天知道了一些关于黑雪的故事之后,对于周梅雪不由就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当然。”方别点了点头。

  “走吧。”少年这样说道,第一个站起来向着大帐走去,而其他人也跟在了方别的身后。

  随着人流进入大帐之中,第一眼就是看到了大帐顶端无数个正在熊熊燃烧的脂油火把,这些火把在空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的同时,也将整个大帐照的一片通明。

  而在大帐的中央,站着一个白衣的文士,他看起来风度翩翩,儒雅随和,看着涌进来的江湖人士,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慌乱。

  “诸位好汉你们好。”

  “我就是汪直。”

  第一百四十七章 聚宝盆

  方别微微皱起眉头,端详着台上自称汪直的男人。

  他看起来身材中等,头发花白,穿着藏青色的儒袍,束发高冠,一副标准的读书人的打扮,让人丝毫和驰名海外的大海贼联系不起来。

  而在那些传闻之中,这位号称徽王的海上霸主,不仅杀人不眨眼,更非常擅长黑吃黑。

  他的海上霸业,多半都是吞并竞争对手而成的盛况。

  “你就是汪直?”台下有人还不太清楚这次独尊会的主持者就是汪直,就好像当初真如师太接到独尊会的邀请的时候,她其实也不太清楚这次盛会的底细。

  毕竟独尊会的请帖上也没有写着汪直的名字。

  “在下正是。”汪直看着开口之人,静静开口,语气淡淡,宠辱不惊,看起来并没有海上霸主的气概,反而有几分儒生的温文尔雅。

  “就是你在操纵东南局势,引倭寇犯我河山?”那人继续怒斥道:“此乃国贼,今当围而诛之!”

  此言一发,周围数人皆为之色变,不由向着他远离了几步。

  那人环顾四周:“你们知道他是汪直就怕了吗?”

  “这是国贼!国贼懂吗?”

  在高台一旁的鸾云飞一脸平静,就当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

  他说如果有人在大帐之内动手,便是他的敌人。

  但是现在只是叫嚷的话,他浑然当做没听见。

  而汪直则饶有兴趣地看着开口的那个人,笑了笑:“小兄弟,你说我是国贼?”

  “谁是你小兄弟!”那人断然否决:“我的父母兄弟,都是海边的村民,就是因为倭寇犯边,他们才不幸遇难的。”

  “我也曾杀过几个倭寇,可是那些倭寇源源不断,就像虫子一样,怎么杀都杀不干净!”

  汪直依旧丝毫不动怒:“其实,我如果告诉你,我杀的东瀛人比在座所有人杀的加起来还多,你们信吗?”

  “至少我手下死的东瀛人,要比我手下死的神州人还要多。”

  “你们信吗?”

  “放你娘的臭狗屁!”那人怒骂道:“你就是东瀛人的一条狗,汪汪叫看家护院的狗!”

  “还杀东瀛人?”

  “也不怕笑掉了旁人的大牙。”

  汪直看着对方,看着他爆出粗口,依旧神色淡淡:“小兄弟是打算用嘴来讲道理,还是用拳头来讲道理?”

  “我这边都有一大把的道理给你讲,不知道你要听哪一种?”

  “谁要和你讲道理……”那人说道一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两人看似随意地穿插在他的身前身后,然后抽出手臂处的袖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着冰冷的刀刃贴近皮肤的触感,他终于清醒了一点。

  方别看着这出好戏看得目不转睛,而薛铃凑近方别的耳朵,少女暖暖的吐息打在方别的耳垂上。

  “汪直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

  “有戏就看。”方别简简单单回了四字,顺便看了广济奇一眼。

  广济奇才是这里所有人中最有立场杀汪直的人,广济奇都没动,其他人着急个毛线。

  “你叫什么名字?”汪直看着在不知不觉间就被白刃加身的那人,依旧带着平静的笑容。

  “我……”那人还想再骂,却突然感觉胸口一痛,只吐出来一个我字就彻底说不出来话。

  汪直摇了摇头:“小兄弟,我不想杀你,或许你不怕死,但是我只问你想不想活。”

  “我数到三,如果你就是要自寻死路的话,那么我这就送小兄弟你上路。”

  “一。”汪直静静数出来一个字。

  对方全身颤抖,既不敢说自己想死,也不敢说自己想活。

  “二。”汪直看着对方的眼睛。

  他身上已经有冷汗冒出。

  “三。”汪直的三只发出一个前音,对方终于支撑不住,张开说道:“钱舟!我叫钱舟!”

  “我以为阁下连名字都不愿说出来就要去那黄泉路上呢。”汪直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我大费周章,邀请众多武林同道来到此地,并不是为了杀人立威,但是也并不喜欢别人来捣乱。”

  “你说我是国贼,我汪直倒从来不这么认为。”

  “你说你的父母兄弟皆是倭寇所杀对吗?”汪直看着对方说道。

  “是……”钱舟咬着牙说道,然后恨声道:“你问别人话就是非要用刀指着别人的脖子问话吗?”

  “原本是不用的。”汪直笑了笑:“不要说我心眼小,但是小兄弟你的表现,让我还是不怎么放心,就只能委屈小兄弟一下了。”

  这样说着,汪直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倭寇之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吗?”

  “这我怎么知道!”钱舟一口否决。

  “那么这东南的倭寇之乱,难道是我汪直一人引狼入室,引起的吗?”汪直看着钱舟继续说道。

  钱舟看着汪直:“难道不是吗?”

  眼下其实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汪直与这钱舟的对话,一时间这已经成了整个大帐之中的焦点。

  而方别则皱了皱眉头。

  连他都没有看出来,这钱舟究竟是不是汪直请来的演员。

  说不是吧,但是这钱舟出场之后,将话题的指向非常的危险,简直就是专门给汪直做舆论工作的样子。

  但是说是吧,这钱舟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让方别都看不出来什么破绽。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汪直的控场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太好了,这样的角色,不愧是一代枭雄的存在。

  “我汪直今年虚岁五十有六,已过天命之年。”汪直看着钱舟淡淡说道:“早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倭寇之乱就在东南兴起,虽然没有如今这么糜烂,但是也是此起彼伏,我最初去海上做生意,最害怕的也就是遇到那些倭寇浪人,所以海上的商船,有一条算一条,上面都有着火铳弓箭,作为防御。”

  “你要说我汪直之前,没有倭寇,我汪直之后,倭寇才开始犯边,我就只能叫一个大大的委屈了。”

  “但是别人都说你的老巢就在东瀛!”钱舟一时语塞,然后灵光一闪吼道:“连老巢都在东瀛,说你是东瀛人的走狗哪里委屈你了。”

  “这一点你就说错了。”汪直摇了摇头:“我在东瀛,别人都叫我神州的汪老板。”

  “所以我也感觉很委屈,在神州,别人总以为我是东瀛人,在东瀛,别人又总感觉我是神州人。”

  “这就是汉奸国贼的下场!”钱舟怒骂道。

  汪直笑了笑:“非也非也,小兄弟,我既不是汉奸,也不是国贼。”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只是一个生意人罢了。”

  “和你们所想的不一样,我的生意并不是每天派着那群如狼似虎的东瀛浪人像是放羊一样把他们放在东南沿海上,看他们烧杀抢掠,看他们打家劫舍,然后搬着大包小包,回来大秤分金小称分银。”汪直看着眼前的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手下大大小小几万张嘴巴,相当于朝廷养了几万员官兵,更何况我那几万张嘴巴也有父母儿女需要供养,如果在海上出了什么意外,我还要出钱抚恤,否则的话,谁还愿意跟着我汪某人出海。”

  汪直神色淡淡:“就凭打家劫舍赚的那三瓜俩枣,给我手下的那些嘴巴打牙祭都不够,如果我汪直真的是混到了那个份上,那么不用诸位英雄好汉动手,我汪直第一个自刎在这台上,人生在世,如何能够面对江东父老。”

  钱舟听得有点愣了。

  老实说,对于其中的门道,他自己也是不太清楚的。

  毕竟他也没读过书,闯荡江湖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都说汪直是个大海贼,来东南沿海的倭寇,十有八九是他的手下,要么就是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要把汪直一个人杀了,那么东南沿海瞬间就海晏河清,一片太平了。

  况且——汪直一个海贼头子,不打家劫舍,不欺压良民,不烧杀抢掠,拿什么养活自己?

  但是听汪直这么一说,钱舟也反应过来了。

  他也不是什么蠢人。

  汪直在海上有那么多艘船,几万号的人,倭寇虽然猖獗,但是以往倭寇也很难打进富裕的州县,况且那些小村小镇的人,就像羊毛韭菜一样,虽然说割一茬长一茬,薅一只换一只,但是要是总逮着一块韭菜地割,总逮着一只羊来薅,那么就算是撒了金坷垃的韭菜地,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吧。

  汪直说他小时候倭寇就很猖獗,这钱舟不知道,但是钱舟至少清楚,最近二十年来,就是汪直崛起的二十年,这二十年间,倭寇扰边不断,可是倭寇究竟抢走了多少东西,这仔细想想,大概也真的没有多少。

  至少不够这些海贼逐渐壮大自己的。

  说白了,打家劫舍,剪径为王,这些没本钱的买卖,终究是长久不了的。

  “那你是怎么赚钱的?难不成你还有一个聚宝盆?”钱舟看着汪直说道。

  应天府最出名的商人便是沈万三,沈万三最出名的就是他的聚宝盆。

  汪直倘若没有聚宝盆,如何能够撑得起这偌大的家业?

  “聚宝盆吗?”汪直笑了笑:“那东西,实话说,我还真有。”

  此言一出,四下皆有些愕然。

  所有人都知道聚宝盆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传说,但是汪直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说自己真有聚宝盆,那就让人不得不心中思忖了。

  “我只是说着玩的。”钱舟赶忙说道。

  “我知道小兄弟是说着玩的,但是我可一点说着玩的意思都没有。”汪直看着钱舟的表情,嘴上淡淡说道。

  “我不仅真的有聚宝盆,我有的还是这普天之下,最大的聚宝盆。”

  “还记得我最开始时候说的吗?”汪直笑了笑:“你们都说我是个大海贼,其实我自己清楚,我不过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罢了,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我的生意做的有点大,做的有点远。”

  “所有人都知道应天府有个沈万三,是一个号称沈半城的巨富,但是却最终因为富可敌国,而遭到了朝廷的妒忌,而被抄家发配,一生勤劳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沈万三其实也真有聚宝盆,并且沈万三的聚宝盆和我汪直的聚宝盆,可能还是同一只。”

  “你总在说聚宝盆聚宝盆的,你倒是拿出来让我们大伙开开眼啊。”

  此时人群之中,有人按捺不住开口说道。

  毕竟人总是喜欢新鲜的,如果真有聚宝盆这种神物,就算不能够据为己有,开开眼界,以后多一点吹牛的谈资也是好的。

  “我这聚宝盆太大了,这个大帐放不下。”汪直淡淡说道。

  “你别吹牛了。”台下又有人说道:“你咋不说你的聚宝盆有天那么大呢?”

  “倒是没有天那么大。”汪直笑了笑说道:“不过只比天小那么一点点。”

  汪直这句话说出口,台下已经有人开始明白了。

  汪直看着下方的反应,明白已经有人猜到了。

  “是的,我的聚宝盆,就是这片大海。”

  “这个聚宝盆有海那么大,钱放在里面能生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原本我汪直不过有五两银子的本钱,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翻了多少倍。”

  “但是从少了估计,恐怕几千万两,乃至几万万两,恐怕不在话下。”

  汪直这样说着,同时看向钱舟的表情:“至于现在,钱舟小兄弟,你该明白,我汪直并不是什么汉奸国贼了吧。”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出得起让我汪直做那国贼的价格。”

  “相反,我倒是能够给别人出得起价格。”

  说到这里,汪直笑了笑,看着钱舟:“钱舟小兄弟,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钱舟已经被汪直这一番话给彻底忽悠瘸了,连他自己最初为啥生气发难都忘了。

  想起来了,自己最初发难是因为汪直是倭寇头子。

  但是汪直这么一说,真的是那些倭寇给汪直提鞋都不配。

  看到钱舟一时不说话,汪直笑了笑,摆了摆手,自然有人将钱舟给拖了下去。

  “只是一点小小的插曲。”

  “今天我邀请大家来这里,只是想让大家看几样宝贝。”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汪直的大宝贝

  来来来,我给你看样大宝贝。

  这句话在不同的场景说出,那么就意味着有着不同的含义。

  此时汪直在如此多的江湖好汉面前说出这句话,当然不会是单纯逗你玩的程度。

  他说有宝贝,那么就一定是有宝贝的。

  “汪老板的宝贝,那么一定是好宝贝了。”台下有人开口说道:“不过汪老板今天把我们都聚在这里,就只是为了让我们看一眼汪老板的宝贝吗?”

  汪直笑了笑:“诸位远道而来,那肯定不可能就单纯看几件宝贝了,我汪某人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让大家聚在这里,也并不是看一场热闹就结束的。”

  这样说着,汪直轻轻拍了拍手:“抬上来吧。”

  汪直话音未落,就看到两个精壮的汉子抬着一口沉重的箱子走了上来。

  方别看着那口箱子微微皱了皱眉头。

  是的,连箱子都没有换,就是郭盛让方别从汴梁带到应天府的那批货物中的箱子中的一只。

  “好熟悉啊。”旁边的薛铃也忍不住说道。

  “汪老板就不要卖关子了。”下面仍有人催促道,一切的宝贝,只有在箱子里面的时候才最具吸引力,就好像抽卡的时候,卡池里才有着无限可能,一旦抽出来,那么除了能够证明自己是个大号的非洲人之外就一无是处。

  可是即使如此,有几个人能够忍着不把手中的卡池抽光来一看究竟。

  “凡事要有一个先来后到,馒头也要一个一个吃。”汪直笑着说道,又继续拍手,第二口箱子很快也被抬了上来。

  “打开吧。”汪直这样说道。

  面前的手下便顺从地打开了两口箱子,将箱口朝向所有的来宾。

  方别定睛望去,眉头就微微皱起。

  两口箱子,一口箱子是方别所知道的,里面装的是一条条包裹着油纸的火铳,并且并不是什么早期型号,而是几乎已经改良成火绳枪的量产型。

  而第二口箱子,是方别没有见过的。

  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方别倒是很熟悉。

  或者说并不熟悉。

  说熟悉是因为这东西的形状太过于突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说不熟悉是因为,方别还真的是第一次见这玩意。

  因为第二口箱子里面装的是一门铁炮。

  并不是佛朗机炮,佛朗机炮是一种相当成熟的后装铁炮,射速颇快,但是体积庞大,运输非常不便,更不可能装在箱子里被两个人抬过来。

  但是远远望去,仅仅从这铁炮的大小形状以及特征来看,应该是仿制佛朗机炮制造的缩小版本。

  大佛朗机炮乃是海战利器,也只有海上战船才能够装得上这玩意,而如果在陆地上,它唯一的用途就是守城攻城,毕竟体积大,重量大,运输是个老大难问题,仇恨值也高的离谱。

  而这缩小的型号,虽然说威力上自然比不上大佛朗机炮,但是看起来却是相当成熟的野战炮的样子,两个人就能够提过来,放在车上的话,普通的骡马车就可以轻松地运输,其战略价值要比想象中大的很多。

  方别有些意外,而那些江湖群豪就更加不明就里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汪直说要拿出来宝贝,结果拿出来的却是这两箱枪炮。

  这算是什么宝贝啊!

  “汪老板能不能解释一下?”台下已经有人开口了。

  “这还需要解释吗?”汪直笑了笑,伸手往箱子中轻轻一指:“这是我找神州工匠制作的东瀛铁炮。”

  “说起来,这东瀛的铁炮还是我从西边那群弗朗机人手里买过来的,但是没想到东瀛人竟然能够将这弗朗机铁炮重新改进,使其射程更远,射速更快,精度更高,比起来我们神州的火铳,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所以我特意找了一批东瀛工匠,让他们来神州开设铁炮厂,最开始可真的是花了我老鼻子的钱,但是现在。”汪直拍了拍装着铁枪的箱子:“一天他们能够给我产五十支这样的铁炮,如果原料供应充足,一百天就是五千只,一年就是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只。”

  “这样的铁炮,五十步外能打飞鸟,枪响鸟落。”汪直看着眼前的江湖群豪,微笑款款:“你们说如果这还不是宝贝,那什么才是宝贝呢?”

  台下群豪一时间有点鸦雀无声。

  是的,一杆枪没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鸟铳,寻常江湖人士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毕竟鸟铳打静止目标还行,如果打高速移动的靶子,那就要真的随缘了。

  但是一杆鸟铳不算什么,如果七八根十来根,乃至于成百上千根呢?上百根鸟铳一个齐射,岂不是一品高手也要落荒而逃?

  咱们不说江湖,且说朝堂。

  如果按照汪直所说,他一天能够产五十支这样的铁枪,一年就是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只,一年的产量,就能够装备一支接近两万人的大军,这样的大军,朝廷还能够围剿地了吗?

  到那个时候,谁围剿谁都说不准了。

  而汪直看着台下的反应,有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其实这铁炮尚且不算什么,说白了就是大头兵的玩具,而这东西,才真的是宝贝。”

  汪直看着另一个箱子的大炮说道。

  “来,把这大炮抬出来让大伙开开眼,这可不是什么西洋玩意儿,这可是正宗的咱神州生产的高级大炮,能打三四里地那么远,炮弹落地,寸草不生。”

  汪直这样说着,就有手下有些吃力地将里面的大炮给抬了出来,只见火炮粗细不过成年人手臂那般粗细,长五六尺的样子,原本装大炮的盒子就十分狭长,不过这抬出来之后,所有人才看清楚这大炮的庐山真面目。

  而方别则又皱了皱眉头。

  汪直的技术水平,让他非常意外。

  因为这铁炮,实在太细了。

  铁炮并不是越粗越好的。

  事实上早期的铁炮之所以那么粗,主要是因为冶炼技术不过关,大炮的炮身铁质策划差,杂质多,什么气泡啊废渣啊,都是家常便饭。

  炮身质量不过关,就是容易炸膛,如果一门大炮能够做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么敢开这门炮的人我只能说敬你是条汉子。

  那么冶炼技术不行怎么办?

  只能把铁炮尽量做得厚实一点。

  毕竟大就是美吗。

  多就是好。

  一门铁炮做得又粗又大,不是看着就感觉威风吗?

  当然,然后这门炮就只能呆在城墙上,安静地眺望每天的余晖。

  然后每次打仗,都要随即抽取两名幸运炮手祭天。

  如果说汪直并不是故意打肿脸充胖子,而是真的能够制作出来炮管这么细的大炮,那么方别也不得不承认,汪直就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先进生产力。

  “那大炮看起来不怎么厉害的样子。”在一旁的薛铃开口说道。

  薛铃是真的不懂这方面,也不可能懂,反正在妹子看来,也是大就是好,多就是美。

  这台上的大炮看起来那么苗条,战斗力怎么能够起得来?

  而台下已经又有人起哄发言了:“汪老板,你这炮看起来这么瘦,打起来会不会直接炸膛啊。”

  “要不要给大伙试试炮?”

  汪直听着下面的聒噪,不由笑了笑:“好啊。”

  “来人,把这门大炮抬出去,我们就让客人们好好看看这黑旗将军的威力。”

  这样说着,已经有人重新将这叫做黑旗将军的大炮抬上了肩,然后向着大帐之外走去,汪直也跟在后面,其他人见汪直都出去了,当然也耐不住好奇,也一窝蜂地跟着出去。

  方别故意吊在后面,看着脸色铁青的广济奇:“怎么样?汪直是不是给了你很多惊喜?”

  “你现在如果在这里杀汪直,有把握吗?”

  广济奇静静摇了摇头:“绝无可能,他有高手贴身保护,想要在这里刺杀他几乎没有任何机会。”

  “而且,那些鸟铳,哎,那些鸟铳。”

  “我总感觉汪直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有那么多鸟铳,并且是一天比一天生产地多的鸟铳。”

  “如果汪直真的有那么多鸟铳,朝廷还能够打的过他手下的那些海盗吗?”方别问道。

  广济奇没有丝毫犹豫:“那是万万不敌的,所以只能趁他羽翼未丰,先下手为强。”

  说到这个羽翼未丰,广济奇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现在的汪直羽翼未丰,那就未免太过于自欺欺人了。

  汪直已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神州大地上偷偷设置了枪炮厂,来生产这些枪炮,这些枪炮生产出来总不能当摆设吧,除了卖给别人之外,更多的便是武装自己。

  那么汪直——他究竟还想要做什么。

  鸟铳姑且不说,那铁炮在船上就是一个铁憨憨,绣花针,但是如果到了陆地上,这样的野战炮就真的威力惊人了,什么土墙碉堡,真的能够一炮干下来一个。

  如果能够凑够足够多的大炮,攻打应天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别看着脸色铁青不住思索的广济奇,不由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

  “汪直的表演才刚刚开始,就让我们一起看看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了。”

  广济奇点了点头,和方别一起向着大帐之外走去。

  大帐之外就是玄武湖。

  玄武湖外可以看到那影影绰绰的应天府城墙。

  毕竟玄武湖虽然不在应天府中,但是距离应天府也实在太近了一点。

  看着手下熟练地将这门黑旗将军炮架了起来,此时夕阳将落,半江瑟瑟半江红。

  汪直抬手一指玄武湖中两三里外的一块湖中礁石:“看到那块石头了吗?”

  “我们就打那块礁石好了。”

  这样说着,他让手下调整好了大炮的方位和角度,当着所有人的面填装好炮弹,最终将火捻也铺设完毕,自然有人将火把放在了汪直的手边:“报告船主,一切准备妥当。”

  汪直接过火把,回身看着身后众人,“诸位好汉要不要和我汪某人打这个赌,就赌这一炮能不能正中那湖中礁石?”

  江湖群豪自然是不信的。

  这个时代大炮的精度其实也是一个玄学的事情。

  想要精准判断落点,击中三里之外的一块礁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汪直如此笃定,又让人感觉心底有点虚。

  毕竟他可是汪直啊,还没有人能够在打赌这件事情上,赢过眼前这个男人。

  否则他也赌不到今天的这般身份地位。

  “汪老板要拿什么来赌呢?”

  正在没有人说话之际,方别向前两步,站了出来,看着眼前的白衣汪直,平静笑道:“汪老板有什么赌注,我都乐意奉陪。”

  汪直看着这个突然站出来的少年,只觉地非常面生,但是不知为何,他隐隐又感觉完全不敢小觑对方。

  想到此处,汪直不由哈哈大笑了一声:“这位小哥,既然这样说了,那么我们就赌这门黑骑将军炮好了,如果说这门炮能够一炮正中礁石,那么这门炮就送给小哥你。”

  “那倘若我输了呢?”方别继续说道。

  汪直看着方别:“如果小哥你要是输了,那么就不妨留下来为我效力三年。”

  “三年之内,我汪直短不了小哥的开销,敢问小哥意下如何?”

  方别笑了笑,上前击掌:“那就一言为定。”

  “不过敢问汪老板。”方别指了指汪直手中的火把:“不知道能不能让我来点火?”

  汪直看了看方别的眼睛,笑了笑摇头:“恐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伤到了小哥。”

  这样说着,汪直上前,用火把点燃火捻,只见火星乱窜,周围人不由往后退了一圈,毕竟这大炮虽然已经固定架设好了,但是炮身如此之细,如果真的炸了膛,那可以说又到了随即抽取幸运观众的时候了。

  不过汪直居然敢以身犯险,又说明他对自家的黑旗将军炮,是相当的自信。

  火捻很快就燃烧到了尽头,然后钻入炮管之中,引燃了炮管中已经压实的火药,火药燃烧释放出大量的膨胀炙热的气体,最终推动炮弹向前。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所有人都看着一颗乌黑的炮弹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飞了出去。

  然后溅落在玄武湖中。

  距离汪直所指的那颗礁石,还有数十丈之远。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

  响声在玄武湖之畔发出,震耳欲聋。

  但是看溅落的水花,距离汪直所要瞄准的礁石还有数十丈的距离。

  讲道理的话,这个时代大炮的精准程度,四里的射程,打出来几十丈的误差,已经算得上是相当不错了。

  所以看着跑声响起,水花溅落,周围人不由叫了一声好。

  但是汪直脸色却有些铁青:“让小兄弟见笑了。”

  “这口黑旗将军炮就送给小兄弟了,无论是小兄弟要现货,还是折算成银两,我汪某人都不会皱半下眉头。”

  这样说着,汪直转身向着大帐之中走去,头也不回。

  而方别则站在原地,似笑非笑。

  当大多数人都跟着汪直一切回到大帐之内的时候,薛铃才凑近方别:“你这个时候来招惹汪直并不好吧。”

  方别一向不是哪里有麻烦就躲着吗?

  这次竟然主动顶了上去,事出反常必有妖。

  或者说是这也是在方别的预料之中。

  方别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薛铃的问题,而是单单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汪直笃定说可以打中湖中的那块礁石吗?”

  薛铃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他不是最后没有打中吗?”

  “是啊。”方别点了点头:“想要真正弹无虚发的方法,只有一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薛铃摇头。

  “那就是提前在礁石上埋设好炸药。”方别看着薛铃笑道。

  薛铃恍然大悟,然后不由皱起眉头:“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为什么炸药没有引爆对吧。”方别摇了摇头,看着薛铃:“你没注意到宁夏不在吗?”

  薛铃这才发现宁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身边了,正左右张望的时候只听到湖边有人笑道:“我在这里呢。”

  薛铃低头一看,才看到宁夏正泡在初秋的湖水中,之前的繁复襦裙已经换成了干净利落的贴身水着,此时湿漉漉的长发贴着脸颊向下滴落着水珠,不过宁夏的表情却显得颇为轻松。

  “你怎么泡水里了?”薛铃说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难道是宁夏?”

  “什么时候的事情?”

  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你猜?”

  “我就不猜。”薛铃有些气鼓鼓地说道,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是不是汪直亮出来大炮的时候?”

  说不猜,最后还是猜了,所谓口嫌体正直,莫过于是。

  而方别则摇了摇头:“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话,已经太晚了。”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呢?”薛铃有点疑惑地说道,然后突然灵光一闪:“以你的性格,恐怕早做了调查了吧。”

  “亏刚才我看你还很惊讶汪直拿出来的是大炮呢。”

  方别叹了口气:“这几个月来,你还是有点长进的,是的,我昨天就确定了汪直今天大概会拿出来什么东西来展览,当然,对我们来说,枪炮之类的虽然厉害,但是吸引力却并没有那么大,枪炮是汪直展现自己实力的一部分,但是最关键的,还是汪直会拿出来的第三样宝贝。”

  “第三样宝贝?”薛铃好奇说道:“你可知道会有三样宝贝了?”

  “也就是说,鸟铳算一个,这大炮算一个?”

  “非也非也。”方别摇头:“枪炮算是一个,都是属于军械。”

  “第二个,则是一个大家伙。”

  “不过关键是第三样东西。”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之所以汪直能够请动南海神剑鸾云飞为他效力,之所以黑雪会不远万里来到江南应天府,都和这第三样宝贝有关。”

  听方别这么一说,薛铃瞬间来了精神:“什么东西?”

  “一本秘籍。”方别静静说道。

  “秘籍?”薛铃不可思议:“什么秘籍……”

  “难不成是大悲赋?”在薛铃所知的范围之内,没有什么能比大悲赋更加高级的武功秘籍了。

  如果说汪直的手中真的有大悲赋的话,那么请动鸾云飞,引来黑雪,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唯一需要好奇的大概就是汪直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大悲赋。

  大悲赋的原本应该还在罗教啊。

  就连宁欢东进,也没有带着大悲赋过来,否则的话,如今大悲赋已经成了方别的囊中之物。

  “并不是。”方别摇头说道:“而是独尊功。”

  “独尊功?”薛铃没有听说过这门武功。

  当然,薛铃没有听说过的武功有点多。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方别看着薛铃说出来了这门功法的全名。

  薛铃一听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顺便突然感觉和大悲赋很搭的样子。

  你看。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除了名字都比较霸气之外,好像连命名方式都是一个风格的。

  “独尊功?独尊会?”薛铃念了下这两个名字,突然反应过来:“好像真有可能啊!”

  “那个独尊功什么的,很厉害吗?和大悲赋比起来怎么样?”薛铃不由问道。

  宁欢手中的大悲赋真的已经很可怕了,当然,宁欢的大悲赋已经是练到接近大成了,如果说独尊功只是一本秘籍的话,危险性远远没有宁欢的大悲赋高。

  除非是鸾云飞加独尊功,才比较可怕一点。

  毕竟对于鸾云飞这种武功已经登峰造极的武功高手而言,唯一能够吸引他们兴趣的,大概也只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功秘籍了。

  就好像当初宁欢可以为了一本大悲赋而投奔罗教一样,鸾云飞为了一本独尊功而选择和汪直合作,就有一下顺理成章的感觉了。

  “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方别感觉自己已经逃不掉这个梗了。

  他叹了口气:“首先,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也是江湖上几近失传的传说功法,当然最大的遗憾是我也没有见过什么是独尊功,不过目前我对其的评级,应该也是一本半橙色的超级功法。”

  “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我一直有一种猜测。”

  “那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是两门互相照应,互相补全的武功。”

  “也就是说,如果谁能够同时获得这两门武功,并且将其融会贯通的话。”

  “可能会造就出我所知的这个世界上第一本真正的橙色武学的诞生。”

  第一百五十章 独尊

  薛铃听着方别所说的这些,已经感觉飘飘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真正的橙色功法?

  事实上薛铃对于方别的这五色评价法还不是很熟悉,所以说她也不清楚这所谓的橙色功法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是连大悲赋也只能算是半橙色的功法,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则和大悲赋平级,都是半橙色的武功,而二者融合,能够诞生出来真正的橙色武学?

  薛铃感觉自己有点蒙圈了。

  其实所谓的功法融合,之前总感觉是无稽之谈,但是随着方别用紫霞神功和紫气东来的亲身实践,创造出来的新武学紫极天象的效果几乎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紫极天象即使是在紫色功法之中,也算的上是一门强横的武功,更别说紫极天象实际上是一门内功,而不是什么招式秘籍,内功也就意味着几乎可以做到人人有功练的地步。

  至于功法匹配进阶之类的,就不是薛铃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而紫霞神功和紫气东来两本武学不过是蓝色功法的程度,就能够融合出来紫极天象,那么倘若说真的有独尊功与大悲赋的融合,最终诞生出来的武功又会可怕到什么程度?

  没有人见过,所以连想象恐怕都想不出来。

  薛铃慢慢咽下了一口唾沫:“那么,所谓的真正的橙色武学,究竟是什么样子?”

  方别摇了摇头:“我自己都没练过,我怎么知道。”

  “但是据我猜测,橙色武学毫无疑问已经到了涉及改造身体层次的阶段,寻常人寿命不过百,但是橙色功法真的修炼了之后,可能能让人的寿命突破百岁。”

  “那么说的话,宁欢不就是已经做到了?”薛铃忍不住说道。

  所有见过宁欢的都对他以少年之身而来中原印象深刻,在薛铃看来,宁欢不就是已经做到了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了吗?

  “所以我说大悲赋是半橙级别的武功。”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大悲赋的返老还童,是有代价的,并且瓶颈相当高,要知道,宁欢可是修炼大悲赋了接近二十年,一直修炼到第七重之后,才慢慢接触到了返老还童这个门槛,并且同样也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这样的武功,强当然是极尽的强大,但是同样有自己的缺陷和局限。”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应该也和我熟悉的那个返老还童功不太一样,毕竟人家现在已经叫做不老长春功,不叫八荒六合功了。”方别静静碎碎念道,也没有管薛铃听不听的懂。

  “嗯,那我来总结一下吧。”薛铃想了一下,看着方别说道:“目前你的分析应该是,汪直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籍,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因此他用这本秘籍招揽了鸾云飞为他所用,并以此为基础,举办了这场独尊会。”

  “而同时,因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可能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有些关系,所以说罗教对此也很感兴趣,听到风声之后,就让正在负责追捕宁夏的黑雪来应天府看一看,而和宁夏来到应天府的关系不是很大。”

  “而这独尊功的品级很高,按照方别你的说法,就是和大悲赋平级的半橙级,并且两本武学还有融合的可能,融合之后更是不可限量。”

  薛铃看着方别一口气说完:“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当然目前最大的漏洞,就是我不确定汪直手中有没有这本武功秘籍。”方别摇头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然,以汪直的身份和能力,他还是有资格拥有这本独尊功的,甚至说,他自己见猎心喜自己修炼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独尊功最终还是会有能者居之,除非汪直自己就是绝顶高手,否则他能够拿在手中的可能性不大,而如果汪直就是绝顶高手的话,他也没有必要以独尊功为诱饵来请鸾云飞为他出山,毕竟请佛容易送佛难,引狼入室的事情,自古及今都没有人少去做。”

  “可是……”方别叹了口气:“这独尊功就是这一切的最后一张拼图,我手里没有汪直有这门武功的证据,但是如果汪直手中有独尊功的话,那么这一切的谜团又都迎刃而解。”

  “还有一件事情。”方别看着薛铃:“你知道汪直选择在这里举办这场独尊会的原因吗?”

  薛铃摇了摇头。

  这她还真的猜不明白。

  “可惜广济奇广兄弟不在身边,否则他一猜就准。”方别叹了口气,看着薛铃:“汪直第一样亮出来的,可是鸟铳和大炮。”

  “至于第二样东西,我多少也有些眉目了。”

  “第三样东西,则是独尊功。”

  “你想,如果有一个人他有一只所向无敌的军队,还有充足的粮草供应,甚至说自己还有绝世的武功,那么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什么不想做的呢?”

  “或者说,他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

  薛铃倒抽一口冷气,方别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该不会是想要自己当皇帝吧?”

  方别笑了笑:“这就要提到为什么汪直会选择在玄武湖上来举办这场独尊会了。”

  “大概就是想要某人来当他的三把火了。”

  薛铃听得有些凛然:“那么蜂巢知道吗?”

  薛铃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蜂巢如今和朝廷接近势同水火的,如果说汪直真的反了,那么对于蜂巢来说可是重大利好。

  这可能也是蜂巢会支持汪直的重要原因。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薛铃看着方别。

  这个时候薛铃已经没有什么主心骨了。

  她更愿意当方别的工具人。

  方别笑了笑,看了看另一边已经找没人的地方换过衣服过来的宁夏。

  “我们目前还是静观其变。”

  “因为这场局之中,还有一些人的动向我没有瞧清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次任何一方都不是省油的灯,谁都想让别人给自己作嫁衣裳,但是最后谁能笑到最后,可能连我都不知道了。”

  “不过,汪直现在应该开始要吹自己的第二样宝贝了。”

  “我们可以去看看。”方别这样说着,就向着大帐走去。

  两个人在外面已经有挺长时间了。

  薛铃点了点头,看了宁夏一眼,然后两个人跟在方别身后,走向大帐之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战船

  而在大帐之中,汪直已经姑且忘掉了这个小插曲。

  为什么已经埋设好的炸药没有按照约定起爆,这让汪直心中有些疑惑,但是这终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试炮本来就是一件以退为进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黑旗将军炮能够打响,能够打出去,能够打远,证明这三点,要比打准重要的多。

  毕竟你大炮本身的精度再高,具体还是要看使用的人,眼下虽然说有几十丈的误差,但是真到了行军打仗,或者说聚集攻城的时候,只要能够打到人,那就是胜利。

  反正城那么大又不会跑,人那么多也不担心打不到。

  而将黑旗将军转手送给那个少年,也能够证明汪直手下兵工厂的产量足够大,根本也就不用心疼这一尊炮的损失。

  “接下来,要给大家看一下我的第二样宝贝。”汪直轻轻抬手拍了拍,就有人再抬着一座用白布盖着的东西进了大帐中央,放在了汪直的面前。

  这个东西看起来颇大,要比汪直还要高出来一点,又用布罩着,所以一时间下面很多人就有些百爪挠心,急不可耐想要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汪直也没有真的卖太多关子,他环视四周一眼之中,就伸手扯住幕布,用力拉开。

  拉开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

  因为在汪直的面前是一艘船。

  一艘一人来高,有桅杆,有甲板,有龙骨,可以说真船该有的这船一应俱全的缩小的战船模型。

  “这……”怎么说呢,台下的英雄好汉什么都见的多了,但是也唯独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等比例缩小的战船模型。

  “汪老板这是搞哪出啊。”

  “难不成这就是汪老板的宝贝?”

  “让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就是要看这个的?”

  而台下方别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虽然说来到这里之后,方别皱眉的次数已经很多了,而且再来之前,方别对于这次独尊会会有什么他也有一些自己的猜想。

  但是当所有猜想都变为现实的时候,这种感觉还是有点微妙。

  不错,汪直所展示出来的这艘战舰模型,和郭盛送给自己的那艘广域静默号,虽然不是说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但是其结构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当时方别还在想为什么明明是江船,吃水却那么深,感情制造出来就是打了个出海的准备。

  而郭盛当时也说过,这是给别人造的船,只是因为临时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所以交割上有一点困难。

  敢情现在全真相大白了,这就是给汪直造的海上战舰,并且还是最新式的那种。

  “这当然就是我的宝贝,只是真船太大,没有办法拉过来让大家一饱眼福,所以说只能够用模型来凑数。”

  “我只说,这船是我们最新打造的海上战舰,等到这船出来,这东南海面上原本那些红毛战舰,一个个全得给我靠边站!毕竟人在大海上是没有办法立足的,自己的拳头硬不硬,就要看自己的船好不好。”汪直看着四下说道。

  “原本我汪某人尚未功成名就的时候,只能够将就用别人的船,老实说,咱们的老船可没有那些红毛的战舰好用,到海面上,他们一艘船能打咱们四艘船,还好那些红毛战舰数量少,我们都是靠人海战术,或者说直接靠上去架木板跳上去靠肉搏战取胜。”

  方别听到这句话,不由有点咧开嘴,因为他想到了那个著名的段子——“你以为我是谁!给我靠上去!”

  然后就沉了。

  而台下的江湖群豪则听得有点入神,虽然说汪直讲的是海上的事情,但是面对那些红毛外国人,大家还是有些同仇敌忾的,听说自己的船比不上他们,心里还是不服的。

  “总之,如今我汪某人发达了,自然要造出来属于自己的船,我特意去西边请了几个红毛的工匠,好吃好喝供着,让他们把自己会的全部吐出来,和咱们自己的造船老师傅好好商量着来造新船,老实说,是真的造了好几艘又不好用,又贵的废船,只能够自己用着运运货,但是这船就不一样了。”

  汪直拍了拍面前的模型:“这船跑得快,载重大,能装炮,能运货,海上有一个算一个的,都不是这船的对手,那些红毛战舰再敢出来嚣张,看我一艘一艘全部给他打沉!”

  汪直说这些的时候,颇有些神采飞扬的感觉,和他的儒生形象相当不搭,这个时候你才能够感觉到,他是真的那种海上霸主,一点都不打折扣的样子。

  而汪直顿了顿,“有了这船,远的我不敢说,三十年之内,这船就是整个东南海上,跑得最快,火力最猛,也最抗揍的大船,整个海上,彻底就是我说了算。”

  “但是大伙知道,我为什么要造新船,造大船吗?”汪直看向所有人。

  没有人应答。

  因为大家都不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所以第一时间没有办法GET到汪直的脑回路。

  而汪直笑了笑:“活下去。”

  “你们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么我是在海上打拼的,那更是身不由己。”

  “我也想早点退休做一个富家翁,但是手下的兄弟不允许,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我身下的位置,心想着什么时候这位置就由自己来坐,我想要活下去,就要有最好的船,最好的炮,做最大的生意,赚最多的钱。”

  汪直看着所有人,拍了拍眼前的战舰模型笑道:“而这船,就是我手上的家伙,谁要动我汪直,就要看这船答不答应。”

  台下听得一片肃然。

  因为可以想象,如果海上真的跑满这种最先进的战船,那么不要说普通海贼的小船,就算是朝廷精心准备的水师,又岂能是这些战舰的对手?

  那样的话,汪直在海上,真的就是无法无天的海上帝王了。

  “汪直!”此时有人在台下突然喊道。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难不成你还想当皇帝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武林独尊

  在原本喧闹的大帐之内,突然有人喊出来这句话,一瞬间整个大帐中有点鸦雀无声的感觉。

  汪直回头,看向开头的那人,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不带紧张。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兄弟。”

  “你先亮出来你那成山的枪炮,又让我们看你足以称霸海上的战船,有这样的资本,你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台下那人依然不依不饶地喊道。

  “狡兔死,走狗烹。”汪直慢悠悠地说道:“我只是怕成了那沈万三罢了。”

  沈万三富可敌国,但正是因为这敌国之福,所以圣人一声令下,沈万三就要集体抄家发配,只是侥幸在皇恩浩荡下保住一条性命。

  真是太真实的皇恩浩荡。

  汪直此言一出,就算有人知道他是口是心非,不想要授人以柄,但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

  就好像梁山泊的好汉们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为什么朝廷不来剿灭他们,是因为他们真的有雄兵数万,良将百员,威风八面,不可力敌。

  放在汪直身上也一样,如果汪直没有海外的基业,没有海面上那飘着的大大小小数百战船,没有这遍及海外诸国的大生意,朝廷看汪直也不过是一块待宰的肥肉,哪里有和朝廷谈条件的资格?

  当然,现在汪直想和朝廷谈条件,本身也是一种僭越。

  “广兄你怎么看?”方别听着汪直的这番话,扭头问向一边的广济奇。

  广济奇这次能够见到活生生的汪直,姑且不论这个汪直是不是替身,总之作为对于汪直的生平有过详细研究的人,他的态度始终相当认真。

  “他在说谎。”广济奇叹了口气说道:“汪直是非常典型的神州人,这一点并没有因为他去东瀛居住生活了那么久而改变。”

  “他曾经想要成为一个读书人,不过因为家境贫寒,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海做生意来赚钱养家,谁知道这一出海就出来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海盗,不过尽管如此,他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还是没有变,你看他现在,依然是一派儒士打扮,你不能说他没有读过四书五经儒家经典,或许他读的还不错,但是离真正的大儒差的还很远。”

  “我曾经说汪直最大的问题是老了。”

  “老了就会考虑落叶归根。”

  “老了就会考虑身后名的问题。”

  “如果汪直现在死了,那么未来所有人还是会记住他,不过是作为臭名昭著的大海盗给记住,所以汪直现在所追求的,就是更高层次的存在。”

  “儒家讲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汪直现在,当然是属于发达的,但是他的兼济天下,恐怕和我们所理解的兼济天下不一样。”

  广济奇看着方别说道:“反正我认为汪直那么聪明的人,不会蠢到真的和朝廷与虎谋皮。”

  “就像他所说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汪直现在已经没有退的余地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逼他前进,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借助身边人的力量,然后做那最后一搏。”

  说到这里,广济奇自己笑了笑:“但是呢,这里人多口杂,想要他真的承认自己的抱负,恐怕还需要一点契机。”

  “但是看过这一次之后,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向总督大人如实禀告,今后汪直一定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乃至于动摇国本的存在,所以说再也不能够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需要全力剿灭,不能有半点迟疑。”

  这样说着,广济奇又叹了口气:“不过,今日看过之后,想要彻底剿灭汪直,比我想象中的难度大太多了,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实施斩首了。”

  所谓斩首,便是斩杀首领。

  汪直便是这个首领。

  方别神情微动,但是不置可否,而此时台上的汪直则命人撤去了台上的战船模型,然后再拍拍手,这次送上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托盘。

  周围人看着这个托盘无不目光微动,毕竟之前汪直所展示的宝贝,要么沉,要么大,眼前这个轻飘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是谁都说不清楚。

  “这是我要让大家看的第三样宝贝。”汪直看着四周缓缓说道:“不知道大家听没听过,这次的集会名为独尊会,何为独尊?并不是我汪直独尊,而是武林独尊的意思。”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武林独尊,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江湖上那有什么武林独尊,武林盟主百年都没出一个。”

  “如今正道武林是七大名门为首,你汪直算什么东西,也敢定义什么武林独尊?”

  汪直在一旁静静观看着所有人的反应,之前从来没有引起这些江湖人士这么大的反响,而如今这个武林独尊,算是和他们息息相关的事情了。

  汪直笑了笑,看了一眼边上的鸾云飞:“云飞,你来说吧。”

  鸾云飞点了点头,起身站在了汪直面前,只见他长身玉立,仪表堂堂,确实不愧武林顶级强者的名号,周围人看他扮相,也不由叫了一声好,而鸾云飞并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只是淡淡开口说道:“确实,汪老板当初邀请我,确实用了一个武林独尊的名号。”

  “我当时很好奇,问汪老板为什么他并不是江湖人,却要来管江湖人的事情,而汪老板就给我看了一样东西。”

  鸾云飞看着前面:“大家猜猜是什么东西?”

  “猜不到,你要卖关子吗?”有人在下面不由分说地大声嚷嚷,鸾云飞静静凌空一指,那人就翻滚倒地,满脸煞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鸾云飞表情淡淡:“我不是汪老板,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不过如果你们真的不想猜的话,那么这个谜底也很好揭开。”

  “我可以告诉大家,汪老板给我看了这样东西,说凭借这样东西,可以帮我成为武林第一。”

  “我信了,然后才来到这里。”

  这样说着,鸾云飞身后揭开盘子上的红布,拿出来了那本薄薄的册子。

  “这个册子上,记载的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武林秘史

  薛铃明确从鸾云飞的口中听到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个名字。

  可以说方别之前的预言,现在终于变成了现实。

  而台下众人,却反映不一,就如同薛铃一样,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名字,而也有少数人面色为之一变。

  而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一人腾空而起,身着灰色缁衣,径直杀向鸾云飞。

  鸾云飞看着那人来势,手中剑未出鞘,而只是用剑鞘和对方连过数招,最终对上一掌,对方纹丝不动,而鸾云飞则不由向后接连退出三步,才站稳脚步,看向面前这个缁衣老尼:“师太究竟是谁?难道是真如?”

  毕竟江湖上武功如此之高的尼姑,一只手是数的出来的,鸾云飞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真如师太,但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见过真如的手上功夫,可以说几乎不做第二人选了。

  而飞身上前的人正是真如,她站在高台之上,冷冷注视着面前未出剑的鸾云飞,心中也是颇为忌惮。

  当然,这番空手对决是她占了上风,但是鸾云飞号称南海神剑,可以想象他大多数的功夫都在这柄剑上,而现在鸾云飞剑未出鞘,就能够和自己打出一个六四开,那么对方如果出剑的话,自己还是不是他的对手,就要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虽然真如确定自己远远没有使出全力,但是鸾云飞就使出全力了吗?

  但是真如师太的眼神依旧异常冰冷:“这真的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真如看着鸾云飞说道,并没有回答的鸾云飞的问题。

  而鸾云飞则神情严肃:“我并没有看过真正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但是这本册子所记载的武功确实高深无比,是我生平仅见,依法修习,大成之后绝对可以到前无古人之境界。”

  “那让老尼也看一下如何?”真如师太这样说着,劈手就来夺鸾云飞手中这本簿册,但是鸾云飞哪里会让真如师太得逞,他在高台上辗转腾挪,偶尔和真如师太对上两招,始终点到为止。

  不过尽管如此,两个绝世高手在高台上对决,真气溢散之下,在场之人无不后退三五步,只感觉劲风铺面,几乎无法呼吸。

  而周梅雪呆呆站在原地,没有想到师父竟然说出手就出手,就这样把她晾在这里,其实原本她听故事听得还是很开心的,也没有想到这些故事竟然和自己还有关系。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一双冰冷的手轻轻在身后握住了她的脖子。

  “你就是周梅雪?”那个声音阴冷带着淡淡的寒气,让周梅雪全身的汗毛在那一瞬间几乎竖直了。

  她连回头看对方是什么样子都做不到。

  “不用回头。”那人继续说道:“我要看看师姐这些年究竟是不是把功都练到狗身上了。”

  而在台上,空手之下,鸾云飞并不是真如师太的对手,对方的内功应该是普贤真经,正如同之前所说过的,普陀山属于普贤菩萨的道场,无论说这普贤真经是不是普贤菩萨所传授,但是毫无疑问,是佛门最上乘的内功心法,虽然论及威猛刚强,远远不及少林的高深心法,但是绵里藏针,涓涓细流,天下几乎无人能出峨眉心法之右。

  鸾云飞和真如师太对过几手,虽然说秘籍没有被对方夺去,但是却被逼得几度狼狈。

  他曾经宣言说过,如果有人在大帐之内动手闹事,那么对方就是自己的敌人。

  也正式因为这句威慑,所以说在真如出手之前,并没有敢挑动鸾云飞的这句禁令。

  但是现在真如师太出手,真如师太可是排名尚且在鸾云飞之上的猛人,鸾云飞瞬间倍感压力。

  他运气一掌将真如师太逼退,轻声喝道:“我念你是武林前辈,得道高人,所以才让你三分,你若再咄咄相逼,等我拔剑,那么出手必见血。”

  真如师太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也是微微凛然,虽然说江湖榜排名自己要比这个鸾云飞要高,但是人在江湖飘,谁都知道,江湖榜排名看看还行,但是真拿江湖榜排名当成金科玉律,那么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对方手中真的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那么就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让它落在鸾云飞或者说汪直之手。

  “你在江湖年岁尚少,没有听说过关于这门武功的故事。”真如师太低声喝道:“但是这门武功已经是一门禁忌,约定俗成,天下间不能再有第二人修炼这门武功,否则遗祸无穷,把秘籍拿来,速速毁去,以免江湖浩劫,生灵涂炭。”

  鸾云飞倒是吃了一惊,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辞:“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乃是上一任武林盟主所修炼的武功,他也凭借这门武功,登临了武学化境,他既然能够修炼,我为何不能?”

  “你居然知道这是上任武林盟主所修炼的武功?”真如师太笑了笑:“那么既然知道,难道你不知道上任武林盟主乃是不得好死的吗?”

  “被天下共击之。”

  “而究其根源,就是因为这门武功。”

  鸾云飞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被江湖大佬科普这门常识,因为他的师承杂乱,一大半算是自学成才,算是顶配版的盛君千,而不是江湖名门出身,所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可是我看,这本秘籍并没有邪派的修炼手法,完全是凛然正气堂堂正正的修行手段,又为何修炼不得,修炼之后又会出什么大毛病?”

