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盘哇小说>仙侠武侠>纯阳剑尊(上)【完结】> 第五百章 十八阴尸骷髅

第五百章 十八阴尸骷髅

  白骷髅哈哈一笑,说道:“那也没甚么,只是前日我去擒拿彭泽县令一家,被人坏了好事,颇为不爽,想要今夜再去,将那厮擒拿,炼成傀儡,算是报仇而已”嗥月道人胸前挂着十八个骷髅头,凶睛连眨,宛如活人。他出身天尸教,最是凶残不过,哈哈大笑:“居然还有白骷髅奈何不得的人物,倒要见识见识!”

  白骷髅之师为噬魂道长老,法力精深,轻易不问外事,噬魂道这几年在外行走者是大幽、大行之辈。大幽神君当年在灵江之底与随天道人动手,重伤逃遁,至今未出。因此门中又遣了白骷髅与吉达两个,协助靖王起兵。

  魔道各派皆是一个心思,难得靖王叛乱,自然鼎力相助,将天下搅得越乱越好,同时也在试探玄门各派的底线如何。果然玄门正宗对靖王本是不闻不问,顺其自然,但魔教弟子掺和其中,立时做出反应。如商奇与乔淮清联手去塞外击杀吉达便是此例。

  白骷髅阴笑道:“嗥月道友随我一起去,为我压阵如何?”魔道之中勾心斗角,噬魂道名声最是不堪,与其门下弟子打交道,还要时刻防备被其种下魔念,嗥月道人对白骷髅十分忌惮,表面却故意说道:“如此也好,我也趁机多搜罗些尸体尸气,祭炼我的十八阴尸。”

  左怀仁也是用兵大家,自知战机稍纵即逝,但白骷髅命他不可攻城,不敢违背,只能弹压手下大将,按兵不动。如今军中仅有这两位魔道修士坐镇,绝不能得罪。当下三十万大军将彭泽县城团团围困,连营数里,人声鼎沸,一直挨到深夜。

  白骷髅当即起身,冷焰搜魂幡一抖,化为一团精光往城中飞去。嗥月道人冷哼一声,也自跟上。彭泽城中守军明火执仗,监察各处,防备叛军趁夜偷袭。白骷髅刚要落入城中,就见县令府上飞起一道精芒,闪的一闪,已遁出城外。白骷髅当即追上,静夜之中,三道精光首尾相衔,极短时间内飞跃一处大湖。最前那道精光似乎有意引逗,往人迹罕至之地飞去。白骷髅与嚎月两个自然不惧。

  半个时辰之后,先前遁光落在一处深山之中,周遭怪石铁木,阴森非常。白骷髅大笑一声,团团冷焰飞出,笼罩数里之地,往那人身上落去。那人将手一招,飞起七道剑光,五色斑斓,如梦似幻,与冷焰绞杀在一处。

  那人正是凌冲阴神,操控白骷髅故意不令左怀仁攻城,此为缓兵之计,又将嗥月道人引出,趁机剪除,去掉靖王之臂助凶威。嗥月道人并不蠢笨,相反外粗内细,见两人动手施展神通,冷焰幽魂,皆是噬魂道一脉路数,叫道:“白骷髅,此人分明是你们噬魂道的弟子,为何相助彭泽,阻拦大军?”

  白骷髅被凌冲不知不觉种下魔念,虽是金丹高手,但完整的《噬魂真解》法门对噬魂道弟子克制极大,凌冲以凝砂境界也能暗算得了他,且毫无觉察,言行举止与平日无恙。此是噬魂劫法最阴狠神奇之处,中招之人绝无所察,却已生死操于人手,不能自已。

  凌冲心念一动,白骷髅不由答道:“此人是本门叛徒,我奉命追杀。不好,他竟修成了本门太阴魅剑剑诀,太过棘手。嗥月道友还请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必有厚报!”

