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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揽照明月 剑影徘徊

  参罗利那和大梵妖王同在九宫魔域之中,都在天魔体系统驭之下,已经是最大限度地做到了“整合”,然而由于他们视角、立场的差异,就造成了主观认识与客观现实之间的缝隙,彼此之间更会造成干扰,给了真幻神通施展的余地。

  可问题是,为什么是真幻?

  这种手段,简直和罗刹鬼王一模一样。

  虽未必有那种转移因果的强势手段,但用得恰到好处。

  昊典已经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出现在……

  这儿!

  大梵妖王看着几乎已经压在他眼皮子上的剑意锋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妈的为什么又是我?

  这时候真切感应到昊典压迫过来的剑意,大梵妖王其实很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昊典的目标应该从来都没有变过,剑仙的专注、纯粹,在剑意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中间的那些虚晃,彻底就是在明确目标之后的掩护。

  纯化剑意和真幻之法结合,简直就是世间最致命的刺杀之术。

  就算是昊典这样最擅长正面强攻的强人,给大梵妖王带来的感觉,也是变生腋肘,猝不及防。

  更何况,此时大梵妖王面对的,正是昊典曾经用百万血狱鬼府妖魔炼出来的诛神刺,是她诛神斩魔屠妖无双的最强注脚!

  当一位自在天魔级数的强者坐镇在九宫魔域的宫窍中时,受魔域力量的加持,其效果绝不下于一个无上守御神通。然而不管什么守御神通,在面对大成级别的诛神刺之时,都毫无意义。

  具备这份能力的,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昊典,而现在这个家伙就在大梵妖王面前。

  “混帐啊!”

  大梵妖王想借用九宫魔域的力量,想借用天魔体系的加持,然而,不管他怎么去做,却总是发现,相对于绝代剑仙纯粹到极致的剑芒,所有的手段都是慢、慢、慢!

  诛神刺无与伦比的渗透力,更是无极限的加剧了其中的效果。

  大梵妖王惨嘶出声,足以焚天煮海的强大力量都来不及彻底发挥,已经被一剑贯脑,剑气渗透。

  必须要说,面对这些年来层出不穷的意外,大梵妖王已经有了很丰富的经验,早做了应对最糟糕情况的准备,昊典这一击确实要命,但他早已经备好的两个替死咒发挥了作用,根基虽是被剑意伤到,可总体来说,还能支撑。

  然而昊典这一剑,就是专门攻伐神魂,一剑下去,伤人更伤胆,当即把他本来就不怎么坚强的战意,伐了大半下去。

  这一刻,大梵妖王甚至想着弃守而逃。

  然而没等他彻底回神,更要命的事情发生了。

  昊典剑指收回,指尖竟是闪耀火光,某种极糟糕的感受顺着火光蒸腾起来:本源之力流失!

  大梵妖王骤然一个激零。

  纵然之前痛苦难当,可他还有一个很清晰的记忆,昊典分明有一个明显的“抽提”动作,如果不是这样,会给他造成更严重的伤害。而这样做了,则更恶毒!

  这是夺取本源之力手段的明显表征,成功机率极高,对出手之人的要求更高,必须要一击透伐对手根基才成。自剑修时代过去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做了……当年这样做的人也很少,因为多少有点儿鸡肋的意思。

  在此时,昊典用来倒是恰到好处。

  大梵妖王心生寒意:

  是不是可以确认,昊典根本就是奔着他的本源之力来的?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剑园。

  当时大梵妖王成功地解决了这个危机,可在此刻,面对斩神灭魔屠妖无双的昊典……

  昊典没有让这道本源之力在自己手上停留太久,顺手一甩,便是甩到远处去。

  大梵妖王则因为她强势的剑气压迫,第一时间没有拦截,也没能破坏。

  最过分的,竟然还有虚空移转。

  大梵妖王面临着痛苦的选择:

  他一边是要防备昊典说不定什么时候砍来的第二剑,一边则是要追回或湮灭本源之力。

  他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一贯正面杀伐的昊典不是这种曲折的性格,那么,她背后的……渊虚天君又想做什么?

  “呦呵!”

  由于部分神意一直追索着本源之力,感应范围中,可认为是兴奋的呼叫声仿佛就在耳畔响起。

  那是在已经翻入真界的葬星之中,血精源木的枝桠,猛地喷吐出两个身影,有一只猫,应该是太玄魔母的爱徒湛水澄,以前打过交道的。

  然后是……幻荣夫人。

  这二人,“正好”就是出现在了本源之力隔空传送的终点上。

  不好!

  大梵妖王再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两边的距离至少也在千万里开外,昊典无所不在的剑意,让他一举一动都变得艰难。以至于他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抢劫啊……

  至于那边,湛猫儿一闪不见了踪影,而幻荣夫人,却是正面迎上,长袖飞卷,仿佛是一滴暗红岩浆的本源之力,就那么被她收纳。

  大梵妖王当然记得,这位以欲染魔主为道途的前魔门强者,当年就是凭借九宫魔域,一举成就。只是因为大梵妖王的影响,未竟全功,而现在,一切都弥补了过来。

  按理说,就算是得到了大梵妖王的本源之力,短时间内换荣夫人绝对无法将其运用自如,要在这场大战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可问题在于……

  大梵妖王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幻荣夫人还挟着未曾吸收干净的暗红血光,当空一跃,身化轻雾,再一次虚空移转,再现身时,身下已经是正虚位以待的九宫魔域洞房宫。

  还没有真正入位,在洞房宫之上的欲染魔主法相,倏然模糊,依稀变成了幻荣夫人的面目。

  仅就九宫魔域的立意,以及相关法则层面而言,包括曲无量,鬼铃子、参罗利那在内的这些魔门强者,真没有任何一个,能够与魔门西支出身、自幼受经义影响,又已成就正牌欲染魔主尊位的幻荣夫人相提并论。

  “大梵你这个蠢货!”