  “多说无益。”真如师太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鸾云飞过多纠缠:“看你的样子,你多半已经修炼了这门武功,那就让老尼看看,你修炼究竟到了什么成色。”

  这样说着,真如师太凌空一指,向着鸾云飞而去,正是她的成名绝技,溪神玄指。

  真如师太的指力凌厉至极,鸾云飞此时再不敢怠慢,同样出剑相向,一道剑光顷刻闪耀在整个大帐之内,几乎映照在所有人的眼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胜负

  薛铃在下方看的心旌动摇,这基本上是薛铃见过最高水准的高手对决了,与当日的空悟之战黑无可以相提并论。

  只是有所不同的是,当日空悟和黑无二人均是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的顶级硬派功夫,而鸾云飞与真如师太之间,则更加接近于方寸之间的微妙较量。

  毕竟两个人之间的战场,只是在一个三丈见方的高台之上,更何况高台上还有一个几乎等同于路障的汪直,但是两个人却能够视汪直于无物,几乎斗了个酣畅凌厉,直到最终谈判破裂,两个人才算是各自使出来绝招,决定倾力一战。

  这也是鸾云飞初次拔剑。

  老实说,薛铃见到的剑道高手是真的不少了,从最初的无形剑刘平夜开始,到商九歌,再到宁欢,到方别,哪一个都算得上是剑道宗师级别的任务。

  当然,目前来看,最强的剑应该是方别的剑,毕竟只有方别的剑杀了宁欢。

  但是若论精妙无边,剑道至境,当属商九歌是也。

  就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薛铃认为鸾云飞的剑是最接近商九歌的剑。

  哪怕这是鸾云飞的第一次出剑。

  一时间之间,大帐上方瞬间被指力与剑气所笼罩,大帐之上所燃烧的熊熊火把被剑气影响,明灭闪动,也让两个人的身形在高台上变换不止,显得姿态万千。

  在未出剑之前,一直都是真如师太要占据上风,但是鸾云飞出剑之后,整个局势就变了下来。

  当然,你可以说真如师太空手难以对付鸾云飞手中的宝剑,但是真如师太成名江湖,便是以无上指力空手对敌,但是此时她的溪神玄指却明显要逊色鸾云飞手中的宝剑一筹,如果不是鸾云飞不想真的伤到这位峨眉派的泰山北斗,恐怕就真的如同鸾云飞所说,他手中之剑一旦出鞘,那么就必然见血。

  “师太,收手吧。”鸾云飞剑身一抖,瞬间化作千万道剑影将真如师太包裹,却含而不放,只想等真如师太知难而退,不战而屈人之兵。

  当然,如果这场决战鸾云飞真的赢了真如师太,那么江湖榜同样会再次改写。

  而真如师太萍姐一双肉掌在鸾云飞的刀光剑影之下辗转腾挪,她没有金丝手套,更没有金刚不坏,能够撑到现在完全是她的精妙手上功夫与深厚内力,而现在听到鸾云飞的劝降之语,真如师太冷笑一声,双手交织,溪神玄指的杀招指天象地瞬间施展而出,数道指力在空中交织,向着鸾云飞杀去。

  鸾云飞手握长剑,早已经对真如师太严阵以待,毕竟盛名之下无弱者,他和真如师太对了几招,也认可对方的大宗师地位,如果是寻常时候,可能两个人点到为止,心中知晓胜负也就罢了,因为这些武学大宗师目前战斗必须要顾忌的就是在江湖榜上的影响,人的名树的影,如果天下皆知你败给了排名不如你的对手,恐怕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被江湖中人笑话。

  但是现在不一样,真如师太的目标很明确,她就是想要鸾云飞手中的秘籍,无论是真如师太想要骗过去自己修炼也好,还是诚心想要毁掉这部秘籍也罢,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是鸾云飞所希望的,既然话不投机,那么只能够挺身一战。

  面对真如师太这突然爆发的凌厉指力,鸾云飞心中盘算了一瞬,就知道不可硬接,于是足尖轻点高高跃起,避开了真如师太的指力,但是真如师太则面露喜色,再凌空点出来数指,正是摘星揽月。

  同样是溪神玄指中的精妙招式。

  不过这一次鸾云飞在虚空中凌空一脚,竟然直接在空中改变方向,不仅躲过了真如师太的指力,并且直接拉近了与真如师太的距离,掌中长剑挥舞,瞬间破掉了真如师太在自己周边仓促布下的指力封锁,长剑递出,直接指向了真如师太的咽喉。

  只需要前递一寸,就能够刺破真如师太的咽喉。

  “你输了。”鸾云飞看着真如师太,平静说道。

  真如师太眼中光芒闪动,她回望着鸾云飞,神情复杂:“刚才那是独尊功中的招数吧。”

  真如师太指的是他主动跃起,陷自身于险地,引诱真如师太主动抢攻,露出破绽,但是却竟然神奇地在空中偏转方向,乃至于加速掠近,否则的话,真如师太就算最终罢了,也不会败地这般狼狈。

  况且再打下去,真如师太至少说还有四成的胜算。

  只因为高手对决,并不是实力的互相碾压,而是尺短寸长的针锋相对的较量,胜负本身就在一念之间。

  但是现在,却毫无疑问是自己输了。

  鸾云飞面对真如师太的质疑,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真如师太叹了口气:“所以你终究还是练了。”

  “这门武功,遗祸无穷,你既然练了,那么为时已晚。”

  这样说着,她看着鸾云飞的脸:“我输了。”

  鸾云飞收剑,并且在收剑的一瞬间,在自己左手的手背上轻轻一滑。

  鸾云飞的剑法精妙只是在手背上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线。

  真如师太有些意外:“这是做什么?”

  “在下说过,此剑出鞘必见血,这也是在下师父交给在下的剑道。”鸾云飞淡淡说道:“只是师太乃是武林前辈,得道高人,此次出手,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所以在下不忍刀剑加诸师太之身,所以只能够见自己的血了,还请师太原谅。”

  鸾云飞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让真如师太都不由刮目相看:“哎,可惜了。”

  这样说着,她转身跳下高台。

  而在真如师太跳下高台的同时,另外一道黑影随即跃上高台。

  “居然连这个家伙都打不过,师姐你真的是大大丢了峨眉的脸。”

  这样说的同时,她在高台上站定,看向鸾云飞:“你的剑既然已经见了血,想必已经锋利了许多。”

  “怎么样?又没有兴趣和我过两招?”

  “我不是什么佛门高人,只是魔教余孽,人人得以杀之。”

  “当然,我这次过来。”

  “也是为了你手中的秘籍而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鸾云飞万万没有想到,按住葫芦起个瓢。

  刚刚算是勉强击败了真如师太,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转眼之间就又来了一个。

  鸾云飞看向开口之人,只见她全身裹在黑袍之中,神情淡漠,看容颜估摸在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年龄跨度,是因为单纯看脸的话,对方的脸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一样,如果说真如师太的容貌像是一个有些干瘪的枣子,而对方则正是新鲜丰满的果实。

  但是对方的神态,开口以及周身的气质,却让人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鸾云飞认不出来者的来历,不由开口问道:“你又是谁?”

  “鸾某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那人站在台上哈哈笑道:“你叫我黑雪便是了。”

  鸾云飞只是神色微变,而台下则一片哗然。

  “黑雪?”

  “峨眉派那个黑雪?”

  “罗教护法那个黑雪?”

  “她怎么会来到这里?难道就不怕中原武林围剿吗?”

  鸾云飞听着下面聒噪,看着黑雪的眼神不由认真了几分:“你是罗教的?”

  “罗教一向在西域活动,偶尔不过是来神州北方,这里乃是东南沿海,你来这边,难道就不怕有的来没得回吗?”

  黑雪静静笑道,虽然黑袍裹身,但是一颦一笑依然有绝色之姿:“如果怕,就不会来了。”

  “罗教对公子手中的这本秘籍势在必得,在下劝公子早点把手中这本秘籍交出来,否则的话,后患无穷,遗祸无穷。”

  鸾云飞看着对方,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罗教对我的威胁?”

  而正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位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鸾云飞与黑雪同时向开口处望去,却发现开口的人正是汪直。

  说起来也有些不可思议,这个高台只有三丈见方,是真正的方寸之地,但是之前鸾云飞与真如师太激斗的时候,汪直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任由鸾云飞与真如师太比拼,当然,这两个人都是绝世大宗师的水准,所以说即使是螺狮壳里做道场,依旧在分出胜负的同时,没有伤到汪直分毫。

  而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当口,汪直不尽快离开险地,而是主动开口,让黑雪不由感觉有些意外:“你又是什么东西?”

  汪直丝毫没有动怒:“在下姓汪名直,不过是东海上一个船主,但不巧的是,黑雪阁下想要的这本秘籍,其实并不是属于鸾云飞的,而是属于在下。”

  黑雪不置可否。

  她是真的不知道汪直吗?

  怎么可能,可以说只要是有个耳朵的人,都听说过汪直的大名。

  她说汪直是什么东西,那是因为汪直并不是武林中人,在她面前,汪直可以说一口气就会被吹化了。

  “把秘籍给我吧。”汪直看向鸾云飞。

  鸾云飞同样有些意外地看了汪直一眼,不过鸾云飞并没有丝毫迟疑,汪直说得对,这秘籍本来就是汪直的,虽然说鸾云飞当然可以凭借武功强抢,但是鸾云飞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既然是已经约定好的事情,那么只要对方没有违约,自己君子一诺,当然价值千金。

  鸾云飞伸手平静将秘籍递给汪直,而黑雪则静静看着,在鸾云飞手伸出去的那一刻,自己长袖一摆,一道黝黑的长鞭从袖口中如同长蛇一般呼啸而出,直接卷向了两个人交接中的秘籍。

  黑雪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其势之快,其速之疾,非但难以想象,并且防不胜防。

  连鸾云飞都没有想到黑雪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抢夺,但还没有等他做出来反应,就看到汪直不动声色地向前了一步。

  他上前一步,左手顺顺当当接过那本武功秘籍,右手则静静伸出,然后在空中快准狠稳地握住了黑雪卷过来的黑色长鞭。

  场下顿时一片哗然,无法想象。

  黑雪更无法想象。

  她或许做好了汪直身边高手如云的准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汪直本人竟然有武功。

  并且武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毕竟这天地之间,能够接下自己黑蟒鞭的人,真的已经不多了。

  而这不多的人中,不应该包括汪直。

  她这样想着,然后伸手试图把黑蟒鞭给拽回来,却发现鞭尾在汪直手中,竟然如同被压在五指山下,自己手上已经运用了真气,却感觉纹丝不动。

  “你究竟是什么人?”黑雪忍不住惊讶说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已经说过了,在下汪直,东海上的一介船主。”汪直右手手握黑蟒鞭,左手托着天地交征唯我独尊的秘籍,回头看向众人:“不得不说,今天的独尊会,真是鱼龙混杂,处处都能给在下惊喜。”

  “俗话说得好,打铁还需自身硬。”

  “汪直这块铁硬不硬,今天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今日之后,整个江湖中人的,都会知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正在我汪直的手中,而能不能保住这门武功秘籍,就到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了。”

  “别的不说,罗教目前不就是对这门武功虎视眈眈,势在必得吗?”

  “大家应该都知道,罗教有一门至高神功,名叫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修炼到化境之后,能让人长生不死,返老还童,前段时间曾经在中原闹出好大动静的魔教太上长老宁欢,正是这门功法的修炼者。”

  “而根据一些人的说法,这两门武功,如果同时被一个人修炼之后,那么这个人就会拥有天下无敌的实力,乃至于突破武学的极境。”

  “而单独修炼其中一门,无论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也好,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也罢,虽然说一时间也会获得无可匹敌的力量,但是到了最终,却会有遗祸无穷的坏处,所以说,罗教虽然有这门绝世武功,但是修炼的人,是真的不多。”

  “如今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出世,罗教为了获得这门神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而同样,如果我们能够从罗教手中夺来那门武功,同样可以再造一代武林盛世。”

  所有人听着汪直的这番话,不由有一些心驰而神往之。

  只有黑雪看着汪直,冷冷说道:“这一切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登高一呼

  是的,这一切又和汪直有什么关系?

  罗教也好,中原武林也罢,都不过是江湖上的事情,汪直一个海上跑船的海贼,什么时候要管起来江湖上的事情了?

  这是真正的驴唇不对马嘴,也是正经的风马牛不相及。

  而汪直则回望着黑雪,笑了笑:“黑雪阁下,你的鞭子还在我的手中,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

  黑雪闻言颦眉,但是无论再怎么用力,自己的黑蟒鞭就是在汪直的手中纹丝不动。

  而鸾云飞也站在汪直的身旁纹丝未动,虽然说对于汪直的武功如此之高,他也有些意外,但是意外归意外,自己就是汪直请过来的打手,只要汪直能够开出来让他动心的条件,他就来帮汪直做事,这样你情我愿的事情,本身就不需要考虑太多。

  而台下看着这情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而后开口的竟然是真如师太。

  毕竟真如师太乃是正经的峨眉掌门,武林前辈,虽然说之前没有胜过鸾云飞,被对方做了踏板,挫了锐气,但是此时汪直这般开口,在场诸人之中,也只有真如师太最有发言权。

  当然,真如师太也清楚自己这位师妹的本事,她未必要比自己强,但是正派武功加上罗教的魔功。即使说要比自己弱,那也弱不了太多,自己想要单打独斗将她拿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汪直则伸手就能够抓住黑雪的黑蟒鞭,并且让黑雪根本就无法脱身,即使考虑功法克制的因素,汪直的武功之强,也是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所以这次开口的时候,语气也就相对平和:“汪施主,既然你对中原武林之事也是这般了如指掌,那么贫尼就想知道,你举办这场独尊会究竟所谓何事?”

  汪直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还是真如师太能够抓住重点,甚得我心。”

  这样说着,汪直松开了黑雪的黑蟒鞭,黑雪收鞭,既没有当即向汪直抢攻,但是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就是站在高台之上,静静看汪直的反应,竟然有些有恃无恐的态度在里面。

  而汪直没有再看黑雪,而是就看着真如师太:“老实说,在下并没有想到真如师太竟然就在应天府中,毕竟这应天府什么都好,就是周边并没有什么有名气的名门正派,在下给师太下了请帖,也没有想到师太会真的莅临此地,今日一来,真是蓬荜生辉。”

  真如师太冷冷注视着汪直:“还请汪船主说重点。”

  “在下所说,字字都是重点。”汪直笑着说道:“首先,举办这场独尊会的起因,是因为在下得到了这本八荒六合的秘籍。”

  “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我汪直本人也算是习武之人,毕竟海上也不比江湖太平,如果说连一点防身的本事都没有,又如何能够当上这海上之主。”

  “但是修炼之后,我总感觉这门武功欠缺了一点什么,所以我遍寻武林中人给我答疑解惑,最终才知道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存在。”汪直看着真如师太继续说道:“不过大悲赋乃是罗教至宝,我就算在海上称雄,但是真要远赴重山去西域罗教,这哪怕是在下,也没有把握做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那人又给我出了个主意。”

  “他让我把这门武功拿出来,开一场独尊会。”

  “以这门神功为赌注,再办一场武林大会。”

  “如果说没有人能够胜得过我请来的这位鸾大侠,那么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就会交给这位鸾大侠,我会倾力助他成为武林盟主。”

  “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中原武林,自从上代武林盟主意外身死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盟主的诞生。”

  “既然这样,就不妨让我这个局外人做个东。”

  “来办这场武林大会。”

  “今天这场独尊会,就是为了宣布这个消息。”

  此言一出,台下人皆有些噤声。

  是的,这个转变,是几乎没有人能够想到的。

  因为最初的时候,这个独尊会的目的,所有人都语焉不详的,大家只是冲着举办者的神秘,以及偌大来头,想来看个热闹。

  而到了之后,热闹看了不少,但是终究也是看的稀里糊涂。

  而直到此时,汪直这个说法一出,才让许多人恍然大悟的同时,又开始有些慎重其事起来。

  “汪船主的意思是说,你一个外人,要来帮我们武林推举出来一个武林盟主?”

  “正是此意。”汪直微笑说道。

  “敢问汪船主何德何能?”那人又问道。

  “武林盟主又不是以德服人。”汪直笑了笑:“武林之中,当然是拳头大的说话的声音也大。”

  “如今的江湖七大名门,在下也没有听说过哪个名门就是单纯道理讲得好,能够让人痛哭流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白了也不过是个个手段强硬,你们打不过他,所以只能奉他为名门。”

  “别的不说,就倘若我今日创办一个海龙派,我想凭我手下的弟兄和我的本事,位列八大名门应该也不是什么难题吧。”

  汪直看着台下所有人,笑着说道。

  台下一时有点哑口无言。

  是的,汪直所混的行当,已经超越了江湖的范畴。

  他在东瀛自称国主,来到神州也能够尝试和大周朝廷谈交易和买卖。

  对于汪直这样的角色,一个区区武林盟主,似乎真的填不饱他的胃口。

  “那么你又究竟想要获得什么?”真如师太看着汪直问道。

  目光逼人。

  “你真的扶持起来一个武林盟主,对你有什么好处?”

  汪直笑了笑:“如果是之前,我会说,我希望这位武林盟主帮助我讨伐罗教,从而获得另外一本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我也想看看这门绝世武功究竟是什么样子。”

  汪直这样说着,看向所有人:“但是现在,既然我已经说出来打铁也需自身硬了。”

  “那么我就实话实说了。”

  “如今朝廷无道,奸佞横行,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今天我汪直有意登高一呼,举兵反周。”

  “台下之人,有多少人,愿意和我汪直一起,做这一起掉脑袋的大买卖?”

  “武林盟主,也是我开出来的价码之一。”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惊喜

  方别站在台下,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汪直他不装了,打算摊牌了。

  可能按照汪直最初的想法,他还是想要高筑墙广积粮上那么一波,以汪直的性格,他没有道理不知道与朝廷谈交易是与虎谋皮,但是他真的这样做了,更多的还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顺便麻痹朝廷。

  就好像说有个道理叫做我是传统的男人,所以我很欣赏三妻四妾的传统美德。

  而在传统的神州观念之中,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

  毕竟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官,如果读书做不了官,那么恐怕爱读书的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了。

  而天下最大的官就是皇帝,不想做皇帝的人也少的可怜,也因此,当上皇帝的人才会对于那些想当皇帝的人进行那么多种种的限制和惩罚,所谓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

  但是没有到你家之前,你就连那个位置都坐不上去。

  无论汪直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现在,汪直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暴露了自己武功,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既然这样骑虎难下,倒不如只剩下登高一呼的份上了。

  毕竟如今的天下,他确实是最有实力做这个皇帝的人。

  而听着汪直的话,广济奇的神色为之一变。

  他虽然明白汪直的野心,但是更明白汪直此时将他的野心公之于众,那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妥协后退的余地。

  他静静后退着,一边用手拉住方别的衣袖。

  “方兄,助我离开这里,我们需要尽快聚集兵力,将汪直一网打尽。”

  “罪证的话,如今已经完全确凿。”

  这天下之间最大的罪,也没有谋反之罪要大。

  毕竟丹书铁券可免死罪。

  但是唯独免不了的就是谋逆大罪。

  方别摇了摇头,并没有跟着广济奇一起动。

  “你所想到的,胡北宗应该都已经想到了,今日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就看两边的斗法了。”

  广济奇看了方别一眼,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是的,今日的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历史的车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是个人的力量所能够影响的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大帐之外,突然传出来一声巨大的炮响。

  炮声引起的大地震颤,让每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随即,更多的炮声响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立刻开口质问汪直。

  而汪直则看着黑雪:“黑雪阁下,这应该是你来解释的吧。”

  黑雪有点意外地看了一眼汪直,然后点了点头:“是的,我在来之前,知会了应天府的总督,告诉他我们对你的一些怀疑,既然现在你已经公开说出来了自己的野心,那么朝廷也会有相应的动作。”

  “没有想到你们罗教竟然也会走朝廷的路子。”汪直不置可否地轻轻笑道,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情真正放在心上。

  “彼此彼此罢了,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我们的朋友,但是绝对是帮手。”黑雪这样说着的同时,手中黑蟒鞭瞬间弹射而出,然后勾住了大帐上的横梁,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借着黑蟒鞭的借力,在所有人上空如同飞翔一般,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大帐之外:“还请你们自求多福吧。”

  此言一出,大帐之中所有人瞬间乱做一团,有人就想要夺路而出,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汪直公开说自己有谋反图谋帝位之心,那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证人,同样,在场每一个人又都可以是帮凶。

  如果不是帮凶的话,又如何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汪直则淡淡笑着:“诸位莫慌,且出去,跟我再看一场大烟火。”

  这样说着,汪直在高台上轻轻一跃,腾空而起,之前黑雪离开,还需要黑蟒鞭的借力,而汪直则直接就如同在空中滑翔一般,直接向着帐外而去,而鸾云飞则紧随其后,跟在了汪直后面。

  其他人见汪直如此镇定,哪怕说耳边尚且炮火隆隆,也不由安定几分,在最初的惊慌过后,其他人也就跟着汪直一起也出了大帐。

  只见此时已经是夜幕降临,远处的应天府城上灯火通明,火把几乎挂满了应天府城墙,而之前的炮声,似乎就是从应天府上的守城巨炮上发出的。

  只因为玄武湖距离应天府城墙实在太近,几乎就是在炮弹射程之内。

  而汪直则站在湖边,远远指着那应天府城墙,回头看着江湖群雄:“我说过,我要你们看一场大烟火。”

  “现在就开始了。”

  汪直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火光在他们身边冲天而起,带着些许硝烟的味道。

  随后在空中炸开,如同一朵巨大的花朵。

  “今日,我请诸君入应天府城!”汪直微笑说道,脸上被烟火的光芒照亮。

  而在下一刻,万炮轰鸣!

  没有人数清究竟有多少炮管在那一刻咆哮开火。

  所有人只能够感觉自己耳边全部都是轰鸣的炮响。

  一道道火舌在夜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酷烈的死亡味道,然后撞击上了远处应天府的城墙。

  随后爆炸声,哭泣声,喊杀声一起嘈杂入耳。

  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

  因为这事情的发展已经明显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彻底失去了控制。

  “你看,他真敢攻应天府城。”方别看着身边的广济奇,叹了口气说道:“之前让燕九的模拟攻城,不过是想要探清应天府城的布防规律以及兵力布置,顺便也有麻痹你们的意思。”

  广济奇全身微微颤抖:“他怎么敢?”

  “他究竟带来多少人,就敢攻应天府城墙?”

  “谁知道呢?”方别摇摇头说道:“汪直号称麾下帮众数万,但是究竟能够带过来多少,这又有谁知道。”

  “但是汪直能够将各种火器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这里,应天府城墙的射程之内,说一句手眼通天,是真的不委屈这位汪船主。”

  “你猜。”方别看着广济奇:“汪直他能不能攻下这应天府?”

  “自古以来,虽然应天府的城高池深,可以说固若金汤,但是另一方面,应天府从来没有挡住一次真正大军压境的进攻。”

  “至于这一次,汪直很明显是有备而来。”

  方别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一声巨响,这巨响是来自于城墙之上。

  这不是任何大炮所能够造成的轰击,但是在夜幕之下,在炮火的照耀之下,所有人可以清晰看到,在那声巨响之后,眼前的应天府城墙,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广济奇瞬间反应过来:“汪直让人在城墙提前埋设好炸药?这怎么可能?”

  “他是如何将那样海量的炸药运进应天府,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炸药埋设到城墙之上?”

  “难不成守城的都是一些饭桶?”

  方别看着情绪激动的广济奇,叹了口气:“所有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应天府也不例外。”

  “东南承平日久,武备废弛,所以说就连那六七十个倭寇,都能够在应天府外耀武耀威,你们却奈何不得。”

  “而汪直只要能够使够银钱,埋入眼线,再做好舆情处理。”

  “老实说,在今天之前,有多少人会想到汪直会反?”

  “汪直何止要反,一反就是惊天动地。”

  “他这场独尊会,说白了就是来掩盖他调兵遣将的动作,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江湖集会,而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广济奇看着方别:“难不成你事先就都知道?”

  “既然知道的话,那么为什么不提醒我?”

  方别笑了笑,这个时候方别还能笑的出来,很大的原因就是事不关己,反正广济奇是绝对笑不出来的:“其实无论是广将军也好,胡总督也罢,你们难道就真的没有防备吗?”

  “胡总督甚至有黑雪这个罗教众人暗中通风报信,也打着主意要今晚一举围歼汪直的算盘。”

  “这本身就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也就是看谁的后台更大,谁准备的惊喜更多。”

  “而毫无疑问,现在汪直准备的惊喜,比我们所有人想象中都大。”

  即使再疯狂的人,也想不到汪直竟然想要直接突袭整个应天府城。

  要知道应天府城可是大周朝在整个江南地区的中枢核心,一旦说应天府被汪直攻占,那么整个东南都会如同脑死亡一样陷入瘫痪。

  到那个时候,汪直就可以抽出手来,一点点蚕食整个江南地区。

  当所有人都以为东南倭寇不过是癣疥之疾的时候,汪直真的就能够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广济奇眉头紧皱,然后他抬头看着方别:“请问你能不能在这里杀了汪直?”

  他看向在湖边正在静静欣赏这场烟火的汪直,自始至终汪直都牢牢掌控着整个事情的发展,可以说智珠在握。

  方别看着广济奇:“杀了汪直?我为什么要杀他?以及我凭什么杀他?”

  “他是东南海上唯一的海上霸主,如果在今天之前,你还可以认为他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但是今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自己也是修炼过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绝世高手。”

  “有通天武功,有如云猛将,有敌国之富,这样的人,想杀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是这是唯一能够阻止事情继续恶化的方法了。”广济奇认真说道。

  他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意识到这是眼下能够解决局面的唯一办法。

  “我研究过汪直,他手下原本是一盘散沙,也只有汪直,能够将这盘散沙弥合起来,最终成就今天的事业。”

  “如果今天的局势继续发展下去,汪直就算真的打下应天府城,我也不会太过意外,毕竟他有这个能力,并且还是蓄谋已久。”

  正在广济奇与方别说这番话的时候,两边方才还热闹闹的炮击已经告一段落,毕竟这是一边倒的碾压。

  虽然说应天府城的守城炮口径更大,但是数量上却远远不及汪直的精心准备,况且这是一场里应外合之战,等到城墙被炸开的那一瞬间,守城官兵原本就死伤惨重,而再上一轮炮击之后,守城官兵简直就是到了望风而逃的地步。

  “但是接下来会如何呢?”广济奇看着方别:“我不认为汪直有能力挥军北上,去和朝廷决一死战,一决雌雄。”

  “但是同样,朝廷听此噩耗,就算想要派天兵围剿,最快也要三个月的时间。”

  “注意,我说的是最快。”

  “毕竟兵马需要调配,粮草需要筹集,此乃多事之秋,朝廷戍边的兵马不好动用,要么就只能动用燕京城的三大营,要么就只能另外放权让各省自行练兵剿匪,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汪直则会利用这个时间,来消化江南这膏腴之地的地盘,收集粮饷,凑齐兵源,老实说,汪直有海上这源源不断的贸易收入,其敌国之富并不是说说而已,他一年的收入,甚至不会比朝廷一年的税赋收入更低。”

  “到那个时候,整个江南都会变成一盘血肉磨坊,其中的每个人身在其中,都要经受兵戈之灾。”

  方别静静听着广济奇说这番话。

  虽然道理谁都懂,但是像广济奇这样清楚的人,倒是找不出来几个。

  “所以你说,杀了汪直,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方别反问道。

  汪直不好杀。

  这是所有人知道的事情。

  并且今天之后,很明显会更加难杀。

  只说一点方别就绝对不会出手。

  那就是现在方别,根本就不知道汪直究竟有多强。

  但是毫无疑问,汪直绝对很强。

  未必有宁欢强,但是至少也有江湖榜前二十的水准。

  到了这个级别的存在,无论是谁,都将会非常难杀。

  而正在这个时候,真如师太的声音响了起来。

  “汪直,你这是陷万民于苦海之中。”

  汪直回头,看向真如师太:“师太你说错了。”

  “我这是救万民于水火。”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谢幕

  我这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汪直看着真如师太说道,说的平静并且义正言辞。

  真如师太怒喝道:“一派胡言!”

  如果不是方才被栾云飞所败,并且这汪直的身手也可能比想象中更强,真如师太一定已经杀上去了。

  但即使这样,面对此时不可一世的汪直,真如师太依然站出来第一个大声驳斥。

  而汪直静静摇了摇头:“师太,你真感觉在这大周朝的治理之下,人人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那皇帝老儿沉迷修道,自号万寿帝君,一门心思只想着长生不老,哪里想过万民苍生?”

  “你祸起东南,便是给东南百姓带来生灵涂炭之灾,况且你一介贼寇,拿什么生养万民,做你的千秋大梦?”真如师太大声说道。

  “非也非也。”汪直笑了笑:“大周朝的太祖皇帝,同样也是贼寇出身,他能够创下这大周基业,我汪直又怎么不能?”

  “论财力,论韬略,论人才,论武力我哪样不比那太祖皇帝更强?”

  “别人说得好,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今天我汪某想去坐一坐那把椅子,难道连想都不能想了?”

  真如师太一时间哑口无言起来。

  她这番话最大的论据莫过于汪直德不配位,区区一介海贼,也想问鼎九五之尊,但是汪直说当朝太祖,当初起兵的时候身份还未必比得上汪直,既然太祖皇帝能够登上帝位,那么汪直又有什么不能的?

  这番话一出口,即使是真如师太,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对方。

  而对于周围的武林群豪而言,汪直这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言论,很明显更合他们的胃口。

  既然嘴上说不过对方,那么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真如师太右手握起,真气汇聚于右手双指之上,冷不丁地向着汪直一指点出。

  凌厉的指力穿破夜空,汪直猝不及防,被这道指力直接打中胸口,随后整个人向后平平划出两丈之远,眼看就要落入湖水之中,却只见汪直哈哈一笑:“溪神指力,也不过如此。”

  他这样说着,双手向下拍击湖水,在湖水受力炸开的同时,汪直也受反作用力腾空而起,向着真如师太而来。

  真如师太大喝一声来得好,随即就与汪直战成一团。

  方别不愿意与汪直交手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无法确定汪直的实力究竟如何,少年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对于缺乏资料的对手,方别宁愿敬他三丈,都不愿意冒险一试。

  而现在看汪直主动与真如师太交手,方别不由睁大了眼睛。

  真如师太的本事八成都在拳脚近身上,以佛门精深内力,兼以峨眉的精妙拳掌,更以号称天下第一指力的溪神玄指闻名于世。

  虽然说这番下江南以来,溪神玄指并没有建功立业,但主要是没有选择到合适的对手,此时与汪直贴身相攻,一拳一脚尽显精妙。

  而汪直的武功则更接近大开大合之处,全身真气纵横洋溢,澎湃如同潮水涌来,而真如师太就如同在潮水中的一叶扁舟,哪怕扁舟尽力拼搏,也难以从惊涛骇浪的潮水中顺利通关脱身。

  真如师太越与汪直交手,就越感到心惊。

  汪直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内力雄厚无比。

  按理说到了真如师太这个级数,天下间内力雄厚之人,她不仅了如指掌,并且也很难让他胆战心惊,但是真如师太平生所见内力最为深厚的,莫过于当今的少林方丈空明神僧,毕竟他修炼了七十年的易筋洗髓二经,并且元阳之身未破,仅论内力精纯深厚程度,今日武林应该找不出来第二人。

  毕竟空明神僧是真正理论上的天下最高内力,这是顶级内功心法配合七十年的功力相辅相成而得,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偏偏,眼前汪直的内力让真如师太感觉差不多与空明神僧相若。

  虽然说空明神僧已经三十年不曾出手,但是不曾出手,并不意味着不曾出山会客,作为江湖名门中的两大佛教门派,真如师太上次与空明神僧相见,差不多是十二年前,而当时真如师太一时技痒,曾经向空明神僧私下里讨教过两招,如今和汪直比较的话,十二年前空明神僧的内力,差不多要稍逊眼前的汪直一筹。

  这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强大之处吗?

  汪直就算说不是三年前才开始习武,但是按照他所说,三年前他才获得这门神功,就算说汪直三年前已经算是一流高手,但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真的能够让汪直三年之内,成长到这样骇人的地步?

  就在真如师太这样思考着的时候,汪直哈哈一笑:“师太,比斗之时,可不能分神哦。”

  这样说着,汪直平平一掌向着真如退出,真如下意识想要以身法避开,毕竟对方的内力之强,自己已经充分领教过了,但是刚想闪避,却发现汪直的劲力已经笼罩了自己全身,无论自己闪避到什么比方,似乎都躲不过汪直这看似平平淡淡的一章,无奈之下,真如师太只好心中一横,将全身劲力尽数汇聚于双掌之上,以双掌对单掌,和汪直硬拼了这一击。

  一击之下,真如师太只感觉自己全身的劲力都轻飘飘地似乎打在了空气之中,让自己没来由地感觉万分难受,随即便有无边大力从汪直的掌中涌来,原本真如师太还存着借用汪直掌力突围的心思,却万万没有想到,汪直的这一掌,内力含而不放,真如师太站在原地一步未退,却已经感觉心如刀绞,肺腑之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然后随即一口血哇地吐了出来。

  周梅雪眼见师父受伤,心中一阵凄苦,忍不住就想上去扶住真如,却没有想到被一个人直接从身后按住,随即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同时真气沿着全身渗入,周梅雪瞬间感觉全身一软,失去了知觉。

  在她身后,宁夏轻巧地将周梅雪给放倒之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扛着周梅雪一跃进入玄武湖中转瞬就失去了踪迹。

  方别看着宁夏的离开,自己叹了口气:“我们也该走了,今天该看的已经看完了,其余的已经大势已去。”

  广济奇亲眼看着真如师太被汪直轻松制服,眼中也满是不可思议。

  他之前已经听过方别简单介绍过真如师太的来历,也知道真如师太是方别借来的最有力外援。

  但是转眼之间,这个外援就被汪直轻易击败,这让广济奇感觉无法接受。

  “你不是说真如师太是武林中最厉害的二十人之列吗?”广济奇看着方别,轻声开口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方别摇头说道:“我们也要尽快离开了。”

  这样说着,方别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门黑旗将军炮。

  按照约定,这门炮应该是归属于方别的,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想要带着这门几百斤的炮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即使是对于方别而言,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样想着,方别看了看薛铃:“能不能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什么任务?”薛铃看着方别,内心升起来一个不祥的预感。

  “看到那门炮了吗?”方别说道。

  因为现在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汪直那边,所以这门曾经算是众人焦点的黑旗将军炮,现在无人问津。

  “嗯。”薛铃点了点头。

  “看到就好,把它扛起来带走。”方别说道。

  “什么?”薛铃惊呆了。

  她就算有不祥的预感,也没有想到方别竟然说的是这个。

  “把它扛起来,我们现在就走!”方别重复说道。

  “你疯了?”薛铃看着方别。

  没听说过别人跑路还是带着炮一起跑的。

  “这炮是我赢来的对吧。”方别看着薛铃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是的。”

  “这炮你扛得动吧。”方别继续说道。

  薛铃看了看这门炮,点了点头:“能。”

  毕竟金刚不坏神功,除了刀枪不入之外,更有金刚神力,别说这几百斤的铁炮,就算是一千斤的铁鼎,薛铃都能给你举起来。

  但是何必呢?

  “那不就得了。”方别拍了拍薛铃的肩膀。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快扛起来。”

  薛铃看着方别的眼神,确定方别没有开玩笑,只能够轻手轻脚地来到那门铁炮之前,支架什么的都不需要,只需要炮管本身,虽然说这炮已经是轻装简行很多了,老实说,两三百斤的炮在这个时代,真的是非常迷你的,毕竟炮造小了,根本没有办法保证安全性和威力,而汪直能够将这门炮造的这么小,可见他的技术力已经真的到了非常恐怖的地步。

  然后薛铃弯腰,屈膝,双手握住炮管,然后轻轻一抬,就将炮管扛在了肩膀上。

  你别说,虽然说双脚陷入了地下不少,但是,真的还不怎么沉。

  “我现在才感觉让你修炼金刚不坏神功是多么正确的选择。”方别看着肩抗大炮的薛铃,想了一下如果有朝一日薛铃能够把大炮当做无后坐力火箭筒来用,那场景真的是画美不看。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薛铃大概就真的能够跻身江湖前五的高手了。

  毕竟武功再高,你能够经得住炮轰吗?

  这是宁欢也扛不住的。

  “走了。”方别看着薛铃点了点头,然后带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

  ……

  “报告船主,没有找到周梅雪。”有人在汪直身后说道。

  真如师太嘴角带血,听闻此言,不由面露喜色。

  汪直稍微有些意外。

  对于控制真如师太而言,她这个宝贝徒弟很重要。

  只要手里能够拿捏住周梅雪,不愁降服不了真如。

  哪怕说真如师太在汪直手下,连五十招都过不去,但这一来是因为汪直的功法相克,毕竟一力破百巧,修习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汪直,就真气雄厚而言,天下真的无人能出其右。

  但真如师太的武功是货真价实摆在那里的,她身后更是有佛门正宗峨眉派,身为江湖名门,就算相对实力在七大名门中排名相对靠后,但是也是货真价实的江湖豪强,门派之中高手如云,人才济济,如果能够为汪直所用,那一定会是一大臂助。

  更何况汪直确实有扶持起一个武林盟主,帮助自己打理江湖事宜的打算,这样一来,一个真如师太的价值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她一个人未涉江湖,怎么能够从玄武湖上离开?”汪直不由开口问道。

  “属下也不知道,但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梅雪已经不见了。”下属低声说道。

  “不见了不见了,反正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汪直并不在意,真如师太就属于搂草打兔子,顺便的事情,况且大鱼是真如师太,周梅雪不过是一个小虾米罢了。

  “对了,那个今天和我打赌的那个人找到了没有?”汪直继续说道。

  当时汪直还需要保持涵养,所以说给足了方别的面子,更何况汪直也很想知道,方别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够让他早已经布置好的炸药失效。

  此时已经图穷匕见,汪直就很想看看方别和他当面聊聊。

  “报告船主,那个少年也不见了。”下属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情?”汪直问道。

  “船主答应给他的那个黑旗将军炮。”下属低声说道,并且看着汪直的神情,小声补充道:“也不翼而飞了。”

  “什么?”汪直这下是真的大吃一惊。

  “让我去看看!”

  ……

  ……

  此时应天府城已经是一片大乱。

  漆黑夜幕下,方别薛铃与广济奇三人在夜色这下逃脱,并没有向着应天府而去,而是由方别带路,从玄武湖出发,一路来到长江边上。

  薛铃就算扛着一个炮管,依然能够健步如飞。

  不过就算说不累,但是扛着走了这么久,依旧也很绝望。

  “我们要去哪里?”薛铃问道。

  “到了。”方别指着前方说道。

  薛铃抬头一看。

  星光之下,长江滚滚向东流。

  一条巨大的楼船正停在江边。

  正是广域静默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破

  应天府城,炮火隆隆。

  在隆隆的炮火之中,在满街的喊杀声里,一个黑影静静行走在阴影之中,最终停留在一座高高的酒楼顶端。

  她回头看了一眼打着火把如同长龙一般的进攻队伍,然后轻轻一跃,跃入酒楼的阴影中。

  推开房门,看着那个正在酒楼的窗口静静观望的男人。

  “报告秦大人,汪直按照计划行动,并无纰漏。”

  来人正是殷夜。

  秦点了点头:“真不愧是汪直,虽然我们知道他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是能够将野心付诸实践的力量,才是最为值得敬畏的东西。”

  “说一下具体的情况吧。”

  殷夜嗯了一声:“应天府并没有准备好应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攻城,更何况那原本固若金汤的城墙第一时间就被炸开了一个缺口,无论是火炮数量还是人员的精练程度,汪直都要远远占据上风,虽然说在守城兵力上以胡北宗为多,但是应天府那么大,面对一点突破的力量,即使是胡北宗,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如果胡北宗没有及时逃脱的话,他自己也会成为汪直的阶下囚。”

  秦点了点头:“八荒六合唯我独尊,汪直还真的是没让我失望。”

  “这样说来,应天府城已经是汪直的囊中之物了?”

  “是的。”殷夜点头说道:“一个应天府不在话下,而对于汪直来说,这个挑战对他来说不过是刚刚开始。”

  “毕竟汪直没有统治的基础,他手下的兵员虽精,但是数量却不够多,更何况他没有办法获得士大夫的真心效忠,统治定然无法持久。”

  “这个不是难题。”秦摇头道:“关键就看汪直今晚入应天府城,会不会纵兵劫掠。”

  “他手下的兵将大多都是海寇出身,本性顽劣,况且应天府又是膏腴之地,哪有不偷腥的猫,可是如果汪直能够管制下属,安抚人心,那么他的志向就要比我们所想的还要远大,恐怕还真想和皇帝老儿争一争位置。”

  “如果他只是让人劫掠一番,那么应天府汪直注定站不住,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重新扬帆出海逼祸,反正到了海上,这天下谁也奈何不了他。”

  “毕竟有狡兔三窟的人,想要杀他还真是千难万难。”

  “我听说东南海面上有一座名为夷州的大岛,最近汪直一直在让人上岸经营,恐怕有将这夷州当做他第三个落脚之地的想法。”

  殷夜静静听着秦的话语,一言不发。

  毕竟这个时候她只需要聆听就可以了。

  “对了。”秦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事情?”殷夜问道。

  “我记得方别那小子也进了汪直的独尊会,结果怎么样?”秦问道。

  “他什么也没有做。”殷夜摇头说道。

  “在独尊会进行中,他设计骗了汪直一门铁炮,除此之外,当汪直开始发动对应天府的进攻之后,他就选择静观其变,作壁上观,而没有做出任何干涉。”

  “除此之外,真如师太试图阻止汪直,但是却不敌被擒。”

  秦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是很意外:“真如的脾气太直,最喜欢吃眼前亏了,不过她江湖地位甚高,汪直一心想要借用江湖之力为己所用,所以并不会真拿她怎么样,但是恐怕一番牢狱之灾是少不了了。”

  “对了,汪直有什么上好的麻药没有?”

  “好像有,鸾云飞掌握着一种蚀骨软筋散,能够有效控制一品高手。”殷夜说道。

  “那就不劳我们操心了。”秦淡淡说道。

  两个人说到这里,空气中不免有些沉默的味道。

  因为似乎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而殷夜从来也不是多嘴的人。

  直到秦再次打破沉默:“蜂后殿下什么时候会得到这个消息?”

  “恐怕她真会得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毕竟汪直之前,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自己打算对应天府动手。”

  “结果这事居然借了蜂巢之力,蜂后殿下恐怕要气得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按照正常速度,如果我们不截取信鸽的话,明天清晨蜂后殿下就会得到消息,最快可以在三天之内赶到江南地带。”

  殷夜抬头看了秦一眼。

  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一句多余的事情也不问。

  正是因为殷夜的这个好习惯,她才能够在秦的身边这么长的时间。

  “有趣。”秦笑了笑:“蜂后殿下大概会很怀疑,江南的蜂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给力了。”

  “对了。”秦看着殷夜:“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逆转挽回的余地了。”

  “你想清楚了吗?”

  “不要到最后才反悔。”

  “殷夜不知道秦大人是什么意思。”殷夜看着秦静静说道。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

  “你的毛病就是太聪明了,因为太聪明,所以什么锅都不沾。”秦看着殷夜摇头说道:“但是有时候,太聪明的下属,反而让老板不是那么放心。”

  殷夜看着秦,一句话都不说。

  没有解释,很多时候,不说话就不会犯错。

  “这盘棋,最少目前为止,朝廷已经输了。”秦继续说道:“应天府失陷,江南将会大面积塌陷,汪直可以自上而下,取江南如同探囊取物,朝廷的围剿兵力,至少要有三个月才能够开拔,至于开拔之后,是胜是败,又未能预料,但是汪直的胜算起码在七成上,就算说没有办法颠覆这大周的江山,但是最起码能够让大周根基动摇,毕竟一夫作难而七庙隳,汪直揭竿而起,就会有人争相效仿。”

  “但是汪直能不能够笑到最后,你知道吗?”

  殷夜看着秦,终于开口说道:“这要看秦大人希不希望汪直能够活下去了。”

  “你信不信?”秦继续说道:“明天,杀汪直的天字号任务就会从蜂后殿下那里发出。”

  “我信,反正这天下间想要汪直死的人那么多,总有人能够出得起价钱。”殷夜说道。

  秦无可奈何地看着殷夜:“你就不能说想汪直死的是蜂后殿下?”

  “蜂后殿下为什么会想让汪直死?”殷夜看着秦说道,表情没有一丝改变,依旧是淡淡的不带情绪的神情:“如今蜂巢正受朝廷压制,能够人帮蜂巢分担压力,蜂后殿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可知道为什么蜂后殿下会是蜂后殿下吗?”秦看着窗外的炮火,静静说道:“蜂后殿下那般年幼,蜂巢建立的时候,我们如今这位蜂后殿下还没有出生。”

  “而她一出生就能够执掌蜂巢这样的组织,几乎天下刺客都要在她手下听候指挥,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属下不知。”殷夜说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想知道。”秦回头看向殷夜:“方别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怕死的人了,但是你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想死的人,既然你这么不想死,你为什么还要跟在我身边?”

  “因为大人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殷夜静静说道。

  她的眼神清澈。

  “至少何萍要比我强,你为什么不跟着她?”秦问道。

  “三年前的何萍是比大人强,但是三年后的今天,何萍始终没有再更进一步,方别给她的内功心法,只能保证她不再退步,不,甚至说不再退步都说不上,只是让何萍能够有不伤本源出手的机会。”

  “秦大人你费尽心思想让何萍出手一次,不就是想看看今日的何萍和当初比究竟差了多少?”

  殷夜这番开口,就选择说了很多话:“今日的何萍当然很强大,她弥补了内功的短板,很多人都以为她比当初还要强,但是秦大人当初败在她的手下,是因为她的内功吗?”

  “是因为她的剑与杀意。”

  “三年过去了,她的剑钝了,杀意也散了,而大人却要比三年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此消彼长,如果今日大人再与何萍生死一战,胜负谁能预料?”

  “当年败在何萍剑下之后,大人蛰伏三年,如今到了一鸣惊人的时候,连我都不知道,大人真正崭露锋芒的那一天,究竟有多么强大。”

  秦看着殷夜,笑了笑:“你知道的又太多了。”

  “关于大人的强大,知道再多也不为过。”殷夜看着秦:“您不是说我的忠诚值得怀疑吗?”

  “那么您也知道,我这样的人,只选择跟随最强者。”

  “您是我所见过最强大的男人,所以我就选择跟随您。”

  秦良久不说话,他看着窗外,缓缓说道:“我记得很多年前,你曾经想跟何萍走?”

  “是的。”殷夜点头:“因为我相信何萍能够教给我天下第一的武功,这是大人没有办法给我的。”

  秦没有否认。

  虽然说殷夜在他的手下,同样学习了足够精深强大的武功,但是他所能够教给殷夜的,终究与何萍能够教给她的不一样。

  “但是那个时候何萍大人拒绝了我,因为当时她身边已经有了方别,和方别比起来,我没有什么优势。”殷夜平平淡淡讲述了这段往事,并不认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而秦则点了点头:“如果哪一天我不再是那个最强的男人呢?”

  “那么我就会离开您。”殷夜毫不犹豫地说道。

  秦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女人的忠诚还真是一个笑话啊。”

  “您这句话错了。”殷夜摇头说道:“我首先是一个下属。”

  “其次才是一个女人。”

  秦摇了摇头,笑道:“那么我真的希望,如果哪一天我真的不再强大,你能够早早地离开。”

  “不过眼下,我还是很需要你的。”

  “你去见一下方别吧。”

  “告诉他一些最新的情报。”

  “不出意外的话。”

  “他应该就是杀汪直的那个人。”

  “他是一把足够好的剑。”

  “在这把剑还没有坏掉之前,我们应该尽可能好地利用这把剑。”

  殷夜回头看着秦:“您就不怕这把剑划伤自己吗?”

  “不敢用快剑的人,称不上足够强大。”秦看着殷夜,静静说道。

  殷夜点头,重新退入了黑暗之中。

  ……

  ……

  两江总督府。

  府墙外已经是杀声震天。

  那些海寇竟然能够真的攻破应天府城,甚至说在一夜之间就能够逼近应天府的核心两江总督府,这是胡北宗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他也曾经登上城墙督战,但是却亲眼看到了城墙被炸毁的那一瞬间。

  他也曾下令让敢死队冲锋将缺口涌来的敌人尽数杀退,但是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海寇不仅悍不惧死,装备精良,就连武艺和素养都要比自己手下的府军强出来很多。

  毕竟应天府的府军原本就不是为了战争而准备的,谁能想象到这么快就迎来一场真正的战争。

  所有来不及准备的战争,都会给予你印象深刻的教训。

  被逼无奈之下,胡北宗只能退回两江总督府,在自己的亲兵拱卫下固守,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但是眼下,似乎连奇迹都指望不上了。

  “他们快打进来了吧。”胡北宗有些颤抖的问身边的亲卫。

  亲卫双足有些战栗,但是还是勉强回答道:“总督大人,对方不过是一些海寇罢了,不足为据,等到朝廷援兵一到,一定让他们灰飞烟灭,求生不得!”

  “援兵?”胡北宗苦笑了一下:“哪里有什么援兵啊。”

  “应天府就是南方最重要的驻扎地,如今应天府没了,想要援兵,朝廷就要从北方慢慢运,人吃马嚼的,没有三个月的功夫,根本指望不上什么援兵。”

  这样说着,胡北宗看了看亲兵手中的腰刀:“对了,你这刀快不快啊。”

  亲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上好的精钢刀,上阵杀敌砍人都不见血的。”

  “那就好。”胡北宗这样说着,一把就抽出来这把腰刀,然后毫不犹豫地向脖子上抹去。

  毕竟与其说被贼所擒受辱,还不如索性自行了断。

  而亲兵一时间被这一幕惊呆了,竟然想不起来阻止。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剑气凌厉划出,正打在胡北宗手中腰刀上,只见腰刀瞬间断成两截。

  鸾云飞翩然落下:“胡大人,汪老板有请,您现在恐怕还死不了。”

  第一百六十章 江上

  胡北宗抬头望向来人,正看到鸾云飞缓步向自己走来,心知大势已去,不由长叹一声。

  “大侠武功高强,自当尽忠报国,如何会和贼寇同流合污,自污其身?”

  鸾云飞听着胡北宗这番言语,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我不是什么大侠,也没有什么心思当什么大侠,我出生在南海,又不归你们大周皇帝管,我只看谁给我出的价钱高,我就给谁做事罢了。”

  “汪老板人品怎么样姑且不论,但是和他做买卖他真的很实诚。”

  这样说着,鸾云飞看了胡北宗身边的亲卫一眼,手刚要抬起,就听到胡北宗喝道:“不要杀他。”

  “给我一个不杀的理由。”鸾云飞看着胡北宗。

  “反正我现在已经束手就擒,我是朝廷的大官,饮食起居都要人照顾,他是我的老人,有他照顾,我或许可以活的长久一点。”胡北宗看着鸾云飞缓缓说道。

  鸾云飞不由多看了胡北宗一眼,然后笑了笑:“好的,那么就饶了他来照顾你。”

  这样说着,鸾云飞手上长剑划出,在那名亲卫身边连点三下,只看到亲卫身上所穿的铁甲瞬间簌簌落下,每一片甲叶都被切开,如同落叶坠地。

  亲卫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乎其神的剑法,想要跪地谢饶命之恩,但是膝盖打战,如何也跪不下去。

  鸾云飞看他动作,不由笑了笑:“你谢我没用,你该谢你们胡总督。”

  “不过,胡总督,现在姑且随我走一趟吧。”

  “汪老板正在等你呢。”

  ……

  ……

  汪直已经在房间中等待了。

  胡北宗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绑缚,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个高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儒士。

  而这里,就是他的两江总督府。

  “草民见过胡北宗胡总督。”汪直看到胡北宗走进,起身,行礼,然后请胡北宗上座。

  胡北宗冷哼一声,大大咧咧地从汪直身边走过,然后坐在汪直之前坐的椅子上面,回头看着汪直:“汪直,我先说好,你想杀我就是一刀的事情,但是想让我替你做事,你还是提前死了这颗心吧。”

  “草民怎么敢呢?”汪直看着胡北宗,轻笑着说道。

  即使身陷囹圄,胡北宗依然保持了相当的威严和气度,就好像今天被请到这里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汪直一样。

  而事实上,汪直等待胡北宗的房间,正是胡北宗自己的书房。

  当初薛铃揉碎的那柄剑,如今的剑架上已经换了一柄新的。

  只是汪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才过了几天,一切都变得如此物是人非。

  “只是胡大人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胡大人,您身后还有那么多仰仗您生存的人,您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他们想想吧。”

  胡北宗看着汪直:“就是因为我要替他们着想,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今天我死在这里。”

  是的,如果胡北宗能够守节不降,那么即使他死后,他的家人部下门人学生都会被好好对待。

  而如果今天胡北宗降了汪直,那么作为叛臣,几乎所有人都会受到胡北宗的牵连。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也是如今胡北宗的最好写照。

  汪直笑了笑:“今天你落入如今这个地步,并不是因为你胡北宗做错了什么,而是我汪直做对了什么。”

  “我且问你,如果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把握不坐在今天这个座位上吗?”