  嗥月道人本来看热闹,却见噬魂道内讧,白骷髅抖开法宝,冷焰翻飞,居然奈何不得那人一手精妙剑术。噬魂道甚么时候有这等精妙剑诀传世了?他脑袋未转过弯来,却已插手了。将胸前十八个诡异骷髅一抛,口中念念有词,喝一声:“疾!”十八颗骷髅迎风便涨,眨眼化为栲栳大小,狰狞怪笑,口喷魔火毒烟,围着凌冲便是一场好杀。

  天尸教法门以炼尸为主,也有不少精妙道法,这十八颗骷髅头便是另辟蹊径,选取阴年阴日阴时出生之人,待到其长至六岁、十六岁、二十六岁、三十六岁,将之生生祭炼,取其怨气戾气,上应天星,才能炼成一颗骷髅。说是法宝,却还有自我意识,因戾气驱使,凶残之极,一经施展,若不饱啖血肉,绝不轻回。这等法门其实也是取自薛蟒祭炼分身之法门,只不过他无力收取旱魃,只能挑选生灵祭炼。

  嗥月道人为了此宝,花费一甲子功夫,寻遍四方,寻找合用的人物,杀之取骨,最后还求了本门一位长老出手,好容易凑齐了十八颗,多年祭炼,已炼的宝与心合,指挥如意。以他的修为,早该成就婴儿,就是为了此宝,才多有窒碍,但凭了此宝,就算对上三数个金丹人物,也可不落下风。

  魔火毒烟滚滚而来,此是十八阴尸自有神通,从无尽戾气怨念中化来,非但能销骨烁金,一不小心沾染上了,无论神魂肉身,皆要被戾气污秽,成了阴尸骷髅血食。嗥月道人在十八阴尸上下了苦功,除却为首的一颗骷髅,余下十七颗尽数祭炼到了四十重禁制圆满,与自家道行匹配。

  玄魔两道,无论纯阳玄阴,神通法力与道行境界极难匹配,玄门更重境界,如佛门一般,不求神通,体悟大道,则法力自成,神通自生,不求而得,无为而无不为。魔道恰好相反,几乎每一门魔法入手修炼便是赫赫之威,堂堂之力,对道行追求反不那么强烈。

  十八阴尸骷髅入场,便是十八位金丹高手联手进攻,尤其心念相应,自成阵势,威力更是大的异乎寻常。连凌冲也惊咦一声,顿感十分棘手。他侵夺白骷髅紫府,控其元神,自然得了其记忆,但白骷髅对嗥月道人的阴尸法器也所知不多,谁知一出手就是这般阵仗。

  “本想假意与白骷髅交手几招做戏,再将他们引回左怀仁大营之中,肆意破坏,正好嫁祸给这天尸教的家伙。谁知此人手下极硬,倒是不好留手了!”凌冲心念电转,伸手一拍,空中七道魅剑剑光光芒大放,一瞬间威力提升了近倍,尤其七道剑光合璧,化为一道光柱,看似有形无质,实则威力巨大,剑招精妙,竟将十八颗骷髅魔火毒烟全数抵挡!

  凌冲阴神依凭噬魂幡,此宝经噬魂老人炼过,还将残破聚血魔旗炼化其中,早已脱胎换骨,此宝最大用处是拿来当做身外化身,储存侵夺来的异种真气、元神。经由五件法器洗练之后,自然精纯,再用来修炼噬魂劫法,滋养七情魔念与正念。凌冲阴神境界才是凝煞,按理发挥不出此宝全部威力,但他偏偏选修了在噬魂道中也算冷门的太阴魅剑。

  这部剑诀自噬魂劫法中化出,继承了诡异阴损之道,剑游虚空,专伤元神,将七情魔念运炼成剑光,带着七情之意,每一剑扫过一颗阴尸骷髅,便会伤及其中残存意识。十八颗骷髅生前多是良善之人,无辜被杀,还要受那无尽痛苦,本我意识消磨殆尽,只剩无尽怨念。好巧不巧,七情魔念最善引动生灵心底魔头,尤其来去无影,中招也不自觉。

  一道魅剑剑光纵横来去,片刻间撩过十八阴尸骷髅,倒有十七颗骷髅魔火一滞,其中残暴戾气被七情魔念无限放大,凶睛连转,凶光四射,失却了耐心,忽然齐齐转过头来,森然盯住嗥月道人!