  参罗利那暴戾的意念,扫过天地虚空,然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大梵妖王受昊典一剑,都还没缓过劲儿来,而除了曲无量分不开身以外,鬼铃子、参罗利那、柳观都想利用现阶段九宫魔域的整合力量,抗拒幻荣夫人的入位。

  可就在此刻,渊虚天君长啸声中,再一记重拳轰出。

  拳力所及,上下四方、天地万物,在法则层面尽皆凝定:定元锤!

  余慈一拳击出,身体就再次崩解,这种对控制力有着最高层次要求的拳意,比混元雷槌带来的压力其实更大,要保持住这刹那的平衡,余慈承受的冲击可以说是之前的两倍以上!

  有那么一瞬间,余慈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把握不住拳意,就此灰灰。

  然而,他还是撑了过来。

  除了益渐深入的解析修正以外,还因为在这极致微妙一刻,因为他气势恢宏的拳力,还有妙至毫巅的时机把握,诸多强者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这并非是虚荣,而是彼此的映照。

  是余慈在进入了某种玄妙的层次之后,自然而然的感应。

  余慈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也知道了自己在别人的眼中,又是什么样。

  同时,在天人相搏的过程,他更清楚了在天地法则的客观法度里,他是个什么样。

  如此的种种合起来,就是一个“我”。

  特别玄虚的理解不必提,真正重要的,是实质的变化。

  拳意横空,灵光冲射;明月之上,阴霾洗净。

  余慈重新在虚空中聚合,也在这一刻,定元锤下,大半个九宫魔域的运转都为之微滞,幻荣夫人抓住机会,从容入位。

  下一瞬间,九宫魔域由“极静”转为“极动”。

  这是法则层面的动荡,同时也是天魔体系法度的冲击。

  整个魔潮都在上下起伏,像是骤发的海啸,九宫魔域的“头颅”则仿佛在里面打滚,天翻地覆。

  巨大的排斥力,从四方四隅的宫窍中爆开。

  这正是几位魔主最担心的情况,却没有办法可想。

  最早被轰出来的,竟然是参罗利那。

  幻荣夫人就算成就地仙,其修为也未必够参罗利那一刀砍的,可是在相应体系中,就是具备了优先的权限。

  欲染魔主就是前面秽渊、无明、欲染、无畏、寂妙等五位魔主的中枢,就算换了名目叫五通什么的,也是这个地位。

  就是“原汁原味”的大梵妖王与之相比,在法理权威上都有差距,在寂妙魔主之位的参罗利那更不用说。

  退出来还不算完,天魔体系和外道体系的反噬同时到了。

  不只是参罗利那,所有九宫魔域中的强者,除了中央深渊的曲无量,与元始圣道同化,地位超然以外,都发生了严重偏移。

  当然,幻荣夫人这一手,虽然在九宫魔域的“小法度”上占尽先机,却是实实在在违逆了天魔体系的“大法度”。

  反噬不可避免。

  幻荣夫人早有准备,也不指望能够反控九宫魔域,根本不在洞房宫逗留,几乎是和鬼铃子等人一起,从里面弹出来。

  明月悬照,给予她层层加持,饶是如此,天魔体系的反噬,也让她遭受重创——欲染魔主的根基都有动摇。

  可相较于今后蓦然开阔起来的前景,她已经是赚到了。

  对鬼铃子等人而言,这真是要了命的错谬。

  换了任何一种情况,九宫魔域既有的法度,都可以在天魔体系的加持之下,重新整合梳理,只要再次归位就好了。

  可这一刻,当鬼铃子想要重新入位时,北地三湖区域,连续光芒冲起,邵天尊切入真实之域,在他另一边,是清虚道德宗的伯阳天尊,两位地仙都非弱者,更别说还有和他纠缠已久的儒圣法身,同样是地仙战力。

  鬼铃子初成胁侍魔主未久,就算比其他自在天魔要强一些,还没有真正消化,当下就被牵制住。

  他由此明白,这一场变故,恐怕不是临时起意,是已经在事先有了筹谋。

  也是这种筹谋,将魔门这边弄得一团乱。

  进,还是退?要做一个选择了!

  此时,大梵妖王也好,柳观也好,情况都差不多。

  比较倒霉的是大梵妖王,被昊典重创不说,弹出极真宫后,因为九宫魔域的“盘转”,此时竟是给抛到沧江以南的区域,迎接他的,是南国玄门的架起的法阵。

  不管是想重归九宫魔域也好,还是要回无天焦狱也好,看起来都是漫漫长途,艰辛得很。

  至于柳观,一时倒没有人阻挡他。不过眼下这形势,怎么都不是他这种刚刚迈入自在天魔境界的人物所能扭转的,他仰望天空明月,切齿不己,却终究不是真正的疯子,先一步遁走。

  余慈现在顾不得别人,因为在他面前,就是被轰出太皇宫的参罗利那。

  不管这家伙是不是在九宫魔域的宫窍里,都是个大麻烦。

  当然,余慈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绝不给他回气的机会,轰然冲击。

  刹那间两边对轰一记,随即都是微怔。

  余慈竟然没碎?