  胡北宗闻言沉默下来。

  因为没有。

  毕竟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汪直真的能够打下来应天府城,并且还是在一夜之间就攻破城墙,这等迅雷不及掩耳姿势,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之前那些倭寇,就是你用来投石问路的棋子?”胡北宗开口问道。

  “只是开胃菜罢了,看看他们能给你们造成多少麻烦。”汪直坦然说道:“顺便吸引一下你们的注意力,简单来说就是给你们找一点事情来做,省的打乱了我的算盘。”

  “还有,你就真的不相信,我会成为下一个皇帝吗?”汪直看着胡北宗:“如果有朝一日我登基为帝,那么我的国号会是宋。”

  胡北宗并没有接汪直的这个话题。

  他闭目养神。

  他想来看看汪直,只是想看看汪直会说一些什么话。

  如果就是这番没有营养的招降话语,他还是真的不稀罕搭理。

  毕竟最糟糕也不过是引颈就戮,胡北宗倒也真没惧过这一死。

  如果晚年被迫自污,那才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污点。

  汪直看着胡北宗的神态,笑了笑。

  “既然胡总督不想聊,那么肯定还是没有想好。”

  “应天府沦陷的消息,最快三天就能够传到京师,不过京师什么时候能够做出来反应,我想至少是三个月之后了。”

  “如果朝廷派过来的第一批援兵,我能够将其打个大败,斩首万人,不知道那个时候,胡总督能不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胡北宗继续闭目养神。

  因为这个时候没有和汪直讲道理的余地。

  汪直点了点头:“你可以走了,你可以继续住你之前住的地方。”

  “有牢房吗?”胡北宗问道。

  汪直笑了笑:“有。”

  “但是我不会给你住的。”

  这样说着,汪直转身离开了胡北宗的书房。

  胡北宗看着汪直的背影,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意。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就是如今的局势了。

  即使以胡北宗之能,也不得不承认,汪直说的都是真的,这东南之乱,即使朝廷最快,恐怕也要三五年的时间来平定,如果慢的话,恐怕东南割据也不是不可能。

  “唉。”胡北宗长叹一声,靠在了椅背上。

  ……

  ……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方别看着何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给了面前的绿衣女子。

  何萍不动声色地听完之后,第一句话开口:“那个周梅雪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让她睡下了。”一旁的宁夏平静开口。

  何萍点了点头:“你怎么看?”

  她问的是方别。

  “并非久留之地。”方别说道。“这里面的水,要比我想象中的还深。”

  “虽然在出发之前,我想过汪直会有大动作,但是我也没有想到,汪直会真的直接攻下应天府城,和朝廷正面对抗。”

  哪怕说从实力上来讲,汪直确实有这样做的资本。

  何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其实对于汪直本身,何萍并不是太在意。

  她是真正的江湖人,所在意的也只有江湖本身。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真的?”何萍继续问道。

  “我不清楚,不过鸾云飞也好,汪直也罢,武功都不容小觑。”方别说道。

  “蜂巢究竟是什么动向?之前的协议还会继续执行吗?”何萍继续问道。

  其实在方别刚来到江南的时候,蜂巢就给方别下达了关于刺杀广济奇邱大鱼的任务,随后胡北宗也遭到了金蜂刺客的刺杀,幸得商九歌相助才活了下来。

  但是汪直也就是趁这个机会,完成了自己的布局,并且最终通过这次独尊会彻底给爆发出来。

  从目前来看,汪直可以说是大胜,但是大胜之后,他与蜂巢的合作关系会不会改变,蜂巢的态度本身也非常重要。

  毕竟原本这只是一场牵制性质各取所需的合作,到了现在却成了汪直的成功扭转局势的大胜。

  “我不清楚。”方别摇头说道:“蜂巢的态度,要看蜂后殿下和秦。”

  “从目前来看,汪直肯定值得大笔投资,可是我感觉……”

  方别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门外静静的敲门声。

  少年挑起眉毛,就听到门外的声音继续响起来:“不要你感觉。”

  这样说着,有人推门而入,正是一身黑衣的殷夜。

  她环视四周,看着何萍:“见过何萍大人。”

  何萍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你来这里又要做什么?”

  “我本来就在这里啊。”殷夜笑着说道:“只是说你们连夜把船开出了应天府城,让我找起来都有些难找。”

  “汪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在一旁的方别看着殷夜问道。

  殷夜回头看向方别,笑了笑:“我如果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当然信。”方别淡淡说道:“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不过,你这次来又要做什么?”

  “谈一笔买卖。”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什么买卖?”方别问道。

  殷夜看着方别,言简意赅地说出来三个字:“杀汪直。”

  “不杀。”方别摇头。

  “如果是蜂巢的任务呢?”殷夜说道。

  “蜂巢不会下这样的任务,况且如今汪直身边高手如云,连他自己都是一员真正的大高手,我又何必去以身犯险?”方别果断说道。

  “您怎么看?”殷夜回头看向何萍。

  何萍淡淡道:“我听方别的。”

  殷夜笑了笑:“那如果是蜂后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呢?”

  方别有些意外:“蜂后殿下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如果是秦的话,我还不意外,汪直的存在对于蜂巢来说,暂时是百无一害的,我们这个时候杀他,不仅会损失惨重,撕毁之前的协议,更会让蜂巢处于腹背受敌的窘迫情况。”

  殷夜看着方别:“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我敢保证,蜂后的黑玉信鸽,最晚明天中午之前,就会来到这里,将杀死汪直的任务放在你面前。”

  方别皱起眉头。

  连何萍都微微颦眉。

  殷夜敢这样保证,本身就意味着非常多的事情。

  “你对蜂后殿下似乎非常了解?”何萍看着殷夜说道,语气中带着隐约的杀气。

  殷夜笑了笑,丝毫不为所惧:“我知道,在蜂巢内部,蜂后殿下意味着某种禁忌,我也从来不打算打破这种禁忌。”

  “但是,我做这种预测,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我只说,如果明天蜂后杀汪直的信鸽真的来到这艘船上,你会去杀吗?”殷夜看着方别。

  方别摇了摇头:“我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或者说你不想做的事情?”殷夜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现在你的手里还有杀广济奇和邱大鱼的任务吧,邱大鱼姑且不论,他人离得比较远,但是广济奇如今就在这座船上。”

  “他是备用粮食。”方别淡淡说道,带着一点理直气壮的味道。

  殷夜笑了笑:“好吧,备用粮食也行。”

  “总之,我带来我的意见,那就是汪直最好还是死了比较好。”

  “如果明天蜂后的黑玉信鸽来到这艘船上,你也明确有杀汪直的想法,那么你就可以来找我,我会提供给你必要的协助。”

  “如果你想要离开此地的话。”殷夜说到这里看着方别:“我知道这更符合你一贯的作风。”

  “但是凡事都有万一。”

  “不用万一了。”方别看着殷夜:“我在这里等商九歌回来上船,我们今夜就去杭州。”

  殷夜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就回去睡了?”

  “去吧。”方别挥挥手就像赶苍蝇一样。

  于是殷夜走了,轻飘飘地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你现在有什么看法?”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我感觉我们留在洛城比较好。”方别老老实实说道。

  “你也说过,小鸡出了壳,就只能一直长大,再也钻不回壳里面了。”何萍淡淡说道:“殷夜她过来,说的都是秦想对我们说的话。”

  “秦现在在哪里?”

  “他是不是就在应天府中?”

  “这个大概只有秦亲自露面才知道了。”方别叹了口气:“如今这场局,汪直最少已经出了一大半的底牌,但是因此,他也最接近大胜,将赌桌上的筹码几乎都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不过笑得最开心的,未必能够笑到最后。”

  “虽然我承认汪直的腰杆确实很硬,但是最硬的腰杆,也经不住刀来砍。”

  “所以我们要等明天?”何萍问道。

  方别没有回答何萍的话,而是看着何萍:“萍姐。”

  “如果您再和秦交手一次,赢的会是谁?”

  何萍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信鸽

  如果再和秦交手一次。

  方别说的当然不是上次在西湖小筑的那次交手,那次交手是在蜂后面前,虽然说两个人都展示了强一品级别的实力,但是何萍未出剑,秦所展示出来的也不过是他三年前的实力。

  这三年间,何萍是在逐渐变弱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秦则同样,几乎再也没有真正出手过,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

  毕竟,仅仅是秦三年前的实力,他就足够在蜂巢保持足够的统治力。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事情,那就是西湖小筑的那次决斗,不分生死。

  对于何萍而言,不分生死的战斗都不是真正的战斗。

  而何萍这次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因为她也同样没有看出来秦实力的极限。

  方别叹了口气:“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和他交手。”

  方别上一次接近和秦交手,就是在湖边使用柳条含锋未出的一剑。

  当然,那一次秦是自己主动收手沉入水中,方别也因此得以逃脱。

  如果那一次秦继续冲上来,那么秦第一波收到的就是方别衣袖中的手铳射击,随后便是接近必杀的一剑,能不能够挡下,就看秦自己的真实境界,而不是真的就是那柳条的一挥。

  可是,在面对这种情况,秦竟然怂了。

  哪怕说在他的角度,方别几乎没有可能对他造成伤害,但是他最后还是怂了。

  这样的男人,让方别总感觉非常的可怕。

  秦选择下场和何萍公开交手,一方面是想要试探一下现在何萍的境界,另一方面也是给蜂后等高层吃一颗定心丸,那就是他依然是会被何萍有力克制的存在,只要有应对他的法宝,那么就可以大胆地用他。

  再联系到秦最近的动作,这让方别真的感觉很是不安。

  “如果蜂巢真的下了杀汪直的命令,您说我该怎么做?”方别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何萍摇了摇头:“我不会帮你决定你自己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我的意见对你太过重要,所以这个时候我不会开口。”

  因为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如果何萍认为方别该杀的话,那么方别就真的会去杀。

  就这么简单。

  但是杀汪直是一个事关重大的事情,不仅是汪直本人武功已经肉眼可见的高强,更重要的是汪直已经掀起了一个大势。

  今日之后,汪直已经公开谋反,并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攻下应天府,生擒胡北宗这个两江总督,应天府的数万兵力一时间灰飞烟灭,群龙无首,任其宰割。

  就算朝廷能够反应过来,腾出手,想要解决汪直之乱,最起码也要三五年的时间。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如果真的平汪直平个三五年,汪直所占据的又是最富庶的江浙地区,可能朝廷自己就要被汪直给拖垮了。

  而从反方向来看,汪直坐拥整座海上的贸易网络,有天然的基本盘和退路,就算真的造反失败,只要汪直能够逃回海上,还有东瀛做自己的狡兔三窟,毕竟汪直作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是一天两天,说不定还能来一个东山再起。

  此消彼长之间,可以看到汪直这一次蓄谋已久的突然发动非常地深谋远虑。

  甚至在一切翻牌之前,汪直还摆出一副打算和朝廷谈交易,用自己的财富去换取朝廷的海上通商许可这样的烟雾弹,在这次的独尊会上,汪直讲了沈万三的例子,沈万三就是富可敌国,但是没有自保之力,所以在皇权之下,最终只能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汪直不想做沈万三,他只想做汪直。

  而到了汪直的这个地步,他想更进一步,只有举旗造反,而不是退一步做一个富家翁安度余生。

  古往今来,想退一步做富家翁的人,下场全是死无葬身之地。

  方别叹了口气:“如果是萍姐你呢?”

  何萍看着方别。

  “如果是我的话,任务下来了,我就会去杀。”

  方别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的意外。

  当初蜂巢让何萍去杀周海天,何萍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去杀了,杀了之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么,为什么蜂巢会下这个任务?”方别继续问道。

  “刺客不问为什么。”何萍摇头说道。

  方别叹了口气,看着翠衣的何萍:“关于蜂后的身份,我曾经有过几个猜测……”

  何萍伸手,轻轻点住方别的嘴唇。

  何萍的手指微凉坚硬。

  “不要说。”何萍看着方别的眼睛。

  “我们只需要做就是了。”

  方别回望着何萍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

  “我们先等他们回来。”

  “然后再等明天,看蜂后的黑玉信鸽会不会到。”

  ……

  ……

  汴梁。

  白鸽在夜幕中落下,落在了一个少女的足边。

  少女从手边的竹篮处洒出稻谷,也摘下了白鸽脚上的铜管。

  打开,阅闭。

  少女轻轻吐出汪直二字。

  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起身,来到了桌边,拿起狼毫硬笔,展开一张桑纸,蘸朱砂颜料,以簪花小楷写了两行血红小字,挥手拂干墨迹,然后起身将桑纸卷好,塞入一个空铜管之中,起身摇铃。

  铃声响起。

  振翅声从屋檐上响起,随后落下,是一只全身如黑玉一般的信鸽,鸽子只有双目血红,笔直望向少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少女则弯腰将铜管绑在了信鸽的脚上。

  “去找何萍。”少女静静说道。

  信鸽振翅飞起。

  少女倚着门柱看了门外夜色良久,才叹了口气。

  回身。

  “备船。”

  “敢问您想要去哪里?”无人处传来静静的声音。

  “备最快的船。”少女说道。

  “去江南,去应天府。”

  “让秦在汴梁主持一切事务。”

  “而我。”少女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其轻盈吐出。

  “要亲眼看到汪直的头。”

  “遵命。”无人处的声音淡淡。

  对于少女的命令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们会帮您做到您一切想做的事情。”

  “只要您愿意呆在这个牢笼之中。”

  “蜂后殿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谢恩

  燕京城。

  皇宫。

  深夜。

  宫殿之内,烟雾依然缭绕。

  天禄帝沉迷修道,经常昼伏夜出,所以说而今即使是深夜,他依然没有入睡。

  而此时,大殿之外,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我要见万岁!”紫衣小太监急促说道:“锦衣卫从东南传来的消息,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万岁正在静修,这次修炼要持续整整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如今才过了一半,任何人都不能打搅了万岁的清净。”沉重的宫门并没有打开,里面传来一个沙哑老太监的声音。

  “奴婢知道万岁正在静修,触犯龙颜乃是掉脑袋的大罪,但是如果今天这个消息不尽快送到万岁的手边,那么这里所有服侍的人可能都要死!”紫衣太监急促说道:“如今原本应该是袁公公来通报此事的,但是袁公公正在洛城,通禀之事也就交到了我的头上。”

  “什么事情,你且来说说?”老太监低声问道。

  “不要坏了规矩,这消息只能够让万岁第一个知道。”紫衣太监隔着门说道。

  “好的,那我去通禀陛下一声,但是我不担保陛下一定会见你。”老年太监这样说着,随后传来了离去的脚步声。

  紫衣太监拱手站在宫门外等候,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宫门向后拉开了一道缝隙。

  老年太监的声音传了进来:“进来吧,圣人答应见你,不过要看你的消息够不够你进去。”

  紫衣太监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走入其中,靴子在金砖之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好像猫一样寂静无声,在重重帷幔之下,紫衣太监站住,看向帷幔之后的身影,跪下。

  “奴婢谢恩,见过万寿帝君。”

  “名字倒是好名字。”天禄帝的声音从帷幔之后响起,带着些许的苍老,但是却又显得空灵:“谁让你来的?”

  “禀告万寿帝君,是周公公。”谢恩说道。

  “周苦啊。”天禄帝笑了笑:“他倒是有心栽培你。”

  “说吧,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情要说?”

  “我先说好了,如果是北边的事,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北边便是瓦剌大漠。

  “禀告万寿帝君,是东边的事。”谢恩说道。

  “也就是说应天府出事了?”天禄帝看着谢恩说道。

  谢恩瞬间把头磕在地上:“万岁圣明,正是应天府出事了。”

  “汪直谋反,连夜攻打应天府,如今情况不明,应天府告急。”

  天禄帝抬起头,看着对方:“掌嘴。”

  谢恩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自己扇自己嘴巴:“万岁,这大晚上的,奴婢不想给主子找不痛快。”

  他一边扇一边说,只要天禄帝不喊停,他的手也就没有停下。

  直到双颊肿胀,嘴角流血,天禄帝才开口道:“停下吧。”

  “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遍。”

  谢恩再次叩首。

  “应天府已经被攻破了,这是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连夜从应天府送过来的,胡总督据说已经附逆投降了。”谢恩说道。

  这原本是禀告的艺术,先说敌人在攻应天府,给陛下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然后明天再说后续的消息。

  但是谢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送来的消息,竟然还不是第一手的消息,眼前的天禄帝竟然已经有所觉察。

  “胡北宗不会投降的,他是个聪明人,汪直开不出让他投降的价码。”天禄帝笑着说道:“还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谢恩说道。

  “三天就能得到应天府的消息,看来锦衣卫也不完全是饭桶啊,或许明天内阁就会乱成一锅粥了。”天禄帝依旧含笑,似乎汪直谋反,应天府告破,胡北宗被生擒这样的消息,根本就不值得他关心。

  “你也算有心了,不过,当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忠心,最重要的就是不藏私,不谋身。”天禄帝看着谢恩:“既然周苦愿意把你叫过来给我传这个消息,说明他还是想栽培你的。”

  “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谢恩低头连声说道。

  “你先别谢,你先听听我说的是什么。”天禄帝看着谢恩笑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就算陛下这个时候让奴婢去死,奴婢也是毫不犹豫地谢恩照办。”谢恩毫不犹豫地说道。

  天禄帝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如果我真让你去死,你就去死了,我岂不是还再找个人来帮我办事?”

  “如今锦衣卫那边办事不力,袁崇也在洛城还没回来,我手边暂时也没个得力的人,我给你个差使,你去应天府走一趟。”

  “回来的时候,把汪直的头给我带回来。”

  谢恩惊呆了。

  这是比他去死还要难的事情。

  “遵命,谢主隆恩。”谢恩只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叩首。

  “奴婢带多少人马?”谢恩问道。

  虽然很多时候不该问这个问题。

  但是谢恩他也不想去东南送死啊。

  “你一个人。”天禄帝说道。

  “你走水路,去去就回,如果那个时候你能够接到胡北宗,胡北宗也还活着,就带着胡北宗一起回来见我。”

  “听到了没有?”

  谢恩听到了,但是他总感觉天禄帝在说梦话。

  毕竟天禄帝天天修仙,说不定就把自己给修傻了不是吗?

  但是皇上的命令就是天,谢恩只能叩首谢恩:“听到了,奴婢这就连夜出发,尽快给万岁办完差使,继续回来服侍您。”

  这样说完之后,谢恩还跪在原地。

  等待天禄帝的进一步指示。

  而天禄帝则看着他,两个人一时间就这样呆住了。

  天禄帝最后不由笑出声来:“你都谢完恩了,还不快走?”

  谢恩这才反应过来,再一叩首起身,然后转身向着门外小步快走,一步都不停留。

  而天禄帝则看着谢恩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若有如无的笑意。

  “汪直啊,汪直。”

  “真的是天大的胆子。”

  “朕的位置,并不是谁都能坐的。”

  这样说着,天禄帝拿起身边金鎚,重重击磬。

  其声悠扬。

  “关门!”

  宫门缓缓关闭。

  烟雾继续缭绕。

  第一百六十三章 蜂后

  应天府外,长江之上。

  清晨。

  方别等候在船上,看着滔滔江水在鱼肚白的天际滚滚东流。

  他在等那只墨玉的信鸽。

  虽然不知道那只鸽子会不会来,但是在这里等反正也就对了。

  “说不定不会来呢。”有人在他身后说道。

  方别回头,看向身后的殷夜:“如果没有来的话,你就输了。”

  “我输了对你不是好事吗?”殷夜淡淡说道:“你可以压下不杀广济奇。”

  “但是如果杀汪直的任务下来,你就没有办法压下去了。”殷夜回头看着江水:“因为杀汪直,代表的是蜂巢的绝对意志。”

  蜂巢的绝对意志。

  方别叹了口气,轻轻说道:“谁让我跟了萍姐呢?”

  “所以只能够一条道走到黑了。”

  “但是蜂巢未必是蜂后的蜂巢。”殷夜继续说道。

  方别看着殷夜:“如果这话被萍姐听到,你可能已经死了。”

  “蜂后殿下权威无上,但是她的权威并不是建立在她的武功或者威望上,或者说她本身就没有这种东西,她之所以能够号令蜂巢,除了像是何萍大人这样忠心耿耿下属的绝度效忠,更重要的是她是蜂后。”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不要说一些我知道的事情。”方别看着江水。

  “秦到底想做什么?”方别问道:“还有,秦是不是已经离开汴梁了?”

  “蜂后殿下可能很快就会过来,所以秦大人毕竟要留在汴梁镇守。”殷夜不紧不慢地轻轻说道。

  方别不置可否:“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汪直死?”

  “因为汪直越界了。”殷夜说道。

  “如果汪直只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那么他就有资格活下去。”

  “但是如果他只是将蜂巢当做自己的工具,甚至存了过河拆桥的心,那么他就该死。”

  “是啊,他越界了。”方别点了点头。

  汪直敢悍然发动对应天府的攻城战,这毫无疑问突破了最初与蜂巢的协议,况且在今天汪直所暴露出来的实力与野心,让他不再成为一个合适的合作对象。

  可这并不意味着汪直一定要死。

  除非是有人很想让他去死。

  “可汪直真的很难杀。”方别继续说道。

  汪直何止是很难杀,就汪直昨天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他毫无疑问有江湖榜前二十的水准,这还是其实力的冰山一角,真正的汪直有多强,估计没有人知道。

  “是的,否则也不会请何萍动手。”殷夜看着方别说道:“虽然说很多人都知道是你杀了宁欢,但是在蜂巢眼中,真正的绝杀武器依旧是何萍。”

  “哪怕说萍姐已经退休了。”方别说道。

  “对于刺客而言,根本没有退休一说,除非何萍彻底叛逃蜂巢,否则何萍留在蜂巢一日,她就要为蜂巢效命一日。”殷夜淡淡说道。

  “当然,新的任务还是会发给你们这些蜂巢刺客,但是如果你们没有办法完成任务,就只有让何萍来完成。”

  “相信我。”

  “汪直再难杀,也不会比周海天更难杀。”

  方别沉默以对。

  是的,殷夜没有说错。

  只要蜂巢下了命令,这种级别的任务,只要下达就要有人去完成。

  方别不去,那么何萍就要去。

  可以说方别去了就是替何萍去的。

  但是方别不去的话,那么就是何萍替方别去。

  看起来一样,其实并不太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方别回头看向那个黑点。

  叹了口气。

  殷夜也望向那个黑点。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黑点逐渐变大,最终化作一只黑色的信鸽,在空中盘旋片刻,随即向着大船落下。

  方别想要上前取下信鸽脚上的铜管,却看到信鸽有些敏感地后跳两步,然后望向方别,有些危险地鸣叫了两声。

  “鸽子!”黑色信鸽的叫声反而惊动了商九歌,商九歌从楼梯处走上来,一眼就看到了黑色信鸽,三步并两步就要冲上来,然后被方别拦住:“这个你不能吃。”

  这样说着,方别看着船舱位置,轻轻叫了一声萍姐。

  何萍随即缓缓从舱门出走出,吹了一声口哨,就看到鸽子腾空而起,向着何萍飞了过来,随后落在何萍伸出的手臂上,清脆地鸣叫了两声。

  而商九歌则看着方别:“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只是看这鸽子好漂亮而已。”

  “别说了,再说口水就留下来了。”方别看着商九歌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然后叹了口气:“是不是来了?”

  何萍点了点头,伸手取下铜管。

  铜管中是一卷桑纸。

  即使说没有伸展开来,但是透过桑纸的背面,依然能够看到透过纸面的红色。

  何萍振臂,让黑玉信鸽从手臂上跳了下来,然后从随身的口袋中撒出一把黑米洒在地上,在黑玉信鸽欢快地啄食米粒的时候,何萍自己也展开那张桑纸看了一下。

  桑纸很薄,也很短。

  但是何萍却看了挺长的时候。

  看完之后,何萍重新将桑纸卷了起来,看向方别。

  方别向着何萍伸出了手。

  而何萍摇了摇头指尖用力,那卷桑纸瞬间在手中化作飞灰。

  殷夜在一旁挑了挑眉,但是并没有说话。

  “蜂后殿下将会在三天内抵达应天府城。”何萍看着方别等人淡淡说道。

  “所以说,汪直什么时候杀?”方别看着何萍问道。

  那张桑纸上面的内容,只有何萍与蜂后殿下两个人知道。

  如今桑纸被毁,也就意味着,即使上面真的写了杀死汪直的任务,也和方别没有任何关系。

  “暂时不杀。”何萍平静说道。

  “我们先准备迎接蜂后殿下的到来。”

  方别听出来了一点什么。

  “所以蜂后殿下来了之后会住在哪里?”方别问道。

  何萍看着所有人,静静指了指脚下。

  “就是这里。”

  ……

  ……

  而在汴梁,一叶快舟已经在风中扬帆起航。

  黄衣的女子站在船头,看着远方正在升起的太阳,轻轻抿了抿嘴唇。

  然后转身回到了船舱之中。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应天府?”女子问道。

  “两天。”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兵灾(上)

  鸽子飞走了。

  所有人也回到了船舱之中。

  此时已经在应天府城外,顺流而下,便可以进入杭州。

  如果沿长江口外出,则可以扬帆过海。

  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莫过于是。

  但是对于此时的霄魂客栈成员来说,却面临着一个相当巨大的难题。

  这个难题的核心就在于接下来要去哪里。

  “如今应天府已经被汪直所占领,他正在逐步控制应天府的局势,由于胡北宗被生擒,应天府群龙无首,昨夜的攻城也彻底打破了应天府的组织架构,所以说,暂时应天府组织不起来任何有威胁的反抗,可以说整个应天府现在就是一个瘫痪的巨人,任由汪直予取予夺。”方别看向所有人说道:“至于我们的立场,下面也由我简单介绍一下。”

  这样说着,方别看了看不远处的广济奇。

  其实昨夜之后,广济奇一时间变得非常颓废。

  因为事情变化得实在太快了。

  原本广济奇所想的还是如何联系到胡北宗,好对汪直施以雷霆之势,斩草除根。

  但是一夜过去了,最终的结果却是应天府告破,胡北宗被擒,整个东南局势陷入糜烂,如今即使是广济奇,也没有任何能够解决目前局势的办法。

  “首先让广将军说两句吧。”方别看向广济奇,伸手向他抬了抬。

  广济奇有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说两句吧。”

  这样说着,广济奇站了起来。

  他看向所有人:“正如同大家所知道的,我原本是大周的一员将领,能够以这样的身份和大家坐在一起,原本就是有一些曲折的经历,但是姑且不说这些经历,只说目前的形式。”

  “据我了解,如今汪直已经初步占领了应天府,并且海上的海贼也正在沿长江向应天府输送大量的候补兵员,现在其手下的兵力差不多有一万五之多,虽然数量不算太多,但是无一例外装备精良,并且。”广济奇顿了顿,看着所有人。

  “昨夜汪直约束部下,并没有进行例行劫掠,这至少说明,他是真的打算在应天府长久通知下去,并且要养精蓄锐应对朝廷的第一波攻击。”

  “如果第一波攻击他能够撑下来,那么东南割据的局势,将在三五年内形成定局。”

  “听起来是羽翼已成的样子。”盛君千叹了口气:“我们就去打了趟倭寇,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原本按照最初的约定,方别他们去独尊会,而盛君千商九歌则去解决那些倭寇,但是他们回来之后,发现几乎整个天都变了,这就让人真的很难接受了。

  “这并不是羽翼已成,而是蓄谋已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广济奇看着所有人说道:“如今单纯依靠朝廷的力量,已经很难真正制裁汪直,就算能够制裁,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所以说有什么办法呢?”薛铃说道。

  少女的声音在船舱之中清脆响起,泠泠有声。

  广济奇有些意外地看着薛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兵灾(下)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薛铃一直都保持了相当程度的沉默,虽然说就在不久之前,胡北宗刚刚和薛铃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揭牌,但是转眼之间,局势就发展到这个状况,薛铃当然不会开心,但是更重要的是,薛铃也清楚自己一意孤行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如果想要单枪匹马去应天府那边救出胡北宗,最先要面对的就是汪直的力量,别的不说,一个鸾云飞薛铃就万万不是对手,而那边却完全不仅仅是一个鸾云飞。

  关于这次汪直事件,最关键的还是要看方别与何萍的态度,这两个人的态度才是一切的核心。

  “朝廷没有办法,但是江湖却有办法。”广济奇继续说道:“那就是杀了汪直。”

  所有人一片平静。

  杀汪直确实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一条选项,但是之所以这条选项这么慎重,就是因为汪直不好杀。

  “与其他匪团不同,汪直一伙完全是依靠汪直巨大的号召力和人格魅力将一个个支离破碎的船队给联合在一起,在这之中,汪直有最强的势力,也有最强的手段,最强的财力,如今我们也看到了,汪直也有最强的武功。”

  “目前来说,汪直阵营找不出来第二个人有取代汪直的能力,一旦汪直死了,那么他们就会群龙无首,单单为争夺接下来的首领地位,就可能引发巨大的内讧。”

  “可以说,汪直一死,朝廷天威他们就再难抵抗。”

  薛铃静静听着,然后叹了口气:“但是汪直不好杀。”

  “是啊,汪直不好杀。”广济奇点头道:“所以才希望你们能够出手。”

  广济奇看着方别:“方兄弟,我并不知道你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但是毫无疑问,你们这群人是我见过武功最强的江湖人士,并且愿意不杀我广某人,至少心中还是有一些仁义之心在。”

  “我知道你们和朝廷不怎么对付,但是朝廷如何,苍生何辜。”

  “如果东南的局势继续下来,朝廷天兵来袭,与汪直匪团在东南各省缠斗,兵戈所到之处,战火之乱,恐怕民不聊生,十室九空,江南乐土将成水深火热之地。”

  “因此造成的损失,恐怕需要东南各省二十年的休养生息才能够缓慢恢复。”

  所有人静静听着广济奇所说,均沉默不语。

  因为广济奇说的毫无疑问都是事实,所谓天灾人祸,再厉害的天灾,都未必有人祸可怕。

  为何如今北方发展被南方远远甩开,还不是因为北方战乱频繁,人民不胜其扰,而南方则相对安定,迟迟没有大的战火纷争,才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

  而如今汪直所做的一切,可能将其彻底破坏。

  这样说着,广济奇看着方别,长揖到地。

  “我不以朝廷的名义,只以个人,希望方兄弟能够以天下苍生为念,为江南避免五年战火,二十年凋敝。”

  “请杀汪直。”

  广济奇的声音如同落在了船舱的地板上,掷地有声。

  方别平静望着面前的广济奇,淡淡道:“我才十七。”

  “还是个孩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情报

  我还只是个孩子。

  方别这样说道。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

  而在如今这个年代,十七岁确实还是个孩子。

  虽然说这个年代所有人的平均年龄都不算大,十五六结婚生子都是常事,从这个角度来讲,十七岁已经很大了,但是从另一方面,古人讲究三十而立,基本上,不到三十岁,就不会有人承认你是个足够成熟的人。

  方别说自己是个孩子,因为他本身还是个孩子。

  而只有薛铃叹息道:“你算什么孩子啊。”

  如果你是孩子的话,那么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婴儿。

  毕竟他们很多都来自五湖四海,最终却因为方别的原因而聚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信任方别的话,他们也不会留在这个地方。

  “但你无法否认我真的很小,至少也没有当什么救世主的觉悟。”方别扭头看着薛铃静静说道。

  然后他回头看向广济奇:“你要知道,这个世界能杀汪直的人不多。”

  广济奇点了点头。

  “而我也不在能杀他的行列之中。”方别继续说道。

  所有人沉默不语。

  你也就是欺负广济奇不知道是你杀了宁欢。

  方别既然能杀宁欢,那么也有杀汪直的实力。

  毕竟杀了宁欢,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方别都有实力去杀上那么一杀。

  只是要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过并没有人在这个场合拆方别的台,即使是薛铃。

  因为方别很怕死这件事情,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当初如果不是宁欢咄咄逼人,把方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方别又何必最终勉强出手,斩杀宁欢于洛阳城外。

  “你是我知道唯一有可能杀汪直的人。”广济奇缓缓说道:“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以大义压人的道理,如果方别你不愿意的话,那么广某也不强求。”

  “只是道不同不相与谋。”

  “请允许我下船。”

  广济奇看着方别的眼睛说道。

  广济奇并不相信方别的这番话,但是同样,他也没有立场去逼迫方别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之前那番家国大义,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很有用,但是对于方别来说,可能并没有用。

  广济奇这样说完,转身向着船舱之外走去。

  没有人挽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方别开口。

  而方别则在广济奇即将迈出穿过门槛的那一步是,不紧不慢地开口:“等等。”

  广济奇回头看向方别:“方别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要去哪里?”方别问道。

  广济奇看着方别:“天下之大,男儿之身,何处不能去?”

  “别人去的你去不得。”方别摇头说道:“如果你要去找汪直,何必呢?”

  “我为什么要去找汪直送死?”广济奇问道。

  “你离开的时候下了某种决心。”方别叹了口气:“我现在给不了你是否杀汪直的答案,但是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

  “这次的局势比你想象中要复杂,有些情况你也不了解。”

  “如果你能够在船上多待两天,或许情况会有一些转机。”

  方别斟酌着字句说道。

  广济奇深深看了方别一眼,然后叹息:“好的。”

  这样说着,他继续向外走去:“我去我的房间休息一下。”

  说完之后,广济奇最终离开了这个房间。

  只留下所有人面对面坐着,薛铃看着方别叹了口气:“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是这么温柔的人。”

  “因为我从来都很温柔啊。”方别看着所有人:“广济奇其实想让我杀汪直很久了,因为这是破局的关键,他也是最有立场希望汪直去死的那个人。”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汪直不好杀,好杀已经有很多人去杀他了,他也活不到现在。”

  “其他方面的情况,我希望可以让殷夜来说两句。”

  “殷夜。”方别叫出了殷夜的名字。

  殷夜叹了口气,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向屋里的所有人:“我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不用了,所以说吧。”方别看着殷夜有点提不起兴致地说道:“你就直接说如果杀了汪直有什么报酬吧。”

  “很抱歉,蜂巢目前还没有就汪直正式发布任务,如果说你这个时候杀了汪直,那么什么报酬都不会收到,当然,现在汪直已经明确谋反,并且占据州县,如果你能够取下他的头颅,并且送上朝廷,那么可评功封千户侯,虽然说这个朝廷的封赏暂时对你没有什么帮助。”殷夜缓缓说道。

  “不过有一点广济奇说的没错,那就是汪直是他们阵营中最重要的角色,还没有人能够取代他的位置。”

  “如果说汪直死了,那么东南之困不能说立解,但是其他方面的进程也会势如破竹。”

  “那么汪直身边又有哪些高手?”方别问道。

  “最高的高手自然就是鸾云飞了。”殷夜看着方别:“南海神剑鸾云飞,原本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十九,但是随着他也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再加上这次正面击败了玄指神尼真如师太,下次江湖榜上的排名会直接提升到第十二名,至于汪直本人,虽然说是汪直亲手擒下了真如师太,但是因为汪直并不是江湖中人,他能不能登榜还是个未知数。”

  方别看着殷夜:“难道说蜂巢排榜单的人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我,你在说什么梦话呢?”殷夜静静否认道:“汪直阵营,真正值得注意的也就是这两个人,但是除了这两人之外,他手下的将士手中有着大量的火器,这些火器将会对任何高手都能造成足够的威胁,毕竟相比于弓箭劲弩,这些火器的速度更快,弹丸更小,委实不容小觑。”

  “当然。”殷夜继续说道:“如果你真能够下定决心,那么蜂巢也会给你提供关于汪直具体的居住地点,以及周围的布防情况,争取给你创造汪直单独居住的时间,制造暗杀机会。”

  “对于这一点我不是很在意。”方别看着殷夜说道:“我在意的只有一点。”

  “那就是汪直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从哪里来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且问你该不该死

  殷夜看着方别。

  面对方别的这个问题,她只是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汪直肚子里的蛔虫。”

  “况且汪直如此神通广大,他自己会武功这件事情,他都能够隐瞒三十年之久,更何况是像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样的神功秘籍。”

  “汪直说他是三年前拿到这本独尊功的。”方别淡淡说道。

  “或许吧,但是在那之后,汪直并没有满世界嚷嚷的道理。”殷夜说道:“也只有他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门武功完全修炼完毕之后,他才会尝试着将这门武功的剩余价值利用到最大。”

  所谓的剩余价值利用到最大,就是在自己修炼完毕之后,能把这门武功作为诱饵,网罗天下武林高手为自己所用。

  毕竟汪直所能给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丰厚了。

  一样是有机会让你成为天下第一的武功,要知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可不是什么具体的招式秘籍,而是一门顶级的内功心法,可以说任何人都能够修炼,并且有机会达成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

  “我不认为汪直三年时间就能够把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修炼到大成,这种顶级武功,修炼起来都不会太快。”方别纠正殷夜的话:“就像宁欢之于大悲赋那样,宁欢练大悲赋可是整整练了二十年。”

  “那是因为宁欢自身并不契合大悲赋,又或者说大悲赋本身就存在缺陷,江湖中不是有人传说,八荒六合天地交征乃是一门武功的两面,或许在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之后,再去修炼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才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殷夜看着方别笑着说道:“而就算这样,宁欢还能够强练大悲赋,并且还能够练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只能说宁欢是天下奇才了。”

  对于殷夜所说的这些话,方别不置可否。

  “蜂后殿下要来江南了。”方别看着殷夜说道:“但是秦现在在汴梁吗?”

  “你说的我有些听不懂。”殷夜淡淡说道:“秦大人当然需要在汴梁主持事务,如果蜂后殿下离开汴梁的话,难不成汴梁蜂巢一时间就要群龙无首?”

  方别点了点头,也没有打算从殷夜这边问到什么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殷夜所告诉你的,只有她想让你知道的,关于这一点,这个女子过于有自己的分寸。

  “那么你可以先退下了。”

  方别对殷夜说道。

  殷夜笑了笑:“真的没价值了就转身扔掉,不愧是渣男啊。”

  这样说着,殷夜并没有纠缠,转身离开。

  “我也不会强迫你去做任何事情的方别。”

  “不过,有些时候,你会真的身不由己的。”

  方别没有理会离开的殷夜,而是将目光投向剩下的人。

  “这次,你们怎么看?”

  方别没有将目光放在何萍身上,因为何萍也没有准备开口。

  在霄魂客栈剩下的人中,方别所注视的人是宁夏。

  因为虽然说单纯论战力,霄魂客栈确实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高手如云。

  但是如果论脑子的话,这就毫无疑问戳到了霄魂客栈的软肋。

  因为霄魂客栈之中,有脑子的真的不多。

  黑无首先排除掉,因为黑天魔功的副作用,一直处于待机状态,虽然说真正清醒过来的黑无也是一个狠人,但是他很难一直清醒下去,并且至少现在,找不到能够治疗黑天魔功的方法。

  商九歌相比于脑子,她更喜欢从心。

  她的从心和别人的从心可不一样。

  别人的从心是怂。

  她的从心则是莽。

  反正这世界上就没有商九歌不敢莽的。

  端午算得上是佛性深厚,幼有慧根,但是年龄实在太小了,目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吉祥物使用的,虽然说端午单纯论武力真的很高,但是使用起来会黑无一样的毛病,需要有人带着打架,并且不能做用脑子的事情。

  在以前,和方别最像,最能给方别协助的人便是霍萤了,但是就像霍萤所说的,在完成交易之后,进入应天府之后霍萤就已经真正离开了,虽然说方别对于霍萤的安危并不担心,毕竟那个少女是真正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人,但是霍萤真的走了之后,少年心中还是多少有点戚戚然。

  当然,方别并不是没有挽留,而是没有能够挽留霍萤留下来的理由。

  剩下的人,盛君千,薛铃,宁夏,盛君千算得上是智勇兼备,一表人才,所以方别也很放心把盛公子一个人撒出去干活,但是盛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盛公子太弱了。

  没办法,打不过是这样的。

  盛君千如今在霄魂客栈真正有把握能赢的人只剩下薛铃了,但是即使是薛铃,由于金刚不坏神功遇强则强的特性,真打起来,也是不那么怕盛君千的。

  而薛铃这些天来,成长幅度让方别还是满意的,至少说现在薛铃离开方别,是足够自己活下去的。

  但是对于薛铃而言,恐怕单纯地活下去,是远远不够的。

  然后就是宁夏了。

  宁夏算得上是霄魂客栈中潜力最大的人了。

  她原本就是宁欢精心培养的弟子,武功心性智谋,都是当今年青一代中顶尖的存在,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宁夏也不会来到这里,加入霄魂客栈,而随着宁欢的死去,宁夏算得上是彻底自由,但是也失去了一定的人生目标。

  此时方别问向宁夏。

  宁夏抿了抿嘴唇:“很多事情,别人说了不算的。”

  比如说杀汪直。

  别人说再多句,不如方别自己的一个心念重要。

  “我只问你汪直该不该死?”方别问道。

  宁夏看着方别。

  两个人对视,一时间沉默。

  最终宁夏叹了口气:“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汪直是该死的。”

  因为汪直如今已经变成了麻烦制造者。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汪直的话,一定会少很多麻烦。

  “是啊,虽然有很多人是靠着汪直活下去的,但是汪直活着会给更多的人带去麻烦,所以汪直是该死的。”方别笑着说道。

  “所以说,答案不就是出来了?”

  少年轻轻说道。

  面对所有人。

  “我会杀了他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手

  离开应天府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

  当方别说出那句我会杀了汪直的话后,似乎一切都已经有了定论,有了答案。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

  比如何萍。

  “其实你可以将汪直留给我。”何萍看着对面的方别,静静说道。

  现在他们两个人在何萍的房间中,房间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以看到船外的景色。

  船外已经是一片黑暗。

  “如果这样算起来的话,那么宁欢就应该留给萍姐。”方别淡淡说道:“宁欢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秦。”

  “秦?”何萍有些好奇地说道。

  “对,秦。”方别点了点头:“我不明白秦想要做什么,他一定图谋甚大,但是他难不成,真的能把蜂后殿下拉下马?”

  方别再次提到了蜂后。

  何萍的神色为之一变。

  “对吧,不可能的,因为蜂巢只可能处于蜂后的领导下,而不可能是任何其他的人,玉蜂不行,蜂王也不行。”方别看着何萍缓缓说道:“秦有什么把握,让他可以凌驾于整个蜂巢之上,取代蜂后?”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何萍说道:“所有的玉蜂都要维持对蜂后殿下的绝对忠诚。”

  “我知道,这是玉蜂的原则,但是不是秦的原则,就没有人知道了。”方别看着何萍。

  “现在最想要杀死汪直的人应该是蜂后殿下吧,因为汪直触动了他不该动的东西。”方别叹了口气:“至于为什么不该动,这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了。”

  “在这个过程中,蜂巢给汪直提供了极大的助力,至于为什么蜂巢会选择和汪直合作,秦在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其实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秦究竟想要什么。”

  “但是现在,随着所有人的底牌逐渐揭开,我大概明白了。”

  “汪直已经图穷匕见,他的牌最直接,也最为强大,他武功高强,富可敌国,麾下兵精粮足,所以想要一呼百应,图谋帝位,在昨日之前没有人相信,但是在昨日之后再没有人怀疑。”方别看着何萍的眼睛:“而汪直搞这么一出,直接让蜂巢陷入了绝对的被动。”

  “负责蜂巢情报工作的也是秦,我们不知道汪直的算盘,是因为应天府根本不是我们的根基所在,来到这里几乎就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以秦的实力,判断不出来汪直要谋反,这我是不信的。”

  “可如果能判断出来却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秦就绝对有问题。”

  “秦放纵汪直谋反有什么好处?”

  “原本在最初蜂后的算计下,可能是想要进一步接近掌控汪直,就好像当初周海天的死那样,最终以一个荒诞的过程换来一个所有人都接受的结局。”

  “可是秦却强行让汪直起势,让一切失去控制,让蜂后殿下必须离开汴梁的王座来应天府直接掌控全局。”

  “蜂后殿下到来之后,所要的不外乎是汪直的人头。”

  “这个人头不是我来取,就是萍姐你来,所以谁来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秦这个时候,萍姐你认为他还会在汴梁吗?”方别看着何萍,缓缓说道。

  何萍沉默:“对于这些阴谋诡计,我一向不太擅长。”

  何萍本质上还是一个刺客。

  最强的那种。

  而秦则不是一个纯粹的刺客,从两个人的行事风格和成为玉蜂之后所做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让何萍来去猜秦的谋划,这未免也太难了一点。

  “但是他至少现在不会在汴梁对吧。”方别微笑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人已经在应天府了。”

  “便如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坐山观虎斗,等待两败俱伤的时刻。”

  “但是这个时候,我们等不到他出现,毕竟除非真的已经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刻之前,他不会出面来收取最终胜利的果实。”

  “可是,至少一点可以明确。”

  “那就是只要判断出对方的目的,就能够占据先机。”

  “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出来的人,便将会失去先机。”

  “所以说,我们才是这盘棋中自由度最高的棋子,因为我们没有目的,可以去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也正因为我们没有目的,所以说谁胜谁负,对我们的区别并不大,这又是我们的劣势。”

  方别看着何萍静静说道,何萍也在安静聆听。

  方别其实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除非方别感受到了危险。

  狡兔三窟,才能够安然无恙。

  但是如果狡兔无窟呢?

  如今应天府,方别并没有退路。

  要么离开,要么就只能够迎难而上。

  “继续说一下。”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汪直的目的暴露了,他就是想要占城为王,公开谋反,图谋帝位,但是他的暴露,一方面让他成了众矢之的,另一方面,他也终于可以不再顾及,可以放开手脚地大闹一场。”

  “朝廷如今的目的则是扑灭汪直的反叛之火,就像广济奇所说的那样,想要单纯在军事上打败汪直,需要至少三五年的时间,并且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胜谁负都有可能,并且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一旦战事生起,非但朝廷将会付出沉重的代价,这江南的百姓也将生灵涂炭。”

  “而蜂巢,或者说,主要是蜂后殿下,她最想要做的就是纠正这一时的疏忽所犯下的错误,而纠正这个错误最关键就在于让汪直去死。”

  “如果说蜂后殿下不亲自来,那么萍姐你就还有推脱的余地。”

  “但是倘若蜂后殿下到了,那么就算蜂后让萍姐你死在她面前,你都不会推脱不是吗?”方别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从来都不喜欢蜂后,但是我至少承认蜂后存在的价值。”

  “正常来说,蜂后抵达江南,萍姐你亲自出手,汪直就算有十条命,那也不够杀的。”

  “管他什么天地交征八荒六合,都不是萍姐你的对手。”

  “但是现在,局势还是有些不一样。”方别看着何萍:“因为这一切有一个幕后黑手至今没有浮现。”

  “我现在,还是认为秦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他凭什么认为他能够取代蜂后殿下掌控蜂巢?”

  “他凭什么认为只要蜂后殿下离开汴梁他就有机会可以控制蜂后殿下,尤其是在有萍姐护卫的前提下。”

  “但是如果他所图不是蜂巢,那么他引动这样的局势,自己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毕竟,蜂巢的存在,是多方默认的定局,贸然改变这个定局,结果多半是引火烧身。”

  何萍看着方别:“即使这样你还是决定要杀汪直?”

  “不杀能怎么样?难道看着汪直成皇帝?就像我最初说的那样,我不出手,萍姐也要出手,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杀汪直的理由可能有千万个,但是对我而言有一个就够了。”

  “那就是他确实该死。”

  “目前来看,汪直是真的很该死了。”

  方别静静说道。

  “即使这样是做了别人想要你做的事情?”何萍说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最不喜欢的事情。”

  “对,我是很讨厌当做别人的棋子。”方别点头说道:“但是很多时候,如果你运气不好没有跳出来棋盘,那么就只能给人做棋子了。”

  “而萍姐你在这里,就没有任何跳出棋盘的可能。”

  何萍没有接这句话,而是看着方别:“所以这就是你想去东瀛的原因?”

  “是的。”方别没有否认。

  “神州越来越不安稳,可能将会有大变,如果我们想要安稳的话,天高皇帝远,去东瀛也是不错的选择。”

  “就算蜂巢真的有意思在东瀛开展业务,那个时候我们也能够占据先机,反客为主。”说到这里,方别看着何萍,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在神州,反客为主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才是我最看不懂秦的原因。”

  何萍只能叹息:“你知道的太多了。”

  “虽然说好奇害死猫,但是知道的越多,就能越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方别看着何萍:“蜂后殿下什么时候到?”

  “两天内。”何萍说道。

  “在具体一点呢?”方别问道。

  “明天酉时。”何萍说道。

  “好快。”方别感慨。

  因为是真的很快。

  “毕竟这次江南的事,真的很急。”何萍淡淡说道。

  “要不等蜂后到了,我再将这番话再说一遍?”方别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冷冷看了方别一眼。

  方别静静闭嘴。

  在蜂后面前,还真的说不了这番话。

  也只有在何萍面前,方别才敢这样畅所欲言。

  “好吧。”方别叹了口气:“那么我只管一件事情。”

  “汪直交给我来杀。”

  “但是同时,萍姐你在蜂后留在江南期间,一定要寸步不离她的身边。”

  “屏蔽掉一切可能的威胁。”

  何萍静静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方别:“对了,东瀛那个小丫头,你到底打算拿她做什么?”

  方别笑了笑,看着何萍:“她是钥匙。”

  ……

  ……

  海上。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燕九看着面前的波涛,沉默不语。

  “殿下。”平八郎在身后叫着燕九的名字:“如今天有些凉了,海上风大,您还是披上大氅吧。”

  这样说着,平八郎将一条白毛大氅递了上来。

  当日商九歌与黑无盛君千突袭倭寇营地的时候,平八郎并未在现场。

  就算说他当时在现场,他或许也有办法逃离。

  燕九面无表情地接过大氅,然后披在肩上,依旧沉默不语。

  “神州藏龙卧虎,非东瀛弹丸之地可比。”平八郎继续说道:“殿下如今能够毫发无伤地回到东瀛,已经算是大吉之相了。”

  “东瀛那边,还需要殿下多多费心。”

  “毕竟天皇陛下已经时日无多。”

  燕九不置可否:“我暂时还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平八郎吃了一惊:“您现在在这里还有什么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汪直已经公然谋反,现在正在向东瀛攫取大批的军需物资,这个时候我们需要选择是继续对汪直忍让,还是趁此机会夺他后路,让他彻底覆亡。”

  “而在神州这边,暂时已经没有浪人的活动余地,无论坐山观虎斗也好,还是自己亲自下场也罢,难不成我们要在海上等着过年吗?”

  “他说他想去东瀛看看,可能近期就回去。”燕九静静说道。

  “他是谁?”平八郎吃了一惊。

  他还真不知道燕九在神州还认识了什么朋友。

  “是那个广济奇吗?那个广济奇虽然算是个人才,但是个榆木脑袋,让他回东瀛要比登天还难。”

  “不是广济奇。”燕九看着海面幽幽说道:“说好了三擒三纵,我放了他两次,他也放了我两次,怎么也算是扯平了,我怎么好意思再把他绑回东瀛。”

  “那又是谁?”平八郎有些糊涂了。

  “总之我们要在海上再呆一段时间,看他能不能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燕九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这样淡淡做出了决定。

  而对于燕九做出来的决定,平八郎只能够选择无条件服从。

  但是他踌躇了一下,依旧尝试规劝:“东瀛那边,可能近期局势就会发生变化,天皇陛下的身体又不好……”

  平八郎望着燕九的眼神很是坚定,从他的立场上来说,他始终是希望燕九尽快返回东瀛。

  燕九这趟来神州就已经是大大的任性妄为,还好最终没有出什么意外。

  倘若再在这里呆下去,真的是一句夜长梦多无法概括的。

  “只要一个月还是能撑下来的。”燕九毫不犹豫地说道。

  “一个月。”

  “按照约定,我会在海上等一个月。”

  “如果到时候,他没有来的话。”

  “那样我就会转身离开。”

  “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履足神州了。”

  平八郎知道燕九心意已决,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

  “对了,殿下,我能够斗胆问一句。”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燕九笑了笑,看着眼前的海水:“告诉你又如何?”

  “他叫做方别。”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可取代

  一叶扁舟在江水上如同滑行一般。

  在岸边的高处,秦静静看着这叶小舟。

  殷夜站在秦的背后:“方别很警觉。”

  “如果他不够警觉的话,他也活不到现在。”秦叹了口气说道:“十年来,何萍身边的危险不计其数,甚至连谢源都死了,他还能继续活着。”

  “这可不是单凭运气两个字能够解释下来的。”

  “但即使这样,他依旧会帮我们杀了汪直,因为杀掉汪直是他如今唯一的解。”

  “毕竟,蜂后殿下需要汪直死,汪直就不得不死。”

  “那么汪直有活下来的可能吗?”殷夜静静问道。

  “当然有。”秦点头说道:“只要他肯向我屈膝,活下来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这对汪直可能要比登天还难。”殷夜说道。

  “是啊,汪直他所想要做的事情,已经注定了他的败亡,不是汪直不够强大,而是他的存在并不符合各方的利益。”

  “还有更多的人希望瓜分汪直的势力与财产,现在的汪直就一个人垄断了整个大海的贸易,让偌大汪洋成了他一个人的聚宝盆,如果汪直真的能够虎踞神州,割据一方,那么又不知道多少人会恨得牙齿发痒了。”秦冰冷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看着汪直去死吗?”殷夜问道。

  “是的,汪直的死意味着我们的计划也将会前进一步。”秦淡淡说道:“除非汪直能够发觉他所处的危险境地,提前向我臣服,但是人若非到了穷途末路,哪里会选择委曲求全。”

  “但是对于汪直而言,他现在如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正是大好时光,又哪里想到已经是危在旦夕。”

  “他正做着如何吞并东南,割据一方,图谋北上,建立霸业的雄心美梦,又哪里想到自己的项上人头,转眼就会变成他人赖以加官晋爵飞黄腾达的凭借。”

  殷夜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么您又想要什么呢?”