  第五百零一章 炼化嗥月道人 阴尸暴走

  嗥月道人被盯得背脊发寒,炼制这些阴尸骷髅时,为了增加其等死前之怨气,用了许多狠毒的手段,阴尸骷髅若是造反,第一个就要反噬他,好在天尸教亦有制服魔头之法,取出一个小鼓,二指掐诀,狠狠击在鼓上,有无声之声传出,十七颗阴尸骷髅齐齐发出痛苦嘶号,仿佛身受极大痛苦。嗥月道人祭炼十八阴尸大阵之初,各取其一缕阴神练成这面小鼓,其中禁法无数,只要狠狠敲打,便如千刀万剐,胜过世间万千酷刑,仗着此宝才能令这些骷髅阴尸俯首帖耳,不敢造次。

  嗥月道人狠狠敲了两遍,十七颗阴尸骷髅疼的漫空打滚,惨嘶之声不绝于耳,七窍中都喷出魔火来。唯有为首的一尊大骷髅稳若磐石,根本不为所动。这尊骷髅是天尸教中一位长老所赠,助嗥月道人镇压吞月大阵。

  嗥月道人用酷刑逼得阴尸骷髅惨嚎不休,忽然仰天张口,吐出一口碧血,化为血雨降下,十八颗骷髅如苍蝇逐血,疯了一样去抢,将血雨吞吃下去。这一口心头血大补元气,阴尸骷髅得了,法力暴涨,嗥月道人却面色灰败,用手一指凌冲,喝道:“杀!”

  为首骷髅也吞吃了不少精血,双目放出数丈长短的碧光,就在半空一滚,化为一具高有数丈,碧眼黑发,瘦骨干枯的恶尸来,其余十七颗骷髅也齐齐嚎叫,声音似哭似笑,纷纷化为一具具干尸,数十只大手伸开,往凌冲身上抓来!

  嗥月道人不知用了甚么方法,将阴尸祭炼为骷髅之态,一旦倾尽全力,便显现干尸真身,威力自然暴增。尤其十八位阴尸尸气连为一体,气机流转,联手威力远超十八位金丹高手,这才是一座十八阴尸吞月大阵真正的威力所在,十八阴尸化成本体,联手之下,足可击杀一位法相高手!

  十八阴尸一出,立时引动天上月华,无数太阴道气降落下来,落在阴尸身上,更添威能。凌冲也有些惊讶,不想这座阴尸大阵居然还有这等变化,虽经不乱,将身一转,先隐去身形。当年晦明童子曾趁他与秋少鸣斗剑,将其所修无形剑诀的根本符箓拓印了一份回来,事后反复琢磨,虽不能逆溯推算出真正的无形剑诀真本,但好歹也有了几分收获,这一门隐形之法便是其一。

  不过是隐形小道,但当下使来,却收不可思议之效。大阵之中尸气翻滚,月华处处,尸鸣鬼叫之声响彻,凌冲镇定心神,隐形便走,七道太阴魅剑剑光不隐反显,更加光华夺目,剑光之柱蓦地打散开来,依旧化为七道光华,游动不绝,在动辄数丈的阴尸真身面前当真算不得甚么。

  一头阴尸桀桀怪笑,伸手去抓,魅剑剑光宛如游鱼,结成一座小小剑阵,往来游走,大手落下。七道剑光不避反迎,轻巧之极,沿着干尸手笔之上,轻轻一闪,已穿过干尸头颅,如春燕舞柳,轻盈之极。太阴魅剑走的是穿梭虚空,挪移天地的路数,但在凌冲手中使来,却别有一番游刃有余之意,如人饮酒,微醺醇然,余味不绝。

  那头干尸被剑光穿过,又是一震,目光之中透出疑惑之色,似乎在考虑甚么。嗥月道人暗叫不好,方才便是这一招险些引动阴尸作乱反噬,但也没有甚么好法子,只有在用法器镇压。刚要再敲,七情剑光一个轮转,剑光飘摇,如风雨大作,由虚变实,狠狠击在另一只干尸之上。

  这一次剑光锋锐,嗤嗤嗤连响之下,那干尸周身现出无数创口,有一剑几乎将它头颅洞穿!剑光穿过,可见干尸粗糙干瘪的皮下全无一丝肌肉,只是铁骨钢筋包裹了一层死皮而已。

  嗥月道人大惊叫道:“这是甚么剑法!”噬魂道法术阴损毒辣,但从未听说有剑术流传,此人神通分明是噬魂道嫡传,但这一手鬼厌神憎的剑术却从未听闻。身后忽的有人笑道:“此是噬魂道太阴魅剑之术,专斩元神,已有千年不曾有人修炼成功,今日叫你见识一番!”