  很快余慈就明白过来,连续的分解重构,一直不断的解析,还有天人相搏的进展,都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他的形神结构已经满足了“三元锤”拳意的要求,也正式迈入了良性循环的轨道。

  从此常规状态下,化用此拳意,对身体不但再无损耗,反而会有锻炼增益。

  虽然拳意境界上再有提升很难,可有玄门体系支持,强绝的拳力再没有停滞一说,运转也更加自如。

  余慈捕捉到了战机,一拳未尽,一拳再出,混元雷槌的力量激昂澎湃,电光纵横,如此第三拳轰下,竟是迫得参罗利那挪移虚空,暂避锋芒。

  好吧,其实是参罗利那无心恋战的成份更多些。

  毕竟,外道魔国才是他的根子。

  根子出了问题,就说明他多年筹谋,有从根本上崩解的危险,这如何能成?

  参罗利那现在是一门心思回追到外界体系中,重整旗鼓。

  此时,九宫魔域还没有真正散掉,可对面的人心,已经再次散掉了。

  余慈没有追击,既然参罗利那主动与当前核心战局做了切割,他才不会逼人狗急跳墙。

  葬星那里,可以由太玄魔母驱动“七祭五柱”体系,和羽清玄加以控制。

  一时也不会出差错。

  很好,非常好!

  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坦白讲,事态至此,确实出乎了余慈本人的预料。

  自从余慈强轰九宫魔域,打开缝隙,接引昊典进来。此后每一步,都只算是小胜,然而由于算计的精妙,得以积小胜为大胜,滚雪球一般把自身的优势扩大,直到幻荣夫人入位,把九宫魔域的大盘子掀翻,终于是显露了最终的目标。

  从无量虚空神主魔祭巫神,魔染一界,更有九宫魔域强化固定天魔体系的作用。魔门一脉,其实就是在真界占据了攻势和主动。

  这个主动是大势上的。他们抓住了罗刹鬼王祸乱一界之后的混乱,不但充分利用了真界魔门的力量,而且最大限度地将域外天魔,还有参罗利那的外道体系合入进来。

  同时,迫于局势,余慈和萧圣人几乎同时陷入了心魔大劫,本来占据了绝对优势资源的玄门体系,就此束手束脚。

  余慈佩服无量虚空神主,也佩服鬼铃子,不过现在就是一切回到正轨的时候了。

  余慈颠覆九宫魔域,把大梵妖王逼落南国,让鬼铃子身陷洗玉盟围攻,也将参罗利那逼回了葬星之中,三大胁侍魔主和无光魔主的联手,就此终结。

  也许这几位魔主每一个都是盖压一界的强者,可当他们分隔开来,同时玄门体系还是一个整体,情况就和最初的时候彻底倒了过来。

  掌控局势,掌控细节,把一切都做得顺理成章,最终取得胜利,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爽利。

  但余慈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这里面绝大部分的功劳,应该是属于为他解析巨量信息的黄泉夫人。

  但他也不会妄自菲薄,因为正是他把黄泉夫人放到了一个最正确的位置上,其余还包括昊典、太玄魔母、幻荣夫人等等,都是如此。

  这就是一种成就感。

  他没有掩饰什么,这就是他应得的。

  由此,他更加理解萧圣人、理解造化剑仙、甚至理解鬼铃子这些领袖群伦的英杰人物。

  不过,最重要的,是另一位。

  曲无量。

  必须要说,还远远不到能够庆祝的时候,虽然大梵妖王和鬼铃子等人都被排斥出去,可魔潮的声势依然惊人,域外天魔还在不断入侵,魔门的主要力量也依然存在。

  就是参罗利那一个,他的外道体系依然具备可以颠覆整个真界的强大力量。

  然而此刻,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曲无量还在。

  有他在,九宫魔域的核心就在,天魔体系的根基就在。

  九宫魔域不除,真正的大危机就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月凉如水,映透心湖,两边照彻。

  无量虚空神主的黑潮,分明淡了一些,然而仍看不到底,刚刚在剑意共鸣时惊鸿一瞥的锋芒,也未再见到。

  应该怎么处理?

  曲无量一直在与造化剑仙交手,可之前幻荣夫人,那么突然的手段,也没能把曲无量从中央深渊中轰出来。只能说他和九宫魔域的契合度,和元始圣道的契合度,实在是太高了。

  余慈重新移回中天明月。

  影鬼一直这里,盯着中央深渊,很久没有动弹。

  余慈想了想,径直问道:“法则层面的手段不足以把他赶出来……你们的剑意共鸣还能再用一回吗?”

  “用不着。”影鬼的回答非常简单,“你只要帮我个忙就可以。”

  “哦?”

  “保持你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

  但影鬼接下来的话似乎有些跑题:“你知道我最看不起造化什么?”

  “哪个?”

  “不管是多么精妙的剑意,到了他的手里,总和抡大锤一个模样,经过这么些年,没有任何改变,从他创了那什么灵变之法,反而变本加厉。可是呢,难得他这些年一路走下来,这也是根性不变,殊为难得。”

  其实余慈是看不出,造化剑仙怎么就抡锤了,要说投枪还差不多。

  影鬼又指向中间深渊中的大敌:“你再看曲无量,如今可算是身陷重围了,却夷然不惧,我以前见过‘前无量’,若真是那位,这时候早开了无量虚空,溜之大吉了,这就是根性变化的缘故。”

  余慈也在想“根性”的事儿,但还是没听白,影鬼是什么意思。

  “你以前就没有奇怪过,我只是某人的影子,却身具灵昧,可使剑意?”