  秦摇了摇头:“很多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看汪直,如果汪直那夜没有暴露发动,他依旧是奇货可居,所有人的厅堂贵客。”

  “但是等他暴露出来自己的野心,大象那么大,可没有人能够将它塞进小小的浴盆之中。”

  “所以,除非你确定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在那之前,还是要保持缄默的好。”

  “受教。”殷夜静静说道。

  “蜂后殿下已经到了,你可以去迎接了。”秦继续淡淡说道。

  “对于方别,给他提供一切便利,直到他杀死汪直。”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出场的时刻。”

  “在此之前,千万不要出任何的差错。”

  “遵命。”殷夜说道,然后慢慢后退,消失在草木之中。

  只留下秦一个人对着滔滔江水,看着远处的茫茫地平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真是。”

  “太有趣了。”

  ……

  ……

  那一叶扁舟在广域静默号边上停下。

  广域静默号上,所有人都走出了船舱,在甲板上列队迎接。

  所谓的所有人,就是广域静默号上的所有人。

  包括方别与何萍,也包括薛铃宁夏商九歌盛君千黑无。

  当然也包括了广济奇,端午。

  还有殷夜。

  何萍站在最前方,低头行礼:“蜂巢引蜂人何萍,恭迎蜂后殿下莅临。”

  何萍话音刚落,就看到有人从那一叶扁舟上腾空而起,整整落在广域静默号的甲板之上,只见她们一共四人,皆穿黄色衣衫,年纪轻轻,身材曼妙,丽色惊人。

  她们四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凭空从扁舟上一跃数丈,来到甲板之上,随即一同回头,扬手从袖中放出青白朱玄四色缎带,缎带笔直,各自缠在扁舟的前侧船栏之上,随后却看一白衣女子缓步从扁舟的船舱中走出,白纱蒙面,踩着四色缎带,如履平地,只一须臾,她就已经登临甲板之上,看着何萍,轻声道:“免礼。”

  何萍点头起身,看向眼前的蜂后殿下:“此地简陋,让殿下委屈了。”

  “江南之地,除了你这里,我哪里都不放心。”蜂后静静说道,声音清脆。

  薛铃也看着眼前这四个黄衣女子包围的白衣少女,心想对方看起来顶多也就二十来岁吧,之前虽然在汴梁西湖小筑也听到了这位蜂后殿下的声音,但是自始至终,对方都未曾露面。

  而现在看到真人出现在眼前,一方面是为这位蜂后殿下孤身犯险竟然只带了这样四个同样年纪不大的女性护卫感到吃惊,另一方面则是几乎每个人都会有的疑惑。

  蜂巢建立远远不止二十年,那个时候眼前的蜂后殿下可能还没有出生。

  但是蜂巢绝对不止这样一位蜂后殿下,之前的蜂后殿下是如何离开的,眼前这位又是如何继任的?

  从何萍的态度来看,她对这样一位殿下保持了绝对的敬畏与服从,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可能在蜂巢之中,这样一个蜂后殿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禁忌。

  薛铃即使想知道答案,也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讨教,无论何萍也好,方别也罢,都不会对她说这方面的事情。

  可能只能自己去慢慢探寻摸索。

  或者说,也永远把这个秘密深藏于心。

  “已经为殿下打扫整理好了房间。”何萍继续说道。

  “这个暂且不急。”蜂后静静望着何萍,她脸上蒙着雪白的面纱,只露出一双黑如墨玉的眼睛,整个人的气质宁静空灵,就如同超脱于世一般:“你可知道我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想必是因为汪直背盟反叛之事。”何萍看着蜂后恭敬说道:“何萍愿意替殿下分忧解难。”

  “汪直背弃盟约,欺骗蜂巢满足一己私欲,自然该死。”蜂后看着何萍:“但是更重要的是,江南蜂巢四十年经营,但是在汪直反叛之前,我竟然没有收到任何示警。”

  “我想,江南的蜂巢,或许已经变天了。”

  “我这番来,也有整顿之意。”蜂后缓缓说道:“或许只能够杀一点人,才能够让那些自以为首鼠两端之人清醒一下。”

  何萍看着蜂后:“如果需要的话,我依然是您手中的剑。”

  蜂后抬起手,轻轻压了压,然后望向方别:“小方别,为什么你始终不说话?”

  “萍姐在与蜂后殿下交谈,哪里有我插话的余地?”方别轻轻说道。

  “以前或许没有,如今你已经是正式的银蜂。”蜂后缓缓说道:“你们这一支引蜂人,手下聚集着庞大的力量,如果这个时候对我发难,恐怕连我都要束手就擒。”

  蜂后说的没错,因为如今甲板上站着的力量有点过于骇人,蜂后敢以身犯险,即使说带了四名护卫,其行为也太过于托大。

  毕竟蜂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四名一品级别的护卫,这四名女子,顶多精通联手合击之术,依靠阵法能够对抗像是黑无这个级别的高手已经是极限。

  蜂巢即使是大户人家,但是蜂后倘若不能带着秦来贴身护卫,那么能够给她提供顶级安保的人,也委实不多了。

  而很明显,蜂后将秦留在汴梁,很大程度上也是对于这位玉蜂,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信任。

  面对蜂后殿下此时有些诛心的发言,何萍并未开口,反而是方别笑了笑:“殿下说笑了。”

  “就算我真的有此意,萍姐也不会答应的。”

  方别着重点明了何萍的存在。

  蜂后殿下也随之笑了笑,然后叹息:“我蜂巢养你十年,竟然换不来你的忠心以待?”

  “让我活下来的是萍姐,而不是蜂巢,这一点我一直都分的很清楚。”方别看着蒙面的蜂后殿下说道。

  “此次蜂后殿下来到江南,所为的不外乎两件事情,刚才您都已经说过了。”

  “一件是解决汪直的反叛。”

  “另外一件,则是整顿江南蜂巢的情报网络,这一次江南出了如此大的漏洞,说明有人已经在尝试架空您了,不是吗?”方别看着蜂后殿下缓缓说道,还没等蜂后殿下开口,方别就继续说道:“但是蜂后殿下您想过没有,既然您已经知道江南的蜂巢出了大毛病,此时孤身犯险,远离北方大本营,这意味着什么,会产生什么后果,您想明白了吗?”

  方别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言辞犀利,直指根本。

  毕竟方别不是何萍,何萍对于蜂后殿下可谓是忠心耿耿,但是方别并不。

  就像方别说的,方别愿意留在蜂巢,只因为何萍离不开这里。

  仅此而已。

  这也是两个人其实已经探讨过很久的那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蜂巢和方别公然对立的话,那个时候,何萍到了不得不杀方别以绝后患的时刻。

  何萍究竟会怎么做。

  而蜂后则淡淡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你这家伙,从来都是牙尖嘴利,关键本事还大。”

  “但是这样大本事的人,如果不愿屈居人下,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方别看着蜂后:“您说的是秦吗?”

  蜂后神色微微一变。

  “秦是不会背叛的。”蜂后看着方别说道。

  “我相信萍姐不会背叛蜂巢,但是我一点都不相信秦。”

  “我相信萍姐不会背叛是因为我足够了解萍姐,但凡萍姐有一点想要脱离蜂巢的想法,如今我们就不会陷入眼前这样必须为他人做嫁衣的尴尬局面。”方别注视着蜂后静静说道。

  其实正常情况下,是很难有这样当面与蜂后交谈的机会的。

  也只有眼前,蜂后愿意孤身来到江南处理这里的事务,并且明确需要依靠已经实际退休的何萍来执行自己的意志。

  而通过何萍,才能够有效控制方别,以及整个霄魂客栈的强大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方别才有和蜂后有这番接近开诚布公的谈话。

  “但是我不够了解秦,仅仅就我了解的那些,秦就不是愿意屈居人下的人。”方别看着蜂后殿下:“尤其是,屈居于您之下。”

  “毕竟。”方别笑了笑,接着淡淡说道。

  “作为江湖中几乎最强的刺客组织的最高首领,您最大的问题就是,您不够强。”

  蜂后依旧保持着平静。

  老实说,被人当面说这样的话,想要保持平静真的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偏偏,蜂后依旧神色淡淡,没有丝毫仓皇局促的意思。

  尤其是在场的人还有殷夜。

  所有人都知道,殷夜是秦的助理。

  也是秦的眼睛。

  方别之所以要在这里和蜂后进行这番对话,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希望殷夜可以听到这次对话的全部细节。

  这一点很重要。

  如果可以的话,方别也不希望秦有什么不臣之心。

  但是如今整个蜂巢之中,除了眼前这位蜂后殿下之外,各方面实力最强的,毫无疑问就是秦。

  秦唯一的软肋就是他并不如何萍强大。

  可是如果秦真的补足了这块短板的话。

  那么这个世界上可能就再也没有秦做不了的事情。

  “但是最终是我成为了蜂后。”蜂后淡淡说道:“只因为我是不可取代的。”

  蜂后静静给出了她的答案。

  为什么她会是蜂后,因为没有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

  这并不是因为武功高低而决定的,如果单凭武功高低来决定蜂后的位置的话,那么这个位置很早之前就应该是何萍的了。

  但是何萍只是玉蜂,并且还要服从蜂后的意志去完成一次一次合理或者不合理的任务。

  “是的,您是不可取代的。”方别看着蜂后。

  “但是倘若说,秦找到了取代您的方法呢?”方别看着蜂后黑如墨玉的眼睛,平静问道。

  蜂后一时间被问得有些沉默。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如果那样的话,我就解脱了。”

  方别哈哈大笑起来。

  蜂后平静看着笑起来的方别:“这又什么好笑的?”

  方别止住笑声,看着眼前至高无上的蜂后殿下:“如果您对于这个位置没有任何眷恋之意。”

  “那么,这一场战争,我们已经未战先败了。”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向殷夜:“你说是不是?”

  “殷夜姑娘?”

  第一百七十章 蜂王

  当方别在这种场合提及殷夜的名字,不仅别人即使是殷夜也十分的意外。

  因为本质上,殷夜站在这里,只是一只眼睛。

  一只秦插在这里的眼睛。

  之所以是眼睛,那是因为眼睛是不会说话的。

  毕竟眼睛不是舌头。

  而现在,方别想要眼睛说话,殷夜感觉方别是在难为她。

  “秦大人当然毫无疑问保持着对蜂后殿下的忠诚。”殷夜看着蜂后,轻轻行礼,缓缓说道。

  “我也同样相信秦对我的忠诚。”蜂后同样静静回答,然后看着方别:“我与秦之间的分工协调,是目前蜂巢权力的重要架构,秦不会贸然打破这个平衡的,所以多余的话,你就不用说了。”

  方别叹了口气,同样也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这样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方别立正闭嘴。

  蜂后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进去吧。”

  何萍走到蜂后面前:“我来给您带路。”

  ……

  ……

  蜂后就这样住下了。

  广域静默号很大,大到足够有给蜂后收拾下来的贵宾房间。

  也同样包括蜂后殿下那些侍卫。

  蜂后说着孤身前来,那她其实也就真的是孤身前来,一共也就真的只有这四个人。

  只有轻装简行才意味着快,但是轻装简行也意味着蜂后殿下此行确实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所以她选择了何萍这里作为自己的寓所和基地,并且很快就会在这里选择向整个蜂巢发号施令。

  待到蜂后殿下安置住了之后,方别也在自己的房间迎来了何萍。

  “我没有想到你会对蜂后殿下说那些话。”何萍皱着眉头说道。

  “但是那是迟早要说的话。”方别看着何萍淡淡说道:“既然早晚要说,那么早说不如晚说。”

  “萍姐你也该知道,对于秦而言,他不是不敢出问题,他是不能出问题。”

  “他如果出了问题,蜂巢就要面临大洗牌的危险,即使是现在,秦如果拉起叛棋的话,他至少可以拉起三分之一的反叛势力,这个时候,蜂巢将会名存实亡。”

  “秦是个聪明人。”何萍缓缓说道。

  “是的,正因为秦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不会贸然反叛,他动手那么必然是势在必得的必杀。”

  “但是我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他凭什么能够完成这个势在必得的必杀。”方别看着何萍:“就像我对蜂后殿下所说的那样,就像蜂后殿下自己所说的那样。”

  “蜂后是不可取代的,如果可以取代,就不会让她一个比萍姐还小的女子坐在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当然,现在蜂巢最大的问题在于,虽然说包括引蜂人,信蜂,兵蜂,工蜂这各级架构上还能够稳定运行,但是却唯独缺少了蜂王。”

  “原则上来说,秦是最适合成为蜂王的人,威望资历都在,但是蜂后殿下却迟迟不安排这个任命,让秦继续以玉蜂的身份统领全局,这当然是最好的安排,可是不这样做,我想是不是和蜂后的存在是一样的?”

  方别这样说着,看着何萍:“因为某种原因,秦永远不会成为蜂王,对吧?”

  “虽然我对上一任蜂王的印象不深,但是上一任蜂王的手腕,比之今天的秦,我记得只强不弱。”

  何萍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方别的话,只是轻声开口:“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或许你知道的太多了本身就是一种罪。

  如果这样的话,方别绝对已经罪无可恕。

  “好吧,那么我们来聊聊现在的局势。”方别看着何萍:“蜂后在这里,你可以确保蜂后殿下的安全对吧?”

  “当然,换句话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话,应该也没有人能比我们做得更好不是吗?”

  “不要说胡话。”何萍淡淡说道。

  方别看着何萍:“如果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是秦呢?”

  何萍瞬间沉默。

  因为秦确实有这个能力。

  “蜂后殿下是无可取代的,因为只有她才能是蜂后,就像是秦永远没有办法成为蜂王一样,唯一的可能就是秦自立为王。”方别继续说道:“而秦如果想要自立为王的话,那么把蜂后殿下掌握在手中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大逆不道。”何萍缓缓说道。

  “大逆不道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去做,您必须要承认,现在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必须保证让蜂后殿下能够平安解决江南的事务,然后平安回到汴梁。”

  “这样的话,秦才不会有可乘之机。”

  “这样说的话,你是确定秦就在这里了?”何萍问道。

  “我不确定。”方别缓缓说道:“我只是猜测一下。”

  少年的猜测从来都是八九不离十。

  只是缺少一锤定音的机会。

  “能不能从殷夜那边获得突破口?”何萍问道。

  “除非杀了她。”方别叹了口气说道:“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们开不出足够让她满意的价码。”

  “但是杀了她就意味着彻底和秦决裂。”何萍叹了口气:“虽然我并不怕,但是决裂了会很麻烦的。”

  当初何萍能够一剑将秦贯穿都不会让两个人决裂,因为那个时候两个人头顶上还有一个能够镇压的大家伙。

  除了蜂后殿下之后,更有蜂王的存在。

  而现在,蜂王已经不在了。

  蜂王空置,而秦却没有办法成为蜂王,这可以说是蜂巢现在所面临的最大危机的源头之一。

  “请循其本。”方别摇头说道:“殷夜不会成为突破口,我们就从现在的破局开始说起。”

  “蜂后来了,那么汪直就必死无疑,而执行这次刺杀的,不外乎你我两人,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如果这样的话,那还是由我来吧。”

  “宁夏黑无他们能够给我足够的支援,如果三组蜂巢刺客同时出动,那么刺杀汪直的成功率我可以提升到九成以上,但是这样一来,广域静默号上就会出现空虚问题。”

  “如果这个时候秦选择突袭的话,萍姐你一个人挡得住吗?”

  “还有端午。”何萍静静说道。

  方别摇头:“端午在这种级别的对决上派不上用场,他最大的问题是太年轻,并且佛性太重,杀心太轻,以强欺弱没问题,强强对抗就要吃亏的多。”

  “那让商九歌也留下来?”何萍试探说道。

  对于方别的判断,何萍还是愿意相信的。

  方别摇头:“最好还是让宁夏和黑无留下来。”

  “这样刺杀汪直的成功率就会降低。”何萍摇头说道:“刺杀的关键,不仅在于能够顺利见到汪直,也在于可以在完成任务之后安然脱离。”

  “如果只带商九歌去的话,那么你们四人组有很大危险折损在那里。”

  “乳盛了。”方别默默说道。

  但这也是事实,虽然薛铃也是重大短板,但是薛铃好歹比盛君千皮厚,自古叠甲堆肉总有自己的好处,薛铃能够把自己发展成一个肉装上单,要比盛君千这个往三秒真男人靠近的家伙靠谱的多。

  “那就我一个人去好了,剩下的所有人都留在这里。”方别说道。

  几乎毫不犹豫。

  “你总喜欢将一切担在自己肩上,无论究竟担不担得住。”何萍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孤身一人行动的话,那么没有人能比我做的更好。”

  方别没有说话。

  因为何萍说的是事实。

  如果真的一人执行任务的话,天下间何萍就是最好的刺客。

  她百分之百完成任务的任务记录毫无疑问就说明了这一点。

  “算了,还是我去吧,不过细节还是要调整一些。”方别缓缓说道,但是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

  “虽然有些贪心,但是我还是希望可以不死人。”

  不死人意味着不死身边的人。

  至于汪直,那肯定是要死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在真正行动之前见秦一面,但是我感觉这个难度有点大。”

  “另外。”方别看着何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何萍问道。

  “这次任务要算作正式任务,不仅要抵消之前刺杀广济奇和邱大鱼的任务,事实上目前随着和汪直的关系破裂,这两个任务已经等同取消,但是我还是希望看到官方的通知,而刺杀汪直的任务,也要明确表明奖励。”

  何萍有些意外地看着方别:“我没有想到你还在意这个。”

  “为什么不在意?”方别反问说道:“一个宁欢就值五百分,当然最后实际给了七百分,我现在一共的刺客积分是一千一百三十分,汪直不给一千分好意思吗?虽然说汪直还没有当上皇帝,但是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他当上皇帝只是时间问题。”

  “我认为汪直一口价一千分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就这么想当金蜂?”何萍反问道。

  方别现在是银蜂,距离金蜂还有不到九百分的样子。

  当然,如果正常执行任务的话,这九百分大概是三个天字号任务,二十个地字号任务的样子。

  毕竟别说天字号任务了,就算地字号任务也不是很常见的,毕竟对于那些大人物的订单,总不会有很多。

  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宁欢一样,汪直也只有一个。

  并且汪直比起宁欢而言,毫无疑问更加值钱。

  当然,在汪直反叛之前,他的项上人头还没有那么值钱,但是这番炒作之后,即使说还没有病入膏肓,但是方别这个名医已经可以收下很高的诊费了。

  “为什么不当呢?”方别淡淡反问道。

  “毕竟目前金蜂只有七个。”

  七个金蜂要包括了蜂针和蜂翅。

  如果方别能够杀了汪直,那么毫无疑问就能够跻身金蜂的行列,而薛铃可能也会因此跻身最水金蜂。

  当然,或许也不算水,毕竟薛铃的叠甲堆肉也不是白来的。

  “好的,没有问题。”何萍点头:“汪直值三千两白银,一千刺客积分。”

  对于汪直而言,这三千两白银其实还是送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三千两真的已经很多了。

  三千两就是三百斤,放在那里一个人都抬不动。

  当然——薛铃不被计算在一个人之内。

  “OK。”方别点头说道:“我去找殷夜继续聊聊天。”

  “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晚上就能够行动。”

  “你去问问蜂后殿下有什么额外的要求。”

  “如果有的话,可以一并提出来。”

  这样说着,方别起身走向门口。

  何萍点了点头,看到了已经在门口的方别,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那备用方案是什么?”

  对于方别而言,他永远有至少一套用于兜底的备用方案,但是这样的备用方案几乎没有真正用过。

  而这一次,是何萍主动询问这样的备用方案。

  “我不希望用到,但是有备无患。”方别缓缓说道。

  然后关上了门。

  ……

  ……

  “聊一聊吧。”方别走进房间,坐下,看着眼前的灯火,看着面前的殷夜。

  “秦想要什么?”方别开门见山说道。

  “秦大人什么都不想要。”殷夜摇头道:“这场游戏,并没有秦大人在的位置。”

  “如果不是秦出手的话,汪直反叛的消息会被捂得这么严实?”方别轻轻笑道:“不要骗小孩了。”

  “如果真的是汪直的准备工作做的太好了呢?”殷夜淡淡说道:“就好像那场独尊会,谁能想到,汪直就打算在独尊会上摊牌。”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时候汪直还没有准备好,这个时候对汪直动手就可以打他一个方寸大乱。”

  “罗教是这样想的,胡北宗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他们都一败涂地。”方别缓缓说道。

  “我现在要被迫去杀汪直了。”方别继续说道:“如果汪直能乖乖地再蛰伏几天,他就不用死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在现场你没有杀他?”殷夜问道。

  “因为没有把握。”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

  “也因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我再换一个问法。”

  方别看着殷夜:“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是不是秦给他的功法?”

  少年的声音平淡有声。

  第一百七十一章 策划

  这其实已经不是方别第一次问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事情了。

  准确一点来说,这是第二次。

  因为关于汪直的很多事情中,唯有这门武功秘籍太过于来源神秘,不可揣摩。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可是江湖上能够找到的最高功法,几乎没有之一,汪直就算是富可敌国,雄踞海上,又如何能够找寻到这门秘籍?

  并且早不找到,晚不找到,偏偏是三年前,这就让人感到有些蹊跷。

  毕竟当初何萍与秦的那私下一战,也是三年前。

  所以上次方别问的还有些含蓄,问的是汪直是从哪里找到的。

  这一次就问的非常直白。

  汪直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不是秦给的?

  因为别人姑且不论,秦确实有这个本事。

  “即使真的是秦大人给汪直的,我也没有办法确认。”殷夜慢悠悠地来了一个以进为退,看着方别说道:“毕竟秦大人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以及那个时候的话,我还没有到秦大人身边工作。”

  “总之我会一直盯着秦的。”方别同样望着殷夜说道:“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无论有什么狐狸尾巴,在时间的长河之下,都会露出来的。”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如果秦能够一直收敛自己的爪牙,做一个合格的玉蜂,那么一直到死,他也是蜂巢最重要的股肱。”

  “但是我想,这一次机会这么好的话,秦未必能够按捺地住。”

  殷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方别微笑:“我并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方别说道:“我大概明天就会动身去解决汪直,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没有问题。”殷夜说道:“我会给你提供和汪直有关的一切情报,让你圆满完成任务。”

  “这次任务完成之后,恐怕你也是一位尊贵的金蜂大人了。”殷夜笑着继续说道:“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因为并不是谁都能够遇到一个宁欢一个汪直的。”方别淡淡说道:“我希望蜂后殿下能够平安回到汴梁。”

  “我也由衷这么希望。”殷夜笑着说道。

  这样说过之后,殷夜弯腰从桌子下面抽出一坛酒来:“要不要就在这里陪我喝一杯?”

  “算了,我不会喝酒。”方别丝毫没有诚意地敷衍道。

  然后少年转身离开。

  “胆小鬼。”殷夜看着方别的背影笑骂道。

  看着少年关上了门,自己也给自己倒满了一碗清澈如水的酒浆。

  抬头饮尽,酒水从殷夜嘴角流出,然后染湿了衣襟。

  酒碗放下,女子脸上飞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殷夜摇了摇头:“其实酒量差的是我才对,说不定你陪我多喝两杯,我就对你说真话了不是吗?”

  她这样说着,将酒碗翻盖在酒坛上,然后起身,将自己摔进了床上。

  ……

  ……

  “方别已经答应由他来出手。”何萍看着面前的蜂后慢慢说道。

  蜂后依然蒙着白色的面纱,看不清容颜,只看到黑发与墨玉一般的瞳仁。

  “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小男孩,能够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蜂后并没有对于方别答应出手这件事情作出评价,而是微微感慨道。

  “究竟是你的眼光太好?”

  “还是我们的眼光太差?”

  谁能想到,蜂巢可能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一个刺客,竟然是从洪水边随随便便捡过来的一个小男孩。

  “或许都有吧。”何萍淡淡说道:“当然,需要纠正的一点是,我的眼光从来没有那么好。”

  “因为就习武而言,他的天赋不算好,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喜欢动脑子,然后就是比较刻苦。”何萍说道。

  “喜欢动脑子的人很多,这些人蜂巢也不缺,刻苦的人习武更不算少,毕竟想要习武有成,哪里可以不刻苦?别人不说,整个蜂巢,恐怕没有人比你吃了更多的苦头。”蜂后看着何萍说道:“但是方别并没有成为第二个你,你说不是吗?”

  “他天赋不行。”何萍缓缓说道。

  “他杀了宁欢。”蜂后说道:“十七岁。”

  “你十七岁的时候,能杀宁欢吗?”蜂后问道。

  “能杀。”何萍缓缓说道,然后再加了一个后置的定语:“需要满足一些条件。”

  “正面对抗的话,我没有什么胜算,但是方别的胜算也不大,毕竟宁欢真的是太强了一点,并且没有什么短板。”

  “对于刺客而言,最重要的只有结果,而不是过程。”蜂后淡淡说道:“就算说宁欢中了剧毒,马上就要死去,这个时候你拿着一柄匕首割断了他的脖子,那么杀死宁欢的功劳还是你的。”

  “但是,方别杀死宁欢的详细过程,至今还没有作为战例上交上来,究竟这之中有什么蹊跷?”

  “已经上交了。”何萍静静说道。

  “你是说方别一剑杀死宁欢这件事情?”蜂后看着何萍,好看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

  “是的。”何萍点头确认道:“方别一剑杀死了宁欢。”

  “好好好。”蜂后摇头说道。

  “什么时候?”蜂后问道。

  “明天。”何萍说道。

  “他需要什么?”蜂后继续问道。

  “一个任务,一千的刺客积分。”何萍说道。

  “所以说他想要成为金蜂?”蜂后问。

  “是的。”何萍点头。

  “没有问题。”蜂后淡淡说道。

  “我可以亲自给他发布这个任务。”

  “了解。”何萍点头。

  这样说着,何萍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等等。”蜂后看着何萍的背影说道。

  “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何萍问道。

  蜂后看着何萍的脸:“如果我允许你们这一次任务之后离开蜂巢,你会说些什么?”

  “我会请求殿下收回成命。”何萍淡淡说道。

  “或许蜂巢的存在已经禁锢了你。”蜂后看着何萍缓缓说道。

  “就像它禁锢了我一样。”

  “如果没有蜂巢,我们都不会活下来。”何萍淡淡说道:“单单这一点,就足够了。”

  蜂后眉眼中出现一抹苦涩的笑意。

  “也是啊。”

  “那么祝愿方别马到成功。”

  何萍点头。

  推门而出。

  ……

  ……

  “所以说明天就要去杀汪直?”薛铃听到了方别接近摊牌的宣言。

  “很快吗?”方别笑道。

  “当然快啊。”薛铃点头:“还有,有把握吗?”

  “你是我的蜂翅,为什么是你问我有没有把握?”方别反问道。

  薛铃这一瞬间有点窒息了。

  是的,很多时候她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个蜂翅了。

  按照往常蜂巢的规矩,那就是蜂针负责执行任务,蜂翅负责策划人物,事实上蜂翅才是绝对的灵魂人物,负责整个刺杀计划的制定,选择研究刺杀对象的弱点和刺杀方式,以及刺杀成功后全身而退的撤退方案。

  但是在方别这边,这些一般都是由方别一手包办的,虽然有时候方别也会选择让薛铃来试试手,但是那是建立在方别这个蜂针的高水准前提下。

  可是如今面对汪直这个刺杀目标,薛铃自己来制定计划,真的不敢确定自己有几成把握。

  或许连一成都没有吧。

  “别这样。”方别看着薛铃的表情笑了笑:“你就说你希不希望汪直死了?”

  薛铃点头:“我当然希望。”

  少女的立场一直都是在守序善良上,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而汪直的存在,对于像是薛铃这样立场的人而言,少女当然更希望他能够去死一死的。

  “那么你就想一个能够让他去死的方法出来。”方别淡淡说道。

  薛铃轻轻咬住嘴唇:“好的,给我他的资料,我现在就看。”

  “现在看已经有点晚了。”方别笑了笑:“你先去叫人吧。”

  “叫谁?”方别问道。

  “商九歌,盛君千,宁夏,黑无,还有殷夜。”方别静静说出来五个名字。

  “来这里吗?”薛铃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好的。”薛铃推门而出。

  很快,除了殷夜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坐在了方别的面前。

  “殷夜呢?”方别问道。

  “醉了。”商九歌抢答。

  “她不会醉的,拖过来。”方别说道。

  “已经睡下了。”薛铃在一旁说道。

  “吐了没有?”方别问道。

  “没有。”薛铃回答。

  “那就扛过来。”方别说。

  商九歌看着方别:“我来?”

  方别摇头,看着薛铃:“你来。”

  于是片刻之后,昏昏沉沉的殷夜已经被薛铃扛在肩上带了过来。

  方别看了看浑身酒气的殷夜:“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你都不会醉成这个样子。”

  “所以送回去?”薛铃试探着问道。

  “别,扔我床上。”方别平淡说道。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方别。

  虽然说这里就是方别的房间。

  方别的床就在旁边。

  而薛铃则几乎没有迟疑,将殷夜公主抱,平伸双手,松开双手。

  殷夜就落在了方别的床上。

  “她人在就行了。”方别淡淡说道。

  “我们这边聊正事。”方别看向所有人:“知道我叫你们来做什么吗?”

  这里来的都是霄魂客栈正式的蜂巢刺客,也就是专业的战斗人员。

  他们共同组成了霄魂客栈最强的战力组合。

  “杀汪直!”商九歌第一个说道。

  “都学会抢答了。”方别欣慰说道:“只是没有奖励。”

  “那么怎么杀呢?”方别问道。

  “用剑杀。”商九歌还是抢答。

  “汪直很厉害你知不知道?”方别问道。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商九歌说道。

  “算了,你先闭嘴一会。”方别觉得头有点大。

  商九歌说的对不对?

  商九歌说的都对。

  但是如果都像商九歌这样说话,大概每次开会开不到三秒钟。

  比如说这次开会,大概等到商九歌说出来用剑杀三个字就可以散会了。

  “汪直大概有多少人?”而宁夏开口问道。

  “一万左右,不过汪直身边的护卫兵力不会超过五百,当然鸾云飞可能在他身边。”当宁夏终于来了一句正常的发言,方别算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即使刺杀成功,全身而退的概率也很低对吧。”宁夏问道。

  “是的,因为汪直的部下装备有大量的火器,这些火器对于黑无可能效果不大,但是对于普通武人来说算是致命的,至少我没有当面挨一炮还能活蹦乱跳的把握。”方别说道。

  “那么能不能推迟几天,刺探清楚汪直的兵力火力布置以及生活规律,或者最好等待汪直公开露面的时候再尝试进行刺杀?”宁夏开口问道。

  “你说的都对,但是推迟不了。”方别摇头说道:“越快越好,最好赶在朝廷的兵力集结之前,就把汪直已死的消息传出去。”

  “所以说汪直的死期还和朝廷有关系?”盛君千问道。

  “关系大了。”方别言简意赅。

  盛君千想了想,没有想出来什么眉目。

  “如果要我也出手的话,那么我的任务多半是诱敌阻击?”盛君千问道。

  毕竟盛君千难得就难在自知之明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够亲自向汪直递刀。

  哪怕说盛君千没有亲眼见过汪直的出手,但是就从听到的那些故事,已经可以感受出来很多的事情了。

  “如果你想主攻的话我也不拒绝,如果有一门意大利炮的话那就不用费那么多事了。”方别这个时候还不忘记玩梗。

  “我能主攻吗?”商九歌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

  “可以,对面鸾云飞很厉害,就交给你了。”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因为他知道商九歌绝对不会拒绝。

  “好啊。”商九歌当然不会拒绝:“但是他很厉害吗?”

  “很厉害。”方别说道:“江湖榜第十九,你说呢?”

  “那好像还没我师兄厉害。”商九歌想了想说道。

  这么快你就想辱商离了,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师妹,方别在心中说道,不过嘴上已经开口:“不一定,他最近练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可能两个商离捆一块都打不过。”

  “那我应该也打不过。”商九歌马上说道。

  “所以说你自己认为现在能顶两个商离?”方别看着满脸无辜的商九歌:“总之,鸾云飞交给你了。”

  “好。”商九歌毫不犹豫。

  第一百七十二章 要命

  商九歌当初选择加入蜂巢的原因,一来是因为方别与何萍。

  二来则是她相信来到这里之后她能够打很多架。

  而方别也没有让她失望。

  从清净琉璃方再到紫极天象的内功,层出不穷的对手,商九歌在霄魂客栈的这半年,少女可以说奇遇不断,实力突飞猛进的程度超过了她之前十七年的任何一个时期。

  但即使如此,现在的商九歌对上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鸾云飞,胜算也不讨喜。

  不过商九歌并不是那种知道打不过就选择避战的人,上次和宁欢交手的时候,商九歌也是赶着趟跑在了最前面。

  并且见了宁欢的最后一面,也算是给宁长老送了行。

  “那就这样决定了。”方别有些心满意足地说道:“诱敌,攻坚,拉扯,殿后,该有的都有了。”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

  “明天就开始行动。”

  其实薛铃现在有一万个异议想要说。

  不过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可以。”宁夏淡淡道。

  因为聪明人已经自然从方别的话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如果真的要明天行动的话,那么行动过程定然危险万分,到最后能不能全身而退,说到底还要看各凭本事这四个字。

  盛君千也只能耸了耸肩:“那就这样吧。”

  于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方别的房间,方别回过头来:“现在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是的,殷夜并不包括在所有人之内。

  有薛铃把她公主抱来这个房间,但是并不意味着薛铃就会把她原样抱回去。

  比如说现在就没有。

  烛光下,光影闪烁。

  殷夜缓缓睁开了眼睛,脸色依然带着微微的酒红,但是眸色清明:“对啊,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我只是说过,你喝这点酒不会醉的,你只是喝一点酒就脸红罢了。”方别平淡说道:“我的刺杀计划已经告诉你了,你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殷夜淡淡说道:“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明天大概除了你,剩下的人都要死在城里。”

  “毕竟现在瓮中捉鳖的鳖成了你自己。”

  “但是如果我带上你呢?”方别说道。

  “那么活下来的人加我一个。”殷夜平静说道。

  丝毫不慌。

  “如果都想要活呢?”方别问道。

  “明天不能动手。”殷夜说道。

  “如果明天动手呢?”方别问。

  “那么就没有办法都活。”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她躺在床上,只是仰头看着方别的脸,自己的脸上红扑扑的,但是话语却平静到了极点。

  “打个赌?”方别看着殷夜:“只要说明天秦不动手的话,我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顺便带着汪直的人头。”

  “你不了解汪直。”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不,我比你更了解他。”方别说道:“比如说我知道你之前给我的情报有一部分是错的,那就是汪直现在并不住在应天府的宫城。”

  “而是住在他城北的别院之中。”

  “因为那里他更熟悉,也更安全,所有守卫他的都是他最信任的手下,而在宫城之中,则有一个替身。”

  殷夜挑起眉毛:“既然你都知道,那么还问我做什么?”

  “你并不介意给我提供假情报?”方别问道。

  “当然不介意,因为这就是目前蜂巢所掌握的情报,并且在暗杀过程中,得到的情报是假的也不是家常便饭吗?”殷夜说道:“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些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你在应天府第一没有眼线,第二你自己也没有时间去实地侦察……”

  “你至少说错了一点。”方别看着殷夜说道:“我每次任务之前一定都回去实地侦察,只是我感觉宫城之中的那个汪直不太对。”

  “所以又搜集资料多找了一圈,只是现在看到你,我才确认城北的那个汪直才是真正的汪直。”

  殷夜看着方别,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殷夜问道。

  方别笑道:“你所愿意说的全部。”

  ……

  ……

  次日,秋日高悬。

  秋高气爽,即使是应天府,吹来的风也带着凉丝丝的味道。

  在应天府宫城所守候的军士们穿着雪亮的甲衣。

  这些甲衣来自于应天府的武库,只是穿着它们的已经不再是大周的军人。

  天气不再炎热,再也没有火辣辣地太阳将金属的甲叶晒得滚烫,这些笔挺的军装甲衣,穿起来也显得更加威风。

  而在宫门之前,此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黝黑,短发,看起来有些瘦弱,只穿着一件单衣马褂,平静地向宫门这边走来。

  最近的卫士横戈阻止:“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要饭别来这里要。”

  那个男人咧嘴笑了笑:“这里要不了饭对吧。”

  他的声音有些粗劣沙哑。

  “这里当然要不来饭,你要是想送命,我们倒可以成全你。”

  军士开口说道。

  “哦。”男人轻轻点了点头:“如果说我不想要饭,而是想要命呢?”

  这样说着,他伸手抓住了交叉的长戈。

  他正握住长戈的交叉处,手指轻松地握入钢铁的戈头,然后将两条长戈捏得变形,然后锁在了一起。

  两个军士为之色变,想要用力将长戈抽出,但是如何抽得出。

  他只轻轻一抬,两个军士都直接被他凭空握住长戈抬起,再推手一送,两个人同时跌在宫门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他们再也爬不起来了,身体软趴趴地倒在那里,只有嘴角流出一抹鲜血。

  “你再做什么?”

  “举起手来!”

  “你不要命了!”

  随着这番动静,周围的军士纷纷手持武器围了上来,毕竟当了这么久的海盗,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敢这么嚣张。

  赤手空拳单枪匹马就敢过来送死?

  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而黑无则看着面前已经被撞开的宫门与影影绰绰的宫殿。

  笑了笑。

  开口:“我想来这里要汪直的命。”

  “不知道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一颗铁丸呼啸而来,撞击在他的胸口。

  然后铁丸如同撞到了一面墙壁一样,叮当掉了下来。

  扁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比剑

  如果说别的事情可以通融,但是唯独这件事情通融不了。

  毕竟他来到此处,要的是汪直的命。

  但是当那一颗铁丸打在他的身上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毕竟当空气变得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黑无弯腰,捡起那颗已经扁了的子弹,他看向远处开枪的人,摇了摇头,笑道:“别打身子,要打,往这里打。”

  这样说着,黑无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随后,他弹指而出。

  那颗扁了的铁丸在黑无的指尖弹射而出,化作一条若有若无的细线。

  细线是它的轨迹,而在轨迹的尽头,那个开枪的人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条血线从他的指缝中流出,然后缓缓倒在地上。

  “还有人要拦我吗?”黑无看着所有人笑道。

  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更多人向后退出一步。

  而在下一刻,有人在人群之中怒吼道:“杀了他,赏银千两,封百户!”

  人头重新鼓动起来。

  ……

  ……

  宫城之中,鸾云飞正坐在栏杆上看书。

  栏杆是汉白玉的栏杆,书是那本汪直送他的秘籍。

  鸾云飞看得目不转睛,而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如果仔细去听的话,那嘈杂正来自宫门口。

  有人飞奔而入:“船主!船主!”

  鸾云飞抬手,凌空一指,正点中对方的穴道,他抬起头来:“宫城之内,休要嘈杂。”

  “船主正在睡觉。”

  “说吧,你有什么事情?”

  这样说着,鸾云飞再出一指,对方才感觉僵硬的舌头突然能够活动了,不由大为惊喜。

  “鸾大侠,大事不好了,有人闯宫了。”那人看着鸾云飞急切说道。

  “闯宫?”鸾云飞激起了一点兴趣:“几个人?”

  “一,一个……”那人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一个人?”鸾云飞笑了起来:“那人的武功想必非常了得吧,他是不是很黑,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年龄也不大?”

  “黑,倒是挺黑的,呆傻,倒不至于。”那人说道。

  “那倒是有点意思。”鸾云飞点了点头:“没想到黑天魔神还有这个用处,你且待我过去,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么天生神力,刀枪不入。”

  而正在这个时候,屋檐上有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我想你是过不去了。”

  鸾云飞抬头,正看到一个白衣的少女正握着剑站在屋檐上,双目黑如点漆,正望着自己,表情带着跃跃欲试的味道。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鸾云飞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跟着他来的。”商九歌指了指来报信的人。

  “有人告诉我,他回过来找这里武功最高的人,感情你就是那个武功最高的人了?”商九歌说道。

  “不一定。”鸾云飞说道:“不过你可是商九歌?”

  商九歌吃了一惊:“你还是第一个见面就认出我来的人。”

  “主要是因为你太出名了。”鸾云飞摇头说道:“我来江南自然要看看中原高手都有哪些人,其中最有趣的莫过于横空出世的你还有那个和你一样在华山杀了宁欢的令狐冲。”

  “不过那个令狐冲至今没有听说有什么活动的迹象,倒是听说你来了江南。”

  “怎么?”鸾云飞看着商九歌:“你对汪直也有兴趣?”

  “我只是对你有兴趣。”商九歌说道:“我听说你的剑很厉害。”

  “马马虎虎。”鸾云飞看着商九歌:“要不要比一下?”

  前来报信的那人想不到自己来搬救兵,反而说把救兵给堵在这里了,不由脸上一阵慌乱:“鸾大侠……”

  “叫什么大侠?我要是大侠也不会来帮你们做事了。”鸾云飞笑了笑:“还请商姑娘赐教。”

  “你先出剑吧。”

  商九歌点了点头,也没有和对方客气,干净利落地抽出绯夜剑,然后跃下屋檐,一剑刺出。

  鸾云飞向后退了一丈。

  商九歌看着他,笑了笑,向前边走边出剑,鸾云飞看了商九歌的第一剑,就已经大致判断出来商九歌的实力,看商九歌再度进逼而来,于是也拔剑出鞘,同样也不说话,两个人的剑在空中交击,由快到慢,再由慢到快,看的报信那人是眼花缭乱。

  只是他被鸾云飞点了穴道,解穴也只解了哑穴而已,所以只能够张嘴说话,但是却没有办法拔腿逃跑。

  此时看着两个人激战,只觉得冷汗直冒,毕竟那两个人看似闲庭信步,但是似乎每一剑都能够将对方置之于死地,但是最后又如同庭院绣花一般,打的那是一个客客气气。

  “第一百剑!痛快痛快!”正在这个时候,鸾云飞抽身撤剑,看向商九歌:“我来到神州之后,这还是第一个遇到能够和我过一百剑的对手。”

  “老实说,你是第二个。”商九歌看着鸾云飞说道:“自从我下山以来。”

  鸾云飞是那种接近完美的剑客,剑招精妙,速度快而准,并且内力也相当强劲,作为剑客几乎没有任何短板。

  并不是说他的剑法中没有破绽,而是他的破绽都被其下一招给弥补了,而下一招的破绽又被填补在下下招之中,可以说鸾云飞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剑法中有哪些破绽,但是却又能够巧妙地弥补自己的破绽,虚虚实实,让人不可分辨。

  “那第一个是谁?”鸾云飞不由饶有兴趣地问道。

  “宁欢。”商九歌老老实实说道:“不过你的剑比他好,但是武功却不如他。”

  “就是那个被令狐冲杀了的宁欢?”鸾云飞问道:“我听说他练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厉害吗?”

  “很厉害。”商九歌点了点头:“你刚才看的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厉害吗?”

  两个人比完剑还能够聊天,不能不说剑客之间脑回路还是相似的。

  “挺厉害的,但是又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鸾云飞说道:“你看这一剑。”

  这样说着,鸾云飞横剑在前,一剑斩出。

  只见一道雪白的匹练如同波涛一样,向着商九歌斩来。

  商九歌颦起了眉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 胜负

  其实内力一直都不是商九歌所长。

  准确来说,在获得紫极天象这门内功之前,内力一直都是商九歌的软肋,毕竟九阴绝脉,百窍俱开,一方面获得超强的感知与灵敏,但是作为代价,就是在修炼内力的时候要忍受更大的痛苦获得更小的收获。

  如果说商九歌不是有商离结合华山长老为她量身订做修行路径,并且一上手就是比较合适九阴绝脉修炼的紫霞神功,少女也到不了如今这个地步。

  看到鸾云飞的这道剑气,商九歌第一反应是躲,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

  鸾云飞横剑斩来,商九歌在迟疑一瞬之后,竖剑斩下。

  鸾云飞的剑气是接近雪白的波光,而商九歌斩下的则是一道纯紫的剑气。

  一横一竖,正好化为十字,在空中相遇,随后鸾云飞的雪白剑气瞬间将商九歌的紫色剑气拦腰斩断,气势不减,向着商九歌而来。

  而少女这个时候不紧不慢地在鸾云飞的剑气中央轻轻一点。

  那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剑气瞬间在商九歌面前烟消云散。

  “好剑法。”鸾云飞不紧不慢地称赞道:“都说华山独孤九剑独步天下,但是我想,就算商离,也没有像是姑娘这样精妙的剑法。”

  而商九歌则静静望着鸾云飞:“好强的剑气。”

  虽然说高手相争,使用剑气大多数时候都是徒费力气,毕竟再强的剑气,也比不上横剑一斩。

  但是剑的长度终究有限,而剑气的延伸范围则取决于剑士自己的剑术以及真气,所以真正修到三品以上能够真气外放的剑士,完全说自己不学剑气的也是屈指可数。

  而华山有紫霞神功这样高深内功心法,一向是气剑结合的流派,但是整个华山派,商九歌还没有见过比鸾云飞更强的斩击。

  “过奖。”鸾云飞摇头淡淡说道:“这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中的武功。”

  “那太弱了。”商九歌直接说道。

  “太弱?”鸾云飞看着商九歌问道。

  毕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能够将剑气增强到如此程度,就算说商九歌能够将其挡下,但是也不能说是轻描淡写,少女不也尝试和鸾云飞对了一招剑气,然后被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击败。

  “太弱。”商九歌确认说道:“我见过宁欢,如果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真的是和大悲赋一个级别的武功的话,只有这个程度,实在太弱了。”

  商九歌依然没有忘记,当初宁欢所使出来的几乎吞噬她整个心神真气的旋涡。

  在那个漩涡之下,商九歌是真的没有一点抵抗之力。

  如果作为杀手锏使用,那么可以说是绝对的初见杀。

  而如果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只是增强这一点剑气,那么真的是配不上它半橙级别功法的评级。

  “这样吗?”鸾云飞点了点头:“那商姑娘再试试这一招。”

  这样说着,鸾云飞没有再挥剑斩来,而是提剑上前,要和商九歌再近距离剑击一番。

  剑术高手之间的对决,这种近乎舞蹈的击剑才是真正的生死交锋。

  平常敢和商九歌近距离对剑的人,坟头上的草已经几丈高了。

  但是鸾云飞的剑,算得上是商九歌见过最好的剑了。

  商九歌如果遇上强敌,才会使用绯夜剑,这把号称越饮血越锋利的妖剑,在商九歌的手中可谓是蒙尘许久,就连鲜血都没有饮过多少。

  但是唯独有一点,那就是商九歌的剑法真的配得上这把妖剑。

  只见火光在两个人只见如同鞭炮一样燃起,东风夜放花千树,每一朵火花都是一次双剑的交击,两个人的对剑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两个人都像是开满火花的树。

  没有人说话,因为这个级别的交锋,他们都没有开口的余地。

  最终商九歌眉头微微一皱,下一瞬间,一剑从她耳边划过,擦过耳垂,然后斩断一缕黑色发丝,因为她慢了。

  下一刻,少女的眼神瞬间空灵,清净世界十二停,开启。

  自从和宁欢一战之后,商九歌还从来没有开过清净世界,因为确实没有遇到值得她开启清净世界的对手,也是因为自从晋级一品之后,少女本身的实力也是大增。

  商九歌的实力增幅原本就不是线性的,刚刚下山的商九歌和现在的商九歌也几乎有着天壤之别的区别,就像商九歌所做的那样,所交锋的对手越多,自己的战斗经验越多,战斗直觉也就越强,再加上清净世界的辅助,更是如虎添翼。

  而这一刻,让商九歌感到了久违的兴奋。

  少女的剑瞬间快了起来。

  更快,更快,更快。

  原本几乎被对方强攻的剑,商九歌很快就将所有的剑光向对方压了过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谁那边开的花越多,那就证明谁更加处于下风,因为剑光都是从他的身边升起。

  原本这样的剑光是多在商九歌的身边绽开,但是随着清净世界的开启,整个剑路都发生了变化,鸾云飞身边的剑花越开越多,他也一退再退。

  直到最后退无可退的时候,鸾云飞也终于停住了。

  因为商九歌的绯夜剑也已经指中他的胸口,而他手中的剑已经被挑开。

  “你输了。”商九歌说道。

  “那是什么?”鸾云飞颤抖着说道:“那是什么?”

  方才那一瞬间商九歌所迸发出来的战斗力,就好像是冉冉升起的一轮太阳夺去了这个世界上其他多余的色彩。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这几乎是比任何语言都要有力并且夺目的存在。

  “清净世界。”商九歌缓缓说道:“不过你学不了。”

  鸾云飞知道自己学不了,他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情:“如果你有这么快,这么强的剑,那么宁欢怎么可能赢得过你?”

  这样夺目并且可怕的剑,鸾云飞之前连想都不敢想象。

  “因为他确实没有赢。”商九歌说道。

  “剑术之争我赢了。”

  “但是生死之争我输了,仅此而已。”

  “而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了。”

  商九歌看着鸾云飞,收剑。

  “你的独尊功,有问题。”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武功

  鸾云飞看着从自己胸口收回的剑,第一时间没有想到的是商九歌为什么不杀自己。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为什么自己的独尊功有问题。

  因为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上面确实记载着非常多的精妙真气运行,鸾云飞练习之后,一日千里不敢说,但是相比于之前,是真的有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

  除了单纯的真气雄浑程度比之前要强出接近一倍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自认为自己的剑法也有相当程度的增长。

  所以说他才想让商九歌好好见识一下自己的南海剑术。

  而事实上,原本他已经成功对商九歌形成了压制,但是在商九歌露出来败势的那一瞬间,少女所迸发出来的力量直接将他压倒,让他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当然,这只是剑术之争,如果真的生死之争,鸾云飞即使会输,也不会这样轻易。

  但是鸾云飞和宁欢不同的是,宁欢的剑只是他实力的一部分,而鸾云飞则认为剑输了,自己的人当然也输了。

  “为什么?”鸾云飞有些迷茫地喃喃说道。

  “宁欢的剑不如你,但是他的大悲赋要比你强。”商九歌淡淡说道:“顺便说一下,我师兄的剑和你在伯仲之间,但是他也能杀你。”

  “如果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只有这个地步的话,那真的不练也罢。”

  商九歌这样说着,收剑转身就走。

  鸾云飞看着她的背影:“你这就要走?”

  “不走难道等着别人来抓我?”商九歌看着鸾云飞:“我听说这里有很多汪直的人。”

  “你不是来杀汪直的吗?”鸾云飞有些惊讶说道。

  商九歌看着鸾云飞:“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是来杀汪直的?”

  “我只是来找你打架而已。”

  “让我过来的人也是这样吩咐我的。”

  “他告诉我你的独尊功八成有问题。”

  “我过来看了看。”少女摸了摸鼻子。

  “我感觉应该有十成。”

  鸾云飞一瞬间百感交集:“你知道这里面的汪直只是替身?”

  “不,我不知道。”商九歌看着对方:“虽然我现在知道了,但是我本来就不是来杀人的。”

  “还有,我想真的汪直,恐怕已经有麻烦了。”

  ……

  ……

  长江之上,一方桌,一壶茶,何萍与蜂后相对而坐,蜂后身后有那四名侍女立着,而何萍身后空无一人。

  倒茶的是何萍。

  茶水其色浅碧,正是西湖龙井。

  其香也怡人。

  落日西垂。

  半江瑟瑟半江红。

  “这个时候方别或许已经动手了?”蜂后问道。

  “也或许没有,他是一个追求万全把握的人。”何萍说道:“如今不确定的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蜂后再问道。

  “汪直究竟有多强?”何萍淡淡说道。

  “汪直再强,也不可能比宁欢更强。”蜂后说道。

  “但是汪直擒下了真如师太。”何萍说道。

  “真如的真实水准,到不了江湖前二十,况且之前又和鸾云飞交手,先挫伤了锐气,和汪直交手的时候实力不到八成,被汪直擒下并不足为奇。”蜂后斟酌说道,然后端起茶杯,掀开面纱,露出一抹樱桃小嘴。

  饮下。

  “你的茶泡的不错。”蜂后说道。

  “过奖。”何萍淡淡说道。

  “我听说你的酒更好。”蜂后继续说道。

  “让殿下见笑了。”何萍说道。

  “方别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蜂后问。

  “殿下很着急?”何萍说道。“如果方别回不来,那么接下来就是我去完成这个任务。”

  “有人在帮汪直。”蜂后说道。

  “殿下您也知道?”何萍说道。

  “我当然知道。”蜂后点点头:“只是究竟是谁在帮他,这是一个不可说的事情。”

  “难道不是秦吗?”何萍说道。

  蜂后看向何萍,发出了有些清脆的笑声:“为什么要猜测是秦?”