  嗥月道人本能觉得不妙,还未转头,只觉一只大手在后心之上狠狠一击,一股阴冷气息散布全身,直扑紫府,紫府中元神还未来得及运转,被这股阴邪气息沾染,脑中一晕,随即如常。转头望时,却见白骷髅立在身后,满面诡笑。

  嗥月道人心知中了暗算,但念头一转,不知怎的,居然见了白骷髅十分亲切,伸手一招,便要收回十八阴尸吞月大阵。原来凌冲借由白骷髅之手暗算了嗥月道人,将一缕心魔意念送入其体内,潜伏入了紫府。嗥月道人修为亦是金丹,但不似白骷髅天生受噬魂劫法正本的克制,只能以肌肤之触,给其种下魔念。魔念一经入脑,自然与其元神相合,嗥月道人不知不觉之间,已非原来,生死全在凌冲一念之间。

  阴尸大阵是嗥月亲手炼制,自然如臂使指,当下十七具干尸摇身一滚,依旧化为骷髅,往嗥月道人身上飞去。为首一具阴尸气息最是强横,却不受嗥月道人控制,双目反转之间,似有火光迸发,竟然口吐人言,说道:“你这厮竟敢以噬魂道术魔染我天尸教弟子!待本座将你擒下,看那夺魂老道有何话说!”

  这具阴尸本非嗥月道人亲手炼制,而是天尸教中另一位长老赏赐。那长老送出这件宝器也非安了好心思,是瞧中了嗥月道人历年搜集的十七具阴尸,毕竟阴尸吞月大阵对尸身要求太高,可遇不可求,嗥月竟能寻到十七具,实属异数。恰好手中这一具阴尸亦符合吞月大阵要求,经年祭炼,更能通灵变化,就半赠半送,交由嗥月道人使用。

  嗥月也知其中意思,不敢反抗,再者这具阴尸真是修为已是元婴境界,尸气强横,与自家阴尸放在一处,尸气交感,也能平白得不少好处,也就不曾拒绝。多年以来,仗着十八阴尸大阵,着实威风八面,没想到今日在彭泽城外中了凌冲暗算,元神被夺,万劫不复。

  那具元婴境界阴尸之中本有长老留下的心念印记,就是防备一旦嗥月道人遇上高手,要帮衬一把。毕竟十七具阴尸太过难得,就算以天尸教的底蕴,也难凑齐。要是被人斩杀或是夺走,损失太大。那长老早就垂涎这座阴尸大阵,早有打算,寻个由头,在嗥月道人头上安个大错,以门规处置,自然就能名正言顺将这座大阵到手。

  谁知噬魂劫法发动了无痕迹,炼化嗥月道人元神又太快,那长老所留法力印记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嗥月道人伸手收回阴尸大阵,这才不得不发作。若是被凌冲收走阴尸,可谓鸡飞蛋打,根本忍不了!

  第五百零二章 恶斗飞僵

  但他忌惮夺魂道人,毕竟凌冲一身实打实的噬魂道法,非是假象。噬魂道这几年颇有青黄不接之势,门中年轻一辈高手所产不多,夺魂道人常年闭关不出,也无暇理会门中俗务,但曾颁下法旨,只要有年轻弟子能修成金丹,定予重赏。若是谁敢杀害噬魂道年轻有为的弟子,也定要报复回来。

  那位长老真身藏于天尸教总坛练法,嗥月道人寻觅合用之人祭炼十八阴尸吞月大阵,他是知道的,也未想到嗥月竟真能寻到十七位合用之人,恰好手中另有一尊元婴级数的飞僵,便赐了给他,用意十分歹毒。嗥月道人明知内幕,贪图这尊飞僵威力,再者也委实再寻不到合用的尸身,便毅然手下。

  嗥月道人将自己一缕心神寄托飞僵之中,却不敢轻动那位长老所留下的元神烙印。好在平日运使倒也并无障碍,有飞僵引动吞月大阵,确实更添威力,也就如此了。但凌冲操控白骷髅暗算嗥月道人,炼化其本我意识,立时就被那位长老感知,哪里容得凌冲收取阴尸吞月大阵?飞僵分身登时发难,凌冲的真实修为不过凝煞,就算有白骷髅这位金丹傀儡,也绝非元婴境界的飞僵对手,那位长老略一转念,冷笑道:“也罢,本座就将你擒下,要那夺魂道人亲自来我天尸教中领人!”