  “这……想过,或许是某人有意之举。”

  余慈回答得很老实,都这种时候了,没什么可隐晦的。

  影鬼嘿地一声笑:“我却没想到,这是施恩么?”

  此时,余慈看到,影鬼手指间不停跃动的剑气,大概有些明白。

  好像,影鬼是后悔了?

  如果他不是在剑园中,与大梵妖王搅在一起,修炼了魔功,污了纯粹,而是按照纯化的路子一路走下去……可想想当年的“沉剑窟主人”,再看看当前的影鬼,其实余慈还是很难想象,一个“纯化”的影鬼,会是怎么一种状态。

  影鬼也没有在这份情绪中挣扎多久,很快就是嘿然一笑:“即使如此,也能给造化小儿一个教训。来,掌月照下,你且看好了!”

  “喂……”

  对影鬼混乱的立场,余慈也是服了,可再待与他说话时,影鬼却已不见。

  余慈当然知道,影鬼是顺着月光的“渠道”,跳转虚空。

  在中天月光之下,分明一道虚无影子,从曲无量身后延伸出来。

  曲无量上下四方的背景都是茫茫黑潮,本来是看不到所谓“影子”的,可问题是,那是影鬼!

  这是什么招数?

  余慈被影鬼超乎常理的手段弄得怔了。

  那边,正与造化剑仙交手的曲无量,也是生出感应。有些困惑,但很快平复,哑然失笑,抽了个空当,说出了开战以来的第二句话:“我记得你……”

  “老子也记得你!”

  影子翻起,化现出影鬼之形,冲击上去。

  “影魔功?”

  曲无量只觉得这有点儿像,但并不是,只是一种追根溯源、天经地义的法度规矩。

  人影交错,谁也没碰到谁,因为二者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人还人,影还影。

  但在深层,分明有某种元素在碰撞。

  曲无量本能地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想甩脱掉,偏偏影鬼和他的声音,都是如影随形:“你有的,我应该有;我有的,你要好好找找才对!”

  此时,中央深渊上空,剑压沉降,造化剑仙才不管什么你你我我,自顾自按他的节奏来,只是附赠一声冷笑:“一个都嫌烦,还是两个!”

  影鬼抬起头,以冷笑回敬:“多少年不见长进的家伙,世上一个都嫌多。”

  “总好过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两边言语交锋,而在实质层面,造化剑仙强横的剑压,则还要需曲无量发力挡下。

  作为影子,影鬼随之变化,人影同步,力量同流,可是转瞬间,就是大骂:“这种狗屎玩意儿,还不如造化呢!”

  曲无量迸发出来的咆哮的魔力洪流,突然在内部某个环节撕裂,彼此冲突,刹那间崩溃,这下当真是被坑得狠了,磅礴剑压轰下,连人带影,一并给砸进了“深渊”里去。

  而转瞬间,便又冲起。

  人影两分,只有一点相连,同时攻向造化。

  不过,这绝不是什么合攻!

  人与影的关系中,彼此攻击毫无意义,可是有了造化剑仙这个介质,就完全不同了。

  造化剑仙同时与曲无量、影鬼大战,而后两者又通过造化剑仙,彼此干扰、破坏,杀意凛冽,绞缠扭曲,转瞬间便在深渊之上,形成的新的风暴。

  现在的局面彻底乱套。

  不过在遥远的北地,天魔心鼓却是依着节奏,有条不紊地轰响。

  地心深渊之下,圣典之上,依旧精光乱眼,气机挤迫交错的“刷刷”之声,仿佛有人在翻动书页。

  事实上,圣典现在确实在“翻动”之中。

  圣典之上,原本互不干涉的“真界部”与“血狱部”合而为一,重排座次,对应的正是这一处虚空世界的大局。

  在那上面,曲无量的真名其实是一片空白,大梵妖王还在他之后,但无人代替,仿佛虚位以待,事实上也正有墨色火焰在上面燃烧,又似笔锋,要勾勒笔画。

  而在其下不远处,也有一个名字上面,燃烧着同样颜色的火焰。

  仍在此间的鸦老,还有帝天罗都看到这诡谲一幕,也都辨识出来:“夜摩印……”

  数十年前,在圣典上惊鸿一瞥的夜摩印,因为是在血狱部,在真界部上看不到,几乎要成了传说,偏在此时显化出来,且与无量虚空神主气机互通,二者彼此呼应,摇曳的焰尾都似要摆在一起,互相粘连。

  这是何故?

  “你在想,为什么摆脱不掉,是不是?”

  影鬼的声音冷凄凄的,飘忽不定:“你有,我也有;你为人,我为影;你有无量位,我有夜摩印……怎么可能摆脱?

  “你自以筹谋齐备,焉知天魔体系不留后手?所以还是你……老子为什么行差踏错,根子还是在你这儿!”

  影鬼所说,只有了解其中曲折的人们,才可理解。

  余慈就不知道,那“夜摩印”是怎么回事儿,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可大致可以猜到,是影鬼在魔门留的“案底”。

  至此,大致的脉络,已是清晰。

  如果说,影鬼真是曲无劫刻意留下的后手,那么很可能在曲无劫“夺舍”无量虚空神主,与天魔体系深度勾连之后,这道“影子”仍不免被天魔体系感应到,加以魔染,使这影子,变成了“沉剑窟主人”。

  天魔体系的“魔染”之力当真不留死角,断去了曲无劫一切可能的后路。

  故而,影鬼碰到大梵妖王也许只是巧合,可绝了纯化剑仙的正途,却是必然。

  什么无量之位,什么夜摩之印,都是一种玩意儿。

  就是天魔体系的法度、加持,或曰枷锁。

  此时,枷锁对枷锁,根性对根性,紧密对接,严丝合缝。

  至于怎么分开……恐怕影鬼根本没再想过。

  同源而出,同一之物,怎么能分开?