  “因为方别一直对秦有所提防。”何萍淡淡说道:“按照他的话说,整个蜂巢,最可怕的人莫过于秦了。”

  “那说明他很有眼光。”蜂后叹了口气:“秦确实很可怕。”

  “他其实对我并不敬畏,但是却依然能够伪装成绝对忠诚的样子。”

  “但是整个蜂巢之中,现在并没有足够合适取代秦的角色,如果你能够做一点改变,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我做出了您所希望的改变,那么我只会成为下一个秦。”何萍淡淡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不会对我放心的。”

  “我之所以是我,那也是因为我并没有什么野心。”

  “是啊。”蜂后点了点头。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来历,你清楚吗?”蜂后问道。

  何萍摇头。

  “其实至少有一段时间,这门武功是掌握在蜂巢的手中的。”蜂后叹了口气。

  “这门武功,原本就是上一任蜂王的武功。”

  “原来如此。”何萍看着蜂后,她其实原本不知道,但是如今知道真相,但是却并不太感到震惊。

  “上一任的蜂王殿下,确实很强,不过既然如此,您是在怀疑秦了?”

  “上一任蜂王离奇失踪,下落不明,原本他是负责辅佐我度过这第一个十年最重要的角色,但是他的缺位,让我被迫用秦来做我的手臂。”蜂后叹息说道:“平心而论,秦做得很好,但是你我都知道,秦做的再好,他也不可能是下一个蜂王,并且,一旦说下一个蜂王被选定,那么第一个会被清除或者说靠边站的人,就是他,所以他有怎样的想法我都不感到奇怪。”

  “我所感到奇怪的只有一点。”蜂后叹息说道。

  “什么?”何萍问道。

  “秦究竟能用什么手段,才能够拿到那本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呢?”蜂后说道。

  “这个问题,其实可能很简单。”正在这个时候,在两个人的身旁,传出一个平静而冰冷的男子声音。

  何萍向着那边望去,看到了穿着黑衣的秦。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如果说,我告诉殿下,那门武功是蜂王殿下亲自交给我的。”

  “蜂后您相信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丝雀

  秦一袭黑衣,站在夕阳之下。

  形单影只。

  不过他看向蜂后与何萍的表情带着淡淡的玩味。

  “你应该在汴梁的。”蜂后看着秦开口说道。

  并没有带多余的情绪。

  只是一句陈述。

  “现在不在了。”秦摇头说道:“可以给我一把椅子吗?”

  所有人看向蜂后,而蜂后则摇了摇头:“给他。”

  于是蜂后身后的侍女便搬过来一张椅子给秦,让秦远远坐下。

  “你过来做什么?”蜂后看着秦坐下之后,才开口问道:“你应该知道,擅自离开汴梁意味着什么。”

  “在下当然知道。”秦点头说道。

  这样说着,他看向何萍:“方别已经去动手杀汪直了对吧。”

  “你感觉他会是汪直的对手吗?”

  “我感觉没有用。”何萍摇头说道:“能不能杀汪直,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所把握。”

  “是啊。”秦摇头笑了笑:“当初的那个小男孩,谁能想到他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我这趟来,就直接说说我的来意吧。”秦看着蜂后:“蜂后殿下,如果这次方别能够杀死汪直,那么在下就冒昧挽留您跟我留在江南。”

  “如果方别死了,汪直还活着,那么在下就听候您的发落。”

  秦说的平淡有恃无恐。

  蜂后回望着秦的表情:“我不知道你的自信从哪里来。”

  “我的自信来自于很多地方。”秦淡淡说道:“第一件事就是,蜂巢只是需要一个蜂后,但是这个蜂后却未必一定是您。”

  “即使您死了,我也可以去让那个人再派一个蜂后下来。”

  “就好像他能够派一个蜂王下来一样。”

  “那你就不怕他要杀你吗?”蜂后看着秦说道。

  蜂后的声音淡淡,轻轻脆脆,就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至少我可以确定,自己没有那么好杀。”秦看着蜂后,又看了一眼何萍:“就好像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就确定何萍杀不了我才来的。”

  听到这句话,何萍微微挑起了眉,而秦不动声色地用手压了压:“我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还是先不要动手的好,一旦动手了,很多话就说不了了。”

  “是不是这个道理?”

  何萍抿住嘴唇,将目光望向蜂后。

  因为秦说得对,一旦动手,两个人无论分出胜负还是生死,代价都过于惨重。

  方才秦所说的那番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单单他藏匿在应天府而不是待在汴梁主持,这就是大罪一条。

  但是即使如此,蜂后依然能够容忍秦在这里说话。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秦很重要,而现在秦的态度更重要。

  他过于有恃无恐,也过于云淡风轻。

  “所以你确实练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何萍问道:“三年前练的?然后你也是在那个时候,将这门功法给了汪直?”

  “不错,只是这中间出了一点问题。”秦看着何萍:“当初蜂王殿下将这本武功给了我,我不知道蜂王殿下有没有篡改其中的内容,至少我自己修炼起来问题还是不大的。”

  “但是我给汪直的时候,就修改了一些修炼的细节和段落。”

  “而汪直再拿这本秘籍去引诱鸾云飞的时候,他又修改了更多的细节,以至于鸾云飞拿到的版本虽然依旧很强,但是和最初的原版比起来,却弱了不少。”

  秦坐在那里像是讲故事一样对着面前的两个女子说道,然后叹了口气:“其实这个世间的秘籍传下去大多都是这么回事,我姑且能够保证,我所修炼的版本还是很强的。”

  “强不强,试一试就知道了。”何萍平静说道:“我之所以呆在蜂后殿下的身边,就是因为方别反复警告过我,你有问题。”

  “他很聪明。”秦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一直想,如果最初他如果跟在我身边,可能比现在更加强大。”

  秦看着何萍:“其实,你能教给他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或者说,他从很久以前,都是在走自己的路。”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殷夜确实很不错,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何萍摇头说道。

  “可是方别始终还是算错了一件事情。”秦看着何萍说道:“那就是如果我真的打算对蜂后殿下不敬,你并保护不了蜂后殿下。”

  蜂后看着秦,有些不开心地摇了摇头:“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是不是不够尊重我?”

  “因为尊重始终是靠实力的。”秦看着蜂后说道:“其实您真的是一个很出色的女孩子,这些年来,您的工作也做得很好,并没有什么可挑剔指摘的地方。”

  “但是您唯一的弱点就是,您所有的力量来自于您身后的那个人,而不是您本身。”

  “这就让我有一个想法开始慢慢膨胀起来。”

  “那就是我为什么不能直接和您身后的那个人对话,而不是和他的傀儡玩这场家家酒的游戏。”

  “如果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自己,那么也终将孤立无援。”何萍在一旁开口道。

  秦回头看向何萍,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了,何萍。”

  “毕竟你才是蜂巢之中最靠实力说话的那个人。”

  而蜂后则依旧不曾动怒,出色的涵养功夫让她即使此刻,依旧可以保持镇定:“但是如果你真的杀了我,你以为你还有和他直接交谈对话的机会吗?”

  “所以说我不会杀了您。”秦静静否决了蜂后的说法。

  “您之前就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我只是会让您继续好好扮演您的角色。”

  “我依旧会好好尊重您,让您继续当蜂后这个角色。”

  “唯一的区别只是在于。”

  “之前您的所有指令都来自于那个人。”

  “而现在,您的所有指令都将来自于我。”

  “只有这一点细微的差别。”

  “一想到这里就更不开心了。”蜂后叹了口气。

  然后她看向秦:“请允许我拒绝这个提议。”

  “杀了他吧。”

  蜂后对何萍开口。

  何萍站起。

  剑出鞘。

  “好久不见。”何萍说道。

  “好久不见。”秦笑着起身。

  “虽然我早就知道要打一架。”

  “但是……”

  “一想到会和您交手。”

  “依然让我感到兴奋。”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见面

  方别回头看了一眼黄昏的天幕。

  然后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人。

  “秦会不会在今天动手?”方别问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殷夜笑着说道。

  “我也很希望我开的是玩笑。”方别叹了口气:“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开心的事情就是你明明知道有人帮你策划好了线路,你还要必须强迫着自己按照别人计划的线路前进。”

  “你也可以掀翻棋盘啊。”殷夜笑着说道。

  殷夜笑起来很好看。

  “掀不动。”方别静静说道:“萍姐是不会放弃蜂后的,所以我只能跟着她一路走下去。”

  “直到看着秦将整个棋盘彻底掀掉。”

  “我很想知道,如果那个人看到现在的局面,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殷夜静静说道。

  两个人在房檐上说话。

  “老实说,你很容易被人打死的。”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我感觉很容易被人打死的是你才对,如果你没有那么怕死又没有那么强的话。”殷夜叹了口气:“现在我就冒昧问你一句,你究竟是怎么变得那么厉害的?”

  “咱们两个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何萍能教给你的东西也没有这么厉害吧。”

  “因为我比较聪明好学。”方别笑着说道:“也不像你,只愿意把一份的精力放在武功上面。”

  “不说就算了。”殷夜鼓了鼓嘴巴:“还有,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收留薛铃。”

  “你该知道她究竟是一个多么大的麻烦。”

  “我也没有想到你们竟然会让薛铃来到我身边。”方别看着前方说道:“其实当时我也没有想清楚就让她留了下来。”

  “薛平那么强大的男人,竟然有这么一个女儿,让人始终是想不到的事情。”

  “还行,我感觉你把她调教的很好了。”殷夜笑了笑说道。

  “不要随便用调教这个词,会让人误解的。”方别淡淡说道:“其实也有她很愿意努力的缘故。”

  “如果哪一天我不在她身边了,至少她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难道你对她没有意思吗?”殷夜问道。

  “我很喜欢她啊,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当初也不会把她留下来。”方别扭头看着殷夜:“但是就像我也挺喜欢你一样,我不是也没有把你怎么样了。”

  “我是真的没有感觉你很喜欢我。”殷夜看着方别:“我只是单纯感觉你是个胆小鬼而已。”

  “喜欢就意味着弱点,我现在的弱点那么多,再多加一个很危险。”方别静静说道:“我更希望能够喜欢一个不需要我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商九歌?”殷夜问道。

  “不对,你不是应该最喜欢何萍吗?”

  “我本来就最喜欢萍姐啊,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萍姐就是我最大的弱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只是因为何萍大人太过于强大,让你的这个弱点形同虚设。”殷夜摇头说道。

  “并不是形同虚设,现在你们不就是利用这个弱点,让我乖乖在这里给你们当苦力?”方别静静反驳道。

  “汪直的八荒六合功有什么漏洞,能不能提前给我泄一个底?”

  “毕竟你们还真的需要靠我杀了汪直来作为投名状。”

  殷夜摇了摇头:“抱歉,这个真的不知道。”

  “毕竟我没有看过这本书。”

  “那么你有什么能够告诉我的?”方别问道。

  “等你杀了汪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殷夜说道。

  “等到汪直死了,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回转了。”方别看着殷夜说道:“汪直现在是一个很重要的筹码,他活着或者他死了,区别会是很大。”

  “如果不大的话,秦大人也不会费力将汪直养的这么大这么壮了。”殷夜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回头看着方别:“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不要记住。”

  “你这样很没有诚意好不好,你不就是欺负我没有录音笔吗?”方别看着殷夜嘲讽说道。

  “这要看秦大人在不在意了,秦大人只喜欢有用处的人,所以只要我还有用处,那么秦大人就会给我一个安身之地。”殷夜平静说道:“时间快到了,我要看着你怎么把汪直杀掉。”

  方别闭嘴不说话。

  他明白,秦很有可能也是在这个时间的窗口动手,因为这个窗口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秦究竟是会在自己动手之前动手还是动手之后动手,这是一个很难把握的事情。

  倘若说自己现在放弃执行任务,选择回归的话,那么打草惊蛇之后,汪直将要比现在难杀十倍百倍,并且将会把蜂巢的所有人都架在火上烤。

  想到这里,方别叹了口气。

  “我下去和汪直聊聊。”

  “请便。”殷夜淡淡说道。

  于是方别就静静落下屋檐。

  悄无声息。

  他来到门前,没有敲门,而是推门而入。

  汪直的声音从里面缓缓传出:“白天这么大的动静,都是你搞得?”

  汪直并没有多少慌张。

  “是也不是。”方别缓缓说道,静静走入,然后看到了坐在书桌旁的汪直。

  白衣秀士的汪直。

  孤身一人。

  “我想在宫城里面的汪直,到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方别看着汪直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对我动手?”汪直回头看向方别,然后表情有了一些玩味的变化。

  “原来是你啊,小兄弟。”

  “我记得你把我的炮都拿走了。”

  “但是匆忙之间没有带炮弹。”方别叹了口气:“别说了,暂时还只能卖废铁。”

  “汪老板,我有一个很好奇的问题,能不能现在这里问一下您?”

  “什么问题?”汪直看着方别,反问道。

  “您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摊牌?”方别看着汪直缓缓说道,目光注视着面前儒士的眼睛。

  “是有人引诱了您?”

  “还是有人给您开了一个没有办法拒绝的条件?”

  汪直摇了摇头:“都不是。”

  “其实答案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简单。”

  “那就是我是一个擅长抓住机会的人。”

  “有一个最好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

  “然后我抓住了。”

  “仅此而已。”

  第一百七十八章 车轮

  方别看着汪直,叹了口气:“最好的时机,本身就是最高级的引诱。”

  “老实说,您现在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以至于到了您非死不可的地步。”

  汪直不以为意,拿起笔在面前书桌上蘸魔挥毫,写了几字,然后道:“请问我们是谁?”

  “我们是很多人。”方别慢慢说道:“是朝廷,是蜂巢,是天下百姓,当然也包括我。”

  “凡事不破不立,倘若没有我汪直踏出这一步,照样还有李直,张直,既然我汪直距离成功最近,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汪直平静说道。

  “但是如果失败,代价就是死路一条。”方别说道。

  “你说错了。”汪直摇头道:“如果我死了,才会失败,如果我还活着,那么至少胜负在五五之间。”

  “所以我是来杀你的。”方别看着汪直,摇头说道。

  “你很自信的样子。”汪直笑道。

  “如果不自信也不会来到这里。”方别看着对方,但是并未拔剑。

  其实少年手上什么都没有拿。

  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

  但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汪直的面前,并且到现在都没有第三个人进入,这本身就说明很多的问题。

  “看来你很想聊一聊。”汪直看着方别说道。

  “我确实很想聊一聊,但是这和我将会杀死你并不矛盾。”方别笑道。

  “坐吗?”汪直问道。

  “站着就行。”方别说道。

  汪直叹了口气:“我并没有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方别点头说道:“因为时间目前在我的计算之内。”

  “首先我问第一个问题。”方别看着汪直:“你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如何拿到的?”

  “这也要说吗?”汪直问道。

  “是的。”方别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秦给你的。”

  “秦是谁?”汪直缓缓问道。

  方别微微挑起眉毛:“秦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这个人。”

  “他是蜂巢的?”汪直问道。

  “对。”方别点头。

  “他在蜂巢的地位很高?”汪直继续问道。

  “地位非常高。”方别说道:“三年前,他应该是第三号人物。”

  “三年后的今天,他是第二号。”

  “那是真的很厉害了。”汪直点头:“为什么你会认为是他给我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因为相比与您独自找到这门武功,我更倾向于是他交给你的,目的就是为了造就一个更加强大的汪直。”方别缓缓说道:“虽然说一个强大的汪直几乎不符合任何一个人的利益,但是唯独对他很有帮助。”

  “为什么会有帮助?”汪直问道。

  “因为您是重要的筹码。”方别说。

  “什么筹码?”汪直问道。

  方别笑了笑:“谈判的筹码。”

  “和谁谈判的筹码?”汪直再问。

  “和那个人谈判的筹码。”方别说。

  汪直看着方别:“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不能说出名字的人。”方别微笑:“所以叫他那个人就够了。”

  “我其实推演了很多事情,唯独有一件没有推演明白的,就是秦为什么那么有恃无恐。”

  “就算他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并且因为霸秦神功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契合程度,在三年的时间里将这门武功推演到极高的境地,甚至有机会问鼎武林第一。”

  “但是他是蜂巢的玉蜂,他应该知道,就算成为武林第一也没有意义。”

  “因为武林第一的头上还有一片天。”

  “他没有办法捅破那片天。”

  “除非。”方别笑了笑,看着汪直:“他想成为那片天,取而代之。”

  汪直摇头:“我并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汪老板您是个聪明人。”方别看着汪直:“我再问您几个问题。”

  “请说。”汪直看着方别说道。

  “如果您没有现在的这身武功,您会不会选择在那天起事?”方别问道。

  汪直想了想,最终摇头。

  “如果您没有在这三年的时间内扩大了自己的生意,招募了自己的手下,甚至说连武器军备都有人帮您联系好了给您生产,让您攒下了这偌大的家底,您会不会对那燕京城的帝位起觊觎之心?”

  汪直这次没有想,直接摇头。

  “如果您海上的生意不是到达了瓶颈,和朝廷的冲突慢慢到了不可弥合的地步,您要么说服朝廷放开海禁,要么就是自己自立为王,占据东南另起炉灶,否则一切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您会选择攻占应天府城,正式揭竿而起吗?”

  汪直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

  “但是这一切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汪直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确实,这些并不是一个人做到的,以及想要将您这个庞然大物养肥,所要付出的资源也是极为庞大的,如果说用这笔资源作为诱饵,就算是那位万寿帝君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汪直看着方别:“所以你说的那些假设并没有意义。”

  “如果我汪直现在还只是一个在海上苦苦挣扎的小商人,我肯定不会有这样大的野心。”

  “正是因为我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到了不得不反,只看是什么时候反才最合我的利益的这个当口。”

  “有人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就算是一个圈套,我汪直也愿意将脑袋伸进去。”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其实这一切是有意义的。”方别叹息说道。

  “历史就像是滚滚向前的车轮,一切敢于阻挡在其面前的都会被毫不留情地碾碎。”方别看着汪直:“其实我知道,您代表着历史的方向。”

  汪直看着方别,没有听懂:“所以你是要归降于我吗?”

  从方别的话语来看,似乎是这样的。

  方别叹了口气,摇头:“但是您又要知道,历史总是反复无常的,就算有新的力量出现想要取代旧的力量,这个过程也注定是漫长而反复的过程,就好像当初暴秦无道,人人揭竿而起,陈胜吴广竖子耳,其名却扬于天下。”

  “可是最后呢?”方别看着汪直。

  “他们都死了。”

  “并没有当上皇帝。”

  “因为,历史的车轮总有一些颠簸,最先尝试推动车轮的人。”

  “也会最先被碾死在车轮之下。”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道理我都懂得

  汪直听着方别的话,一时间不能言语。

  因为方别的话意思太过于简单明了,以至于根本就不会错判。

  “你现在才对我说这些,难道不是有些太晚了吗?”汪直慢悠悠说道。

  “在那之前,我也没有必要对您说这些。”方别叹了口气:“您说不是吗?”

  如果不是汪直主动将局势推进到了这个地步,方别也不会以这种刺杀的姿态来到汪直的面前,进行这番谈话。

  “也是。”汪直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无论我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既然我是第一个选择这样做的人,那么所前进的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可是即使这样,您也没有办法放手不是吗?”方别说道。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选择,而是我手下的弟兄共同的选择,当然,如果最终我汪直兵败身死,他们大可作鸟兽散,顺便把我当做首恶来替罪投降。”汪直慢悠悠说道。

  两个人直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一触即发的战斗意愿。

  不过两个人讨论的话题,总体来说是相当悲观的。

  “所以我总归还是要试一试的。”汪直继续说道:“如果今天我能够活下来,那么我至少还能够再尝试一下是否能够创造属于我的奇迹。”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但是懂得这些,也未必就这样放弃。”

  汪直的话一直温文尔雅,条理清晰。

  他始终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海上强盗,哪怕说他已经是最大的那个海上强盗。

  他是做生意出身,然后一步步走上了海贼的道路,从来没有自己冲锋陷阵,跳帮杀敌,他只是一直在收复可靠的手下,扩大自己的经营范围,和地方豪强搞好关系,合纵连横最终成了如今的身份与地位。

  汪直如今已经不是什么一腔热血书生意气的少年。

  他已经年近花甲,在平常人已经是理应颐养天年的年纪,他却非要老夫聊发少年狂,在如此当口来上这么一出。

  这当然不是什么少年狂,是深谋远虑谋定后动的决议。

  无论方别有什么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有办法一席话把汪直说的拱手来降。

  “我不想死。”汪直继续说道。

  方别笑了笑:“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我也不想死。”

  “但是生死之争,两个人始终还是要死一个的,除非……”汪直看着方别,缓缓说道。

  “除非我被您给收买了。”方别笑着说道。

  汪直点了点头:“开个价钱吧,我感觉小兄弟你是个人物,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手下谋个一官半职,如果不乐意的话,金银珠宝,世间珍奇,我都可以给你搞来。”

  “可以说,蜂巢能给你的,我可以给出你十倍的报价。”

  汪直说的胸有成竹。

  他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的属性要大于他海贼王的属性,此刻他认真和方别讨价还价自己性命的价钱,同样一点都不打含糊。

  “我知道汪老板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方别叹了口气:“如果是平常时候,我也很乐意听听汪老板的报价。”

  “只是这一次不行。”

  汪直看着方别,稍微有点意外:“为什么不行?”

  方别没有回答。

  汪直笑了笑:“是因为一个人吗?”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

  “那么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汪直伸手:“请吧。”

  请,就是请动手的意思。

  蜂巢给出的所有条件,汪直都可以在原价上提高十倍给方别,这也是汪直几乎不会遭遇任何刺杀的原因。

  因为他是真的富可敌国。

  但是再如何富可敌国,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那么同样也就没有两个相同的人。

  汪直如今年近花甲,身份阅历都要比方别高出许多,他也清楚的知道,只有涉及到人的时候,才是自己的敌国之富都没有办法解决。

  既然这样,就只能分出生死。

  方别点头,然后抬手。

  一声巨响轰然而起。

  烟尘飞扬。

  少年抬起手,衣袖中便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或者说枪口并不准确。

  他的衣袖中藏着一门小小的炮。

  此时炮响。

  铁丸如同从方别手臂中飞出。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

  近到汪直几乎没有办法躲闪。

  更重要的是,就算穷尽汪直的想象,他也没有想到,蜂巢派来杀自己的刺客,竟然会选择抬手就用炮轰。

  老实说如果是几百年之后,用热兵器杀人才是真正的王道,方别也可以说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

  但是此时此刻,汪直真的没有想到,以为方别最多抬手一记劈空掌力,但是来的却是一记炮轰。

  铁丸飞来,避无可避,只有抬手格挡。

  汪直双手交叠前伸,真气汇聚于双掌之上,说时迟,那时快,铁丸已经来到了汪直的手掌之上,劲力奇大无比,仿佛力超千钧,汪直连退数步,在地面上留下数个鲜明的脚印才堪堪站住,却没有想到手中的铁丸已然从中爆开!

  竟然是开花弹。

  汪直借着劲力向后试图撞破身后的墙壁,但是方别在开炮之后的那一瞬间也没有闲着,手腕一翻,一柄修长的黑色剑器已经握在手中,向着汪直飞速掠去。

  落水狗,永远是痛打的好。

  少年一剑斩出。

  遇硬物。

  劈之不下。

  远远弹开。

  方别微微喘息,看着前方。

  硝烟弥漫。

  硝烟中,传来了汪直的声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老夫今天差点就交待在这里。”

  这样说着,汪直缓缓从硝烟中走出。

  衣衫凌乱破烂,原本云淡风轻的儒士形象如今已经淡然无存,头上脸上都是硝烟的焦黑痕迹,双手向下滴沥着鲜血。

  显然徒手接炮弹对汪直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但是能够徒手接炮弹而不死,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要比方别当初估计的还要强。

  而方别所看的是汪直的手臂。

  他刚才砍到了很硬的东西。

  却并不是骨头。

  汪直的手臂上,是两件淡金色的臂铠,方才汪直就是用这件臂铠,挡住了方别的攻击。

  “厉害。”方别淡淡说道。

  第一百八十章 我想活下去

  方别的厉害是由衷的。

  汪直的可畏也是由衷的。

  方别一般不和人废话,如果真的废话了,那么就说明他一时间不好奈何对方。

  方才的那一炮一剑,都是方别的真本事了,经过了和上次和宁欢之间的战斗,方别已经确定科学在这个时代还是有极限的。

  但是有极限又如何?

  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游戏,算得上是这个世界恒久不变的真理。

  因为手枪对于宁欢这个级别的高手效果已经很有限了,所以方别只能尝试换上大炮。

  或者说手炮。

  根据测试效果,这门手炮可以穿透两点五厘米的铁板,这已经是当前方别所能够拿出来的最高技术。

  可是依然打不烂汪直的双手,只能说汪直的真气雄浑程度,即使说已经见识过了,但还是超乎了方别的想象。

  所以即使说汪直所拿到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并不是原版,但是威力依然强大无比。

  于是方别又紧跟着接上了一剑。

  这一剑原本可以是结束,可是汪直依然挡下来了。

  看似手无寸铁,但是谁能想到汪直的武器竟然是一对臂铠。

  所以此刻方别只能够站在原地,一边静静调息,一边说了一声厉害。

  与宁欢不同。

  方别与汪直直接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在此之前两个人根本没有见过面,倘若不是汪直如今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方别也不会硬着头皮来完成这场刺杀。

  不过既然刺杀开始了,那么就没有结束的说法。

  “竟然能够将火器藏在衣袖之中,做到抬手即发,威力也可怕如斯。”汪直站在原地,并没有向方别走近,而是笑着说道:“老实说,我突然感觉你练武功是浪费了。”

  “武功再高,也做不到万人之敌,但是如果你研究火器的话,那就能够轻松攻破万人的战阵。”

  “你抬举我了,汪老板。”方别同样笑着说道:“我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我来到这个世界,只是想要好好活着,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好好活着。”

  少年说的如此真诚。

  汪直点头:“那么你现在依然有选择的余地。”

  方别笑着摇了摇头:“很抱歉,我没有。”

  这样说着,方别握紧手中的黑色长剑,踏步上前,又是一剑斩出。

  汪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的一剑。

  方别的剑和其他任何人的剑法都不一样。

  商九歌的剑法精妙绝伦,攻其必救,变化多端,瑰丽无比,飘飘然有神仙之姿,所以说看到商九歌剑法的人都赞不绝口,引以为剑道至境。

  但是方别不一样。

  方别的一剑就是一剑。

  顷刻间剑芒已经到了面前,汪直那一瞬间别无他法,只能再抬起右臂,使用臂铠再挡了一记。

  方别再被远远弹开,不由叹了口气。

  汪直的武器和他的性格简直相似到了极点,都是守大于攻的存在。

  这样的臂铠用来进攻真的是攻击力极弱,但是用来防守的话,就是一只水泼不进滴水不露的铁王八。

  他又有天下间几乎最强的内功底子,除非方别能够将汪直的臂铠斩断,否则的话想要杀汪直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而汪直则不淡定了。

  他刚才以为第一剑自己被逼的只能防御是自己当时情形受迫的无奈之举,只要说他能够调整好重振旗鼓,那么方别就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方别当着他的面再砍了这一剑,汪直依然被逼得只能防御,为何应对之法都全然无效,以至于格挡的右臂即使说有神功护体,臂铠也坚硬无比,此刻也被反震得微微发麻。

  不过随即,汪直哈哈大笑起来:“小兄弟,你的剑确实刚猛精妙,举世无双,但是我请问,这样的剑,你究竟能够砍出来多少次呢?”

  方别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次?”汪直惊讶说道。

  他没有想到方别竟然能够砍出来十次这样的剑,毕竟,连他都被震得双臂麻痹,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手握长剑的方别定然也不会好受。

  但是即使这样,也能够砍出来十剑?

  方别摇了摇头。

  身形与声音齐至。

  一剑斩出。

  汪直连退三步。

  方别再次被反弹回来,但是他的声音依然在汪直的耳边回响。

  “一千次。”

  ……

  ……

  长江之上。

  广域静默号的上层已经是一片狼藉。

  一身白衣的蜂后站在上层的角落,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正在战斗的二人,她的四个侍女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这个级别的战斗,普通的一品境已经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即使不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

  秦依旧一身黑衣,但是黑衣上已经有数道划痕,将黑衣切开,透过黑衣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血色剑痕。

  相比于秦,一身翠衣的何萍却毫发无伤,她手握长剑,全身紫气弥漫,一剑剑向着秦攻去,飘然若仙,秦站在原地,却只用一只右手,就格挡住了何萍所有的进攻。

  是的,只一只右手。

  无论何萍以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速度出剑,秦始终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拿拳头向着那一剑砸过去。

  然后何萍的剑就被砸飞砸偏了。

  “我说过,相比于三年之前,你更弱了。”秦看着眼前微微喘息的何萍,淡淡说道:“方别所做的一切,只是放缓了你变弱的趋势,却没有让你变得更强。”

  “但是相反,我相比于三年之前,变得更加强大了。”

  何萍静静望着眼前黑衣的男人,叹了口气:“即使这样,我依然能够杀你。”

  清净世界始终没有开启,秦在试探何萍的实力,但是何萍又何尝没有试探秦的实力。

  就像秦所说的,相比于三年之前,现在的秦要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原本秦的霸秦神功,已经是霸道气功巅峰造极的产物,凭借极度凝聚与强盛的真气,在体表形成护体罡气,攻守兼备,威力强大无比。

  这样的武功,即使是黑无的黑天魔功,也很难在对方面前讨得好去。

  而秦早在三年之前,已经将霸秦神功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以说再如何修炼,都不可能变得更强。

  在霸秦神功的修炼上,秦可谓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天才。

  毕竟秦这个名字,并不是秦最初的名字。

  而是他修炼了霸秦神功成为金蜂之后,才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秦。

  若非如此,秦也不会在三年前向何萍发起挑战。

  但是挑战的结果,确实秦输了。

  并且输得很惨。

  霸秦神功再强,也没有成功挡住何萍的剑。

  何萍的穿胸一剑,就判了秦的战败,如果不是何萍存心留了秦一命,这一剑并没有命中秦的要害,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事情。

  秦听到了何萍的话,不由笑了起来:“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我从不后悔。”何萍淡淡说道。

  然后上前一剑,剑光在夕阳下斩断一寸余晖。

  但是秦还是有些百无聊赖地抬起拳头,将那一剑给远远砸偏。

  “当初的你,可以几乎不付出代价就将我杀死。”秦看着何萍说道:“但是现在的你,必须要有和我同归于尽的勇气,才能够将我斩杀。”

  “只是何萍。”秦说着何萍的名字,表情中尽是玩味。

  “现在的你,还有那份心境刺出那必杀的一剑吗?”

  何萍沉默。

  “我不想死。”何萍叹息说道。

  曾经的何萍,生死无畏,她每一次的任务都是成功,但是并不是每一次任务都是一帆风顺。

  她遇到过很多敌人,有强有弱,但是何萍并不是自始至终都这么强大。

  可是每一次,活下来的都是何萍。

  因为最不怕死的那个人有时候偏偏能够活到最后。

  她十六岁开始成为蜂巢的刺客,但是真正杀人要比成为刺客之前更早。

  她十二岁开始杀人。

  如今已经二十九岁。

  到现在一共杀了一千四百七十二个人。

  虽然不到每天一个,但是也差之不多了。

  当初何萍第一次见到方别的时候就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跟着她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方别说他不在意。

  然后就跟在了何萍的身后。

  这一跟就是十年。

  何萍带着方别,一步步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刺客。

  生死无畏,一击必杀,何萍越来越强,以至于能够挡住她一剑的人也越来越少。

  乃至于清净世界的开启,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或者说,何萍也在刻意压制着清净世界的使用。

  因为这是接近无敌的境界,也是对于自己的催命符。

  就像此时此刻,方别正在为自己去完成一个有史以来最难完成的任务。

  并且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也要被迫往里面跳的结局。

  方别警告过自己,要小心秦。

  可是即使这样,如果方别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自己和秦的尸体。

  那个男孩会怎么想呢?

  时至今日,何萍依然不怕死。

  但是何萍已经不想死了。

  她想活下去。

  秦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整个船都有些微微颤抖,让蜂后不由捂住了耳朵。

  “你不想死了。”

  “你不想死了。”

  “你知道吗?”秦看着何萍:“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的你,眉宇间都透着浓浓的死气。”

  “二十年前的你,是训练营中最弱的那个小孩,是需要付出最多的努力才能活下去的那个人,武功的修炼进度是所有人中最慢的那个,甚至说,如果没有她的话。”

  秦将手指指向了蜂后。

  “你早就死了不是吗?”

  “是的。”何萍点头说道。

  她认识秦已经很久了。

  他们两个人都是蜂巢训练营走出来的,其实,就算到了现在,蜂巢的刺客,绝大多数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

  “可是你偏偏没有死。”秦看着何萍笑道:“明明修炼的进度最慢,但是每一次在淘汰选拔中,你总能够咬着牙击败你的对手,以至于最初都把你当做软柿子捏的人,最后反而被你所击败,成为了你的垫脚石。”

  “你最终成了训练营中的传奇,以最弱的实力,打败最强的敌人。”

  “在你面前什么修为境界,什么武功造诣,都是一张薄薄的窗户纸,在你面前,一捅就破。”

  何萍没有说话。

  其实她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秦要说这样的话。

  但是她乐意看到秦说话。

  因为这样,可以为彼此都多拖一点时间。

  “然后我们毕业了。”秦看着何萍继续说道。

  “毕业的时候,你依然很弱,弱到我一直以为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打趴下,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我每次遇到你,我都被你揍个半死。”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何萍摇了摇头,终于开口说道:“我不杀不该杀的人。”

  “所以你认为我一直都不该杀?”秦问道。

  何萍点了点头:“现在除外。”

  秦不由再大笑起来,笑得肚子有点痛。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刺客,为什么还会成为最强的刺客,明明你其实一个人都不想杀不是吗?”

  “嗯。”何萍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最想成为的人是商九歌。”

  所以何萍才会一直以来那么照顾商九歌。

  商九歌就是走向另一种人生的何萍。

  当然,如果当初商九歌不是被放在华山的山脚下,而是放在了蜂巢的门口。

  那么现在的商九歌,也不过是另一个何萍罢了。

  说白了不外乎是造化弄人。

  “你脸上总是一副想死的样子啊。”秦看着何萍说道。

  “你永远都是那一副请你杀了我的表情。”

  “你希望下一场战斗就是你应该死去的战斗。”

  “但偏偏这样,你又不肯好好去死。”

  “每一次死掉的都是你对面想要杀死你的人。”

  “当初毕业的时候,选择搭档的时候,我以为你会选我。”

  “因为我才是除你之外最强的那个毕业学员。”

  “但是最后你却选择了谢源。”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秦问道。

  “因为谢源比你更容易死。”何萍说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等待与结果

  因为谢源比你更容易死。

  何萍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当然也没有任何的思考。

  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再有多少次机会,何萍都会这样选择。

  秦一时间有些哑然,然后看着何萍笑了起来:“但是谢源终究还是死了。”

  “这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何萍看着秦,静静说道:“谢源比你更容易死。”

  “难道你就不担心自己会被谢源给拖累死吗?”秦问道。

  何萍摇了摇头:“谢源同样是很出色的搭档,况且,我才是蜂针。”

  蜂翅是负责的一方,所以说谢源只需要提供计划和接应,就好像方别这样,想要带人飞,就让他当自己的蜂翅就行了。

  何萍或许没有方别独当一面肩挑两任的能力,但是至少,单单论杀人的能力,何萍较之方别可能还要强出来那么一点。

  秦有点沉默:“但是你现在又不想死了不是吗?”

  “对,我不想死了。”何萍点了点头:“我找到了足以支撑我活下去的意义,在这个意义消失之前,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即使现在如果你变得没有办法杀死我?”秦看着何萍说道,也看着蜂后。

  “这样的话,你和蜂后都会落在我的手里。”

  蜂后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她甚至没有出言去尝试干扰何萍的判断。

  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其实现在何萍姑且算是缠住了秦,目前来说,秦又好像是孤身前来。

  那样的话,至少算是给蜂后制造了一个非常好的逃脱机会。

  但事实上,这个机会没有任何的意义。

  首先就是秦很明显还有余力。

  他之所以从容不迫,一方面是想要测试自己与何萍双方的战力差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蜂后还留在原地,就好像是决斗获胜者的奖品。

  既然奖品在这里,那么就可以打的很开心。

  所以蜂后没有跑。

  而更重要的是,蜂后又能跑去哪里呢?

  她来到江南,之所以来何萍这边,就像她说的,何萍是她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并且何萍也有足够的实力来保护她。

  原本这一切都是对的。

  但是秦此时出现了。

  秦的出现也就意味着秦的叛变,哪怕说这个叛变是相对的,说是叛变,其实用政变来形容更加妥当一点。

  秦对于江南蜂巢的控制,原本就远强于蜂后,蜂后自己随随便便跑出去,真的就如同蜂巢里那肥肥的蜂后飞出了自己的巢穴,如果说伴随着它的还有大批量的群蜂,它还能够重新寻觅住所,另起炉灶,东山再起。

  但是倘若只有蜂后一个虫子飞出来呢?

  它就算没有被那些贪婪的掠食者在半路上吞噬,也会自己独自在荒野中因为饥饿而死。

  所以,蜂后站在大船之上,同样没有想过逃跑或者离开。

  “是的。”何萍点了点头:“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同样没有办法杀死我对吗?”

  因为自始至终,秦都是一个相对的守势,霸秦神功攻守兼备,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则几乎是霸秦神功的全面加强版,于攻于守对于秦而言他都能够接受。

  但是何萍毫无疑问是攻大于守的选手,秦任何萍进攻,何萍却不能够一时间奈何得了秦,其实就这个意义而言,胜负已分。

  尤其是何萍的紫极天象虽然厉害,但是面对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却有些小巫见大巫的味道,根本没有施为的余地,毕竟真气之道,真可谓是力大一级压死人。

  “因为我在等待。”秦看着何萍淡淡说道。

  “你在等什么?”何萍问道。

  何萍其实也在等待。

  两个人都在等待转机,不过秦认为他所等待的转机更有机会来临。

  “我在等汪直死的消息。”秦淡淡说道:“如果汪直没有死的话,那就说明方别死了。”

  “如果方别死了,那么你唯一留恋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就不存在了,你也就可以杀我了。”秦慢悠悠地说道。

  何萍没有回答。

  但是她知道秦说得对。

  现在两个人都要等待,在秦的计划中,杀死汪直是他重要的筹码,汪直一死,才能够证明他的价值和能力,要知道,如果汪直没死,那么秦对于汪直所做的大量投资都是养虎为患,为虎作伥,但是如果汪直能够如同秦所计划的那样被清除掉,那就又变成了养肥了杀的典型养猪策略。

  倘若今天汪直没死,那么接下来,秦还要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尝试杀死汪直,方别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那个刺客人选,但是方别死了之后,即使是秦,恐怕也只有被迫亲自动手,汪直手下有数万大军,同样也不是吃素的。

  一来二去,秦没有办法给那个人交代的话,他的一切谋划都会变成镜中花水中月。

  但是如果反过来,汪直死了的话。

  秦政变拘禁推翻蜂后的尝试,就变得有了可靠的背书。

  他更强大,更强悍,更能够带领蜂巢走向更辉煌的未来,即使没有蜂后这个中间商赚的差价,秦依旧能够掌控整个蜂巢。

  那个人当然会不开心,但是不开心又能怎么样?

  蜂后蜂王本来是他用来控制蜂巢的手段,现在蜂王空缺,蜂后又被秦反将一军控制,如果这个时候秦还继续对他宣誓效忠,他是接受呢?还是接受呢?

  而此时,蜂后缓缓开口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像你想的那样做?”

  秦回头远远看着蜂后,淡淡道:“因为他不想失去蜂巢。”

  蜂巢掌握着整个江湖的情报网络,其触角之多,所涉及的范围之广,整个江湖几乎没有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对于任何人而言,失去对于蜂巢的控制,恐怕都会非常的不甘心。

  “再创建一个蜂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秦继续说道:“他当然可以选择将蜂巢毁灭,但是你要知道,当一个人习惯了拥有这样强大有力的工具之后,他又怎么会习惯失去之后的滋味呢?”

  蜂后瞬间变得沉默不语。

  当然,如果现在蜂王还在的话,秦当然不敢放肆,但是偏偏蜂王之位已经空缺许久,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代替,秦实质上是暂代了蜂王的职权,但是却没有继承蜂王的位置,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秦的忠诚太过于可疑,并且,也需要秦保持对蜂后的效忠。

  可谁能想到偏偏这样,反而让这个男人滋生了无尽的野心。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带来的武功的突飞猛进,蜂王所留下来的权力真空让他加强了对整个蜂巢的控制,就连何萍的急流勇退,而成了他扩大自己势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机会。

  其实在蜂巢最初的架构中,蜂后本身就是一个虚位的至尊,拥有名义上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言出必行的权力,但是真正事务的操持,却是属于蜂王的,正因为如此,蜂巢才不至于一人独大。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秦看着蜂后摇头笑道:“很后悔为什么不早早请求那个人再派一个蜂王下来?”

  “其实原因很简单。”

  “当然,像是上位蜂王殿下那样强大的人选确实很难找到,甚至说如同我这般的替代品,也殊为不易,但这并不是蜂王迟迟未来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怕了。”秦看着蜂后说道。

  “他害怕蜂王正在逐渐失去他的控制,以至于他还要再解决一次自己亲手任命的蜂王。”

  “你胡说!”蜂后忍不住大声说道。

  “蜂王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蜂后冷冷说道。

  “对啊,他死的时候,你就在他身边。”秦点头重复蜂后的话:“你在他身边又怎么样?”

  “他难道能够亲口对你说是谁杀了他吗?”

  “难道说他还能够鼓动你去尝试杀死那个男人?”

  蜂后闭上嘴唇,表情微微颤抖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此时再回忆当初的一切,真的是处处都充满了问题。

  “你还记得我最初就说过的吗?”秦看着蜂后继续说道:“我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在蜂王殿下死之前就交给我的,在准确来说一点,在那个时候,蜂王殿下其实并没有遭受什么危险,但是他却能够隐隐预感到一些什么,以至于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这样说着,秦看着何萍:“你知道为什么,蜂王殿下没有选择你吗?”

  何萍摇摇头。

  那个时候她和秦都是蜂巢的玉蜂,虽然并不对付,但是表面上还维持了基本的和谐。

  那个时候也堪称蜂巢的最鼎盛时代。

  虽然说所谓盛极必衰,但是蜂王殿下如果早在三年前就为自己的死布局,恐怕也没有这个必要吧。

  秦笑了笑,回头看向蜂后说道:“因为她没有野心。”

  “先不说八荒六合这门功夫适不适合何萍修炼,就算她得到这门武功,也会把她交给您吧,这是连方别都阻止不了的事情。”

  “当然,这也是何萍一向的处事原则,就是以对蜂巢的绝对忠诚,来保证她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活下去。”

  “因为本质上,她就是最好用的工具和兵器,无论是谁当政,都离开不了何萍。”

  何萍没有反驳。

  因为这确实是真的。

  何萍只管杀人,不问政治,也几乎从来不理会高层斗争,所有就连蜂后也很乐意将何萍作为制衡秦的工具。

  以及比如现在,用来特殊时刻一击必杀的兵器。

  如果这次方别没有出手的话,那么去杀汪直的必然是何萍。

  而何萍就算没有出手,也必须留在这里担任保护蜂后的职责。

  怎么说呢?

  对于蜂巢而言,何萍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应该是榨干最后利用价值的存在。

  无论何萍自己的身体条件究竟是怎样的。

  此时蜂后没有说让何萍去全力杀了秦,说你不是还有生命吗这样的话。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蜂后不想这么说。

  而是这样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何萍自己说的。

  她想活下去。

  “所以蜂王殿下将这门武功传给了我。”

  “他知道我获得这门武功之后会做些什么,会尝试做些什么,但是他还是没有管。”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我当然什么都不会做。”

  “他也知道自己足够压制得了我。”

  “但是等他死了,那么天下之大,哪管洪水滔天。”

  “至少。”

  秦看着何萍:“我还能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女儿不是吗?”

  何萍后退了一步。

  “所以薛铃会被送到我们的身边来。”何萍说道。

  “对。”秦简简单单回答了一个字。

  正在这个时候,远远的,在应天府的方向,在落日已经完全沉入江水的余晖中。

  一束巨大的烟火高高升起,色泽鲜艳如血。

  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但是可以看到那朵鲜血花朵的绽放。

  秦笑了起来。

  看着何萍。

  “方别真的是太能干了。”

  “汪直死了。”

  这样说着,秦向着何萍走来。

  “这场游戏,也该结束了。”

  他全身的罡气愈加旺盛起来,甚至在逐渐黑暗的夜幕之中,秦的身体表面,如同燃烧起来了红色的焰气。

  真气修炼到了极致,真的可以到这样的境地吗?

  “怪物。”何萍看着秦,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在常人看来,你我都是怪物。”秦笑着说道。

  然后。

  轻轻向着何萍推出来一掌。

  他推的那么慢。

  但是何萍那边,隔空数丈,直接被无形的大力击中,向着远方飞去,砸破了数面木质的墙壁,然后方才停下。

  何萍低头吐出了一口鲜血,但是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却是有些讽刺的笑容。

  “端午!”

  何萍话音刚落,秦脚下的甲板突然破了。

  甲板之下,有一双稚嫩的小手伸了出来,抓住了秦的双脚。

  然后往下拖。

  一路下拖。

  这艘船似乎已经提前被布置过了,所有内层甲板在特定位置都变得脆弱,以至于可以轻松被踩碎。

  就这样,秦被人拖拽着,一路向下,转眼间就从面前消失了。

  蜂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何萍则回头看向蜂后,又看了看那些依旧昏迷着的侍女。

  叹了口气:“蜂后殿下。”

  “我们要走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锅粥

  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所遭受的攻击竟然是来自于脚下。

  虽然说脚下这人的武功未必高过自己,或者准确来说,完全不可能比自己更高。

  但是就偷袭而言,本身就是不讲道理的。

  他就这样直接越过了甲板抓住了秦的双脚,然后不顾一切的一路下限,最终直接将秦拖拽入了冰冷的长江水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即使是秦也没有来得及反应,而对方也毫不恋战,知道自己不是秦的对手,一招得手之后,随即潜水远遁。

  秦气沉丹田,直接将身体陷入江底,随后才屈膝弹射出水,借助水的浮力,直接破空出水,重新站在了大船甲板之上,只是这个时候偌大一条船上,只有四个侍女昏迷的身形,哪里还有何萍与蜂后的踪迹。

  秦见到此景,却并没有瞬间恼怒,而是低头笑了笑:“想不到你也会用小花招啊。”

  “不对,这个花招应该是方别想出来的。”

  “但是呢。”秦看着面前,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烟火,解开之后划亮火折点燃。

  烟火就在秦的手中绽放,然后笔直冲向天空。

  与之前通知汪直死讯的那个鲜红烟火不同,这个烟火点燃之后所放射出来的光芒是耀眼的金色,并且在空中停留,久久不曾散去。

  “真正能够决定事情走向的,只有绝对的实力。”

  “单纯靠小聪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

  ……

  在应天府宫城之前,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了数百具官兵的尸体,黑无在引起对方注意之后,即使是他,也没有尝试和对方在空旷地域硬拼,毕竟哪怕说黑无可以用肉身格挡子弹,但是真被人排枪射击,也算是不小的威胁,况且,黑无原本即使要吸引汪直方面的注意,尽可能地吸引汪直军队的围剿,也从来没有想过将对方全部杀光,而利用武林高手高低腾挪方面的优势和行进速度,黑无可以轻松地声东击西,不断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毕竟对于黑无而言,真正能够克制他的也只有相同级数的武林高手,或者说身披重甲的精锐步兵。

  因为人的真气始终是有限的,破甲伤敌对于黑无来说并不是做不到,但是连续破甲数十数百,那就即使是黑无也有些吃不消了。

  而此时,在应天府的某处,那升起来的鲜红烟火,也同样吸引了黑无的注意力。

  而与此同时,宁夏的声音也悠悠传来:“该走了。”

  黑无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那些已经差不多双股战战的汪直军士,双足用力,瞬间登上了宫城的高耸围墙,随后沿着围墙迅速脱离,他一直都在观察着逃脱的路线,所以这下对方就算想追也完全追不上。

  在逃脱了汪直军士的追捕之后,在僻静的角落,黑无站定之后,宁夏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做得很好,只是这样对你的负担是不是有些大了?”

  蒙昧状态的黑无是没有办法完成这样吸引注意的任务的,所以说黑无必须保持高度的清醒,但是这样的清醒才是对黑无最大的挑战。

  黑无摇了摇头:“霍萤给的办法还是有点用的,所以说一天之内保持两个时辰的清明难度不大。”

  “现在汪直应该已经死了,就是不知道蜂后那边情况怎么样。”

  “这就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了。”宁夏叹了口气:“不过,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毕竟。”宁夏看着黑无:“方别给我的最后指令是。”

  “暂不汇合。”

  “这是什么意思?”黑无问道。

  宁夏看着黑无,摇了摇头:“可以意味着我们已经完全自由了。”

  “也或许说明。”

  “即使是方别,对于下一步如何心中也没有底气。”

  “他现在认为所有人都是自己的累赘。”

  “包括我们。”

  黑无笑了笑:“他还是有这个底气的。”

  “毕竟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那么天下之大恐怕也没有人能够奈何他吧。”

  “至于我们。”黑无看着宁夏:“我们继续在这江南住段时间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能够解决一下黑雪的事情。”

  ……

  ……

  应天府两江总督府,原本把守严密的园林建筑此时已经同样躺倒了无数的军士,薛铃行走在园林之中,最后来到了自己有些熟悉的那间书房。

  推开门,正看到一脸不可思议的胡北宗。

  “你怎么会在这里?”胡北宗看到薛铃不由问道。

  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原以为还是汪直派人来将他转移的,却没有想到看到的人就是薛铃。

  “这你先不要多管。”薛铃叹了口气:“汪直已经死了。”

  “什么?”胡北宗吓了一跳。

  汪直之前还是那样不可一世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么快就会凉了?

  “汪直死后,他的那些部下就会失去控制,应天府是断然不会再守了,他们八成会决定将应天府劫掠一番,然后重新回到海上。”薛铃看着胡北宗说道:“我们已经让广济奇去应天府周边去号召那些尚保存组织力的卫所,并且召集义军,一方面收回应天府,一方面也是为了狙击那些溃退的汪直部下。”

  胡北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薛铃的话语还在继续:“当然,广济奇的号召力不足,难以稳定大局,所以我会负责将您送到广济奇的军中。”

  胡北宗叹了口气:“败军之将,何足言勇,让广济奇从中指挥就可以了。”

  薛铃摇了摇头:“这是广济奇的委托,还请胡大人不要推辞。”

  “此时应天府中应该已经乱作一团,我现在就送您出城。”

  胡北宗看着薛铃的脸,最终点了点头:“好的,但愿老朽还有一点用处。”

  ……

  ……

  而在两江总督府的另一处,从一个偏僻的小门走入,是一个阴暗的地道,走入地道,就可以看到同样已经血溅当场的汪直军士,在黑暗中,真如师太看着走进的人影,不由警觉:“你是谁?”

  那人影传来了呵呵的笑声:“师姐,你已经老眼昏花到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真如师太这才意识到对方究竟是谁,不由皱起眉头:“你是来羞辱我的吗?”