  飞僵大手箕张,往凌冲阴神头顶抓下。僵尸之流,秉天地阴气、戾气而生,肉身强横之极,这一抓之下,虚空爆鸣,五指如山,凌冲阴神仰望,居然神思恍惚,连念头运转都慢了七成不止,心知此是飞僵肉身之力太强,挤破空间,自家元神运转跟不上,造成的异象。

  若是别的凝煞修士,被元婴级数的飞僵一抓之下,神魂为之夺,根本反抗不得。但凌冲还有白骷髅与嗥月道人两大金丹帮手,一念之下,十七颗阴尸骷髅忽然飞起,口喷毒火,蹡蹡蹡蹡,一时间都狠狠咬在飞僵身上,死死钳住其四肢运动,这一抓自然变得缓慢许多。

  白骷髅冷焰搜魂幡抖开,无穷冷焰汇聚为一朵火花,阴冷幽森,此是其毕生功力所聚,一经运炼出来,连飞僵都十分忌惮,眼见火花飞来,忙使个移形换位之术,迈步之间跨开数十丈距离。如此一来,攻势被牵制,凌冲之危自解,他当年也曾得手一尊旱魃,乃是薛蟒苦心祭炼,内中烙印无上符文,正是天尸教炼尸无上秘法。

  虽不曾苦心研读,到底还有几分印象,细细思量,便料到飞僵的弱处,最怕纯阳真火灼烧、九天雷霆击打,但他是阴神之身,一身的魔道法力,不得激发纯阳真火与九天雷霆,否则便是自寻死路,好在飞僵虽肉身强横,只有一缕元神潜伏其中主持,恰被噬魂劫法克制。

  凌冲抖擞精神,一声长啸,七情魔念所化魅剑剑光又自分分合合,变化无方,只在飞僵面前弄影。天尸教长老自知噬魂劫法的厉害,遇上这邪门道术,要么守定本心,不闻不问。要么运用法力劫火,烧去其中魔念,但飞僵中只有一缕元神分神,相当于金丹级数,面对魅剑剑光所带丝丝魔意魔境,却是有些抵挡不足。

  这具飞僵生前资质甚好,亦是修道之士,可惜中途陨落,被那长老到手,视若珍宝。飞僵深埋地下千年,本已修成婴儿,却成了累赘,被那长老生生打散,以婴儿真气反哺飞僵肉身。

  魅剑剑光虚实不定,每一道剑光之起,皆会搅动飞僵之中元神神念,幻境迭起,有几次险些迷失其中,不可自拔。加上白骷髅催动冷焰火光,嗥月道人的十七颗阴尸骷髅,三方战力叠加,居然硬生生抵住了飞僵攻势,长久之下,飞僵竟然还渐渐落了下风。

  魔念沾染的生灵越多,便有越多法力以为己用,此是噬魂劫法的最为诡异之处。白骷髅与嗥月道人思维念头一如前身,但已非生前,可谓活死人,又是一桩诡异之处。那长老瞧出始作俑者便是凌冲,只消将他擒杀,困局自解,但就是这数十丈之遥,中间却如隔天堑,丝毫挪动不得。

  凌冲暗暗感叹:“我的真实修为不过凝煞境界,那飞僵只要一掌便能将我拍死,但凭着噬魂劫法,炼化了白骷髅与嗥月道人神志,却能与之战个旗鼓相当,甚至略占上风。噬魂老人当年又是怎样的威风不可一世?”

  凌冲牛刀小试,已逼得飞僵进退不得,数千年前噬魂老人创出噬魂劫法,恃之横行天下,玄魔两道人人自危,唯恐被炼化了元神,成了傀儡,无数高手数次围杀,皆被其瓦解,就算其应劫堕落,今日亦已恢复了记忆,又不知要掀起多大风浪!