  眼下的曲无量和影鬼的情况,就像是“镜花水月”,彼此映照,相对相异。

  影鬼的内外反应机理,也就是“识神”层面,根基大部分建立在“根性”之上;曲无量则正相反,建立在吞没了根性的“天魔法度”之上。

  根性也好,天魔法度也罢,两边都是试图将各自“缺失”的那部分补齐,同时也是在彼此厮杀,尽可能地破坏对方的根基。

  影鬼和曲无量,就是在这种状态下,难分难解。

  由于影鬼主动退居到“影”的层次,形、影之间的直接攻伐已不可能。

  现在就是根性与天魔法度之间的较量。

  无量之位与夜摩之印结合,又有九宫魔域、天魔体系加持,在外结成层层枷锁,困缚磨销曲无劫灵昧根性,肯定还是占在上风。

  然而影鬼将自身根性与曲无量对接后,也将其本是一潭死水的状态激活,有了跃然欲发之力!

  而在此过程中,毫无疑问,会有部分“人格”消磨。

  有曲无量的,也有影鬼的!

  便在此时,余慈听到了影鬼嘿嘿发笑:

  “老子,无劫剑仙……现在就缺剑了!”

  自此以后,影子便抹去了一切灵动,化入黑潮,寂然无声。

  余慈猛地就怔在了当场。

  身畔锵然剑鸣,刑天、玄黄双剑齐飞,自明月而出。

  一者精芒如龙,一则迷幻如雾,乍分又合,撕裂虚空,径往中央深渊投落。

  此时的曲无量,其实与他的影子一样,木愣愣悬在深渊之上,周围魔潮咆哮着向他身上扑来,要撼动他,也要渗透他,要延续之前的元始圣道,要撑起偌大的天魔体系。

  剑吟长鸣,双剑直直切入。

  玄黄往外一分,剑雾扫荡魔潮,顷刻万千魔头斩灭;后继再来,再次斩灭,不但没有化消锐气,反而在纵横之间,磨砺剑锋,生出冲霄杀意,所向披靡。

  至于刑天,则视外围魔潮如无物,锁定曲无量,精芒寒彻,直搠进去。

  曲无量终于也反应过来,抬起手,拟拒拟接。

  然而,相较于刑天剑光来说……太慢了!

  这也是握剑的手吗?

  剑刃切入,从左肩头直掼下去,透后背而出,剑气迸发,当即血溅如雾。

  开战至今,曲无量还是首次负伤。

  刑天横身便待切出,然而只是动了动,便被一股强绝力量锁死在肩胛之间。

  剑刃与骨头摩擦,发出低哑的嘶鸣,又是颤动不休。

  曲无量面无表情,刚刚错过的手收回来,轻轻握在刑天剑柄之上。

  这一刻,整个九宫魔域、整个天地虚空,都似是颤动。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齐齐作用,正处在交错绞缠中心的刑天发出尖锐痛苦的嘶鸣,剑刃抖颤间,被曲无量一寸寸抽出来。

  贯体出入,剑刃仍净如霜雪,不沾一丝血痕,光可鉴人。

  曲无量便借剑身映照自家脸庞,魔潮嘶哑咆哮,可模糊他面目的黑气终于是剑气映射下撕裂,显出一副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庞。

  这一刻,世间无数道目光落在这张脸上。

  你的、我的、他的,主观的、客观的,交织错杂,又彼此作用。

  无数人的观照,同样路径的反照,这是足以重塑一个人整体认知的力量。

  然而在根性未清之际,带来的不是收获,只是烦躁。

  “呀!”

  曲无量尖声长啸,望空挥剑!

  剑光冲霄,横扫天穹,冲射明月。

  此界中人,但凡是关注中央深渊的,刹那间大都被灼伤了眼。

  明月之中,余慈眯起眼睛,本能地想要挡下,却发现这道剑芒虽然声势煊赫,其实虚有其表。

  里面的意绪太复杂了,乱而不凝,只是将某些意念挥发出来,本身也是隐晦迷离,若非余慈持续观照,若非他也有剑意修持,多半还是要忽略过去。

  可里面终究还是有让人心弦颤动的东西。

  只看是否能照映出来。

  余慈想到影鬼说的话,身躯不动,静静站着,依旧“掌月照下”。

  便有幽寒之意,渗入心头。

  恍惚中,他仿佛就是一轮冷凄凄、寒浸浸的月亮,悬照下去。

  只是下方,已不再是亿万里魔潮,不是喧嚣的世间,而是远离人烟,独处西北的剑园。

  无人打理,荒芜孤冷的剑园。

  冷月照下,单人孤影,拔剑起舞。

  无以成声、无以为调……何以寄情?

  遍寻园中,惟影而已。

  曲无劫和影子、和他心中的影子。

  剑光映月,落影摇情。虚空歧路,归途安在?

  刹那之后,诸般情境破碎,只有曲无量幽暗的眸光投射过来。

  也并不是观照他一人,而是环视四方。

  深渊之上,造化剑仙;

  侧翼,叶半山;

  云间,昊典。

  而四方之人,也是看他。

  距离最近的造化剑仙冷笑,手中骨剑换了反手握持:“顶着这张脸,别说那一剑是你挥出来的……这一剑又如何?”