  “我才不会羞辱师姐你呢。”黑雪冷冷说道:“我更倾向于一剑把师姐杀了。”

  “那你就杀了好了。”真如师太平静回道:“你如果想让我求饶的话,那是痴心妄想。”

  “我也想杀了师姐您啊。”黑雪笑着说道:“但是有人哭喊着不让。”

  这样说着,黑雪回头道:“进来吧。”

  随即周梅雪一步一步小心挪进了这个黑暗的囚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真如师太,瞬间扑倒了真如师太的牢门之前,看着黑暗中的老尼,一瞬间泣不成声。

  黑雪冷冷注视着这一幕,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她手一扬,一个瓷瓶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响声。

  之后她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真如师太在她身后叫住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黑雪笑了笑:“我还有为什么?”

  “毕竟,我是一向喜欢做傻事的不是吗?”

  这样说着,她再也没有回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周梅雪则捡起了那个瓷瓶,递给了真如师太:“师父,他们说,这能够解师父身上的毒。”

  真如师太看着周梅雪:“他们?”

  “他们又是谁?”

  周梅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没有告诉我。”

  “不过,那天那个送桂花糕的小哥哥也在里面。”

  真如师太看着周梅雪,轻轻吐出了蜂巢二字。

  ……

  ……

  应天府那处隐蔽的小宅院中,方别回头看着殷夜。

  殷夜已经放出了那个赤红色的烟火。

  在方别面前,汪直双手的臂铠已经被砍得破破烂烂,而地上,则已经扔了三把满是豁口的黑色长剑。

  汪直浑身染血,而致命的那一剑贯胸而入,直接刺破了心脏。

  方别同样也好不到哪里,这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此时身上已经数处创伤,最重的那一记伤在左臂,将左臂潜藏着的炮管都几乎打扁。

  “真不愧是你。”殷夜看着方别轻声赞叹道:“这算得上是我见过最精彩的一战了。”

  “没有想到你真的能够连砍一百七十二剑。”

  “不过我感觉,你说的一千剑是在骗人。”

  方别看着殷夜:“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已经跑了。”

  “为什么要跑?”殷夜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们不是一伙的嘛?”

  “我可没有和你一伙。”方别淡淡笑了笑,然后有些吃力地弯腰,用剑割下了汪直的脑袋,然后拿布包成包裹提在手上,看向殷夜:“秦能出什么价钱买这个头?”

  殷夜看着方笔提在手上的汪直头颅,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这原本是有机会成为皇帝的人,但是现在,却变成了一具死尸。

  以至于连脑袋都被人提在手中。

  “这不是任务物品吗?”殷夜笑了笑说道。

  “给谁交任务呢?”方别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也同样望着殷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薛铃支开,让你来担任我的蜂翅完成这次几乎最重要的任务吗?”

  “难道说你不是为了满足我一直以来的夙愿吗?”殷夜认真说道:“你该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成为你的蜂翅。”

  “错了。”方别并没有理会殷夜的话:“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你第一时间确认汪直的死,并且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而对我而言,同样的,我也能够确保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显得很病娇?”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我很好奇你在哪里学到的病娇这个词?”方别问道。

  “你给我科普过的啊,你忘了?”殷夜笑道,然后摇了摇头:“对,你也是人,你也会忘记东西。”

  “总之,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能走了对吧?”殷夜问道。

  一点没有离开逃走的样子。

  当然表情也没有一丝畏惧。

  “老实说你现在这么厉害,你让我不走,我哪里敢动啊。”殷夜静静说道。

  “那走吧。”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去哪里?”殷夜问道。

  “我累了。”方别看着殷夜。

  “你去给我烧洗澡水。”

  ……

  ……

  这一夜,应天府已然大乱。

  在几乎整座城市都遭遇袭击之中,原本汪直请来的大高手鸾云飞不翼而飞,而当所有人打算来报告汪直的时候,却发现了汪直无头的尸体。

  一时间巨大的恐惧几乎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残存的将领在一团乱麻的战前会议上几乎起了内讧,但是最终的处理结果却很简单。

  那就是放弃应天府城,重新回到海上,毕竟只有海上,才是他们的后方与归宿,也是最安全的堡垒。

  接下来就是纵兵劫掠,反正朝廷的大军到来还早得很,而应天府则是富得流油的膏腴之地,但是意想不到的是,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劫掠却多处碰壁,遭遇到了很多早有防备的抵抗和攻击,甚至有不乏武林高手的参与,最终,整个汪直集团只能在劫掠失败的情况下狼狈退出应天府城,而他们不会想到,在逃回海上的路上,他们会遭遇到更加严酷的追杀和围剿。

  但是这一切都与此时的方别无关。

  因为方别确实在泡澡。

  在经历了艰难的战斗之后,确实没有什么能比泡澡能舒服的事情了。

  当然,洗澡水确实是殷夜烧的。

  看着在热气腾腾的木桶中的方别,殷夜笑了笑:“要洗鸳鸯浴吗?”

  方别摇头:“算了,这集不让播。”

  “那你让我烧洗澡水有什么意义呢?”殷夜看着方别:“如今整个应天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想想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是不是还会有一些得意?”

  “我只是一颗棋子罢了。”方别看着殷夜:“真正的棋手是你的秦大人。”

  “自己亲手养肥一头猪然后还能杀了,更得意的是他不是吗?”

  “我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话。”殷夜一脸无辜地看着方别。

  方别叹了口气:“你先把衣服脱了?”

  殷夜于是就伸手解衣服。

  方别看着殷夜:“你还是能听懂人话的不是吗?”

  “穿上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木桶

  其实殷夜解衣服本来就是做做样子,所以穿衣服也同样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方别依然泡在木桶中,整个房间中水汽纵横,虽然说方别的木桶里并没有加什么玫瑰花瓣,但是却有专门的药粉。

  或许是疗伤的药材,但是殷夜也并不介意。

  从方别目前所展现的实力来看,无论方别受不受伤,杀她都易如反掌。

  以及方别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真的那是说杀,就一定会杀的。

  除非说殷夜还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相信我的样子?”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有些泫然欲泣的感觉。

  “因为你从来都不值得相信。”方别摇头说道:“你太聪明了。”

  “什么时候聪明还成了坏事?”殷夜问道。

  “现在。”方别看着殷夜确认道。

  “对了,我且问。”方别淡淡说道:“如果说,今天秦没有抓到蜂后,并且何萍也同样带着蜂后一起失去了踪迹。”

  “秦该怎么办呢?”

  “我又不是秦大人,我怎么知道他会怎么办。”殷夜看着面前的方别。

  方别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汤之中,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他黑发玄眸,就这样望着自己,明明这个时刻应该很适合逃跑,但是殷夜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但是你是殷夜。”方别确认说道:“我耐心是有限度的,好好和我聊聊吧。”

  殷夜叹了口气:“好吧,你想聊些什么?”

  “秦已经动手了对吧。”方别问道。

  殷夜摇头:“我一直在你身边,和你一样两眼一抹黑,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方别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那我就当做秦已经动手了,萍姐未必是现在这个秦的对手,我看到了那束金色的烟火,方向就是广域静默号的方向,所以那里我是不会回去了。”方别看着殷夜说道:“现在我该去哪里,你能给我出个主意吗?”

  方别一向的宗旨就是狡兔三窟,但是事实上被人偷了老家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发生。

  虽然说现在方别成功杀了汪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毫无疑问立了大功,但是这个功劳要去哪里报销,却是一个大问题。

  如果说现在秦确实已经动手政变,那么蜂巢眼下已经在秦的控制下,只要方别不刻意隐匿行踪,那么很快,蜂巢就会找上门来。

  不过那个时候,方别还要不要接受蜂巢的命令,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了。

  毕竟,除非来找方别的人是何萍,否则方别是一个都不会信任。

  而事实上,在这次出发之前,方别已经给每一个出动的人都嘱咐过了,那就是离开之后,再也不用回来。

  除非方别亲自来到他们面前。

  殷夜眯着眼睛,看着方别:“哪里来往哪里去不好吗?”

  方别是从船上来的,是从汴梁来的,是从洛城来的。

  方别摇了摇头:“如果真有那么容易回去,做人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所以呢?”殷夜看着方别:“神州之大,你还能去哪里呢?”

  “首先我要找到萍姐。”方别说道。

  “你怎么知道何萍不在船上?”殷夜问道。

  “我就是知道。”方别看着对方,稍微有点不耐烦了:“我且问你,倘若秦没有抓到蜂后,他会如何掌控蜂巢?”

  方别望着殷夜,眸眼犀利。

  殷夜一直都是很喜欢装糊涂的人,不过此时看着方别的眼睛,她点了点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殷夜喜欢装糊涂,但是装糊涂的前提是真聪明。

  方别现在的情形真的是不太好,如果说不是把殷夜自己抓成了人质,那么现在可能会更糟糕一点。

  如果殷夜再和方别打哈哈的话,那么方别可能真的会动手杀人。

  永远不要将别人的克制当做自己为所欲为的本钱。

  “详细一点。”方别问道。

  “江南的蜂巢组织原本就已经是秦大人的囊中之物,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就算是在汴梁那边,秦大人也有相当数量的手下与亲信同盟,七位金蜂,目前秦大人能够直接调配的有五位,而总计五十四位银蜂,有四十二位对秦大人直接表露忠心。”

  “虽然说对于蜂后殿下的尊敬是根植于每一个蜂巢成员的内心之中,但是因为现任的蜂后殿下并不是之前那位老殿下,蜂王殿下死去之后,那人对于蜂巢的掌控力已经下降了很多,即使说没有蜂后殿下作为橡皮图章,秦大人依然有把握控制住局面,只是说对那人的交代上,会不好看一点。”

  “当然。”殷夜看着方别:“这一切的核心还是在于,汪直必须死这件事情。”

  “只有秦大人能够杀了汪直,证明他的能力,以及对于整个事态的掌握与对蜂巢的实际控制,才有机会和他讨价还价。”

  殷夜冷静清晰地说出来这番话,方别笑了笑:“那现在呢?”

  “秦会如何对我?”

  “如果你愿意归顺秦大人的话,你如果想的话,你可以继任玉蜂的位置。”殷夜看着方别说道:“你现在所展示出来的实力与城府,已经足够担任蜂巢的玉蜂,顶替秦大人所空缺的位置。”

  方别微笑看着殷夜:“这是你个人的决定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玉蜂应该是你才对。”

  殷夜摇了摇头:“玉蜂是要有武力作为依据的,我实力不行。”

  “不要太谦虚了。”方别看着殷夜:“如果你实力不行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多少实力可以的了。”

  “如果我是秦的话,方别不死,我永远不会安心。”

  殷夜摇了摇头:“在这次任务之前,我曾经对秦大人坚决想让你来杀汪直这件事情表示质疑,因为在我看来,逼迫何萍动手是最好的结果,这样还能够让蜂后殿下身边空虚。”

  “但是秦大人依然决定让你来完成,对此他说自己更喜欢用快刀。”

  “快刀虽然容易割伤自己,但是却足够锋利,足够斩断乱麻。”

  “你这样的人才,江湖中可谓百年难遇,你同样也会是一个最好的刺客,你如今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你愿意跟随秦大人,那么何萍的事情,其实也好商量。”

  “即使何萍带着蜂后殿下?”方别冷清问道。

  殷夜微微窒息。

  “其实你知道的比我更多,因为你一直都在暗处,也一直都在明处。”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我就坦白说吧,我之前有过布置,所以说即使秦现在的实力确实强过萍姐,萍姐依然会带着蜂后殿下离开,并且,在这之后,萍姐负责全部保护蜂后殿下的周全,无论我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前来冒险救我。”

  “因为如果想要绝地翻盘的话,蜂后殿下是我们唯一的筹码。”

  方别看着殷夜:“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秦又会怎么做?”

  “他会尝试找到你。”殷夜说道。

  方别点头,没有说话。

  “因为何萍犯上作乱,劫持蜂后殿下逃离,所以将何萍列为天字号任务目标,并且将这个任务交给你。”殷夜继续说道。

  方别笑了笑:“这不就是同时逼反我们两个人吗?”

  “是否服从于蜂巢的意志,对你而言一直都不重要不是吗?”殷夜看着方别淡淡说道:“重要的是何萍。”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

  这确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何萍。

  萍姐在哪里,方别就会在哪里。

  “如果何萍在秦大人的手中呢?”殷夜幽幽说出来这个问题。

  方别眉头微微一皱:“这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更没有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殷夜看着方别:“你信不信,在安置好了蜂后殿下之后,何萍就还会回来找秦大人,来了结这一切。”

  方别没有开口。

  没有开口就是没有否认。

  “我不知道你和何萍有过什么提前的约定。”殷夜继续说道:“但是很多时候,并不需要用阴谋,只需要用阳谋就够了。”

  “一旦秦大人发动之后,蜂巢就是秦大人的囊中之物,只要秦大人不死,蜂后殿下是绝对没有办法回归蜂巢的。”

  “除非蜂后殿下主动回来。”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蜂后殿下确实还是蜂后,但是只不过是一个安静的娃娃罢了。”

  “这并不是蜂后殿下会答应的事情。”

  “当然,我知道你可能会说,何萍可以将蜂后殿下送回那个人身边,但是,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让他蒙受了这样大的损失,即使是蜂后殿下,也会遭受相应的惩罚。”

  “所以这个选项也可以排除。”

  “当排除掉所有错误答案之后,那么何萍最终所做的选择只会有一个。”

  “她还会回来找秦大人,然后尝试杀死秦大人。”

  “但是她又不会死,因为你还活着。”

  “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做呢?”殷夜看着木桶中的少年,笑道:“方别?”

  方别叹了口气:“你们对于萍姐的了解,真的是比我还要多啊。”

  方别说的这句话是反话。

  因为这个世间除了方别并没有人与何萍朝夕相处了十年,所以也不会有人能够比方别更了解何萍。

  “那就要看。”殷夜笑了笑:“在何萍心中,究竟是你重要?还是蜂后殿下更重要。”

  “自古有云,忠孝不能两全。”

  “何萍是陪蜂后殿下长大的影卫,原本就应该有为蜂后殿下去死的觉悟,只是现在多了你这个阻止她去死的存在,我想如果我是何萍的话,这个时候,应该也会很困扰。”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看着殷夜。

  “你想死吗?”

  “我不想。”殷夜摇头说道:“你说过的,我说我知道的。”

  “当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的时候,你又生气了不是吗?”

  方别确实生气了。

  以及殷夜知道的确实太多了。

  所以某种意义上,殷夜装糊涂才是正确的,好奇害死猫,而殷夜知道的太多,所以死得也就越快。

  她此刻在方别面前,说的是真的有点多了。

  “汪直的脑袋,怎么卖?”方别静静问了下一个问题。

  “这是任务物品,没有办法卖。”殷夜看着方别:“至少,你没有卖的资格。”

  “我知道你把宁欢的脑袋卖给了吕渊,也就是说卖给了那个人。”

  “他会承你的好。”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汪直的脑袋,你卖不了,唯一能收的只有蜂巢,也只有通过蜂巢将汪直的脑袋送回去,才是唯一的道路。”

  方别没有说话。

  因为殷夜说的是事实。

  汪直的脑袋,这次方别真的没有地方卖。

  因为没有交易对象。

  宁欢的时候,至少还有一个吕渊是交易对象。

  现在,唯一的交易对象就是眼前的殷夜。

  但是殷夜不收。

  原因很简单,对于殷夜而言,这个脑袋是属于任务物品。

  方别交上这个脑袋就是新一任金蜂。

  但是这个新一任金蜂的头衔对于方别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毕竟马上就要完全闹崩了。

  “秦和你搭档起来,真是绝配。”方别最终有点无奈地开口说道。

  秦本来就不笨,而殷夜确实有点聪明了。

  更重要的是,在这次的棋局上,殷夜和秦始终在暗处,控制着棋子的动向,占据着主动与大势,方别没有办法跳出棋盘,也没有办法掀掉棋盘,也就只能够安心当一枚棋子,走出那步将军。

  过河卒将完军,它存在的意义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是秦大人英明神武。”殷夜淡淡说道,没有一点吹捧的意思在里面,就好像是在陈述:“我只是米粒之光。”

  “那我且问你。”方别看着殷夜:“既然你这么厉害。”

  “如果我现在杀你的话,你会不会把秦给叫过来?”

  “我也想领教一下秦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和汪直的有什么区别。”

  哪怕说汪直是经过修改的八荒六合,但是威力已经惊人到可怕的地步。

  但是秦的正版,又是什么强度呢?

  即使是方别,在亲手较量之前,他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殷夜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但是我不可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留下跟踪的暗号不是吗?”

  “还有,我说真话要被杀,说假话也要被杀,我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海上

  殷夜确实很难。

  以及方别自己也知道,殷夜这个时候选择和自己说这么多,也是她的善意。

  殷夜的生死,确实在方别的一念之间,但是殷夜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工具人罢了,她中立的一塌糊涂,就算说一直在方别这边当秦的眼睛,那也是公开的眼睛,这次来刺杀汪直,殷夜也愿意过来当蜂翅,没有推辞。

  殷夜也知道今天只要秦一旦发动,她自己就成了大号的人质,但是她还是这样做了。

  然后现在就成了人质,被方别带在了身边。

  最终殷夜选择对方别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然后该怎么办,由方别自己决定。

  其实怎么说呢?

  听殷夜的选择归顺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除了有点膈应之外。

  或者说,现在选择向秦投降才是最好的选择。

  遇事不决怂为上。

  而这个时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丈夫能屈能伸。

  韩信尚且受胯下之辱,我方别承认栽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方别始终没有说这句话。

  这让殷夜也有些意外。

  “你走吧。”最终方别说出来了这意兴阑珊的三个字。

  杀殷夜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但是没有意义。

  殷夜不想死,但是她也没有太怕死。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方别不会杀她。

  因为,她没有做值得死的事情。

  方别杀人也是很有原则的,首先想杀方别的,方别自己从来不手软。

  该死的,方别也不手软。

  而殷夜既不想杀方别,也不该死。

  方别并没有杀她的理由。

  殷夜听到方别的这三个字,不由捂嘴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给我发好人卡的人已经很多了,也不缺你一个。”方别淡淡说道:“你快点走吧,省的我改变主意。”

  “你的主意定下了就不会变了。”殷夜看着方别说道:“所以暂时,我还可以陪你多聊聊。”

  “我相信你还是有自己的办法的,所以,我也想和你多聊聊,一边接下来看你怎么接招。”

  “一方面。”殷夜看着方别眨了眨眼睛:“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是挺珍贵的,我珍惜一点比较好。”

  方别叹了口气:“我洗完了。”

  “你明明只是泡了一会而已,哪里洗了。”殷夜说道。

  “那我泡完了。”方别平静说道。

  然后从木桶中站起身来。

  水声沥沥。

  殷夜看着方别:“身材很好。”

  “果然在不要脸的领域你仅次于我。”方别叹了口气,从木桶中爬了出来。

  殷夜很失望。

  “围着白毛巾泡澡不是传统吗,你失望个毛线。”方别一边穿衣一边说道:“你走不走,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殷夜叹了口气:“好的。”

  “祝你好运。”

  方别点头:“我运气一向很好。”

  ……

  ……

  于是殷夜就真的走了。

  方别也穿好了衣服。

  并不是不能杀掉殷夜,而是没有任何的用处。

  殷夜没有那么好杀,秦只会在意活着的殷夜,而不会在意一个死掉的。

  再让殷夜跟在方别的身边,那么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做了。

  此时这个小屋空荡荡地只剩下方别一个人。

  他弯腰拾起那个沾血的包裹,来到窗前:“等等。”

  方别喊道。

  “干嘛?”殷夜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有些灵动空灵。

  “汪直的脑袋要不要?”方别问道。

  “你不留着吗?”殷夜问道。

  “会臭的。”方别认真说道。

  “买不起。”殷夜继续说道。

  “原价就可以了。”方别说道。

  “好的。”殷夜点头。

  于是方别就将那个脑袋扔了出去。

  没有落地的声音,殷夜在空中将那个包裹,接住,打开,确认了那个带血的人头。

  即使是殷夜,也稍微有点意外。

  “这不像你。”殷夜说道。

  “带在身边不方便,也像你说的,没有合适的买家。”方别淡淡说道:“我先走了。”

  然后黑暗中再无声音。

  殷夜叹了口气。

  其实她确实想跟在方别身边再走一段时间的。

  但是那个少年有自己的想法,殷夜也不能强求。

  回想在水桶中露出上半身的少年,身体的肌肉线条确实很优秀。

  “真可惜不是个男人啊。”殷夜看着黑下去的窗口说道。

  她提着脑袋继续在黑暗中行走,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然后伸手点燃一束烟火。

  烟火升天,绿色。

  很快,就有人来到她的面前。

  “参见殷夜大人。”

  “不知道方别在哪里?”

  “如果方别在这里的话,我就不会让你们来这里送死了。”殷夜淡淡说道:“秦大人在哪里,我要立刻去见他。”

  “秦大人还在城外的船上。”

  “蜂后与何萍呢?”殷夜问道。

  当提及到蜂后,即使是眼前的人也有些微微的畏惧。

  毕竟积威犹在。

  “蜂后殿下不知所踪,已经被何萍劫持,秦大人来不及解救。”

  “有意思。”殷夜笑了笑。

  “方别你不用跟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能够跟住他的人,或者说还没有能够活着跟住他的人。”

  “你跟我去见秦大人吧。”

  这样说着,殷夜单手拎着那个染血的包裹,在黑暗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

  ……

  而秦则注视着眼前这个尚未瞑目的脑袋。

  因为新死还没多久,所以表情上是惊惧与释然叠加的表情。

  “方别的剑很快?”秦问道。

  “很快。”殷夜半跪在秦的面前回答道。

  “有多快?”秦问道。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殷夜静静说道:“像是流星那样快。”

  “他的很多剑,都只像是一剑。”

  “所有的剑谱上都没有这一剑。”

  秦点了点头:“那你认为我有机会接下来吗?”

  “如果是秦大人的话,没有问题。”殷夜说道。

  “但是为什么汪直死了?”秦问道。

  “因为汪直还不够强。”殷夜毫不犹豫地回答。

  秦笑了起来:“其实汪直真的已经很强了。”

  “虽然说和宁欢比起来要差了一些,但是在其他方面,或许要比宁欢还强。”

  这样说着,秦看着殷夜:“方别砍了汪直多少剑?”

  “一百七十二剑。”殷夜说道。

  “既然砍了那么多剑,为什么汪直还会死?”秦说道。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就算方别的剑再快再强,汪直已经看了一百七十二次,那么黔驴技穷的应该是方别才对。

  但是为什么最后死的是汪直?

  并且,方别的伤势看起来很有限的样子。

  “因为汪直从第一剑开始,就没有防住。”殷夜说道:“方别出剑,汪直格挡。”

  “方别出剑,汪直格挡。”

  “自始至终都在重复这个过程,直到汪直气力衰竭,方别始终能够维持同样水准的一剑。”

  “这不对。”秦摇头说道。

  “汪直所修炼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至少有九成都是真的,他的真气雄浑程度,天下间几乎可以排得上前三。”

  “为什么方别能够比汪直还要耐久?”

  殷夜看着秦,摇头:“这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了。”

  秦点了点头:“然后方别就把你放回来了?”

  “是的。”殷夜说道。

  “他为什么不杀你?”秦继续问道。

  “杀我对大人构不成直接的威胁。”殷夜说道。

  “但是至少能够斩断我的一条手臂。”秦淡淡道。

  “这并不会让大人变得愤怒。”殷夜看着秦:“大人也知道,让我跟在方别身边,生死本身就在一念之间,如果我死了,大人不会太意外,但是如果我还活着,大人反而会有些惊喜。”

  秦点了点头。

  “但是如果不是你的话,其他人已经死了。”秦说道。

  殷夜同样点头:“这个我不否认。”

  “你承他一份情。”秦继续说道。

  “他一向擅长做顺水人情。”殷夜说道。

  “你还是想让他做我的玉蜂?”秦问道。

  “这个世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玉蜂人选。”殷夜说道。

  秦笑了笑:“那么你呢?”

  “我依然做大人的臂膀。”殷夜淡淡道。

  “如果我让你做蜂后呢?”秦平静说道。

  “那不可能。”殷夜看着秦说道:“我可以做蜂后,但是做不好蜂后。”

  说到这里,殷夜自己叹了口气:“如果我真成了蜂后,那个时候对我不放心的反而成了大人您。”

  秦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看窗外:“你知道何萍去哪里了吗?”

  “这里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地方。”

  “但是大人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殷夜问道。

  “是的。”秦点头。

  “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只有没有蜜蜂的地方。”殷夜继续说道:“就好像当初商九歌所做的那样,如果有何萍在蜂后殿下的身边,她们至少可以在山林中生活半年。”

  “但是蜂后不会允许自己与世隔绝半年那么久。”秦摇头说道。

  “还有,何萍终究会回来找我的。”

  “这一点我也同样不否认。”殷夜看着秦:“除了山林之中,他们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什么地方?”秦问道。

  殷夜看了看船外的黑色水流。

  “海上。”她静静说道。

  ……

  ……

  此时何萍确实已经在了海上。

  这一切都是在方别的计划之中。

  所有的计划都要有保底的条款,而这一次,保底的条款派上了最好的用途。

  “你就是方别的师父?”燕九看着何萍说道。

  他没有想到,自己没有等来方别,反而等来了方别的师父。

  还有他师父身边的这个女人。

  “请问你是?”燕九看着蜂后说道。

  他多了一个请字。

  因为何萍对她非常的恭敬。

  “颜玉。”蜂后简单说出了两个字的名字。

  “颜玉小姐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燕九看着蜂后,她依旧蒙着白色的面纱,一身白衣,声音清脆空灵,但是单纯从外面上看的话,完全看不出她的实力。

  “还有,方别在哪里,什么时候会到?”

  “我来寄存她。”而在一旁,何萍开口说道。

  蜂后看了何萍一眼,但是没有开口反驳。

  “寄存?”燕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寄存。”何萍说道:“我要让你带她回东瀛,然后去见东瀛天皇。”

  “天皇不会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燕九矢口否决。

  “如果我来历明了呢?”而颜玉则开口平静说道。

  “你是什么来历?”燕九问道。

  颜玉没有回答。

  “这个暂时不能说。”在一旁的何萍开口说道。

  “那我拒绝。”燕九毫不犹豫说道。

  何萍叹了口气:“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为什么?”燕九的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巴上贴住了冰冷的东西。

  那是何萍手中的剑鞘。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剑?

  “你的命,原本就是寄存在方别那里的,而现在,到了需要偿还的时刻了。”何萍看着燕九说道:“你帮我照顾她一年的时间,等到一年之后,我会亲自到东瀛接她回来。”

  “一个人?”燕九问道。

  “是的,一个人。”何萍点头。

  燕九叹了口气:“东瀛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我只能答应把她带到东瀛,但是能不能安然无恙,也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说到这里,燕九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唇:“就连我回去,也未必可以一路顺风。”

  “只要带回东瀛就可以了。”何萍点头说道:“相信我,她会比你更容易活下去。”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来东瀛?”燕九问道:“她会东瀛语吗?”

  “我会。”颜玉终于开口。

  用的就是东瀛语。

  燕九终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颜玉静静说道:“我会的东西,比你想象中要多。”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令人遗憾的,那么大概就只有我打架不是那么厉害了。”

  “既然这样的话。”燕九点了点头:“可以。”

  “只是我需要问一下。”

  “现在方别究竟在哪里?”

  “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回东瀛了?”

  颜玉回头看向何萍。

  何萍叹了口气。

  “现在还不可以。”

  “你还要在海上等那么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燕九问道。

  “三天。”何萍平静说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狗

  海上,船舱之内。

  烛火飘摇。

  何萍与蜂后住同一个船舱,蜂后在床上,何萍在椅子上。

  “其实我没有必要一定去东瀛。”蜂后看着何萍说道。

  “这也是方别所安排的?”

  “是的。”何萍点头说道。

  “那小子。”蜂后叹了口气:“他真是把一切的后路都算死了。”

  “毕竟有备无患。”何萍看着蜂后说道。

  “您继续留在神州过于危险了。”

  “除非我们真的在深山老林中住下去,但是这样住下去,不仅生活不便,更于事无补。”

  “如今在神州已经很难翻盘,想要绝地反击,唯一的胜算就在东瀛。”

  蜂后点了点头:“其实道理我都懂。”

  “但是一想到要背井离乡走那么远,始终还是有些不安。”

  这样说着,蜂后看着何萍:“你离开我,是打算去找秦吗?”

  如果何萍能够继续跟在蜂后的身边,那么肯定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何萍并不打算这样做。

  “我需要去找方别回来。”何萍说道。

  “那就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蜂后道。

  “这是方别给我留的后路,而不是给他的。”何萍叹息说道:“我不去找他的话,他不会过来的。”

  蜂后沉默。

  片刻之后,蜂后看着何萍,继续开口道:“秦那里,我还是不太认为他能够好好收场。”

  “我对秦有些了解。”何萍叹了口气说道:“他所选择做的事情,都是一定有所把握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蜂后问道。

  “明早。”何萍回答说道。

  蜂后点了点头,回身躺在床上,然后扭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何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个人的话,会更轻松一点?”

  毕竟蜂巢中人对于蜂后的忠诚并不是无限的,既然秦可以肆无忌惮地撕开这份忠诚,那么何萍最大的劣势就是,依旧固守着当初的承诺。

  “方别曾经说过,做人不能太轻松了。”何萍淡淡说道:“我感觉他说的很对。”

  蜂后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身下是大海的颠簸起伏。

  ……

  ……

  谢恩同样来到了长江上。

  孤身一人。

  自北向南的话,再快的马也比不上一叶快舟。

  虽然快舟并没有飞鸟更快,但是也足够谢恩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这里。

  此时距离他从燕京的皇城走出已经过了五天。

  在一路上,谢恩也听到了很多消息。

  这些消息有好有坏,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好的居多。

  尤其是叛军以最快速度攻占并且撤离了应天府城这一点,是许多人没有想到的。

  可是那些消息的来源又鱼龙混杂,让人很难分辨出其中的真假。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叛军可能真的离开了应天府城。

  毕竟这种事情很难作假的。

  这样想着,谢恩抬起手:“就到了这里吧。”

  身后的船家有些不解地看着谢恩,谢恩抬手扔过去了一块碎银,对方瞬间趴在船上将碎银捡了起来,用牙咬过之后,随即到船边撑起了桨。

  但是谢恩却皱了皱眉头:“船家!”

  他的声音带了微微的怒气。

  船家如同耳聋一般,依旧是向着江心划去。

  谢恩叹了口气,移步向着船家走去,船家见势不妙,直接扑通一声翻下了下船。

  谢恩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自己走到船桨处,坐下,然后向着江边划去。

  在他的身后,有一朵鲜红的花朵在江水中开出,随后,那个船家的尸身浮了上来,只见他眉心已经被锐物洞穿,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江水中,那粒带血的碎银悠悠地沉入江底。

  而在谢恩这边,他重新将船只靠岸,从袖中取出他出宫是带出来的烟火,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希望这东西有用。”

  这样说过之后,谢恩将烟火点燃,扔上了天空。

  随即下一瞬间,天空中迸射出金色的耀眼光芒。

  谢恩站在原地,静静闭目养神。

  直到一只白色的信鸽扑腾飞到了他的面前。

  ……

  ……

  谢恩最终被带到了那座大船之上,见到了他应该见到的人。

  秦看着眼前普通人打扮的谢恩,笑了笑:“这还是我第一次面对面见宫里来的人。”

  谢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了这里,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万寿帝君的安排,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我是为了汪直的头而来的。”谢恩看着秦,开宗明义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简单。”秦笑了笑:“给他吧。”

  秦的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黑衣女子依然上前,捧出来一个红木的盒子,送到了谢恩的面前。

  谢恩看着眼前的盒子:“我能够打开吗?”

  “请便。”秦淡淡说道。

  谢恩便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一打开就响起扑鼻,谢恩原本还害怕是什么毒气,连忙瞬间后退数步,定睛一看,却发现盒子里面放满了各式防腐除臭的香料,而在香料的环绕之下,正是一个男人的头颅放在那里。

  谢恩并不认得这个男人。

  “他就是汪直?”谢恩问道。

  秦侧了侧头,那个黑衣的女子便又送上了一卷画像:“这是官府发布的汪直画像,你可以对照一下。”

  谢恩打开画像,又和这个头颅细细对照了一下,发现大概只有五成的相像。

  “不太像啊。”谢恩说道。

  “那是画像不太像的缘故。”殷夜淡淡说道。

  谢恩叹了口气:“蜂后殿下呢?”

  “蜂后殿下暂时不在。”殷夜代替秦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谢恩抬起头,有些危险地看了秦一眼:“蜂后殿下出了什么变故?”

  “她被人带走了。”秦淡淡说道。

  “那么为什么你还坐在这里?”谢恩看着秦冷冷说道:“蜂后殿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所有人?”秦饶有兴趣地问道。

  谢恩点头:“当然。”

  “不要以为你们真的是什么天下第一的刺客组织?”

  谢恩啪一声关闭了这个盒子。

  他站在甲板之上,冷冷望着秦:“你们和我一样,都不过是被养着的狗罢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

  “我是被养在家里的。”

  “你们是被养在外面的野狗。”

  “就算是野狗,也永远别想着咬自己的主人。”

  谢恩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秦笑了起来:“做狗还做出来感情来了。”

  谢恩看着秦:“你就是秦?”

  “正是。”秦看着谢恩:“蜂后现在不在蜂巢,我也正在抓紧去找,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帮我一起去找,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带着汪直的脑袋回燕京去见那个人。”

  “就说。”秦笑了笑:“从今天起,蜂巢是我说了算了。”

  “就你?”谢恩静静打量着秦。

  秦叹了口气。

  伸手。

  下压。

  谢恩瞬间双膝跪地。

  甲板被谢恩的双膝压得粉碎。

  “就这。”秦看着在自己面前跪下的谢恩,静静说道。

  “我知道你有几分本事,那位帝君不会把纯粹的饭桶派过来的。”

  “但是同样,你的这几分颜色,到我这里开不了染坊。”

  谢恩跪在地上,感觉全身都笼罩着无穷的大力。

  明明他距离秦还有整整一丈之远,但是却感觉周身都笼罩在秦的真气之下。

  这是无法想象的可怕雄浑真气,就如同把自己浸在深海中一样,甚至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你会不得好死的。”谢恩咬牙说出这句话来。

  “但是你做不到。”秦淡淡说道。

  他收回了自己的真气,谢恩瞬间倒在了甲板之上,随后才有些无力地挣扎站了起来。

  不过在这番下马威之后,谢恩看向秦的目光中不由充满了更多的畏惧。

  秦笑了起来:“我喜欢这个眼神。”

  “我也喜欢你用这个眼神来看我。”

  “我的意思很简单,这个世界有人喜欢做狗,有人不喜欢做。”

  “我恰恰属于那种不喜欢做狗的人。”

  “你可以回去,告诉那位万寿帝君,蜂巢今后还会是他的蜂巢。”

  “但一样,也是我的蜂巢。”

  “暂时蜂巢还没有反叛,还愿意执行他的意志。”

  “但是如果他依然将蜂巢视作他的玩物,翻手云雨,谈笑生死的话,那么抱歉,蜂巢将会不再奉陪。”

  “你现在依然有两个选择。”秦看着谢恩:“蜂后暂时不见了,我也在派人去找。”

  “你或者可以留在这里帮我一起找。”

  “或者就带着汪直的脑袋回去。”

  “帮我把这些话告诉那个人。”

  谢恩笑了起来。

  他的膝盖在流血。

  但是他的笑声却在整个船上飞扬了起来。

  “虫子。”他看着秦说道。

  “你以为你这样的虫子,也想和尊上平起平坐吗?”

  “不可以吗?”秦平淡说道。

  在下一刻,谢恩向着秦冲了过来。

  赤手挥拳。

  秦看着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弹。

  谢恩瞬间被砸了回去。

  整个胸膛凹陷了下去。

  “报个信有那么难吗?”秦摇头说道:“你的武功实在太低了,就不要试图班门弄斧了好吗?”

  谢恩跪倒在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秦的这一击,直接破碎了他的肺腑。

  他抬头看了秦一眼,然后转身向着大船的边缘冲去。

  那里就是长江。

  也就意味着生路。

  但是他只冲出了一步。

  就停住了。

  他看向身前。

  胸口刺出一截明亮的剑尖。

  殷夜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

  拔剑。

  谢恩倒在了地上。

  从身体流出的血,缓慢将甲板染红。

  殷夜回头看向秦:“大人,这样真的好吗?”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靠让步和退缩拿到。”秦淡淡说道。

  “他是第一个死的,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不让那个人明白,想要重新掌控蜂巢付出的代价是他完全无法接受的。”

  “那么,这场战争就不会停止。”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会认错。”殷夜幽幽说道:“大人知道是哪种人吗?”

  秦摇头:“我不知道。”

  “我也不需要知道。”

  “是皇帝。”殷夜说道。

  “大人。”

  ……

  ……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了?”盛君千看着眼前的方别。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不太清楚。”方别摊手说道:“你相信吗?”

  盛君千撇嘴:“我会信你?你坏得很。”

  “但是这是真的。”方别看着盛君千平静说道。

  “现在什么都乱了。”

  “乱的让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盛君千看方别说的认真,不由好奇:“所以说,难道你没有杀掉汪直?”

  “杀掉了。”方别简单说道。

  “杀掉了那不就是万事大吉?”盛君千就不理解了。

  “汪直不是万恶之源,杀了汪直什么都了结了?”

  “你说汪直是万恶之源也或许不错。”方别叹了口气:“但是所有的乱子也可以说是因为汪直死了才闹出来的。”

  “能有多乱?”盛君千好奇了。

  盛君千真的是完全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那一天决定执行任务之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

  盛君千自然也有自己的。

  不过盛君千和别人的任务不一样。

  别人都是负责各种诱敌啊,阻击啊,开路啊,撤退啊这样复杂的任务。

  相对而言,盛公子的任务就很简单。

  他就负责在深山野林里面找个山洞猫着,抓点野味生点火,专心致志当野人。

  如果这个野人当够一个月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盛君千就可以出来了。

  否则,盛君千或许会有惊喜。

  但是方别是这样说的。

  盛君千现在已经知道惊喜是什么了。

  惊喜就是方别亲自来了。

  “如果我告诉你,萍姐被人偷家了,够不够乱?”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

  “有人敢偷萍姐的家啊,反了?我们干他们去啊!”盛君千义无反顾地说道。

  方别看着盛君千,笑了笑:“如果说偷家的人是秦呢?”

  盛君千愣了愣。

  盛君千是知道秦是谁的。

  “等于说是窝里反了?”盛君千问道。

  “萍姐带着蜂后逃走了。”方别说道:“现在掌控蜂巢的是秦。”

  “虽然不知道他能够掌控多久。”

  “但是我想。”

  “这个时间不会太短。”

  “那完犊子了。”盛君千叹了口气。

  “方哥。”

  “咱俩不会一直都呆在这里吧。”

  这样说着,盛君千从火堆上撕下一个兔腿。

  “要吃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黑手

  当盛君千开始对方别叫哥的时候,就说明了局势已经相当的不乐观了。

  毕竟盛君千你一个二十八的大好青年向一个十七岁的小年轻叫哥,可以说是相当的不讲究了。

  方别则接过盛君千的兔腿,翻转过来看了看:“你是不是跟商九歌取过经?”

  单纯从野外生存上来说,商九歌堪称一绝。

  毕竟是光脚下华山,身上无分文的主儿。

  “我用向她取经?”盛君千就很不屑:“我十八岁出门闯荡江湖。”

  “但是你有钱啊。”方别无情嘲讽。

  “我现在也有钱啊,你给我抓兔子啊?”盛君千反嘲讽道。

  “抓啊。”方别理所当然说道:“一两银子一只。”

  盛君千这就乐了:“那我能让你给我抓一辈子!”

  一两银子一只兔子,一天抓一只,三百六十五两就能抓一年,六十年也不过两万一千九百两。

  “不要太嚣张,先给我一百两银子。”方别啃了一口兔腿。

  你还真别说,盛君千烤的兔子味道还真不错,外焦里嫩,汁水丰满,竟然是提前腌制过的兔腿,让方别有些意外。

  “烤的还真不赖。”方别不由夸赞道。

  “那是当然了。”盛君千哈哈大笑,然后从怀里一掏,就掏出来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一百只兔子,不打折。”

  方别收下银票塞入怀中,转身就往山洞外面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盛君千慌了。

  “给你抓兔子啊。”方别理所当然说道。

  盛君千急了:“哥,等等,哥,等等。”

  “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这不显得我效率高吗?”方别笑着说道。

  “效率高也不能这么玩啊,你不会真的想咱俩住这深山老林一两个月吧?”盛君千快哭出来了。

  他虽然确实有野外生存的能力,但是并不意味着就真的热衷于野外生存。

  烤兔子确实很香,但是天天自己烤那是一点都不香。

  这和兔子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一点关系都没有,抓兔子当然很累,但是难道烤兔子就不累了吗?

  剥皮拆骨生火烤肉,哪个不费时间?

  有这功夫哪里有住在红袖招中,手一招就有大把的点心菜肴被那些长裙飘飘的漂亮姑娘送到自己嘴边来的舒坦?

  盛君千心里苦啊。

  “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方别站住,看着盛君千:“我的计策只限于让我在任何情况都活下来。”

  “你看现在,至少所有人都还活着。”

  “至少就这一点来说,我是成功的。”

  少年说的平淡而真诚。

  但是盛君千就不干了:“不应该啊!”

  “你不应该只有这点能耐啊。”

  “我还等着你大发神威绝地翻盘呢。”

  “所以该怎么做呢?”方别看着盛君千平淡说道。

  “首先。”盛君千说一个首先,然后就说不下去了:“首先不应该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就这样东躲西藏着,像什么样子?”

  “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之一。”方别笑了笑,不过笑得有点无力:“如果尝试反击的话,当然需要把五根手指握起来,用拳头打人才打的痛。”

  “但是你又要明白。”

  “打人要有目标才能打。”

  “如果漫无目的地挥舞王八拳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现在没有目标吗?”盛君千有点意外。

  “有吗?”方别淡淡道。

  “没有吗?”盛君千就很不服气:“你不是说了,是秦在闹事?”

  “我们削他不就得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不错,就像之前汪直才是那个万恶之源一样,只要杀了汪直,万事万物都能回到最初的原点。

  一切都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事实上,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周围起任何的变化,因为所有人都默认,任何变化一旦发生,总会向自己不利的那个方向发展,即使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但是其实往往掉到坑里还不是结束。

  毕竟很多的坑里还有地下室的。

  比如现在,杀了汪直,并没有回到原点,秦借着蜂后需要亲自来到江南镇守局面的机会,以及汪直死去的这一瞬间,强行发动,如果不是方别提前有所防备,如今蜂后已经是秦的阶下囚了。

  但是如果现在再杀了秦,让蜂后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一切就可以风淡云轻地继续下去吗?

  其实不会了。

  因为秦政变谋反这件事情并不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好像汪直攻占应天府之后,不可能给大周朝廷赔个礼道个歉,重新撤回海上,一切就无事发生了。

  秦的这次谋叛,暴露的是蜂后对于蜂巢掌控力不足的大问题,以及秦个人的权势与野心都过于庞大。

  杀了秦,然后被架在火上烤的反而就变成了方别与何萍。

  那个时候,要么方别选择成为第二个秦,要么就要选择急流勇退。

  但是急流勇退如果那么容易的话,何萍还会被架在火上烤那么长时间吗?

  “暂且先不说削不削得了的问题。”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削不了吗?”盛君千大吃一惊:“还有你削不了的人?”

  “什么时候你有了我用了镜花水月的错觉?”方别叹息声更重了。

  “镜花水月是什么?”盛君千就很疑惑。

  “什么时候你有了我天下无敌的错觉?”方别更正了自己的说法。

  “难道不是吗?”盛君千看着方别。

  目前为止,挡在方别面前的人呢,都死了。

  宁欢直接如何魔焰滔天,人人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方别出手,直接斩了他的狗头。

  汪直不也是很厉害吗?

  一夜之间攻取应天府城,摆明车马要分疆裂土,和大周划江而治。

  结果如何,同样也是被方别一夜之间击杀,骨灰差点都给扬了。

  秦不外乎也只是下一个罢了。

  “还真不是。”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汪直之所以死的那么快,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被养起来的,现在他失去了价值,到了该被杀的时候。”

  “如果那天死的人是我而不是汪直,那么现在汪直就彻底没有办法制衡,更重要的是萍姐很可能会发疯。”

  “但是现在死的是汪直,那么一切情况都会变得完全不同。”

  “有什么不同?”盛君千不懂就问。

  “江南现在还是一片混乱。”方别看着盛君千:“汪直虽死,倭乱未止。”

  “这个世界总需要一个巫妖王,而汪直就是这个巫妖王。”

  “他还活着的时候,整个大海上只有一个声音,所有人都要唯他马首是瞻,现在他死了,海上群龙无首,汪直的部下,没有任何一人有服众的可能性,免不了是一场混战。”

  “混战好啊。”盛君千最喜欢看的就是狗咬狗了:“狗咬狗一嘴毛,这对我们不应该是利好消息吗?”

  “你真以为对方都是谦谦君子,擂台比武,点到为止啊。”方别看着盛君千叹了口气:“他们真的就只会在海上厮杀?胜者为王败者寇,最后再诞生一个新的汪直出来,这样东南沿海就能够享受二十年的太平?”

  “好像不是啊。”盛君千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原本霸占海面,最大的生意并不是劫掠过往商船,而是自己做这个走私霸主,顺便向所有的过往船只收过路费,这就像是一个印钞机一样,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财富,汪直做得更大一点,他能够有效地控制海上商路,并且自己也有足够的货源和经销渠道,他能够一步步把自己的生意做大,直到今天的这个局面。”

  “但是如果海面上乱了,蛋糕就小了,在陆地上打家劫舍总会有收获,海上的海战,船沉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蛋糕小了,就养不动那么多亡命之徒,原本有人吃肉有人喝汤,现在吃肉的都有点吃不到了,那些喝汤的恐怕连毛都没了。”

  “但是人是不会被饿死的,海上的生意变少了,岸上的生意还是有的。”

  “老实说,之前汪直自己是看不上那些上岸打打杀杀的事情,蝇头小利而已,还败坏自己的名声,老实说,汪直自己是刻意约束手下的,就像他这次进应天府城,原本是秋毫无犯。”

  “他虽然是个商人,也没有考取什么功名,但是骨子里还真是一个汉人儒士。”

  方别看着盛君千淡淡说道:“现在汪直死了,海面上乱了,沿海所受的倭寇之乱,反而会有增无减,当然好处就是他们的行动更加缺乏组织,朝廷如果有名将带领的话,更容易各个击破,但是从短期来说,东南沿海将会升起狼烟一片。”

  盛君千点了点头:“这我懂了,但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江湖中人,虽然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但是这些倭寇也乱不到我们头上。

  就算乱到了我们头上。

  盛君千前两天还亲自出手捣毁了那伙真倭的营地,那真是如同切瓜斩菜一般,是好不痛快。

  “表面上是没有关系的,事实上有关系。”方别看着盛君千:“东南乃是税赋重地,同样调兵遣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同样打的也是钱。”

  “之前汪直作乱的最大隐患就是,汪直占据了东南税赋之地,和朝廷打起来消耗战,朝廷自己很有可能被拖得崩溃。”

  “但是现在汪直倒了,倭乱你还是要平,同样汪直制造了这么大的混乱,可以说是揭竿而起第一人,会不会有人效仿更在其次。”

  “这个时候,朝廷最需要什么?”方别看着盛君千。

  盛君千想了想:“稳定。”

  “是的,朝廷需要稳定,朝廷不会想四面树敌,不会想十个手指按跳蚤,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

  “所以,秦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咦?”盛君千听不懂了。

  “这和秦又有什么关系?”

  “朝廷是蜂巢最大的幕后黑手。”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这蜂巢,就是当初那位圣人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弄的。”

  “什,什么?”盛君千一时间听到了这样劲爆的消息,手里的兔腿掉了都没发觉。

  他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那周海天是怎么死的?蜂巢受到的通缉是怎么回事?”

  “周海天是薛平的攻守同盟,并且户部掌管着朝廷的开支钱粮,因为近些年朝廷账面上的浮亏甚是严重,周海天数次忤逆圣人,惹得圣人不喜,更因为他一直在尝试追查薛平的死因,所以让圣人动了杀心。”方别静静说道。

  盛君千没有想到自己人在家中坐,瓜从天上来。

  虽然说自己过足了吃瓜的瘾,但是有些细节盛君千还是不理解:“那皇帝想杀一个大臣要废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自己一纸诏书不就可以赐死了吗?”

  “真不行把他发配边疆,眼不见为乱,哪里有这么麻烦?”

  “原本是真的没有这么麻烦的。”方别看着盛君千:“但是你知道蜂王吗?”

  “知道啊。”盛君千点头:“蜂巢的二号老大嘛。”

  “薛平就是上一任的蜂王,毕竟他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天下情报执牛耳者,也是那位皇帝几十年的亲信,由他执掌蜂巢,是再放心不过了。”

  这是盛君千又一次听到了薛平的名字。

  这个名字的出镜率实在太高了一点。

  不过有了皇上是蜂巢幕后黑手的铺垫,薛平是蜂王什么的,一点都不意外了。

  真的一点也不。

  “但是薛平死了。”方别继续说道。

  盛君千点了点头。

  现在就姑且不问薛平是怎么死的了。

  “薛平死了,原本蜂后和蜂王互相协作,可以将蜂巢控制的如同铁桶一般,但是薛平一死,他的众多后手与亲信就成了致命的隐患。”

  “于是那位圣人就通过蜂后向蜂巢下令,破坏了朝堂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直接以蜂巢之手杀掉周海天。”

  “这是让蜂巢证明自己忠诚的方式。”

  “同样,让锦衣卫发动对蜂巢的绞杀,则是让双方破坏长久以来的默契,同样也是对蜂巢的敲打。”

  “对了,周海天是萍姐杀的。”方别继续轻轻补充了一句。

  “杀了周海天之后。”

  “我们就回了洛城。”

  “萍姐辞去玉蜂之位,是我提出的建议。”

  “毕竟不想趟这趟浑水。”

  “你现在知道,秦想要做什么了吧。”方别看着盛君千,悠悠说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初的蜂后

  听着方别说出口的这些,盛君千只想说一句话。

  贵圈真乱。

  早知道贵圈真乱,我就不来了。

  虽然说盛君千当初就是为了追求刺激才来的。

  不过,目前所发生的这一切,未免有些太刺激了一点吧。

  “既然东南已经是如此乱局,朝廷所要的是尽快稳定,不能因此动了社稷的根基。”盛君千沉吟说道:“既然这样的话,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强行尝试和蜂巢决裂对抗。”

  说到这里,盛君千也不由感慨道:“秦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

  “这可不是秦挑的时候。”方别静静纠正盛君千的话:“如今的局面,都是秦处心积虑营造而成。”

  “那位圣人本身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冒着将局势彻底打碎的风险也要强行杀掉秦,整顿蜂巢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但是这样的话,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况且——他未必真的能够杀掉秦。”

  “所以说还是要你出手了?”盛君千现在有事就想让方别解决。

  反正好像方别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不会出手。”方别看着盛君千认真说道:“我没有出手的理由。”

  “你们不是效忠蜂后吗?”盛君千就很奇怪了。

  “现在秦已经成功逼宫蜂后,自立为王,那么秦就是你的敌人了,你为什么没有出手的理由?”盛君千问道。

  “因为有谁告诉过你,我和那位圣人是一伙的了?”方别看着盛君千淡淡道:“事实上,连蜂后都和那位圣人不是一伙的你知道吗?”

  “啥?”盛君千彻底搞不懂了。

  “这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么混乱?”

  “所以说圣人是孤家寡人。”方别静静说道:“我之前好像说过,蜂巢是那位圣人尚未登基的时候创立的,那个时候这位圣人不过是位二十出头的王爷,却一心沉醉武学道法,不知道是不是存了对王位的觊觎之心,但是总之,最初的蜂巢建立于三十多年前,具体说的话,应该是三十八年吧。”

  “如今是天禄三十二年。”盛君千说道:“也就是说,蜂巢是那位圣人继位六年前创立的?”