  飞僵肉身坚硬如钢,比之同级法宝更为凌厉,但冷焰火光却能将之烧伤,太阴魅剑引动其心中魔头,就连十七颗阴尸骷髅也死死咬住自家,拼命注射魔火毒烟,那长老元神思忖片刻,决意先行撤离,反正自家目的只为十七颗骷髅到手,嗥月道人的死活与他无干,等真身降临,这噬魂道的小辈还不是一指碾死的货色?长啸一声,声若鬼哭,忽然纵身上飞,十七颗骷髅尚还咬在身上。

  凌冲见其竟是打的逃命主意,本来不欲追去,但那十七颗阴尸骷髅却万不能让其带走,助长凶威。嗥月道人大喝一声:“疾!”十七颗骷髅松开钢牙,纷纷下落,竟是头也不回。

  飞僵登时急了,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图谋阴尸骷髅大阵,怎肯干休?叫道:“小辈欺人太甚!唯有鱼死网破了!”转身折回,打定主意,拼尽法力,也要将凌冲打死,以泄心头之恨。

  凌冲另有打算,绝不能放任十七颗阴尸骷髅被飞僵带走,二人注定要分个你死我活,倒也怡然不惧,白骷髅与嗥月道人分列两旁,互为掎角之势,冷焰翻飞,骷髅乱舞,当真有几分盖世魔王的风采。

  第五百零三章 炼火成剑惊鬼魅

  修道界中,每过一层境界皆是不同洞天风景,对低一层境界有着绝大的压制之力,凌冲以凝煞境界,遇上元婴真君级别的高手,就是抬手灰飞烟灭的货色,但一来噬魂幡玄妙不可思议,又炼有三成血河之水在其中,周流禁制,使法器浑然一体,又经过噬魂老人炼化,本身境界还在金丹之上,只是在凌冲手中,发挥不出十成威力罢了。

  再有白骷髅与嗥月道人两位金丹高手为虎作伥,三大金丹战力围攻一尊飞僵。元婴级数的飞僵中保有金丹级数的元神分神,不能发挥全幅凶威。凌冲还有打算,反正白骷髅与嗥月道人是魔道高手,得来甚易,死了也不可惜,若事不可为,还可自爆金丹,增加杀伤力。此消彼长,对上飞僵,未始不能一战。

  那天尸教长老也虑及至此,才先行避走,但最重要的十七颗阴尸骷髅落在凌冲手中断不能容忍,这才反身再战。静夜无声,唯见魔气滚滚,飞僵口中吐出苍老之声,说道:“小辈,魔教六宗素来同气连枝,你炼化了嗥月道人,已是犯了大忌。如今我魔道正要趁靖王起兵,大有作为,你这般倒行逆施,若是传到夺魂道人耳中,难免身首异处,炼魂败身的下场。听本座之言,还是解去嗥月身上禁制,莫要一错再错!”

  凌冲心头一动,故意哈哈一笑,状甚疯癫,喝道:“我把你这老鬼!魔道六派内斗数千年,狗屁的同气连枝。再者你以为我练就太阴魅剑,炼化嗥月道人本我意识,夺魂道人就不知么?”

  飞僵僵直的面上登时露出忿怒之色,喝道:“怪道你这小畜生如此大胆包天,果然有夺魂道人给你撑腰!他以为凭着噬魂劫法,天下无人可制了么?本座就将你擒拿,带回总坛,叫夺魂道人亲自来领人!”突然之间,张口吐出一团黑气,正是飞僵丹田中酝酿了千年的天尸之气!

  飞僵已修成婴儿,但被那位长老生生打散,反补肉身。元婴之躯乃是金丹所化,飞僵体内自然也没了内丹。这一口天尸之气便是他的法力来源,其中融汇了千年怨念,为最上乘之魔道神通。

  一口尸气喷出,飞僵面上也有了几分衰败之色,人去楼空,似乎遍体精华也随着这一口尸气离体而去。尸气变幻无端,狠命一落,电闪之间将凌冲阴神包裹在其中。

  果然凌冲立时觉出四周压力如山,团团逼挤过来,幸好他的形体是噬魂幡所化,此宝本质特意,还能抵挡几分,若是真身在此,只怕几下就要给压爆了。最厉害的是尸气之中的无穷怨念,纷至沓来,永不休止,僵尸之物秉天地戾气而生,最是凶暴,一般修士无论正邪,只要被这股残暴之意侵入紫府,立刻迷失自我,成了飞僵附庸,再被尸气入体,立成僵尸,歹毒的很。