  便是此刻,灵纲山上,旗幡招展,剑气千幻,会击云霄,东南为之天倾。

  而这会击之伟力,都在造化剑仙四尺骨剑之上,盘转运化。

  尚未发动,虚空中已是道道剑痕开裂。

  曲无量持剑,身躯却是僵硬,四面魔潮并起,与剑痕相持,却是被绞碎分离,只余下深渊中,孤独一人。

  可是很快,天魔体系之力以九宫魔域为介质轰然发动,深渊之中更恐怖的黑暗涌出,四面溢流,还有层层叠叠虚空轮廓呈现、包裹,将那孤冷人影吞没。

  造化剑仙盯着深渊里种种变化,最终眼帘垂下:“那么……死吧!”

  下一刻,骨剑贯空,切过幽暗层叠虚空,不管十层百层,都是瞬间击穿。

  深渊中央,曲无量唇畔冷意森然,抬起未持剑的手,要施展神通,将骨剑拦下。

  另一侧,却是有冷澈月光照来。

  莫名地,持剑之手也是抬动。

  两手力量交错,竟是相持,而就是这一僵的空当,骨剑已撕裂虚空,直刺过来,眼看要贯顶而入。

  远处天空,叶半山的嘶吼和昊典的剑吟同时拔起。

  然而也在这一刻,就在曲无量身前,虚空扭曲,阴影如翼,覆盖深渊。

  骨剑洞穿阴影,却是无数铺开的云楼树枝桠,形若长翼,其上真文道韵流动,虽被贯穿,终究挡了一挡。

  混沌先天雷火冲起,击在骨剑侧面。

  混元雷槌!

  是移转虚空而来的余慈。

  刹那间,骨剑粉碎,而倾注了造化剑仙全力,还有灵纲山万千剑修合击之力的剑势,又岂是轻易接下的?

  任余慈形神结构已趋圆满,任他有玄门体系支撑,任之前化入“万古云霄”之力的云楼树先做了层缓冲,这一刻,也是形神扭曲崩解。

  可就在整体崩溃之前,余慈却是笑了起来:

  他可不是来充好人的!

  已经大半崩解的拳锋,就借被骨剑掀飞的转势,反手重重轰在曲无量僵硬的脸上:“道标……还你!影鬼还来!”

  什么道标?

  曲无量纵有天魔体系加持,也是被这一重拳轰得扭曲脖颈,整个脸面都被轰向了另一边。

  而就是这一刻,已经有些变形的视界中,又见明月悬照,穿过云楼树的枝桠,照亮一处灰蒙无底世界,些微光亮,洒下的枝影,通向不可测的深处。

  明月神通,观照万界。

  而这是……永沦之地。

  这就是在他成为无量虚空神主之时,驱动他闻讯而来的执念。

  也许已经湮灭,可在那尚未磨销的根性之中,真的片痕也无?

  这就是路啊!

  是可让纵横剑意切入、寻觅的路啊!

  是影鬼要在你心里开凿出的路啊!

  你给我一枚道标,我还你一道坦途,只是你难道就不欠我什么?

  天魔法度的层层包裹之下,分明响起一声低吟。

  与之最早接触的,不是最近的余慈,不是深渊之上的造化剑仙,也不是全力赶来的叶半山和昊典,而是同在天魔体系之中,已临近湮灭的灵纲剑图。

  剑图重又在帝天罗手中化光冲起,在地心深渊深层闪耀。

  直至此刻,混元雷槌与骨剑对冲的冲击波才真正扩散开来。

  余慈形神便在狂飙中湮灭,动荡的虚空中,狂暴沸流足以扫平一切,就算重塑出片断形神结构,也被瞬间碾碎。

  只有愈渐虚缈的拳意包裹着一点儿灵光,起落沉浮。

  这就……结束了?

  余慈哑然失笑,在他意念尽头,是道境天宫轰然开启,是诸天神明列布,是天音丝缕,天花乱坠。

  道途接天,吾心与合。

  可是,恍惚中,为什么还是觉得,那一声虚缈不定的剑吟,更悦耳呢?

  倏乎间,道境摇动,神明纷飞,胜景流散,只有一道开天辟地的剑光,映入眼帘,接入胸怀。

  斩!

  斩破深渊黑暗,斩破激荡沸流!

  斩!

  斩破无量位、夜摩印,斩破天魔枷锁!

  斩!

  斩破人心鬼蜮,斩破生死劫关!

  斩!

  斩破世间不平,斩破污秽颜色!

  斩!

  斩破一切软弱、不安、低落;斩破一切虚假、混沌、迷浊。

  斩!

  剑吟之下,谁我与共?

  尾声 生死当下 继往开来

  开天辟地的剑光,瞬间撕裂了中央深渊,也撕碎了九宫魔域的根基法度,一时群魔辟易,天魔体系也是全面受挫。

  也在此刻,在炫目剑光中,重塑形神的渊虚天君气机舒展,如日月行天,明辨光影之别,洗炼心神境界,最麻烦的心魔大劫,就在刚才的生死转换中,安危渡过。

  至此大局定矣。

  功成身退?何功之有!

  造化剑仙可从没有这么想过,他纵声长笑,面对剑光,不退反进。

  这一刻,他已经没有了骨剑,但他有拳头。

  他不用去看剑光中那位熟悉到生厌的面目,只是用拳锋去感受。

  从今日起,他再不用剑!