  “可以这样说。”方别点头:“不过最初的时候,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那位圣人的武功也不甚高明,况且你如今对蜂巢也多有了解,蜂巢的结构,人员的培养,包括驯养信鸽的手段和情报传递的速度,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人物。”

  “蜂王吗?”盛君千猜到。

  方别摇头:“蜂后。”

  “蜂后?”盛君千疑惑说道。

  “蜂巢当然不止一位蜂后,我指的是最初的那位蜂后。”

  “顺便说一下。”

  “那位圣人,他是最初的蜂王。”方别缓缓说道。

  “他本来不就是个王爷吗?当蜂王挺好的。”盛君千点头说道:“那个蜂后很厉害吗?”

  “不是厉害,是可怕。”方别平静道。

  “其实关于当朝的圣上,你应该也有点了解,他并不是前一位皇帝的儿子,只是因为那位皇帝无后,无可奈何之下,群臣在皇亲国戚中挑选,自幼聪慧,年龄又小的圣上成了最好的人选,从此自封地入宫,当上了那九五之尊。”

  “不过,这也意味着,这位圣人入宫,同样形单影只,你应该听过霍光的故事吧。”

  “当初昭帝同样壮年身死,未曾留下子嗣,托孤大臣霍光霍大将军迎海昏侯为帝,这位皇帝据说为帝二十七天,犯下了上千条罪过,毕竟你废皇帝不能随便废贤明之君啊,肯定是要废大大的昏君。”

  “当初圣上入燕京,事实上就如同当日海昏侯之入长安。”

  盛君千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而当初圣人从封地到燕京,只带了他的蜂巢。”

  “那几年,死了很多人。”

  “然后这位圣人坐稳了他的位置,不用认上位皇帝当他的老爹,而将自己的生父扔在一旁。”

  “毕竟,他是继帝位,而不是继太子之位。”

  “在这之间,有两个人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一个便是同样跟他从小长大的薛平,另一个,就是这个神秘的蜂后殿下。”

  “如今我们都知道,薛平后来成了权倾天下的锦衣卫指挥使,但是那位蜂后殿下,却始终藉藉无名,不仅在宫廷之中没有她的名字,就连江湖之上,天下人耳中,她的名字也不曾出现过。”

  “那么她叫什么名字?”盛君千不由问道。

  方别摇头:“我不知道。”

  “别闹。”盛君千开口说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方别看着盛君千正色说道。

  “你认为什么卷宗典籍上会记录那位蜂后殿下的真实姓名。”

  “别的我姑且不说,就说如今这位跑掉的蜂后殿下,她叫什么名字你能给我说说吗?”

  盛君千瞬间哑口无言。

  因为这是真的不知道。

  “蜂后原本不需要名字,蜂王也一样。”方别继续说道:“如果真想知道她的名字,那么就只能去当面问那位圣人。”

  “不过那位圣人高坐在他的宫城之中,王座之上,想要见他一面真的难如登天。”

  “老实说,光是猜透蜂巢与圣人的这层关系,就要费老鼻子劲儿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盛君千就奇怪了。“我想何萍不会告诉你这些吧。”

  “这些都是天大的秘密,萍姐哪里会告诉我这些。”方别笑了笑说道:“不过身在蜂巢,想要活下去的话,自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毕竟天下的糊涂鬼那么多,基本上都是糊涂死的。”

  “而想要不死,就要先清楚自己的朋友和敌人分别是谁。”

  “我在蜂巢十年,因为萍姐的缘故,我能够看到很多东西,甚至说对于秦,我也完全不陌生,但是唯独陌生的,就是那位蜂后殿下。”

  这样说着,方别笑了笑:“对了,我见过两位蜂后殿下。”

  “一共有几位?”盛君千不由问道。

  “三位。”方别说道。

  “也就是说首任蜂后殿下之后,中间还有一位蜂后殿下?”盛君千若有所思。“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真的要收拾秦的话,能够老蜂后的出现就再好不过了。

  “死了。”方别淡淡说道。

  “那么第一位呢?”盛君千问道。

  “也死了。”方别回答的毫不犹豫。

  “这么高危的职业吗?”盛君千吓了一跳。

  “是啊,刺客本来就是高危的职业。”方别淡淡点了点头:“更何况你要做的还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刺客。”

  “你知道为什么萍姐对如今这位蜂后殿下那般忠诚吗?”方别开口问道。

  盛君千当然摇头。

  “顺便告诉你一句,萍姐忠诚的是蜂后,而不是那位圣人。”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

  盛君千继续摇头:“你卖关子上瘾啊?”

  “因为如今这位蜂后殿下,是最初那位蜂后殿下的孙女。”方别静静说道。

  盛君千明白了:“所以说,蜂后是祖孙三代?”

  “是的。”方别点头。

  “那么蜂后的爷爷是谁?”盛君千反应过来。

  “还能是谁?”方别看着盛君千:“当然是那位蜂王了。”

  那位蜂王当然不是薛平了。

  而是那位圣人。

  其实仔细想想也对,当初的蜂后与蜂王,可以算得上是第一对蜂巢刺客了,况且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多一个刺客私生女又怎么了?

  当然,那一瞬间盛君千有过一个很邪恶的想法,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

  毕竟人终究是人,而不是蜜蜂。

  如果是蜜蜂的话,那么整个蜂巢的蜜蜂都是那一位蜂后的子嗣。

  “如果这样的话。”盛君千喃喃说道:“秦差点杀了圣人的孙女,圣人不得把他骨灰扬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事实上却有些微妙。”方别看着盛君千摇头说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忠告?”

  “你都没告诉我说什么忠告,你问我听没听过,你有病啊?”盛君千看着方别嘲讽道。

  “那个忠告就是,不要和皇帝做朋友。”方别淡淡说道。

  “没听说过,谁说的?”盛君千问道。

  “我说的。”方别淡淡说道。

  “你知道这位圣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方别问道。

  “我怎么知道?”盛君千毫不犹豫地反问道。

  “因为他最初不是皇帝,也没有人会想到他能当皇帝,就连他自己,搞一个蜂巢出来,也不是为了谋朝篡位,而单纯是为了自己好玩。”

  盛君千点了点头,但是仍然不知道方别想要说些什么。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方别看着盛君千:“当初那些人认识他的时候,他连皇子都不是,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子罢了,皇位距离他比天还要远。”

  “所以他认识的那些朋友,有时候甚至把他都不当世子的。”

  “蜂后。”盛君千开口说道。

  “是的。”方别点头:“蜂后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永远不该喜欢的人。”

  “她送给了他一个蜂巢。”

  “为他生下了子嗣。”

  “但是却没有想到,那个人想用一个金碧辉煌的鸟笼把她装在里面。”

  “他永远不知道,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

  “结果呢?”盛君千问道。

  “蜂后死了。”方别淡淡说道:“他杀的。”

  “你怎么知道?”盛君千问道。

  “这个不需要知道,能神不知鬼不觉杀掉蜂后的人只有他,也只有他,才能够在蜂后死后,确保蜂巢不分崩离析,依旧为他所用。”

  “然后他就将自己和蜂后的女儿立为下一任蜂后?”盛君千问道:“我如果是他闺女,那么掌握蜂巢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好吧。”

  “很荣幸,蜂后殿下也是这样想的。”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但是很不幸。”

  “这个时候蜂王也换人了。”方别看着盛君千:“我想你能够猜到蜂王是谁。”

  “薛平。”盛君千不用猜就知道。

  “是的,薛平薛大人。”方别点头:“薛大人掌握着锦衣卫,又有圣人的无上信任。”

  “可以说天下间一明一暗两个最厉害的情报网都在薛大人的手里。”

  “薛大人本身武功又高,对于圣人也是绝对的忠诚,这个时候蜂后殿下就算想杀谁,她也没有半点办法。”

  “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现在的蜂后殿下,虽然地位绝对尊崇,里里外外有无数的人效忠,就算强如萍姐也对她一心一意,但是手里头却几乎没有任何的实权。”

  “这就是因为第一位蜂后殿下被杀之后,为了限制蜂后的权力,让蜂后从此变成了虚位的君主,真正的实权,就掌握在了蜂王的手中。”

  “在之前,这个蜂王就可以直接代指薛平。”

  “那对了。”盛君千考虑的可不是这个问题。

  他看着方别:“现在蜂后殿下的爷爷是圣人,那么她老爸是谁?难不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当然,盛君千的潜台词也在里面。

  当蜂王是不是还有额外的潜规则福利?

  “不是薛平。”方别简单说道。

  “嗨,没劲。”盛君千就有点失望了。

  人类始终还是对八卦感兴趣的。

  “关键是,也没有人知道蜂后殿下的父亲是谁。”方别继续说道:“上一任蜂后殿下其实有初代蜂后的悉心培养,无论是武功人品,还是性情能力,都是万中无一的上上人选。”

  “她也是当初救下年幼萍姐之人,对于萍姐有着再造之恩,萍姐与当代蜂后从小一起长大,生来就是被当做当代蜂后的影卫培养,所以说,对于萍姐的坚持,我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尊重。”

  “那么第二代蜂后又是怎么死的?”盛君千反应过来了:“难不成?”

  “这还真不是。”方别摇头说道:“初代蜂后身死之后,那人与蜂巢之间虽然已经有了裂痕,但是蜂巢毕竟是他和蜂后两个人建立的,就算蜂后身死,他也足够能稳定住大局,让薛平继任蜂王也是上上人选,正是在薛平的手中,蜂巢开始逐渐走向了鼎盛。”

  “那么蜂后为什么会死呢?”盛君千问道。

  “因为蜂后殿下不想当傀儡了。”方别叹息道:“她选择练了一门武功。”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关不住的鸟

  “一门武功?”盛君千感到很奇怪。

  原本不应该奇怪的,蜂后练武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是看方别的意思,蜂后练会这门武功之后就有希望翻盘,有希望摆脱傀儡的身份。

  这就让人有点不可思议了。

  毕竟这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的,一门武功。”方别点头。

  “什么武功?”盛君千好奇问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吗?”

  这门武功是原本掌握在蜂巢的手中的最强功法,而在盛君千的认知中,目前最强的武功也不过是大悲赋和独尊功啊。

  方别摇头:“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当然很强,但是它一般来说,需要前置功法的辅助,最好的前置功法就是霸秦神功,所以说,秦得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如虎添翼,但是蜂后练了之后,也未必能够扭转局势。”

  “所以你就说什么武功嘛。”盛君千抱怨道。

  听方别讲故事还是挺爽的。

  毕竟这些故事整个天下可能就方别能给你讲了。

  但是方别讲故事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很喜欢卖关子。

  “你知道蜂巢建立的目的是什么吗?”方别看着盛君千,突然问道。

  盛君千万万没有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我们本来不是在聊武功的事情吗?

  怎么又突然换到蜂巢建立的目的了?

  “我怎么知道?”盛君千直接说道。

  他怎么会知道。

  他要知道还要你讲故事做什么?

  “我已经讲了这么多的故事,就算你以前不知道,你现在也该知道了。”方别淡淡说道。

  盛君千愣了愣。

  发现方别可能还真说对了。

  就算之前不知道,但是现在也该知道了。

  “蜂巢其实是圣人建立的。”盛君千开口沉吟说道。

  “对。”方别点头。

  “他建立的最初目的,和蜂巢现在的目的是不一样的。”盛君千继续说道。

  “为什么?”方别问道。

  “因为有时候随着自己身份的变化,以前很难达成的目的,慢慢就变得易如反掌了。”盛君千看着方别:“其实我想大概某个阶段的时候,圣人可能会感觉自己不再需要蜂巢了。”

  方别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盛君千原本只是懒得动脑子,毕竟听故事的时候,会有一种自己动脑子就感觉自己已经输了的错觉。

  但是当方别逼盛君千也要思考一下的时候,这个脑子就有动的必要了。

  听到方别这样说,盛君千无形中增添了许多勇气。

  虽然说眼前这个少年要比自己小上那么个十岁,但是现在谁敢真的小看他。

  “蜂巢最初建立的时候,可能只是因为好玩,也可能是倾慕武功,神而往之,但是等到圣人继位之后,蜂巢就开始作为他自己信任的亲信力量,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那个阶段,蜂巢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稳固皇权。”

  “但是,接下来,等到皇权稳固之后,圣人手中有了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更好用的公开工具,蜂巢作为曾经的阴暗面,必须要切割干净才好。”

  “毕竟,狡兔死走狗烹,当蜂巢没有用的时候,就要提防着是不是要被反咬一口。”

  “我想,初代蜂后殿下的死,可能也有这层缘故。”

  盛君千看着方别道。

  “然后呢?”方别还是一副听盛君千分析的态度。

  盛君千就不高兴了:“你就说我猜得对不对吧。”

  “有对的成分。”方别说道。

  “那就是说不对的也很多?”盛君千看着方别:“那还是你说吧,一点激励都没有。”

  “我说的话,就没有什么悬念了。”方别看着眼前的烤兔子:“反正我们现在真的有很多时间,无论再聊多长时间,都没有关系。”

  “好吧。”盛君千叹了口气。

  当蜂巢没有用的时候,要么去找新的目的,要么就让这个组织彻底消失。

  一个皇帝,还有什么目标达不到呢?

  必须有什么蜂巢不可替代的目的存在。

  盛君千瞬间想起来了一个。

  因为太好猜了。

  “长生不老吗?”盛君千不由问道。

  如今这位皇帝,想要长生不老几乎是一个公开的事情了。

  但是长生不老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古代有活了八百岁的彭祖,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还不是因为年代近了,所以吹牛不上税的难度越来越高了。

  方别笑了笑:“长生不老当然是重要的因素。”

  毕竟这个世界哪个人不想长生不老?

  而最想长生不老的人,肯定就是皇帝了。

  温饱思淫。

  但是温饱淫都满足了,接下来想的,就是永享荣华富贵了。

  可因为永享荣华富贵的难度有点高,所以帝王才会那么热衷于修建豪华陵寝,以求死后也能够富贵无边。

  “是啊,长生不老说出来容易。”盛君千感慨道:“可是如何能够做到长生不老,那是真的一点眉目都没有。”

  “古人都说吃了仙丹可以得道成仙,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因为吃仙丹比较简单。”方别接着说道。

  “如果他们告诉皇帝,坚持每天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下蹲,顺便来一个十公里的长跑,只要坚持三年,就能够长生不老。”方别看着盛君千:“老实说,我感觉就没有那么多皇帝上当受骗了。”

  老实说,哪个当皇帝的能够受得了这个苦。

  还是吃吃仙丹才能够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

  “真的吗?”盛君千倒是对这个锻炼方法起了兴趣:“明明很简单啊。”

  “是很简单。”方别点头说道:“我早期的锻炼方法就是这个,但是坚持了三年之后,我发现我的秀发依然茂盛,我就知道这并不是我的极限,然后就放弃了。”

  “但是坚持下来还是蛮难的。”

  作为一个至今每天一千次击剑的男孩子,方别其实没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而盛君千则看着方别:“所以说,圣人想要长生不老的途经是武功吗?”

  “宾狗。”方别笑了笑点头:“仙丹什么的虚无缥缈,真练出来也八成是重金属超标,当然,不重金属超标的仙丹也有,比如说清净琉璃方就是这样,但是清净琉璃方并没有办法长生不老。”

  盛君千反应过来了:“等等。”

  “清净琉璃方不就是你和何萍找到的吗?”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但是当时并没有能力配置出来,所以才去拜托了霍家,反而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

  “霍萤知道吗?”盛君千不由问道。

  如果这样算来的话,为什么朝廷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霍家有清净琉璃方就可以理解了,但是既然这样,还要逼迫霍家做什么?

  “知道。”方别简单说道。

  “圣人没有办法从蜂巢这边得到吗?”方别问道。

  方别笑了笑:“蜂后殿下并不想让他的父亲更接近长生不老,你可以理解吧。”

  方别所说的蜂后殿下是第二代蜂后。

  而盛君千当然也可以理解。

  “这么说的话,我大概明白了。”盛君千点头说道:“蜂巢最初建立的目的其实是不明的,可以说就是圣人手中的玩物。”

  “但是随着圣人进宫继位,蜂巢在其中获得了巨大的成长和养料,最终发育为黑暗中的庞然大物。”

  “而随着圣人地位的稳定,一个越来越强大的蜂巢渐渐不符合圣人的利益,所以说圣人将重心放在了慢慢为自己所用的锦衣卫和东厂上面,而蜂巢的目的,开始逐渐变成了帮助圣人实现长生不老的目的。”

  “毕竟,长生不老,依靠的还是江湖方士,之前每个皇帝都为这些方士所蒙骗,丢了大人不说,更无济于事,反而深受其害。”

  “而蜂巢,毫无疑问最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当得到了正确的线索之后,盛君千的分析就开始渐入正轨起来。

  “而那个时候还是第一代蜂后对吧。”盛君千想起来了什么。

  “是的。”方别点头。

  “但是那位蜂后最后死了,按照你说的,是圣人亲手所杀。”

  “那么那位圣人为什么要杀一个爱自己的女人?”盛君千问道。

  方别看着盛君千:“一个人要杀爱自己的女人有很多动机啊。”

  “但是最大的动机莫过于自己不爱她了。”盛君千说道。

  “或者说那个女人不爱他了。”方别看着盛君千平淡说道。

  “蜂后找到什么了吗?”盛君千问道。

  虽然说当时的蜂巢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大,但是当初的蜂后绝对是一个无比可怕的人物。

  她是给蜂巢奠基的角色。

  如今蜂巢的组织,培养人才的训练营,以及情报的管理,信鸽的培育,基本上都是她一手确立的,如果说没有当初的那位初代蜂后,可以说就没有现在的蜂巢。

  她能够找到什么东西,是真的不那么意外。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最接近长生不老的武功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但是大悲赋的修炼太过于艰难。”

  “况且大悲赋一直都流传在西域,西域是至今蜂巢依然很难覆盖的地区。”

  “独尊功?”盛君千试探着问道。

  因为独尊功是掌握在蜂巢的手中的,并且一直秘而不宣,如果没有秦主动的传播,独尊功可能现在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是的。”方别点头:“独尊功是蜂后找到的。”

  “然后圣人修炼了独尊功,却发现不能够长生不老?于是就杀了蜂后?”盛君千开始自己的推理,但是怎么都感觉漏洞百出。

  “错了。”方别看着盛君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蜂后没有将独尊功交给圣人。”

  “为什么?”盛君千问道。

  感觉没有理由啊。

  而且如果说蜂后真的没有将这样一门重要的武功交给圣人,并且被圣人知道的话,那么真的可能会被问罪处死。

  但是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时候的蜂后,可能就已经有些不爱这个男人了。”方别淡淡说道。

  对于女人而言,不爱了真的是可以解释大多的事情。

  “或者说,她不认为圣人接近长生不老对自己而言是什么好事。”

  “总而言之,她得到了独尊功,却没有上交给圣人,当然。”方别继续说道:“她也没有自己修炼。”

  “为什么?”盛君千又问了为什么。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多问几个也没有关系。

  “或许是感觉自己不适合,或许是认为自己不需要,我以前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面对绝世武功都不动心的心态,但是现在我渐渐明白了。”

  因为方别自己所修炼的就是最适合自己的武功,别的武功再好,可是如果不适合方别,方别依然不会有半点动心。

  “那圣人为什么又知道了?”盛君千不由再问道。

  “因为圣人也不信任她了。”方别淡淡说道:“没有人知道这种猜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是总之,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不要和一个皇帝做朋友。”

  “目前和那位皇帝做过朋友的人,目前都不得好死,那个皇帝的最后一个朋友是薛平,但是之前有多少个朋友连我都不清楚。”

  “而蜂后殿下毫无疑问就是其中的一个。”

  “皇帝的掌控欲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

  “但是蜂后又不是一个能被关在笼子里的女人,因为她的工作性质,也因为她自己本身的每一根羽毛都在闪闪发光。”

  “于是,那位皇帝就在蜂后身边安置了很多眼线,然后又被那位蜂后不动声色地清除了很多眼线。”

  方别叹息说道:“如果是寻常夫妻的话,这个时候恐怕早已经闹掰了吧。”

  “但是他们两个又不是寻常的夫妻。”

  “一个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一个是有史以来最强悍的女人。”

  “所以这种关系原本凑合着也能过下去。”

  “皇帝是因为这个女人对他很有用处。”

  “女人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但是这个时候,如果女人手中得到了一本武林中的至高典籍,你说,她会选择交给圣人,将两个人之间已经脆弱到极限的平衡打破吗?”

  “或者换句话说。”

  方别看着盛君千:“现在圣人容忍她是因为还需要她。”

  “可是如果不再需要她了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迟钝与推理

  对于一个工具人而言,这个世界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自己没有用处了。

  毕竟只要自己还有用,那么自己就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但是倘若没有用了,恐怕就连活下去的意义都不存在了。

  刺客原本就是一个典型的工具人。

  即使贵为蜂后,也永不例外。

  盛君千看着方别,轻轻叹息了一声:“但是最终圣人还是拿到了独尊功对吗?”

  方别点了点头:“但是圣人没有修炼这门武功,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怎么知道圣人没有修炼?”盛君千反问道。

  难道别人练没有练你都知道?

  “因为蜂后殿下也没有修炼独尊功。”方别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蜂后殿下临死前对圣人说过什么,总之,虽然说圣人最后得偿所愿拿到了这门堪称绝世的武功,但是他自己没有修炼。”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那就是因为,圣人将这门武功交给了薛平。”

  薛平就是蜂王,蜂王则是上一任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修炼者。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当方别发现汪直拥有这门功法的时候,第一个将其指向的人就是秦。

  毕竟也只有秦拿到了独尊功,然后再传给汪直这一种解释。

  盛君千点了点头。

  他能够理解。

  如果圣人自己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那么定然不会将同样的武功教给薛平。

  就算是简化版本的也不可能。

  其原因很简单,别人可以和他人修炼同一种功法,但是圣人不能,圣人九五之尊,至高无上,就好像他不会容忍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女人一样,他也不会容忍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武功。

  但是那么问题又来了。

  盛君千看着方别:“所以说圣人其实有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更强的武功?”

  如果自己得到一门武功而不去修炼,要么是自己不适合,要么是自己有更强的。

  而如果将这门武功传给其他人而自己不修炼,除了这门武功像是葵花宝典一样有着极大的弊端,要么就是自己所修炼的功法不兼容。

  那么问题来了,任我行将葵花宝典交给东方不败的时候,自己竟然连看都不看这门武功一眼,究竟是绝世武功的诱惑力太大所以不敢看,还是说根本不屑于看?

  其实从某种情况上来说,圣人和薛平的关系,是很像任我行和东方不败的关系,只是唯独的区别是薛平并没有如同东方不败一样反水,顺便将圣人关进西湖黑牢里面十六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方别淡淡说道:“但是我可以确认,圣人没有修炼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我还可以确认。”方别看着盛君千:“或许这位圣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

  “或许?”盛君千问道。

  “或许。”方别点头。

  “毕竟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位圣人出手,他似乎也不需要出手,他才是真正的麾下强者如云,周围被庇护地固若金汤,如果说那些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就好像是固守巢穴的猛兽,那么他就是高高飞翔在天空中的巨龙。”

  “没有人有机会向他挑战,他也不需要展示自己的武力来彰显自己的统治力。”

  “但是他杀了蜂后,同时天下间的所有武功典籍包括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都经过他的手,并且他还一心追求长生不老的境界。”

  “你说他是真的弱不禁风,只需要一个力士近身五步之内就能够取他性命。”

  方别看着盛君千:“我是不信的。”

  “但即使这样,你们也在与他为敌?”盛君千问道。

  大概很早之前,方别就知道蜂巢的幕后隐藏着这样一个可怕的幕后黑手,但是知道未必就等于要说出来。

  毕竟这样深沉悠远的黑暗,有勇气将其彻底掀开的人真的不多。

  “我们没有。”方别平淡说道。

  方别当然没有和那位圣人为敌。

  他们只是在装作不知道那位圣人的存在,既然这样的话,和朝廷为敌,就不等同于和圣人为敌。

  “那么清净琉璃方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又是怎么回事?”盛君千不由问道。

  这是盛君千所了解到的与那位圣人相关的事情。

  清净琉璃方虽然没有长生不老之效,这一点服用者何萍与商九歌都可以证明,但是明明在东厂已经对此物露出觊觎之心,乃至于霍萤家族都被此物连累的时候,方别和何萍都没有将此物拱手让出。

  “因为这是与任务无关的事情。”方别理所当然说道。

  “去霍家尝试破解清净琉璃方是我们的私人行为,并且蜂王大人也没有阻止。”

  “至于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方别顿了顿。

  之前宁欢一直都在西域,以宁欢的武功造诣和在罗教的身份,即使是蜂巢乃至于朝廷出手,都很难奈何得了他。

  所以虽然一直有大悲赋和独尊功可以合二为一的传说,但是其实现难度却相当的高。

  但是随着宁欢出西域,乃至说蜂巢下了格杀宁欢的任务,方别也同样将宁欢杀死,却没有将身怀大悲赋的宁欢直接交给代表了东厂的吕渊,而是在确认宁欢已经彻底死透之后,才将一枚头颅交给吕渊来完成交易。

  “我同样只是在执行自己的本分任务。”

  少年说的坦白无害。

  反正我只是一个底层的可怜小蜂针,你们高层的斗争与我没有任何关系。JPG。

  盛君千想了想,发现也是。

  方别一向的举动,虽然最终给那位圣人造成了一些困扰,但是从方别和蜂巢的角度来说,方别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也只有最后因为商九歌和宁欢的两件事情,何萍和方别连续抗拒蜂巢的命令,才引出来了接下来的事端。

  “我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盛君千伸出手挡在面前。

  “你等等,让我缓一缓。”

  方别这一次实在是给盛君千说了太多的事情,这些事情严格来讲还是很有层次的,并不是杂乱无章,但是为什么自己的脑海中还是一团乱麻?

  说白了可能依旧和信息量实在太大脱不开关系。

  方别静静看着盛君千,然后自己平静撕咬起了烤熟的兔子。

  顺便喝水。

  讲故事还是挺费口水的。

  而盛君千则慢慢整理了头绪。

  “对了,第二代蜂后练的是什么武功?”盛君千突然抬头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挺关键的,但是不知不觉就被方别岔开了。

  “白首太玄经。”方别简单说道。

  “没听说过。”盛君千摇头说道:“然后呢?”

  “然后这门武功同样被发现了,被薛平交给了圣人。”

  然后圣人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死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简单和绝望。

  “很厉害吗?”盛君千问道。

  不同于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名声在外,这白首太玄经不仅听名字不太霸气,并且毫无名声的样子。

  “不知道。”方别摇头说道:“我毕竟没有看过这门武功,并且也没有听说有人修炼过。”

  “但是蜂后殿下选择了修炼,那么一定有不凡之处。”

  “是圣人杀了她还是她自己修炼武功出了岔子?”盛君千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方别说道。

  “那你这一切又是怎么知道的?”盛君千问道。

  方别明明知道的很多,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知道的范围,但是某些细节问题上,他又不清不楚的,真想知道方别是怎么获得这些情报的。

  “因为我跟在萍姐身边,萍姐的地位很高。”方别淡淡道:“当初蜂王奉命去缉拿蜂后的时候,如果蜂后殿下下令,就如同今天一样,萍姐依旧会誓死守护在蜂后身边。”

  “但是那一次,是蜂后主动要求萍姐离开,去保护当今的这位蜂后。”

  “这一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盛君千继续问道。

  “五年前。”方别说道。

  五年前,那个时候何萍二十四岁。

  而且,似乎还没有成为玉蜂的样子。

  虽然很强,但是可能没有现在这样强。

  “五年前蜂后换代?”盛君千问道。

  方别点头:“是的。”

  “然后三年前何萍与秦一战?”盛君千问道。

  “是的。”

  “何萍什么时候成为的玉蜂?”盛君千继续问道。

  “两年前。”方别说道。

  “和秦一起?”盛君千问。

  “一起。”

  “那么蜂王薛平又是什么时候死的?”盛君千问道,然后顿了顿:“等等,这个我有印象,我记得好像是去年八月左右?”

  “是的,去年中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蜂王,不过蜂王原本就在蜂巢出没不多,本来就是暗中运筹帷幄,但是等到朝廷传出来薛平已死的消息,我和萍姐就知道,蜂巢要大乱了。”

  “因此,才会有萍姐辞去玉蜂职责,意图躲避风浪的打算。”

  “但是还没有躲过?”盛君千问。

  “我已经够低调了不是吗?”方别叹息说道。

  “你低调这一点我是真的完全不认同。”盛君千认真说道。

  “而等你到了洛城之后,一切就似乎加速起来了。”盛君千继续说道。

  “秦的反意究竟是什么时候萌发的?”

  “是三年前败给了何萍吗?还是在那之前,我听说是蜂王殿下将那门武功交给了秦,如今这门武功种因得果,秦也凭借这门武功成功压制了何萍控制了蜂巢,但是如果薛平不死,那么秦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作乱,但是又联想到三年前秦就开始尝试扶持汪直,这也是薛平计划的一部分?”

  盛君千这样想着,然后看向方别:“薛平是怎么死的?”

  方别摇头。

  “我不知道。”

  “这么近的事情你都不知道?”盛君千就不相信了。

  如果说那些年代久远的事情,方别不清楚情有可原,但是薛平是去年八月死的,以方别的手段,也不知道盛君千就不信了。

  “你总不会感觉我有胆子天天盯着蜂王殿下吧。”方别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盛君千。

  “再说自从我知道了蜂王就是薛平之后,以薛平的武功手段,以及他和圣人之间几十年的交情关系,我怎么可能想到他会出事?”

  “我每天也很忙的好吧,光是自己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但是你猜是圣人杀的?”盛君千看着方别。

  因为方别之前说过那句,把皇帝当朋友的一个个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和蜂后殿下一样,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没有能力杀人。”方别淡淡说道:“这是一个简单的排除法。”

  “如果说圣人自己背了黑锅呢?”盛君千看着方别:“这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吗?”

  在所有的故事中,最先锁定的凶手一般都不是真正的凶手。

  比如说我们现在都认为圣人是Boss,而薛平是憨逼,但是倘若事情到了最后,发现薛平没死,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反而是圣人,那这就是传说中的经典反转了。

  “如果这位圣人是别人的话,这种黑锅是可能发生的。”方别淡淡说道:“事实上,薛平是不是真的死了,我并不能够确认,毕竟没有看到过那位大人的尸体。”

  “而薛铃这个铁憨憨,问她很有可能被误导。”

  “等等,薛铃是谁?”盛君千问道。

  “你不知道吗?”方别静静看着盛君千:“对了,我还真没给你说过。”

  原本薛铃的身份可能是一个很大的秘密。

  但是现在来看,这个秘密似乎已经微不足道了。

  “怎么?”盛君千问道。

  “薛铃是薛平唯一的女儿。”方别说道:“薛平死后,她在燕京的情况很糟糕。”

  “她父亲的死因可疑,虽然说圣人暂时没有追究,但是树大招风,人走茶凉,再加上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她似乎很难在燕京活过一年。”

  “所以薛平的部下就将她送出了燕京,然后在秦的协助下,她被送到了洛城。”

  方别看着盛君千:“你现在还不明白了?”

  盛君千看着方别:“草!”

  这个时候,只有这个字能够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真是迟钝啊。”方别淡淡讽刺道。

  第一百九十章 花木兰

  盛君千确实不知道啊。

  准确来说,主要是盛君千来的比较晚。

  等他遇到薛铃的时候,薛铃已经算是一个老牌成员了。

  虽然说之后和薛铃有过不少的交集,比如说一起参与了对商九歌的营救,一起去找过天不老,并且联手作战的经验也不在少数。

  但是在那些时候,薛铃还是表现出来相当高的基础素质,至少说已经完完全全不像个菜鸟了。

  虽然说武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少林金刚不坏神功,但是很多时候,存在即合理,虽然最初能够吓别人一跳,但是既然薛铃确实会这门武功,那么你也只能够默认她的战力。

  而现在,方别告诉盛君千,林雪就是薛铃,盛君千第一反应当然是草!

  我竟然这么久都不知道吗?

  而下一瞬间,盛君千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薛铃是薛平的女儿,也就是说薛铃是蜂王的女儿?”

  “这么说也没错。”方别点头。

  “这样的话,薛铃也有机会当蜂后了?”盛君千再问。

  方别愣了一下。

  盛君千发现了滑点。

  第一任蜂王是圣人,蜂后便是蜂后。

  第二任蜂后是圣人与蜂后的孩子。

  第三任蜂后是第二任蜂后的孩子。

  从理论上来说,蜂后应该是一代单传的。

  但是假若蜂后没有孩子应该找谁继承呢?

  蜂王的孩子可不可以呢?

  作为蜂巢的第二任蜂王,薛平的女儿有没有资格当这个蜂后呢?

  这个奇异清新的脑回路是方别从来没有想过的。

  但是盛君千却能够第一时间想到。

  方别一时间有些佩服。

  “这个。”方别看着盛君千:“如果说秦能够找到薛铃的话。”

  “这个还真的有可能。”

  秦能够控制蜂巢,其实所倚仗的还是蜂巢大多数人对于圣人这个幕后黑手的不满。

  从第一代蜂后的死亡,再到第二代蜂后的反抗,可以说蜂巢内部本身就是分裂的,也不过是因为圣人的底牌过于硬朗,也因为薛平的存在对于蜂巢的抑制力。

  秦这次的反抗,如果说从正义性来讲的话,那么最可靠的大概就是用薛平的蜂王身份。

  毕竟薛平执掌蜂巢超过了二十年,在蜂巢的影响力甚至要大于蜂后本人,毕竟从第二代蜂后开始,蜂后就成了一个虚权的位置。

  但是薛平的消失和圣人根本脱不了的干系,以及圣人接下来对蜂巢的打压和控制,这一切都像是一个越压越紧的弹簧,最终释放时候的反弹就会更加的恐怖。

  如果秦真的打算打薛平的大旗的话,那么找到薛平唯一的女儿作为自己的代言,或许真的是性价比很高的事情。

  “但是秦真的能够想到这个吗?”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

  毕竟脑回路如此清新脱俗是很不容易了。

  “如果秦真的需要一个蜂后呢?”盛君千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突然想到秦不介意让殷夜来当蜂后,和殷夜比起来,薛铃要比殷夜好用至少二十个档次。”

  毕竟薛铃是一个大号铁憨憨。

  “那么现在薛铃在哪里?”盛君千问道。

  “广济奇那里。”方别简单回答道。

  “秦能够找到她吗?”盛君千再问。

  “轻而易举。”方别说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蜜蜂。”

  “想要躲避蜂巢的追踪,只能够逃到没有人的地方,比如说我们这里。”

  “这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吗?”盛君千不由问道。

  “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方别认真说道。

  盛君千摇了摇头。

  ……

  ……

  薛铃确实正在广济奇这里。

  这也是方别给她的任务。

  在之前的作战之中,薛铃负责去第一时间营救胡北宗脱离囚禁,这样做当然是有方别的原因的。

  因为汪直一旦死了,胡北宗就会失去利用价值,很容易被乱军杀死,这是其一。

  而胡北宗作为整个东南地区地位最高的朝廷大员,他就等同于一面旗帜,是能够拥有胡北宗,就能够拥有天然的大义,如果广济奇想要兴起义军在朝廷动员之前起来尽快解决东南倭乱,胡北宗就是这样一面必不可少的旗帜。

  第三的原因则是因为薛铃和胡北宗的那层关系,最容易获得胡北宗的信任和亲近。

  而薛铃也会乐意去完成这个任务。

  事实上,任务执行得很成功,其他人成功地吸引了汪直这边的注意力,也缠住了最难缠的对手,薛铃也很轻松地救到了胡北宗,并且成功利用溃兵之乱,将胡北宗带出城外,一路找到了广济奇。

  至此,计划已经圆满成功。

  但是薛铃本人却陷入了轻微的迷茫中。

  因为在方别的计划中,已经没有后续了。

  薛铃已经大概清楚汪直已经死了,既然汪直死了,那么计划应该就已经获得了圆满的成功,但是汪直死后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方别并没有安排。

  甚至方别连说自己回来找她这样的话都没有提及。

  虽然从方别的态度上来讲,他的认真是薛铃前所未见的,就连当初面对宁欢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悲观和认真,毕竟那个时候方别一直说的是,我会负责杀了宁欢。

  但是现在,方别虽然确认自己会杀了汪直,但是似乎,杀了汪直并不是结束。

  所以薛铃只能够继续滞留在广济奇的军中,并且协助完成一些战斗,因为金刚不坏的特性,薛铃还是能够轻松负担一些最残酷的战斗任务,以一敌十那当然不在话下,以一敌百也可以轻松完成。

  不知不觉之间,短短几天,薛铃就成了广济奇军中的战神。

  这是薛铃永远都没有想过的。

  连广济奇都体验了一把有武功大佬带着是什么样的感觉,战术制定和人员伤亡都减轻了许多。

  薛铃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林姑娘,广大人找你有事。”

  “又是战斗任务吗?”薛铃叹了口气,现在大概只有这样的战斗能够暂时麻痹她的神经,让她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至于对薛铃的称呼,由于薛铃从来没有真正加入广济奇的军中,更没有什么军职,只是说现在帮助狙击倭寇对她来说也是一件比较能够接受的事情,所以说就留在了这里,但是称呼起来的话,除了叫林姑娘之外,总不能真的叫林金刚吧。

  哪怕说薛铃在战斗中的表现真的震掉了一大堆人的下巴。

  少女起身,穿过阡陌的稻田,最终来到了一个用稻草撑起来的小屋中,广济奇正在其中研究着沙盘地图。

  听到薛铃的脚步声,广济奇抬起头来:“林姑娘,你来了。”

  “又没有方别的消息?”薛铃第一时间问道。

  之所以没有离开,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暂时还离不开薛铃,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薛铃根本不知道方别目前究竟在哪里。

  所以探知方别的下落,也是薛铃很想知道的情报。

  可是长久以来,每次得到的都是失望的消息。

  “没有。”广济奇摇了摇头,带着歉意说道:“方别兄弟本领高强,应该吉人自有天相。”

  “我当然信任他会活下来,如果他活不下来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活下来了。”薛铃点头说道:“但是这种情况,之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会彻底和方别失去联系的情况。

  再准确一点,就是薛铃和整个蜂巢都失去了联络。

  “对了。”薛铃转变话题:“你这次叫我来是什么事情。”

  “当然是关于战斗的事情了。”广济奇看着薛铃说道:“虽然很抱歉,但是你的存在,确实让很多士兵免于战死。”

  很抱歉的原因是因为薛铃参加战斗的频率真的很频繁,而薛铃几乎没有拒绝过。

  但是还能怎么办呢,薛铃实在太好用了,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说掩护战阵,都是一顶一的猛将。

  不对,用常规意义上的猛将来概括薛铃根本是对薛铃的侮辱。

  她就是一头人型凶兽。

  “这是我的荣幸才对。”薛铃淡淡说道:“广将军不用客气了,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于行军打仗一点都不了解,能有的也只有几分蛮力了。”

  广济奇看着薛铃的脸,叹了口气。

  其实薛铃看起来还是那种非常秀丽的少女模样,年纪又轻,修养学识也是一顶一的,平常和薛铃交流的时候,可以明显感到薛铃的家世不凡,事实上,在军中这种男性荷尔蒙爆棚的地方,薛铃这种完全不加掩饰的花木兰真的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但是在见过薛铃的战斗之后,那些所有对于薛铃存在爱慕之心的战士们,纷纷把自己的心重新揣进了肚子里面。

  简单来说——就是我怎么配啊。

  “根据可靠消息,今天下午,汪直的残部会经过这个村落,如果我们不在此防御的话,他们会将村落洗劫一空获得补给之后继续向海中撤退,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较量。”

  “所以需要我做些什么呢?”薛铃看着广济奇说道。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广济奇对于薛铃的使用已经很有心得了,这样一个战力强悍的人型凶兽,当然需要将她放在最合适的地方。

  “战斗开始之后,第一时间突击对方的火器队。”广济奇简单说道:“汪直的残部战斗力相当强悍,尤其是火器之精,我们远远不及,但是火器的缺点就是畏惧近身作战,林姑娘你已经有很多经验,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薛铃点头,双手抱拳:“定当竭尽全力。”

  广济奇轻声说了声谢谢。

  薛铃转身离开的时候,广济奇突然开口叫住薛铃。

  “林姑娘。”

  薛铃回过头来,看着这个甲衣上沾染着泥垢的青年将军:“还有什么事情吗?”

  广济奇叹了口气:“姑娘打算一直留在这边吗?”

  薛铃笑了笑:“其实,现在的我,暂时没有什么地方好去。”

  “而你这里还需要我呢。”

  “如果什么时候你们不再需要我了。”

  “我大概就会走了吧。”

  广济奇点了点头。

  “武运昌隆。”

  薛铃笑了笑:“我哪有什么武运啊,祝愿将军武运昌隆才是。”

  “毕竟。”

  薛铃看着广济奇:“大周有您这样的将领,真的是大周之幸啊。”

  这样说着,薛铃再次抱拳,然后转身离开。

  ……

  ……

  战场上弥漫着硝烟。

  薛铃嗅着血与火的味道,到现在,大概已经熟悉了这些味道。

  她的身边倒满了尸体,远处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是已经开始逐渐收尾了。

  薛铃顺利完成了广济奇交给她的任务。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

  广济奇的情报来源相当可靠,那群汪直残部几乎是约定好了,在午时来到了这个村庄的附近,然后就遭到了广济奇军队的第一波攻击,薛铃暂时潜伏不动,等到对方火枪队开始列队的时候,少女才突然杀出,一口气打了个他们措手不及。

  在进入敌阵之后,火枪的射击已经失去了作用,少女身边是各种的人肉盾牌,依靠那些冷兵器和武功拙劣的火枪手,根本就不是薛铃的对手,很快对方便四散奔逃,而广济奇军队也开始了全面的掩杀。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场大胜。

  但是此时站在遍布尸体的田野上,薛铃突然感觉有些疲惫。

  虽然这样的工作,薛铃感觉还是很有价值的,在广济奇的军中,薛铃已经看过了那些被这些汪直溃军所侵袭的村庄的惨状,自己这样做的意义少女已经完全明了。

  可是每当战斗结束的时候,站在战场之上,四顾望去,远看夕阳如血,是真的有些空虚。

  “你就打算这样过下去吗?”正在这个时候,薛铃的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薛铃回头,正看到了一身黑衣的殷夜。

  少女握拳,向着殷夜一拳打出。

  殷夜举掌,轻松握住了薛铃全力的拳头。

  斗转星移,反而是薛铃的拳头被反震地生疼。

  “你来做什么?”薛铃冷冷问道。

  虽然说拳头依然被殷夜捏着。

  “我来找你啊。”殷夜淡淡说道:“找你回归蜂巢。”

  “方别没有说过你会来找我。”薛铃说道。

  潜台词就是我不相信你。

  殷夜笑了笑:“难道。”

  “你就不想知道方别的下落吗?”

  薛铃的表情瞬间紧绷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山与火

  方别的下落,薛铃当然是想要知道的。

  但是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时候,方别的下落需要殷夜来告诉自己了。

  所以薛铃转身就要离开。

  殷夜看着薛铃的背影,淡淡道:“你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吧。”

  薛铃依然没有理她。

  因为薛铃知道自己笨,不是殷夜这种老狐狸的对手,多说多错,那么不说就定然不错。

  殷夜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句话能够打动薛铃。

  也只有一句话的机会。

  “薛平是蜂王。”殷夜看着薛铃的背影平静说道。

  薛铃这一刻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还是回过头来。

  “胡说八道。”

  “你还是相信了对吧。”殷夜淡淡说道:“我这里有很长一个故事,关于你父亲死亡的真相。”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就跟我走吧。”

  薛铃浑身有些颤抖。

  她当然想知道自己父亲是怎么死的。

  那一切的噩梦似乎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当父亲死后,关于薛铃身边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薛铃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或者说是目标,都是要想搞清楚自己父亲的死因。

  事实上,在这半年多来,薛铃也找到了很多相关的情报。

  但是,知道的越多,薛铃就感到了那背后更加可怕的黑暗。

  其实很多时候,薛铃也会有就到此为止吧这种想法。

  但是现在殷夜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告诉自己,自己的父亲就是蜂巢的蜂王。

  并且,自己这里有一个关于她父亲的故事。

  该不该相信这个女人?

  这一刻,薛铃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她想知道吗?

  少女很想知道。

  薛铃咬住嘴唇,继续向远方离去。

  殷夜看着薛铃的背影静静叹了口气:“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被送到洛城吗?”

  “是我亲自经手将你送到方别身边的,因为我相信那个男人能够保护你,也相信,他会将你重新送回到我们身边。”

  “你这一路走来,一定已经遇到过了很多曾经薛平大人的手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秦大人就是当初薛平大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并且,如今秦大人是唯一继承了薛平大人遗志的人。”

  “我们需要你。”

  薛铃回头:“那你们能给我什么?”

  殷夜笑了笑:“我们能给你别人都给不了你的东西。”

  “公平。”

  ……

  ……

  薛铃走了。

  跟着殷夜离开。

  那个女人这次过来所带的筹码过于充分,充分到薛铃根本就无法对她说出拒绝。

  如果说唯一能够让薛铃说出拒绝的只有她对殷夜的不信任。

  但是另外一方面,薛铃也清楚知道。

  自己的行踪一旦暴露,如果说蜂巢想要将自己强行擒回蜂巢,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不是殷夜自己亲自到来邀请。

  虽然说这个时候,薛铃还不太清楚殷夜如今在蜂巢的真实身份和地位。

  但是,薛铃至少知道一件事情。

  就是殷夜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怕。

  然后,在那座大船上,薛铃看到了秦。

  一个向她半跪着的秦。

  这并不是薛铃第一次见到秦。

  之前已经从很多人的口中听说过这个蜂巢目前唯一的玉蜂,但是现在看着这个玉蜂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少女的情绪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妙,更何况与当时西湖小筑的相见相比,当初无比强势跋扈的秦。

  如今竟然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卑微。

  秦这次穿着一件鲜红的大氅,鲜红地就像是一团火焰。

  他半跪在甲板之上,迎接薛铃的到来,当薛铃的脚步声响起,当薛铃来到他的面前,他依旧没有抬头。

  反而是薛铃感到了一些不安。

  “你为什么要这样?”薛铃看着秦说道。

  “因为您是薛平大人唯一的女儿。”秦低头静静说道。

  “薛平已经死了,他唯一的女儿非但一文不名,更是灾祸之源。”薛铃看着秦平静说道:“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是我知道,我并不想被你利用。”

  秦依旧跪在地上。

  只是他笑了起来。

  “真是有趣。”

  “真是有趣。”

  秦低着头。

  “薛铃,倘若我是在薛平大人新死之际,来到你的身边,向你讲述那个关于阴谋与背叛的故事,你会不会很乐意接受我的跪拜与侍奉?”

  秦低着头,态度恭卑,但是他的话语中,却带着淡淡的戏谑和嘲笑。

  薛铃点了点头:“大概会吧。”

  虽然说薛铃至今都明白自己还是蛮蠢的。

  但是和当初的自己相比,至少自己现在更有自知之明一点。

  毕竟人总是需要成长的,只是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成长不了多少。

  而有些人则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成长许多。

  “那么现在呢?”秦继续问道。

  薛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秦:“我清楚地知道,我并不值得你跪。”

  “不要说现在父亲已经死了,就算父亲还活着,我父亲的手下,也没有向我跪拜的必要。”

  “我从来不会是什么少主,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你跪在我面前,我一点都不会开心。”

  “我只会感到不安。”

  薛铃的话音未落,秦就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秦,比薛铃想象中还要高大。

  他就像是一座山,他的红色大氅,又让他像是一座燃烧着山火的山。

  他的面容坚毅而深刻。

  他看着薛铃的脸:“您更像您的母亲。”

  “我知道。”薛铃简单说道。

  “既然您在这里,那么方别他们呢?”薛铃继续问道。

  “这会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不过既然您提问了,那么我可以简单回答。”秦看着薛铃:“我也在等待他们的回来。”

  “只是似乎。”

  “他们不敢回来了。”

  “但是我回来了。”薛铃说道。

  “因为方别并没有向我们隐藏你。”

  “因为他清楚,我们并不会伤害你,更会将你保护的很好。”

  “并且,如果您在我们这边,那么,您所在意的人,都会被保护的很好。”

  秦看着薛铃:“如果我以这个条件来邀请您协助我们。”

  “您愿意吗?”秦静静说道。

  “协助什么?”薛铃问道。

  秦看着薛铃。

  “成为新的蜂后。”

  第一百九十二章 在逃

  今天薛铃已经听过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加起来,都没有这件事情让薛铃感到不可思议。

  “我不喜欢被开玩笑。”薛铃听到这句话之后对着面前的山平静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们让我过来是为了这种玩笑。”

  “如果我说我没有开玩笑呢?”秦不慌不忙地说道。

  “但是在我看来这就是个玩笑。”薛铃淡淡说道:“如果不是玩笑的话,那么请允许我拒绝。”

  而秦则笑了起来:“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薛铃问道。

  “除了第一位蜂后之外,剩下的两位蜂后,其实最初都不愿意成为蜂后。”

  “但是你知道她们为什么最后又成了蜂后吗?”秦看着薛铃。

  “我不知道。”薛铃看着秦:“我也不想知道。”

  “但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离开了对吧?”薛铃淡淡说道。

  其实来到这里之前,薛铃就有这个觉悟。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展开。

  “您随时都可以离开。”秦看着薛铃。

  薛铃转身就走。

  不仅是走,更是在跑。

  她原本就身怀金刚不坏神功,身如钢铁,力大无穷,这样的天赋在速度上也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如今薛铃想要逃跑,而秦又真的没有阻拦,那么所有人就看着薛铃来到船沿一跃而出,随后就跳到了岸上,消失在林野之中。

  秦看着薛铃的背影,不由笑了出来。

  殷夜在秦的背后慢慢走出:“大人,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我在笑如果前两位蜂后要是像她这样拔腿就跑,那么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头疼。”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恐怕会选择将她们抓回来。”殷夜淡淡说道。

  “说的也是。”秦看着薛铃逃跑的方向,淡淡说道:“那么我现在该不该将她抓回来呢?”

  “一切都听凭大人决定。”殷夜恭敬回道。

  “你来帮我出个主意?”秦淡淡说道。

  “我还是挺想抓她回来的,没事和她聊聊天应该还会挺有意思的。”殷夜认真说道。

  “但是如果是大人的话,大人如果不想让她走的话,那么刚才她就没有办法离开。”

  “虽然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秦摇了摇头:“但是我其实还是真的很想让她留下来做我的蜂后。”

  “即便说做我的蜂后是真的很危险,她会成为那个人必杀的人。”

  “但是我同样会给予她很多东西,作为等价交换的一些东西。”

  “但是……”秦笑了起来:“看着她在我面前逃跑,我突然又感觉很有趣。”

  “我想知道她究竟会跑多远,跑到哪里,又会选择去做些什么。”

  “你说,她会回广济奇那里吗?”

  殷夜摇头:“并不会,她知道自己现在比想象中还要危险,既然很危险,她就会避免给别人带来危险。”

  “但是不知道她清不清楚。”

  殷夜叹了口气:“她原本就是方别故意留给我们的礼物。”

  “现在礼物自己拔腿跑了,我们也会很困扰的。”

  ……

  ……

  薛铃一点都不困扰。

  当机立断,不断则乱。

  简单来说,就是真的再不跑就跑不了了。

  她和秦的对话并不多,甚至说薛铃的很多疑惑都没有得到解答。

  但是从秦说的那些话中,薛铃还是意识到了很多东西。

  这些东西就是促成她逃跑的原因和动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薛铃现在的行为,和逃婚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

  少女在山林中穿梭,在丘陵上腾跃。

  突然她停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累了。

  而是因为有些饿了。

  饿了就需要吃东西。

  但是这荒郊野岭的,就算是抓只兔子也需要时间不是吗?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突然嗅到了香味。

  烤东西的香味。

  诱人的烤东西的香味。

  并且是属于肉类的香味。

  她轻轻舔了舔嘴唇,这个时候有人在这里烤东西,是不是为了引诱她的陷阱?

  但是即使是陷阱,薛铃也有点忍耐不住了。

  她迈动有些沉重的脚步,遵循着香味的方向而去,果然,在旅途的尽头,薛铃看到了一堆孤零零的篝火,篝火上面用简易的木制烧烤架烤着一只肥大的草鱼。

  香味自然是从那里传来的。

  薛铃咽下了一口口水。

  怎么说呢?