  但飞僵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噬魂劫法本就是世间玩弄人心的祖宗,千年尸气中的暴戾之气再强,道心意境上也比不过噬魂劫法分化出的七情魔念。凌冲身在尸气之中,无数凶煞暴戾之意贯入紫府,他曾数次镇压七情魔念反噬,对这等神念交锋很是熟稔,惊觉这股凶煞暴戾之意居然与七情魔念中忿怒魔念所含意境很是相似,似乎可以炼化以为己用。

  福至心灵之下,引导这一股焚天灭地的戾气入了噬魂幡内部。他的阴神本就与噬魂幡结为一体,念动之下自然能讲这股戾气挪来移去。戾气一入噬魂幡中,招灵旗、祭灵柱、绝情环、拘魂索与化灵池五件法器登时发动起来,轰然运转,将戾气之中的尸气等杂乱气息尽数炼化,只留一股精纯之极的意念。

  噬魂老人创出噬魂幡的法门,本就为了弥补噬魂劫法的破绽。噬魂劫法修到最后,真气相冲、元神激荡,不能自持,历来吞噬炼化的元神齐齐反噬,自家神魂被炸得四分五裂,形神俱灭。但有了噬魂幡助力调节真气、梳理元神,自然将危险降到最低。

  尸气戾气在五件法器中次第运转,抽添进退,有无穷演变。五件法器中最后一件化灵池威力最大,亦最玄妙,凌冲入冥狱时,炼化了三座万鬼阴池在其中只要有足够真气,能生就无数阴魂厉魄。飞僵尸气洗去杂质,又在化灵池中走了一遭,只余最纯净之忿怒意念。

  凌冲心念一动,噬魂元神飞出,将这团忿怒意念一口吞下,狠狠炼化起来。这团意念中唯有忿怒之意境,纯而不露,绝不伤人,噬魂元神炼化之后,魂力修为水涨船高,隐隐感到突破之机。

  他所得噬魂老人传授,噬魂劫法突破境界极快,只要能吞噬炼化足够之异种元神、真气,本身道心又能驾驭得住,便可直破关隘。但若心境修为跟不上真气急剧增强,就有冲突之虞,历代噬魂道弟子死在冲关之时的大有人在。

  凌冲勉强按捺住破境之欲,还有大敌当前,眼下冲关非是良机,还是打磨一番为妙,催动噬魂幡接连炼化千年天尸之气,其中纯净之意念被噬魂元神吞吃,尸气炼化之后汇入血河之中,滋养噬魂幡。可谓物尽其用。

  飞僵与尸气连心一体,察觉竟被凌冲炼化,丝毫奈何其不得,大吼一声,当即翻身扑下,一拳捣出。连丹田中酝酿的一口千年天尸之气也没用,那就唯有仗着飞僵强横肉身,贴身肉搏,将凌冲击杀!

  凌冲哈哈一笑,身在尸气之中,身旁白骷髅与嗥月道人抢将上来,团团冷焰蓦地化为道道剑光,却是凌冲借他之手操控,将冷焰转化为剑术招式。噬魂幡统御十大法器,自能将冷焰幡驾驭的轻车熟路,这一手炼火为剑的招式一出,飞僵骇然色变,叫道:“炼剑成丝!”

  他却是误会了,炼剑成丝的法门唯有金丹之上方能参悟,还要有无穷机缘、无敌资质,凌冲不过凝煞,再如何天才,也自创不出,只是冷焰化剑,瞧来场面宏大,飞僵惊骇之下,手底下不免缓了一缓。嗥月道人趁机将身一抖,十七颗阴尸骷髅聚在一处,变化一团白骨,狠狠撞在其胸前,将飞僵撞翻一个跟斗,滚出十几丈远去。

  第五百零四章 血河碎飞僵

  那一口千年尸气可谓飞僵的法力来源,本来要镇杀凌冲,谁知被其吸住,急切间收不回来,单凭肉身之力,飞僵亦能力敌十几位金丹高手,以力破巧,但心境被夺,又是十七颗金丹级数的阴尸骷髅联手,自然被打的甚么狼狈。