  剑光依旧声势煊赫,扫荡千里万里,所向披靡。

  然而造化剑仙偏是能够在如此声势的剑光中,寻找到剑刃真身所在。

  拳剑交击。

  彼此的力量都是渗透过来。

  造化剑仙没有想过要阻止对面什么,反过来也一样。

  唯一交迸的只有由始至终都没有变异的根性。

  在这一点上,造化剑仙自认为比曲无劫更有资格。

  一拳一剑,许多事情也就清楚明白。

  刹那间,对面剑意移转,如庖丁解牛一般,从法则层面切过,无数人耳难闻的“绷绷”之音连响。

  造化剑仙后移,剑光持续推进,却再沾不上他的衣角。

  他退到架起的虹桥之上,往支离破碎的深渊中,看了最后一眼,就此转身,再不回头。

  也是在聚仙桥,李伯才挥了挥还没有用上的宝剑,忽地随手将其甩到滚滚云气深处,便在其他人瞠目结舌之时,突然飞起一脚,将他最看不顺眼的张衍,一脚踹下云端。

  然后是彭索,连灵矫都免不了。

  “都滚蛋吧,我们这里不收剑修!”

  再飞脚之时,却是被万腾山挡住:“慢着,我喜剑阵,更甚于剑。”

  李伯才微愕,随即失笑,揽过万腾山的肩膀,一起回头,看向正从远方虚空,缓步而来的造化剑仙。

  而此刻的灵纲山方向,剑芒飞遁出入,密密麻麻。

  十个时辰后,造化剑仙以聚仙桥施展绝大神通,强行分陆划界,携造化、凌霄、天尺、飞电、千重五峰,并半边灵纲山脉,以及数千弟子,破空直入东海深处,东海海啸,三日方歇。

  此后数劫,缈然不见其踪。

  “这是要变天啊!”

  在参罗利那头顶,九宫魔域的结构四分五裂,八帝魔主法相逐个崩毁,肆虐已久的魔潮,便在那一道扫荡寰宇的剑光之下,轰然流散。

  它都本能地沉潜气机,向葬星中心降下。

  太玄魔母师徒的镇守的“七祭五柱”体系,实在严密非常,若非他趁着巨变的机会,打了个冷不防,还未必能顺顺利利地闯进来。

  可就算是进来了,感觉也好不到哪儿去。

  且不说外面,突然就翻了盘的大局,还有那和入剑吟之中的,让他也为之心悸的绝代剑仙。只看此时的外道体系,就可谓内外交迫:仍察不出病因的“瘟疫”肆虐,以七祭五柱体系为代表的各方法则体系渗透。

  在之前,参罗利那会高兴,当外道体系足够强势的时候,足以魔染一切。

  可现在,复杂多发的法则体系变异,只会让麻烦进一步扩大,更难找到源头。

  要对付这种麻烦,必须速战速决,所以参罗利那在重归葬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开魔意,席卷葬星内外。

  在此威煞之下,合他魔意者生,悖他魔意者死。

  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有时外道魔国之间彼此征伐,犬牙交错之时,也是用这种方式,区分敌我。

  然而……然而没有作用。

  参罗利那愕然发现,在他魔意覆盖范围内,每一种属的外道都是响应,亿万个体,仅在意念反应层面,不像有任何问题。

  他随即换了种方式,在法则层面扫描。

  这才发现了些端倪。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是用了极为高深的符法拟化的手段,其所拟化的东西并非生灵,却有生灵的基本反应,在血精源木、千毒龙这些灵智本就不高的种属之内,正是合用。

  而在火瘟、刀蚁这种集体性极强的种属范围内,只要反应逼真,也能混得下去。

  这是纯粹物质层面的法则聚合,看着活蹦乱跳,其实本质上都是死物。

  魔意扫过,怎么会有反应?

  说到底,所谓的“瘟疫”,就是这些拟化外道魔头的法则碎片。

  还有就是,因为这些“法则瘟疫”的侵入,多多少少改变了葬星运转的方式,很多微妙的别扭细节,就此呈现。特别是在前面动静法则加速的进程中,包括葵阴魔巢都受到“污染”,这甚至影响了新近生成的一批外道种属。

  要想纠正回来,麻烦大了。

  而他很快明白,真正的麻烦还远不止于此:

  随着多方体系的侵入,葬星这处外道体系的核心,也难有安静。

  此时,太玄魔母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动静神通重又袭来,如果只是由外而内,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在这一刻,与之相呼应,葬星内部多处,忽然就有无数张活灵活现的猫影,凭空显化。

  这是……

  参罗利那罕见地目瞪口呆地看那些虚空变幻的猫儿,在葬星之中行卧奔伏,姿态各不相同,相应的却是层层封禁显化。

  与葬星气机相通的身形猛然一窒。

  荒谬之感袭来——这太玄师徒,在他的核心重地,预设了阵禁来埋伏他!

  参罗利那切齿冷笑,却又不能不花费心力扫除干净。这些阵禁威力倒也不是特别强劲,可是布设的位置往往都是要害之地,清除起来特别麻烦。

  偏在此时,一个意念穿透进来,直抵他所在:“参罗利那!”

  “……渊虚天君?”

  参罗利那心头微沉,余慈能到这里来,中天战场必然已经彻底定局。

  或者说,整个真界都是如此。

  渊虚天君是过来扫尾了吧——想得真好!

  参罗利那冷笑。

  它也是能屈能伸的,真的不成,就缩在这里,以葬星的防御,就是曲无劫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斩不穿。等它破除了那些乱源,使外道体系完全恢复,还可以顺势染化多方体系,不管是守是攻,也未必就真惧了他们。

  可念头未尽,整个人,不,是整个葬星都重重一沉。

  参罗利那分明感应到,葬星所依附的偌大真界地域,突然整体崩解。

  由于周边地脉已经在后土帝御的神通下完全隔离,结构上已经比较脆弱,玄门体系主导下,要做到这一点儿真的很简单。

  后果也是即刻显现。

  葬星在往后翻。

  而这一整片虚空,都在扭曲,加了一个推动的力。

  暂时失控的血精源木起不到任何支撑和平衡作用,而七祭五柱体系的封禁,也隔挡住了参罗利那以虚空神通反制的路径。

  葬星终于滑落。

  “余慈,我必杀你!”