  虽然说做了霄魂客栈那么长时间的厨子,但是薛铃也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野外生存的考验。

  如果让薛铃现在去抓鱼生火烤鱼,未必就真的做不到。

  但是这毫无疑问要花很多时间。

  薛铃现在就很饿啊!

  而另外一方面,既然这里有火,有鱼,那么自然就应该有烤鱼的人。

  但是现在这个人在哪里呢?

  薛铃忍不住左顾右盼起来,但是却一无所获。

  “有人吗?”少女忍不住开口说道。

  声音不大,但是也同样不小。

  正常的声音。

  但是四周没有任何的应答。

  “我饿了,吃你一条烤鱼可以吗?”薛铃继续说道。

  “我身上还有一点钱,我付你钱可以吗?”

  周围寂寥无声。

  就好像薛铃有一个空气朋友。

  薛铃叹了口气,在怀里摸了摸,然后摸出来十文铜钱。

  十文铜钱差不多可以买十个馒头,也足够买一尾烤鱼。

  她先将铜钱放在地上的石头上面,算自己已经付过了钱,然后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拿起烤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再捡起两截树枝,真气所至,指如尖刀,顷刻间就削好了两支筷子,然后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入口中,那一瞬间鲜美的鱼肉几乎入口即化。

  薛铃感觉自己似乎重新从这个世界上活了下来。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耳边响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谁让你偷我的鱼了!”

  话音未落,薛铃只看到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向着自己斩过。

  “等等!是我啊!”薛铃赶紧站了起来,右手伸出格挡剑气,同时大声喊道。

  那道白色的身影在薛铃的面前停下,手中的绯夜剑距离薛铃只有一指的距离。

  商九歌腰间缠着一圈兔子,看着一手拿鱼一手格挡的薛铃。

  侧头。

  “林雪?”

  “你为什么要偷吃我的鱼?”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新的蜂后

  关于为什么商九歌会在这里的问题。

  其实解释起来也很简单。

  当初给商九歌安排的任务是在宫城之中突袭鸾云飞,胜败不论。

  虽然说这个胜败不论真的有点精髓,但是即使说商九歌最终成功击败了鸾云飞,对最终的局面依旧没有什么大的改观。

  随着汪直身死,整个应天府陷入了混乱,商九歌却并不知道下一步她应该去哪里。

  事实上,商九歌在城里还是等了一段时间。

  但是很快,商九歌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没有钱。

  当初商九歌下山的时候同样也没有带钱,然后一路野外生存本着去掉头就能够吃的理念,一直从华山走到了洛城。

  并且随着方别的收留,商九歌也成功摆脱了饥一餐饱一餐的命运。

  但是现在随着商九歌再次单飞,如何填饱肚子就成了大问题。

  有些人只能在城里活下去,而有些人只能在野外活下去。

  毫无疑问商九歌就属于后者。

  于是当商九歌重新出城,虽然说江南如今的人口密度比北方要稍微大一点,但是也不至于到处都被开发完毕,连只兔子都找不到,商九歌的野外生存能力是经过了历史和人民的考验的,填饱肚子那肯定是不在话下。

  可是商九歌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刚刚烤上一尾鱼,计算好了时间,打算再去抓几只兔子的当口,自己竟然被人给打秋风了!

  并且打秋风的还是个熟人。

  商九歌看着眼前的薛铃。

  薛铃满是欲哭无泪的感觉。

  这就叫做道理我都懂,你为什么要偷吃我的鱼吗?

  “我叫过来,没有人应答。”薛铃可怜兮兮地说道。

  她指了指脚下:“你看,我连钱都付了。”

  商九歌看向脚下的那块石头,果然看到了那一摞黄澄澄的铜钱。

  少女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手中的长剑依然没有收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别呢?”

  “闻到香味就过来了。”薛铃老老实实地说道:“至于方别。”

  “我也不太清楚。”

  ……

  ……

  能够弥补一条鱼损失的,大概只有一只烤熟的兔子。

  商九歌这里只有一些盐巴,不过,盐乃百味之将。

  可以说只要处理好盐的用量,大体上所有的食物都不会太难吃。

  在这里鲱鱼罐头需要点一个大大的赞。

  绯夜剑真的是一把上好的宝剑,所以用来剥兔子的皮也很合适。

  两个少女一边为了填饱肚子而忙碌,另外一边,也交换了彼此之间的情报。

  老实说,商九歌这里并没有什么情报,因为商九歌去打完鸾云飞之后,自己也就处于无处可去的状态了,最终之所以被迫来到野外,主要是因为在城里不偷不抢的话,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商九歌也就是这一点的三观特别正。

  你能偷我,我才能偷你,你能抢我,我才能抢你。

  但是目前为止,商九歌处于自己完全没东西可偷没东西可抢的状态,所以说连贼都不会惦记。

  人生往往会如此艰难。

  而在薛铃这边,能够告诉商九歌的东西就比较多了。

  薛铃给商九歌讲了自己协助救出来胡北宗之后先是在广济奇的军队中帮了一段时间的忙,然后被殷夜找到,最终选择前往和秦见面。

  “那么你为什么又跑出来了呢?”商九歌好奇说道:“如果说你想要找到方别的话,待在秦那里不是更容易吗?”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薛铃看着商九歌叹了口气:“他给了我一些让我不得不拒绝的要求。”

  听到这话商九歌上下打量了薛铃一眼:“以身相许吗?”

  “呸!”薛铃看着商九歌呸了一声:“你从哪里学坏的?”

  “我自从下山以来,不知道多少人对我说过,只要我以身相许,他们就给我饭吃。”商九歌认真说道。

  “我认为这就是我不得不拒绝的要求。”

  “所以说方别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才愿意留下来?”薛铃都快被气笑了。

  “差不多吧。”商九歌挠了挠头说道。

  “对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求呢?”商九歌继续问道。

  好奇还是好奇的。

  薛铃看着商九歌,想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他想让我当蜂巢的蜂后。”

  “很厉害吗?”商九歌问道。

  “既然很厉害的话,那么为什么不当?”

  商九歌继续说道。

  薛铃就感觉自己很难和眼前的少女交流了。

  “华山掌门也很厉害,那你为什么不当?”薛铃反问道。

  “那是因为师兄还活着。”商九歌就理直气壮说道:“如果他死了,我应该就是华山掌门了。”

  得了,彻底没有办法交流了。

  “你能当华山掌门是因为你是华山的小师姑,也是商离的师妹,并且剑法冠居华山。”薛铃只能尝试和商九歌讲道理:“我凭什么能当蜂巢的蜂后?”

  “对啊,你凭什么?”商九歌看着薛铃问道。

  似乎少女是才想到这个问题。

  这又到了钥匙五块钱一把,您配吗,配几把的问题时间。

  “所以我就又跑出来了啊。”薛铃说道:“很好奇为什么他们没有拦住我,但是我跑着跑着,不知道往哪里去,肚子又饿了,找吃的时候,就找到了这里。”

  商九歌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理由,她是非常认可的。

  她看着薛铃,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要不以后你就跟着我行走江湖吧。”

  大有一副姐姐以后罩着你的感觉。

  薛铃看了看脚下正在燃烧的篝火和上面烤着的兔子和鱼,一瞬间感觉这妹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靠谱。

  “现在秦控制了蜂巢,在一切尘埃落地之前,出去走动是很危险的事情。”薛铃看着商九歌正色说道。

  “那么尘埃多久才会落定?”商九歌理所当然地问道。

  薛铃一瞬间就被商九歌给问住了。

  对啊,尘埃多久才会落定。

  如果尘埃一直不落定的话,那么岂不是要在这里不走动一辈子?

  如果没有人走动的话,那么橘子又该谁来买呢?

  “怎么才算尘埃落定呢?”商九歌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薛铃还是能够勉强回答的:“拨乱反正。”

  “怎么才算拨乱反正?”商九歌继续问道:“对了,既然秦要立你为蜂后,那么原来的蜂后怎么样了?”

  薛铃摇头:“不清楚,好像是被萍姐带走了,但是带到了哪里并不知道。”

  “那就是说拨乱反正很难了。”商九歌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叹气之后,少女立刻弹跳了起来:“对了,秦现在很厉害对不对?”

  “应该是,萍姐都打不过他。”薛铃说道。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商九歌继续说道。

  “咦?”薛铃凌乱了。

  这是什么清奇的思路。

  “连萍姐都打不过他,你虽然很厉害,但是应该也打不过啊。”薛铃看着商九歌说道。

  “我没说要和他打啊。”商九歌理所当然地说道。

  所以说还有你商九歌不打架的时候?

  “那你陪我回去做什么?”薛铃问道。

  “你一个人不敢做蜂后,不就是怕一个人被人欺负吗?”商九歌看着薛铃说道:“我跟你一起回去,替你撑腰,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

  薛铃这一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哭笑不得之后,薛铃突然意识到,商九歌这个主意还真的可以。

  薛铃为什么不想当蜂后,其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不想被当枪使。

  然后就是自己的实力太弱,就算当了蜂后,也没有办法掌握蜂后的那些权利,充其量也不过是被当枪使。

  这样综合权衡下来,选择如秦的意当蜂后真的是太蠢的选择了。

  但是当蜂后就没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当然也是有的,就是看薛铃能不能吃下这些好处。

  就像秦所说的,当蜂后最直观的好处,就是能够尝试保护一下自己在意的那些人。

  毕竟蜂后还是名义上蜂巢最尊贵的存在,就算只是傀儡,那也是顶级的傀儡。

  其次,各方面的情报她都可以有权利第一个知道。

  老实说,其实跟着方别当了这段时间的蜂翅,对于蜂巢的运作机理,薛铃已经不是一无所知,至少和当初刚刚走出燕京的时候相比,少女已经可以勉强胜任蜂后的角色了。

  “这个。”薛铃这样想过之后,看着商九歌沉吟说道:“如果这样的话,你暂时就可能离不开蜂巢了。”

  “没关系啊。”商九歌看着薛铃:“秦反正那么厉害,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个厉害不好吗?”

  薛铃一瞬间被商九歌的逻辑给折服地五体投地。

  她叹了口气:“好的,那么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不行。”商九歌直接说道。

  薛铃看着商九歌的出尔反尔。

  然后商九歌继续指着篝火说道:“至少先吃完不是吗?”

  薛铃重重点了点头。

  ……

  ……

  大船,船舱。

  入夜。

  秦依旧在船舱中处理着公务,殷夜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一明一暗,一高一低,唯一相同的就是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的厚厚信件。

  一朝发动,取代蜂后这样的大事,虽然做起来痛快,但是善后的事情同样漫长而痛苦。

  虽然说秦已经收复了蜂巢之中接近七成的高层,但是剩下的三成依然对蜂后保持着忠诚,更何况就算那七成之中,也没有想到,秦会最终选择这样决绝的手段。

  这些天来如同纸片一样飞来的信件,以及各方的反应,让秦坐居中天,一一处理,也算是焦头烂额。

  还好有殷夜的协助。

  就好像秦所说的,如果不是身份上面的问题,殷夜来做这个蜂后,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她的能力非常地适合蜂后。

  两个人之间一片寂静。

  各自翻看眼前的信件,并时不时提笔做出回复,如果是重要的情报,更会先放在一边。

  没有人开口。

  只有烛焰寂静的燃烧声。

  而就在这种寂静之间,舱门突然传来了叩击声。

  殷夜起身,向着秦行了一礼,然后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殷夜重新走进舱室之内,看着眼前的秦,轻声:“薛铃又回来了。”

  “这么快?”秦有些意外地挑起来眉毛。

  “虽然说她回来我应该高兴才对,但是究竟是什么让她回心转意?”

  “我很好奇。”

  “商九歌。”殷夜淡淡说道。

  “她带着商九歌一起回来了。”

  秦站了起来。

  “也好,我出去活动一下筋骨。”

  ……

  ……

  虽然秦是真的很想活动一下筋骨,但是商九歌看着眼前的男人,并没有选择出剑。

  开口的是薛铃。

  薛铃看着秦,淡淡:“我选择当你的蜂后,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秦淡淡说道:“不对,你还是需要做一些事情的。”

  “你要清楚,如果你要当蜂后的话,那么你的身世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公开。”

  “准确来说的话,就是要对那个人公开身份。”

  “让他知道是薛平的幽灵站在了他的对面,并且试图和他分庭抗礼。”

  “这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吗?”

  秦看着薛铃冷冷说道。

  薛铃感觉到有些窒息。

  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那么我想知道关于我父亲死亡的真相。”

  “以及背后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秦笑了笑:“这原本就是交换的筹码的一部分。”

  “你必须完全明白你的价值。”

  “你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重要。”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身边的商九歌:“我希望商九歌可以一直在我身边,做我的左膀右臂。”

  秦有些意外,看着商九歌:“商姑娘,你愿意吗?”

  “这里有吃的吗?”商九歌反问道:“好吃的东西。”

  秦哈哈大笑:“好吃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那我没有问题。”商九歌果断说道。

  秦看着薛铃:“薛姑娘其实还是有好手段的。”

  薛铃看着秦:“你现在该叫我蜂后了不是吗?”

  秦点了点头,向着薛铃单膝下跪,在他的身后,殷夜同样单膝下跪。

  在黑暗中,有无数的人影也向着薛铃单膝下跪。

  影影绰绰。

  同一个声音低沉响起。

  “恭迎蜂后殿下回归。”

  薛铃微不做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向前走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墙中人

  燕京,宫城。

  宫宇深深。

  袁崇步履匆匆地穿过大殿与走廊。

  他所到之处,紫衣的太监与青衣的宫女无不向他恭敬行礼,但是袁崇却没有一步停顿。

  他来到那处最深的宫殿。

  穿过帷幔。

  跪下,重重叩首。

  叩首声响彻殿宇。

  圣人坐在殿宇上首,看着眼前这个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阉人,冷冷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

  袁崇头低低垂着,声音却并不低。

  “东南生变。”袁崇如是简单说道。

  “东南生变。”圣人重复着袁崇的话,然后冷笑道:“是怎么个生变法?”

  “汪直攻占应天府,图谋叛逆为乱。”袁崇说道。

  “这事已经翻篇了。”圣人淡淡说道:“最新的情况呢?”

  在圣人面前,袁崇不敢有半点藏私疏忽。

  “据我所知,汪直已经死了。”袁崇说道。

  “死了,谁杀的?”圣人问道。

  袁崇摇头:“具体不清楚,但是应该是蜂巢的手笔。”

  “你也知道是蜂巢的手笔?”圣人带着深意问道:“蜂巢如今内部出现了变动,你也知道吗?”

  袁崇摇头:“蜂巢乃我朝心腹大敌,如今与汪直两虎相争,对陛下而言应该是好事才对。”

  圣人注视着眼前跪下的袁崇:“我让谢恩去把汪直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那么他带回来了吗?”袁崇问道。

  “他死了,你不会也不知道吧?”圣人看着袁崇。

  袁崇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陛下,是不是要我也走一趟?”袁崇问道。

  “这次的差事和上次有些不一样。”圣人看着袁崇冷冷说道。

  “那我会尽量小心谨慎的。”袁崇平静说道。

  “你先下去吧。”圣人说道。

  “主子?”袁崇有些意外地说道。

  “下去吧。”圣人轻轻摆了摆手。

  袁崇叩首谢恩。

  转身离去。

  只留下圣人自己在这个有些空空荡荡的大殿中。

  他看着前方,轻声说出了一个秦字。

  “薛平啊。”圣人继续自言自语道:“没有想到,你已经死了,还能够给我带来这样那样的麻烦。”

  “你究竟还有多少后手没有展开,不过你的后手越多,就只能越说明,当初我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样说着,他站起身来,向着身后的小门走去。

  小门推开之后,是一条有些黝黑深邃的密道,穿着明黄色外衣的圣人在这条有些黑暗的密道中穿行,虽然说光线昏暗,但是他没有一步偏斜。

  最终,密道的尽头,一切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藏书室。

  穹顶上缀满着明亮硕大的夜明珠为这个地下的藏书室提供着光明,在藏书室的四壁上,整整齐齐罗列着各种材质不一厚度不同的古迹。

  不过圣人并没有翻看其中的任何一本古迹,而是径直在藏书室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继续翻了翻面前的那本有些发黄的书。

  “八荒六合为我独尊功。”圣人淡淡说道。

  “不容小觑。”在圣人的对面,有个男子的声音沉沉说道。

  “是你将这本秘籍交给了秦?”圣人继续说道。

  “是的。”对方没有丝毫迟疑,平静说道。

  “所以从三年前开始,你就开始对我心有疑惑了?”圣人淡淡说道:“我留你一条性命到现在,就是想要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当初我不杀嫣然,或许情况相比于今日会更加的糟糕。”

  “陛下当然永远是对的。”那个人低沉说道。

  “就像我让你活着也是对的?”圣人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陛下永远是对的。”那个人平静说道。

  “每十天喝一次水,每十五天吃一次东西,即使这样,你还能活着,或许并不是我是对的,而是你太过于顽强。”圣人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墙壁说道。

  “你知道吗?”圣人紧接着继续说道:“秦如今赶走了颜玉,自己控制了整个蜂巢,他杀了我派去的使者,并且,还打算立你的女儿当新的蜂后。”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墙壁中的薛平平静说道:“我如今只是陛下的囚犯。”

  “囚犯?”圣人略带笑意地重复这个词语:“你所有的下属都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式来反抗我,这会让他们粉身碎骨,也或许他们会成功,甚至有机会在这里将你救出去。”

  薛平静静摇头:“他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救我,如果说是为了救我,他们就更不会这样做。”

  “薛平已经死了。”

  “是陛下亲自宣布薛平已经死了,那么薛平就不可能重新活过来,因为陛下永远是对的。”

  “所以除非我死了不是吗?”圣人带着嘲笑的意味说道。

  “您不会死的。”薛平说道。

  “任何人都会死,包括皇帝。”圣人平静说道。

  “但是在长生这条道路上,您是走的最远的那个人。”薛平淡淡说道。

  他的声音始终平静。

  没有卑微。

  没有停顿。

  更没有祈求的意味。

  “你就不想让我放你出来?”圣人笑着说道。

  “或者,你就不想见见你的女儿?”

  “其实虽然还没有太长的时间,但是她的改变,或许连你都想象不到。”

  当提及薛铃的时候,薛平的情绪才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但是随即重归平静。

  “就像您所说的,如果她真的已经成了秦手中的蜂后,那么我们即使相见,情形也不会太乐观。”

  “况且。”薛平淡淡说了一个况且:“陛下是不会放心我走出这个囚笼的。”

  “你永远都是这个态度。”圣人叹了口气:“当初我想杀你的时候,你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不,我还是有所惊讶的。”薛平否认道:“我最大的惊讶是圣人为什么会容忍我这么长的时间。”

  “后来我在这里才慢慢想明白。”

  “不仅是我将陛下视作为朋友。”

  “其实陛下将我,也是当朋友看待的。”

  “就像陛下选择将我囚禁,而不是将我杀死一样。”

  “你是不是曾经以为自己要死了?”圣人问道。

  薛平笑了笑,当笑出声来的时候,才显示出来这个男人的虚弱:“当然,当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才是真的惊讶。”

  “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形?”薛平继续说道:“陛下能够详细和我说说吗?”

  “汪直反了。”圣人言简意赅地说道。

  “汪直早晚要反,不过这么快反了,想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薛平说道。

  “难道你一无所知?”圣人说道:“如果你真的一无所知,那么你就该杀。”

  薛平是去年八月被圣人囚禁的,算到现在,差不多是一年有余的时间。

  当薛平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影子君主,不应该有任何的事情能够瞒得过他。

  “秦做的小动作。”薛平淡淡说道。

  “你是不是有这样的自信?”圣人看着眼前的墙壁:“如果你还活着,那么秦就会乖乖地为你效命,丝毫不敢露出獠牙?”

  “没有。”薛平平静说道:“秦这样的人,始终不会甘于人后。”

  “即使我活着,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他的绊脚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掀翻。”

  “即使这样,你还是将八荒六合为我独尊功交给了他?”圣人问道。

  “我练着出了一些岔子。”薛平淡淡说道:“这门武功有些问题,如果拿不到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话,这门武功继续修炼问题很大。”

  “否则当初嫣然殿下也不会请求您不要修炼了。”

  圣人淡淡笑了笑,带着些许不置可否的味道在里面。

  “我们认识多久了?”圣人突然问道。

  “五十多年了,陛下。”薛平说道。

  “但是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圣人问道。

  “我也想和你们君臣一场,有始有终地过这一生。”

  “陛下的一生太过于漫长。”薛平说道:“况且,陛下想的是君臣一场,但是我依旧想的是当初我与陛下在那终南山上对酒当歌的画面。”

  君臣与朋友,相差始终有些太远了。

  “秦咄咄逼人,希望我承认他的地位。”圣人话锋一转,如是说道。

  “东南局势很差?”薛平问道。

  如果是平常时候,圣人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但是如果考虑了,说明圣人手中的牌已经不多了。

  “汪直虽死,余孽犹在。”圣人淡淡说道:“况且汪直一死,东南海面上群龙无首,方寸大乱之间,也代表着东南糜烂。”

  “况且应天府一旦被攻陷,余波仍在,今年的秋赋能收上来一半都要谢天谢地,北面的瓦剌人依旧咄咄逼人,西南那边的土司也有些蠢蠢欲动,如果东南再出问题,就等于说十个手指按跳蚤,彻底一点都空不出手来了。”

  虽然说这位陛下一直以来深居宫宇之内,但是天下大势,却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毕竟偌大东厂,偌大锦衣卫,包括偌大一个蜂巢,终究都不是摆设。

  “所以秦才会在这个当口要挟。”薛平淡淡说道:“陛下何不派袁崇过去解决?”

  “没有颜玉的配合,蜂巢已然完全失去掌控,我能让袁崇荡清整个洛城,但是如果真去了江南,恐怕他也要交代在那里。”

  “我用惯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有的老了,有的死了,还有的像你这样,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用了,如果他死在江南,那么这个洞,已经没有办法去填了。”圣人平静说道。

  “所以陛下才会来找我?”薛平笑了笑。

  “真可惜没有酒呢。”

  为什么圣人会来到这里?

  因为圣人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平等说话的人了。

  所谓孤家寡人,莫过于此。

  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有着太多的秘密,但是这么多的秘密,知道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或许就是出于这种原因,当初这位圣人明明已经可以将薛平杀了,但是最终还是手下留情给了薛平一线生机。

  哪怕说是生不如死的一线生机。

  “你我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喝酒了。”圣人平静说道。

  “人生变化万千,谁又能够完全预料呢?”薛平淡淡说道:“就好像四十年前,你我都不会想到我们会这样面对面吧。”

  四十年前,眼前的圣人还不是皇帝。

  别说是皇帝了,连皇子都不是,普天下的人都不会想到,他会是未来的九五之尊。

  连薛平都不会想到。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身为阶下囚的人可能会是我吧。”圣人淡淡笑道:“你最清楚的,我们是回不到当初了。”

  “不要说当初,就算说回到一年前都不可能了。”

  “如果我说我并不怨恨殿下呢?”薛平淡淡说道。

  “我信。”圣人看着眼前说道:“但是我又不信。”

  圣人相信薛平真的没有怨恨自己,但是他又不信自己,不信人心。

  他选择做了初一,那么虽然说十五还没有做,但是还会远吗?

  “所以您会成为陛下,我只会成为臣子。”薛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对了,方别那个小家伙,您还有印象吗?”薛平突然说道。

  “方别?”圣人沉吟了一声。

  “就是跟在何萍身边的那个小家伙,很是有趣。”薛平说道。

  “我想起来了,他最近做了一些了不起的大事,甚至说连汪直,都是他杀的。”圣人缓缓说道。

  “那还真是惊天地的大事呢。”薛平笑了笑说道:“他未必会和秦同流合污,或许会为陛下所用。”

  “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圣人说道。

  “您还没有见过他不是吗?”薛平淡淡说道:“其实我见过。”

  “那次见面,他给我说过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刻。”

  “什么话?”圣人不由问道。

  “您听了或许会不开心。”薛平说道。

  “我已经够不开心了,或许你这话说了,我会开心一点。”圣人如是说道。

  薛平笑了笑。

  “他说。”

  “这个世界上,和皇帝做朋友的,都不得好死。”

  圣人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整个藏书室中回响着。

  随后圣人的笑声止住。

  他看着前方:“你说得对。”

  “他或许,真的可以为我所用。”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最好的结局

  方别一点都没有要为皇帝所用的心思。

  虽然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方别依然和盛君千在这荒郊野外深山老林过着田园牧歌男耕女织的生活。

  究竟谁是男谁是女,想想一决雌雄这个成语,其实就不难分辨出来了。

  “附近大概还有多少兔子?”盛君千看着火堆上的烤兔子沉吟说道。

  “没事,兔子很能生的,你不用替它们担心。”方别翻转着烤架上的兔子,顺便撒上一点盐巴和辣椒粉:“就算真的没有兔子了,我们还有鱼。”

  “那句话怎么说呢?”方别回头看向盛君千:“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主之无尽臧也,吾与子之所共适。”

  “你还拽上文了,是不是欺负我书念得少。”盛君千不满意地扯下一条兔腿:“兔兔虽然很好吃,但是也不能天天吃啊。”

  “你说,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还没到时候。”方别认真说道。

  “那你说什么时候才到时候吧。”盛君千看着方别说道。

  “外面的世界,需要自行发展一段时间。”方别淡淡说道:“在没有我的干涉下。”

  “看来你的干涉就这么值钱?”盛君千看着方别有些揶揄道:“你让我陪你一起,是不是就感觉一个人住着比较无聊,想找一个伴?”

  方别摇头。

  “你就煮熟的鸭子嘴硬吧。”盛君千嘲讽。

  “不是,那是因为即使你不在了,对于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盛君千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敢情如今已经发展到了当面乳盛了。

  “言归正传。”方别看着都快要发飙的盛君千,笑着拍了拍盛君千的肩膀:“怎么说呢,换句话说,你年纪最大,也最成熟。”

  “有些事情,也只能你来做。”

  “我做什么?”盛君千好奇道。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方别看着盛君千:“但是现在不行。”

  “你又搞得神神秘秘的。”盛君千道。

  “有些时候不神秘是不行的。”方别看着盛君千:“你说现在最好的结局是什么?”

  盛君千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么你最想要的结局呢?”方别继续循循善诱道。

  “想要的结局?”盛君千看着方别:“能够回到从前就谢天谢地了。”

  方别笑了起来:“我们永远眷恋的都是过去啊,即使说现在的生活比过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但是我们依旧固执地眷恋着过去。”

  “就好像美好故事的结局,都是打败了大魔王之后,勇者带着公主过上了平静美好的生活。”

  “直到新的大魔王再度出现。”

  这样说着,方别看着盛君千笑了笑:“你感觉能回到过去吗?”

  盛君千看着方别,缓缓摇了摇头。

  确实已经回不去了。

  “就好像你永远不会变成十八岁一样。”方别淡淡说道:“有人追求长生不老,但是长生不老也不过是原本你能活八十岁,现在能活一百岁两百岁,而不是说你可以回到十八岁的时候,拥有无限的可能和力量。”

  “所以你说最好的结果是什么?”盛君千反问道。

  “去除阻碍。”方别淡淡说道:“人生之中本来就是有一个又一个的阻碍,我们将这些阻碍去除,才能够迎来坦荡的通途。”

  但是阻碍究竟是什么呢?

  盛君千沉默片刻,然后看着方别:“对了方别,我一直搞不懂一件事情。”

  “那就是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吗?”方别反问。

  “是的,你。”盛君千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男孩:“明明在我看来,你现在似乎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可是你偏偏什么都没有。”

  “扎心了,老铁。”方别看着盛君千淡淡说道。

  因为盛君千这句话确实很扎心。

  扎心的大实话。

  现在的方别,老实说,想要什么他拿不到。

  人生在世,所求的不外乎酒色财气。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同样的,能力越大,收获也就越大。

  江湖上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的武力,方别已经展示出来自己至少也是江湖前十的武力,开宗立派唾手可得,扬名立万就在眼下。

  论美色,方别身边就算称不上美女如云,但是至少也算的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更何况方别身边的妹子,有些真的是勾勾手指就能够到手,但是方别是真的连勾手指都懒得勾。

  论财力,姑且不说方别去行巧取豪夺之事,单单那些任务所得的正常银两,也已经足够方别大肆挥霍开销了。

  况且,一个刺客可能什么都缺,但是唯独不缺的就是金钱。

  但是现在方别什么都没有。

  非但什么都没有,还被迫躲在这样一个山洞里面天天烤兔子吃。

  混江湖混到方别这个地步,那是真的不应该啊。

  “你听说过马斯洛金字塔吗?”方别看着盛君千反问道。

  “什么什么金字塔?”盛君千当然没有听说过。

  “你盛君千出身山西大族,衣食无忧,进可读书科举,封侯拜相,退可求田问舍,锦衣玉食。”

  “但是你偏偏却同样选择修行习武,行走江湖。”方别看着盛君千淡淡说道:“在旁人眼中,你也不过是个败家子罢了,不过好在,至少你不怎么败家。”

  “但这也是你的选择,也是你所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吗?”

  盛君千点了点头。

  “人类总是对唾手可得的事情不屑一顾,穷人因为缺衣少食,忍饥受冻,所以说珍视每一粒粮食,每一件衣服。”

  “你对于这些从不缺少,所以也从不在意。”

  “人类总是有更高的精神追求,比如说自我实现,自我超越。”

  “但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都很简单。”方别看着盛君千:“仓禀实而知礼仪。”

  “我一直所想的不过是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所以,对于活下去之上的那些事情。”

  “我暂时并不关心,也不想要去关心。”

  “难道你现在活不下去了吗?”盛君千反问道。

  “我现在活下去,不已经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了吗?”方别笑着说道。

  盛君千瞬间哑口无言。

  “还有,回到最初的话题。”

  “什么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就是能够消除眼前的阻碍。”

  方别看着盛君千。

  “我们眼前,最大的阻碍。”

  “你看清楚了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底下最大的怪物

  你看清楚了吗?

  方别对盛君千这样说道。

  盛君千其实已经看清楚了那个所谓的最大阻碍是什么。

  但是看清楚了,也没有办法说出口,也没有办法去做什么事情。

  毕竟那是天。

  盛君千只能摊了摊手:“江湖朝堂,本应该泾渭分明。”

  “是的,本应该泾渭分明,秦所做的事情,就是想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方别看着盛君千:“这样做原本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有人不愿意罢了。”

  究竟是谁不愿意,答案不言而明。

  盛君千开口,有些嘶哑地看着方别:“所以还能怎么样?难不成。”

  盛君千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毕竟,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几乎每一个字都有千钧那么重。

  “难不成,真的能弑君吗?”

  “以下犯上为弑。”方别看着盛君千坦然说道:“虽然这样说很没有道理,但是既然大家都说是弑,那就姑且是弑君罢了。”

  “你该知道,如今的圣人就是当今世上最大的怪物。”

  “只要他还活着,有很多人就没有办法好好活下去。”

  关于当今圣人是个怪物这个话题,如今的盛君千基本上没有太多的意见。

  在没有继位的时候就创建蜂巢,广布羽翼,待到意外继位之后,他更是亲手以自己的蜂巢为武器,在整个燕京城中掀起腥风血雨,最终击败了每一个反对者,坐稳了他的帝位。

  而在坐稳了那张椅子之后,他的欲望依旧没有止息,渴望长生不老,渴望掌控一切,所有图谋反抗他的人都被杀死,甚至说而今的圣人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个体武力最强的存在。

  “可以说每一个皇帝都是怪物,而如今帝位上的这位,更是一个特大的怪物。”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如果说有一个存在成了这个世间大多数生灵的阻碍,那么我们就应该将他排除。”

  “如果这样的话,你应该支持汪直才对。”盛君千看着方别说道。

  “我也想支持汪直。”方别笑了笑:“但是汪直不过是另一个圣人罢了,小号的圣人,况且他也不会是如今坐在帝位上的这位的对手。”

  “我知道他有多么可怕,有多么不可战胜。”

  “从当初我意识到我的敌人是他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

  “如今许多年都过去了,但是我依然还没有准备好。”方别淡淡说道。

  “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也未必非要杀皇帝啊。”盛君千看着方别,尝试辩解一些什么。

  其实自始至终,在盛君千的意识中,这位皇帝本身就是属于论外的存在。

  就像盛君千之前所说的,朝堂江湖,泾渭分明。

  江湖中人本能保持着对皇权的敬畏,而六扇门这样的组织作为勾连江湖与朝堂之间的渠道,也同样广受尊敬,比如说当初赵大先生就可以六扇门的名义请天下名门来对付宁欢,那些名门难道就真的如此看重六扇门吗?说白了还是出于对皇权的尊重。

  这个世界上,皇帝本就应该是至高无上,清正英明的,如果说皇帝有什么错了,那么一定就是被身边的奸佞小人所蒙蔽,只需要清君侧,诛奸臣,就能够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换皇帝什么的,自古及今,虽然说有权臣可以做到,但是这样的权臣要么不得好死,家族尽灭,要么自己成了新的皇帝。

  “你是想说如今的这位皇帝似乎也没有那么坏?”方别问道。

  盛君千想了想,点了点头。

  昏君是什么样子的?

  仔细想来,大概就是酒池肉林,横征暴敛,大兴土木,沉迷美色之类的,仔细想想,这些都是亡国之君干的事情。

  而眼下头顶上的这位圣人,除了喜欢修道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不是吗?

  在他的治理下,朝廷百官也算井井有条,奸臣当道什么的,真要说有什么奸臣,盛君千一时间也举不出什么例子来。

  如今的天下虽然算不上什么盛世。

  但是也不是什么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时代。

  就算真的杀了皇帝,如果换上去一个更坏的,又该怎么办呢?

  毕竟换皇帝并不是抽奖,这个抽上来属性不好,技能不佳,就能够立刻扔掉重抽一个。

  仔细想来,如今这位皇帝不就是抽上来的吗?

  “我们如今的这位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他太聪明了。”方别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聪明的皇帝还不好?”盛君千就很奇怪了。

  “聪明的皇帝当然不好,因为聪明人未必会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到对天下人有利的事情上。”方别看着盛君千:“或者说换句话说,大多数的聪明人,都会选择将自己的聪明放在让自己更聪明这件事情上了。”

  “比如说我们的这位皇帝。”

  “如果说是一位笨皇帝的话,那么压制不住手下的名臣能将,给予他们施展拳脚的空间,那么他们自己互相制衡,自己垂拱而治,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番太平盛世。”

  比如说阿斗。

  “如果说皇帝自己就有雄心抱负,并且锐意进取,知人善任,那就是一代雄主,比如说秦皇汉武,成就一代霸业,哪怕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最起码名留青史,造福后代。”

  “而我们现在的这位皇帝,他把自己有限的聪明才智,都放在了如何让自己更舒服的这件事情上了,你可以看到,如今整个朝堂上的所有群臣,都被他整得像是鹌鹑一样服服帖帖,即使是薛平这样的能人狠人,在他手下也亦步亦趋,甚至说只要他动一个念头,就能够让薛平灰飞烟灭。”

  “东厂,锦衣卫,包括蜂巢,这些情报的网络遍及天下,谁想对他不利,谁图谋不轨,谁有强悍的武功,珍贵的宝物,他都能够第一时间知晓,以天下之公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

  “但是偏偏,这一切都还有个前提。”

  “那就是天下依然无事。”

  “他很聪明,他能够让天下稳定的前提下,满足自己的一切欲望,乃至于追求长生不老。”

  “但是这样的皇帝,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益处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自己的事情

  盛君千被方别的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对于皇帝的要求并不高。

  只要不瞎折腾就行了。

  是的,大多数人对于皇帝而言,忍耐力是很高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如今大家头顶上的这个皇帝,已经算得上是优质的了。

  不搞事,非但不搞事,还能够将手下人都治的服服帖帖的,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

  真说白了,这位皇帝的缺点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控制欲太强。

  他要求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一切超出自己掌控的存在,就倾向于消除或者毁灭。

  作为一个皇帝而言,控制欲和权利欲本身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更加是无可厚非。

  但是方别偏偏不喜欢。

  “既然你不喜欢的话,你为什么不去亲手杀了他?”盛君千终于反问道。

  “因为杀不掉。”方别理所当然地说道。

  皇帝当然很难杀。

  但是眼前的这位皇帝,可能是天下间最难杀的皇帝了。

  “他深居大内之中,手下掌握的能人悍将无数,连他自己都应该是超强的高手,高到没有对手的那种高。”方别看着盛君千:“简单来说,他就是一个顶配版的汪直。”

  “杀汪直就那么困难了,更何况杀一个正牌的皇帝。”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要么离开,要么适应。”盛君千看着方别说道:“天下人都不曾厌恶背弃这个皇帝,为什么偏偏你对他深恶痛绝。”

  “或者离开,这位皇帝所统治的国土虽大,但是天下更大,你只要到了一个新的国度,不就可以离开他所控制的范围与势力。”

  “其实我都想过,并且都这样做了。”

  方别看着盛君千慢慢说道。

  “十年来,我都在蜂巢安安静静呆在萍姐身边,并且注视着这位陛下的所作所为,直到蜂王殿下出事,我才知道这一切慢慢有了尽头。”

  方别淡淡注视着盛君千:“你相不相信。”

  “我们这位皇帝真的有可能长生不死?”

  盛君千下意识地摇摇头。

  “或者说没有办法长生不死,但是多活上一百年,你信吗?”

  盛君千继续摇头。

  这一切都是太过于匪夷所思的事情,以至于说这些匪夷所思事情的方别,都像是在痴人说梦。

  但是隐隐地,盛君千又有些相信这些全是真的。

  “他用了接近三十年的时间网罗天下的武功,关于延年益寿的丹药宝物包括武功秘籍,都通过蜂巢最终送入他的手中,如今他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自己的修行又到了什么境界,因为从来没有出手,也没有和任何人交过手,所以说没有办法确定他的真实境界。”

  “但是毫无疑问,就像我所说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

  “他吸取着整个世界的养料来壮大自身,并且还打算一直吸取下去。”

  “他是一个纯粹利己的怪物,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值得相信。”

  “对于这样一个怪物,我想杀他,有什么错吗?”

  方别看着盛君千,平静说道。

  “可是你怎么杀?”盛君千反问道。

  面对方别平静的杀意,盛君千用了这一个问话就把方别给问住了。

  因为方别刚才也说了。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杀的人。

  本身皇帝已经非常难杀了,在所有难杀的皇帝之中,他又毫无疑问是最难杀的那一个。

  “我想了很久很久。”方别看着盛君千:“从我意识到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的时候就开始想。”

  “一直想到现在都没有答案。”

  “本来我认为自己还有时间。”

  “事实上,我确实还有时间,但是如今,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切都到了迫在眉睫的阶段。”

  “我本来应该做些什么的。”方别看着盛君千。

  “突然我又感觉自己还需要再等待一下。”

  “等待什么?”盛君千不可思议地问道。

  还能够等待什么,还能够等待什么转机?

  以及如果期待的话,如果想要的话,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做。

  “等待一个真正合适的契机,以及等待那些其他的人。”

  方别看着盛君千。

  “有些事情,并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我还需要其他的人。”

  ……

  ……

  应天府外,大船船舱。

  薛铃看着眼前的飘动的烛火。

  “还是没有方别他们的消息?”薛铃问道。

  哪怕说已经答应秦暂时和他合作,并且确实,当名义上拥有了蜂后的身份和权限之后,薛铃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几乎所有蜂巢的隐秘都向着她毫无保留地展开让她可以自由窥探。

  这个时候薛铃才明白,当初自己所能够接触的,真的只是蜂巢的一小部分。

  但是尽管如此,薛铃依然没有办法从蜂巢的网络中找到关于方别的任何踪迹。

  似乎自从杀了汪直,并且将汪直的首级交给殷夜之后,方别就如同在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样。

  “没有,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他不想被你找到,那么你绝对不会找到他。”商九歌脸上带着伤痕,无可奈何地说道。

  薛铃看着商九歌脸上的伤:“秦打的?”

  “嗯。”商九歌点了点头:“他真的很强。”

  “那是应该的。”薛铃叹了口气。

  秦是能够将何萍逼走的人,能有多强,差不多是可以想象出来的。

  但是这样强悍的秦,却对自己如此客气,难道说真的是因为薛平曾经是他上司的原因?

  对于这一点,薛铃自己都不明白。

  “感觉你当上了蜂后也没有什么不同啊。”商九歌看着薛铃继续说道:“虽然说这里确实有很多好吃的,但是总感觉很不自在。”

  “因为这里只有你我啊。”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在以前的时候,我只需要看着方别让我怎么做就行了,毕竟他几乎永远都是对的。”

  “但是现在,他彻底消失了,我也感到了非常的迷茫。”

  “不过,我总感觉要做一些事情。”

  “做一些只有我能够做到的事情。”薛铃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要做什么?”商九歌问道。

  薛铃笑了笑。

  看着眼前的灯火。

  “我现在是蜂后了。”

  “蜂后召集一些自己的手下,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样说着,薛铃伸手拿起朱笔。

  “下达命令,接下来,全力寻找自何萍以下,何萍引蜂人麾下的所有蜂巢刺客。”

  这样在桑纸上写下之后,薛铃抬起头来,看着商九歌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但是我总要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八章 生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应天府内,一座有些简陋的小院,小院中隐隐传出药香。

  一身白衣的霍萤正坐在一个小小的药炉旁,手拿扇子一点点给炉子扇风,每一次扇子落下,就可以清晰看到炉火中的火焰明亮一分,药炉上砂锅冒出了更多苦涩的白雾。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在霍萤的身后开口:“你就是霍萤。”

  霍萤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眼前的炉子:“是的,我就是霍萤。”

  “我遵从蜂后殿下的命令而来。”对方淡淡说道。

  “哦。”霍萤轻轻哦了一声:“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想请您去和蜂后殿下见上一面。”身后的人平静说道。

  “我为什么要见?”霍萤回头,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男性,手上并无兵器。

  “你又是谁?”

  “魏。”对方淡淡说道。

  当他说出来魏这个字的时候,霍萤微微跳动了一下眉梢。

  “如果我不想去呢?”尽管说已经意识到了对方金蜂的身份,一个金蜂,要么是弱一品的强者,要么就是顶尖的二品高手,即使说如今江湖风云变幻,以至于渐渐的一品强者都开始有些不值钱了,但是,江湖榜依然在那里摆着,天下间数来数去,也不过几十位一品高手,盛君千依然稳坐甲榜守门员的位置,这就能够说明许多东西。

  “那么我会请姑娘过去。”魏不动声色地说道:“因为这是殿下的命令。”

  “我听说你们换了殿下。”霍萤淡淡说道。

  魏看着霍萤:“姑娘的耳目比我想象中还要清明。”

  “动静很大。”霍萤淡淡说道:“让我过去也可以,但是等我将这一炉药煎完。”

  “这是给谁的药?”魏开口问道。

  “巷口住着的那位老伯,他肺不好,又没有钱看病,每天都在听他咳嗽,咳嗽得我有些心烦,所以说就姑且给他煎一炉药送过去。”霍萤不动声色地说道。

  “姑娘真是医者心肠。”魏轻轻赞道。

  这样说着,他手指轻轻一弹,一道凌厉劲气透指而出,直接打向那个煎药的砂锅。

  毕竟把砂锅打碎了,那么药就自然不用煎了。

  霍萤叹了口气,横起扇子。

  扇面被劲气打出了一个圆形的空洞,霍萤的手也微微摇晃了一下。

  但是砂锅安然无恙。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罢了。”霍萤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这都等不了吗?”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魏平淡说道。

  “反正,只是咳嗽的话,又不会死人。”

  “即使真的死人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姑娘嫌那个老头咳嗽得烦的话,要么姑娘以后就不再住在这里,要么,就让我来帮姑娘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霍萤低头笑了笑:“和你们这样的家伙打交道真的是很烦人。”

  这样说着,霍萤继续用有着一个破洞的扇子静静扇风:“我说了,药不煎好我是不会走的。”

  魏向前走了一步,霍萤看着魏的动作,抬手,用扇子向着魏轻轻一扇。

  魏立刻向着身后笔直倒了下去。

  他瞬间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其实真的要发生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一炷香的时间。”霍萤淡淡说道:“其实只要几个弹指的功夫就好了。”

  “你先等我煎好药吧。”

  魏感觉全身酸软无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中招的,也并不知道霍萤的真实身份。

  他只是得到了要接霍萤去见蜂后的任务,于是就来到了这里,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娇小玲珑,像是雪娃娃一样晒多了阳光就会化掉的感觉。

  但事实上,却竟然如此的可怕。

  “姑娘要杀我的话,何必要等药煎好了再杀?”魏躺在地上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霍萤淡淡说道。

  “如果我是姑娘的话,那么我已经死了。”魏这样说道。

  “所以我不是你,我不是什么杀手刺客,我只是一个医生罢了,你说咳嗽咳不死人,那是因为你不是病人。”

  “也是,你武功那么好,想生病是很不容易的,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武功都很好,就算是武功很好的人,也会变老,等变老了,武功再好也会生病。”

  “而生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霍萤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杀手:“也对,每个人都会死,作为亲手送别人去死的人,你们大概对于生命也没有什么敬畏吧。”

  “我不否认这一点。”魏静静说道。

  每一个蜂巢的金蜂刺客,所杀的人都至少从一百起步。

  当然,方别例外。

  毕竟方别总盯着大主顾杀。

  但是一般来说,一个顶级杀手的培养,是需要大量的任务磨炼出来的。

  因为人总是慢慢成长的。

  霍萤叹了口气:“如果我是杀手的话,那么你现在已经死了,但是我不是。”

  这样说着,霍萤站起身来,来到了倒在地上的魏面前,静静从身上取出一粒药丸,然后掰开魏的嘴巴送了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酸涩不堪,但是却没有什么异常的怪味。

  “你猜我给你吃了什么毒药?”霍萤笑着问道。

  “想必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魏说道。

  毕竟如果这样的话,现在他全身动弹不得,一个稍有武力的普通人都能够将他拿捏,而霍萤显然是有武功在身的。

  “当然不是,只是一味会伤肺的药。”

  “这味药对普通人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习武之人吃了,就会慢慢损伤肺部,治疗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要么你散去功力,当一个普通人,那么就会不药自医。”

  “要么你每次发作的时候,就去找一钱附子,一钱牵机,一钱砒霜,一钱朱砂,合水煮沸,过滤后服下。”

  魏也不傻。

  “你说的这些都是大毒。”

  “对,所以需要以毒攻毒。”霍萤淡淡说道:“你运功逼毒,也就能够顺便将这味药的毒性逼出来一些,可以缓解痛苦。”

  魏不由沉默。

  “姑娘这又是何苦?”

  如果要杀了他,很容易,但是这样复杂的方法,只能说学医的都是些怪物?

  医学生感觉受到了针对。

  霍萤笑了笑。

  “我只是告诉你,生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还有。”

  “你的那个蜂后。”

  “我暂时不想去见。”

  “就是这些。”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复仇的力量

  说完这些话之后,霍萤重新回到了燃烧的药炉前,继续扇风,静静等待。

  直到闻到了更加熟悉圆润的药香,这个少女站了起来。

  她拿起木质的把手将砂锅拎了起来,撇去浮沫,滤去药渣,然后将汤药倒在一个小小的陶罐中。

  “我要走了。”这样说着,霍萤带着陶罐走出了这个有些败落的小院,来到了巷口的那户人家,静静敲门,然后将手中的药递给了开门的老人。

  “不要钱。”霍萤这样说道,然后不等对方开口,自己就转身离开。

  霍萤并没有回到小院,也便是将魏给撇在了那里,等到魏自己身上的药效过去,他就可以自己起身,不过那个时候,是绝对再也追不上霍萤的。

  霍萤走出小巷,继续前行,她似乎漫无目的,但是最终却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少女叹了口气:“似乎最近有很多人在找我?”

  “并没有很多人。”在她面前传出声音,随后,一个翠绿的影子寂静落下。

  何萍回头看着霍萤:“其实刚才我有打算出手。”

  “但是没有想到我能够自己解决吗?”霍萤笑了笑:“其实,我感觉这个世界上找你的人似乎更多一点。”

  “我并不否认。”何萍淡淡说道:“但是找到我就已经很难了。”

  更别说找到还能够将何萍留下。

  “有什么能够找到方别的办法?”霍萤突然开口说道。

  何萍淡淡摇头:“如果他不想被人找到,那么就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或许有一种办法可以尝试。”

  “比如说你被人抓了起来?”霍萤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笑了笑:“最好还是不要这样的吧。”

  “蜂巢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霍萤继续说道。

  “蜂巢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变化。”何萍淡淡说道:“只是唯独这一次,那个人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掌控全局了。”

  “是啊,人继续向前走的话,就会变得越来越孤家寡人。”霍萤看着何萍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因为我很多事情暂时还没有办法看清。”何萍淡淡说道:“方别曾经告诉过我说,如果有一天暂时找不到他,那么就可以来找你。”

  “可是我知道的事情并不比你多。”霍萤摇头说道。

  “但是某种意义上,彼此之间的目的是一致的。”何萍淡淡说道:“况且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比如说现在的蜂后殿下是不是真的已经变成了薛铃?”霍萤直接开口说道。

  何萍沉默,然后点头:“是的。”

  “这是不是能算秦向你们示好的举措呢?”霍萤淡淡说道:“毕竟薛铃是一个最大公约数的选择。”

  “是啊,她是蜂王殿下的女儿。”何萍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她不会愿意,没有想到她真的肯坐那个位置。”

  “这样一来,真正的蜂后地位岂不是很尴尬?”霍萤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摇了摇头:“让别人淡忘蜂后的唯一办法就是立下新的蜂后,毕竟如果这个位置一直空缺的话,就永远不会有人将她忘记。”

  “但是现在,并不是单纯依靠一位蜂后殿下就能够力挽狂澜的。”

  “那么怎样才能够力挽狂澜?”霍萤看着何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等待那个人派出来强援,然后你和这位强援联手,能够将秦击败或者杀死。”

  “秦死了之后,再彻底清洗蜂巢,虽然说蜂巢会因此元气大伤,但是你也会彻底巩固自己的地位。”

  霍萤若无其事地说着这些建议。

  何萍摇了摇头:“如果真的要杀秦的话,我现在就能够将他杀掉。”

  “但是那样的话,您也会死的不是吗?”霍萤看着何萍说道:“其实,我手里还有最后一剂清净琉璃方,是上次给商九歌剩余下来的一些边角料,虽然说有些杂质,药效也不够精纯,但是毕竟还是清净琉璃方。”

  如果何萍能够服下的话,那么就能够将自己的伤势再巩固一下,或许即使爆发全力与秦一战,还有机会活下来。

  何萍沉默片刻,才终于开口道:“秦不能死。”

  霍萤笑了起来。

  “何萍你的忠诚,果然只局限于对蜂后殿下,而不是对那个人的。”

  何萍摇摇头:“若非如此的话,你也没有办法活到现在。”

  “可以说秦现在已经是大多数试图反抗他的意志的凝聚者了,虽然说萍姐你没有办法和秦合作,但是你却依然不希望这个凝聚者倒下,毕竟很多事情,是您没有办法去做的。”

  霍萤幽幽说道:“可是单凭现在的局面,秦撑不了太久的。”

  “为什么我感觉秦或许真的有可能彻底掌握蜂巢?”何萍说道。

  “掌握蜂巢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企图向那个人反抗乃至于复仇,就是另一回事了。”霍萤淡淡说道:“我思考了十年的时间,依旧没有想到关于他的任何破绽。”

  “方别或许有思路,但是他这个人,就喜欢将一切的事情都憋在自己的肚子里。”

  “所以我来找你了。”何萍看着霍萤说道。

  “好吧。”霍萤叹了口气:“我来到江南,是想要找一些之前家族所遗留下来的附属家族,但是很遗憾,这些家族有些已经彻底败落,还有一些,差不多已经失去了控制。”

  “虽然我可能是最想向他复仇的人,但是力量却完全找不到。”

  “真是苦恼啊。”霍萤这样若无其事地说着,同时抬头看向何萍:“事实上,还有一个人或许也很想向那个人复仇。”

  “我们可以去寻求她的帮助。”

  “谁?”何萍忍不住问道。

  霍萤笑了笑:“一个以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是如今却可能正在一步步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霍萤加了这样的定语,何萍很快意识到了霍萤指的是谁。

  “薛铃?”何萍说道。

  霍萤点了点头:“我记得你很喜欢她不是吗?”

  “那个女孩身上,也有着自己的力量。”

  “如果她能够将这力量善加利用的话。”

  “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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