  参罗利那怒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说多了也没意义。可参罗利那必须要借此发泄。

  余慈这一手太阴损了。

  借着地势和虚空环境,直接将葬星从已经攀附固定的真界之上推落。

  出于对下方多个法则体系,以及血狱鬼府虚空环境的理解,参罗利那已经算出来,这回落下去,他的外道魔国,恐怕再没有升起来的机会!

  筹谋将败,关系重大的血契咒誓都似是成了笑话,多方作用之下,参罗利那再不可能保持平常心。

  “渊虚天君,此仇不共戴天!你杀不了我,我会回来……”

  它是想到什么就咒骂什么,一时半会的,也只能逞这些口舌之利。

  然而也是此刻,开始加速下滑的葬星之外,道境天宫显化。

  天宫分划四域,各有帝御居焉。

  天宫之上,还有道境,此时正显化异象——恢宏殿堂之外,一对朱紫大门,缓缓打开,仙真罗列,徐徐而入。

  随着仙真入位,丝竹道韵,悠然而鸣。

  清光洒落,映照殿中,主位之上,有一道人,手握羽扇,须眉皆白,意态自若,身侧趴伏一头青牛,似睡似醒。

  道人开口,宣讲道经: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看着这一幕,参罗利那知道不妙,这分明就是“三清”之中的道德天尊显化。

  比“四御”法相,要更加玄妙。

  这样也还罢了,真正要命的是,人家刚刚开口讲经,投进去的那道血红光芒又是怎么回事儿?

  它看得分明,那不正是它的本源之力吗?

  道德天尊继续讲经,没有理会。然而他身边的青牛却是瞪大了牛眼,支起身子,对飞进来的“小甲虫”颇感兴趣,所以很是逗弄了几下,最后有些腻了,干脆抬起牛蹄,直接踏下。

  葬星之中的参罗利那张了张口,忽地呛出漫天血雾。

  便在它巨躯背脊之上,蓦地显现出一个清晰的蹄印,无数细密的真文线条便从中蔓延开来。

  而此时,道德天尊的讲经告一段落,见得此景,似乎是摇了摇头,旁边就有天师奉上纸笔,顷刻间书写一道符诏,贴在了青牛身上。

  虽是落于青牛之体,作用的却是本源之力。

  参罗利那闷哼一声,身躯承受的重力直接提了近百倍,而且还在不断增长之中。

  对任何一位魔主而言,在玄门道境之中,都会有极糟糕的体验。

  而如今,道境中发生的一切,都会通过本源之力,以某种特殊的形式,映现在它身上。

  且这个折磨,似乎还远远没到尽头。

  “你不是想要太霄神庭、上清体系吗?就让这些长伴你左右好了。”

  余慈平平淡淡地讲话:

  “目前而言,我确实杀不得你。然而只要你的本源之力在我心内虚空一日,便会在这道境中呆上一日,我们有很长时间,慢慢学会如何相处……当然你可以现在出来,我们一战便是。”

  话音方落,天外剑光飞来,强横剑压深透葬星几近千里,所过之处,血精源木、葵阴魔巢等要害之处崩毁无数。

  余慈微微一笑:“对无光魔主你,不介意我请个救兵吧?”

  “……”

  叶缤矗立在虚空之中,身形已经很久没有动弹。

  然而不论罗刹鬼王所化的轻烟往哪边移转,她都会在第一时间以剑气阻截。

  手中的血契咒剑,就是像血光凝就的锁链,以她为中心,覆盖了千里方圆。

  千里的范围在茫茫星空之中,这个距离算不上什么。

  可是,对于罗刹鬼王来讲,千里之地,硬生生被叶缤化为了难以脱身的牢笼,虽然这个牢笼,是由她不断蒸发自己的生命塑造的。

  罗刹鬼王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真界之中,那几要分划一界的剑光冲霄而起,映得亿万里外的星空深处,也为之眩目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大势已去,又调转了方向,想要遁离。

  可是,到现在为止,她也没有过去叶缤这一关。

  罗刹鬼王不去琢磨叶缤现在的身体伤情有多么严重。

  因为只要她身中这一道剑意在,就是粉身碎骨,也能重新拼接起来。

  这已经是验证了两回的事实。

  在其中,血契咒剑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到现在为止,罗刹鬼王已经差不多估摸出来,与这柄咒剑相关的誓约,应该是专门针对她的,这使得叶缤在面对她的时候,能够发挥远远超出极限的力量。

  纵然这会进一步加剧蒸发她的生命力,但这种“蒸发”速度,也是在与罗刹鬼王的时间赛跑。

  看究竟是叶缤先一步耗尽所有的先天元气,还是罗刹鬼王……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吗?

  一直盘旋在叶缤周围,只作临时应急之用的太初无形剑,忽然投射入空,接引剑意。

  下一刻,昊典的身影化现,眸光冷彻。

  这还不止,叶半山终于来看护自家孙女。

  而远方月光朗照,渊虚天君,还有一个她目前最不愿意见到的家伙并肩而来。

  强敌四围。

  罗刹鬼王微微偏头,唯叹笑而已。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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