  那位长老自入道以来,顺风顺水,哪里吃过这等大亏?简直是奇耻大辱,翻身爬起,叫道:“小辈,我要你形神俱灭!”双手捏拳,如风而来。僵尸天生躯体强横,根本不必动用法宝,一拳一脚皆有极大威力。天尸教中几乎每一位修士皆精通肉搏之法,就是为了祭炼僵尸之时,能与天尸合一,发挥这等天生优势。

  果然飞僵双拳搅动风声,与阴尸骷髅所化的骨球碰在一处,砰然巨响,飞僵连退三步,却将骨球振飞了出去。但凌冲又岂会放过战机?骨球一飞,数十条冷焰剑光见缝插针,直指飞僵周身要穴。这一手剑术一出,飞僵面色狂变,双拳连挥,护住周身。

  飞僵之躯就算金丹级数的飞剑也破不开,但冷焰所化剑光却能对其造成伤害,是以丝毫不敢大意。事到如今,那位长老也被凌冲层出不穷的手段打的没了脾气,又失去根本尸气,再也作乱不得,有心无力,又起了逃避之心。“这小辈定是噬魂道秘密培养的精英弟子,才有这般手段,我暂且避其锋芒,等我真身来此,或是催动几尊天尸化身,定能手到擒来,那时再拷问噬魂道的秘密!”

  飞僵虚晃一拳,转身便走。僵尸之中分为铁尸、铜尸、银尸、金尸、飞天夜叉、旱魃、玄阴天魔。飞僵则介乎金尸与飞天夜叉之间,有飞行之能,但不能持久,若是真正的飞天夜叉,肋生双翅,展动之间,不亚于剑气雷音之速,配合强横身躯,乃是无上杀伐利器。

  飞僵这一次逃走,打消了夺回十七颗阴尸骷髅的念想,反正落在凌冲手中,只会宝贵爱惜,算是临时存放,日后再夺回也不迟。凌冲试遍了手段,与飞僵争持不败不难,要将之诛除却有几分不易,见其夺路而逃,想了想,也就不曾出手阻拦。

  远隔数十万里之外的太玄剑派,九国国土一座荒山之中,一团柔和佛光高有数十丈,九色斑斓,蕴含无穷奥妙。但佛光之中尚有条条缕缕的碧绿光芒,闪烁不定,正是魔意所化。此处乃是方有德,也即是噬魂老人转世之身修行之所。上一次凌冲来此求教,方有德不过刚刚修成第六识,但如今却已破入第八识阿赖耶识,距离此界最高成就的真如境界又进了一步。

  噬魂老人的资质还要强过凌冲,不然也不会自创噬魂劫法那等高妙法门,这一世他从佛法入手,企图将噬魂劫法的破绽弥补。只是这一幢佛光依旧不甚精纯,显是未能化去执见,将噬魂劫法的功夫化入佛法之中。

  佛光忽然收敛,露出方有德身形,盘坐一块巨石之上,似乎从未移动。他紧皱眉头,自语道:“普渡那秃驴倒未骗我,的确将正本的《楞伽四卷经》传了给我,只是我静中参悟,已算精进,却始终不能勘破阿摩罗识,练就真如。难道真要我放弃噬魂劫法的修为,去做那清心寡欲的秃驴?”

  郁闷了半晌,忽然笑道:“咦?那小子倒是好运道,居然一下遇到三位大高手?嗯?不肯炼化其元神真气?简直笑话,若不害人杀人,噬魂劫法练来又有屁用?待我助他一臂之力!”

  彭泽城外,凌冲眼望飞僵飞走,正要回转,忽然脑中一晕,身子一空,却见一面大幡自体内飞出,猎猎风动,迎风便涨,眨眼化为数丈高下。这一下猝不及防,凌冲也愣神片刻,随即想到定是方有德动的手脚,立时大怒。就见一道血龙自幡面飞出,鳞甲宛然,头顶血红双角,晶莹剔透,惟妙惟肖之极。

  这条血龙正是噬魂幡中三成血河之水演化,威能无穷,显然是噬魂老人将残破的聚血魔旗炼入其中,衍生出的新的变化。这般变化噬魂老人也传授给了凌冲,但以他如今功力,还施展不出,显是噬魂老人暗中出手了。

  凌冲手中的噬魂幡经其重练,威力大涨,但也有一个弊端,就是其在幡中留下了独门印记,此宝已非凌冲所独有。血龙之变便是噬魂老人擅作主张,凌冲因此才会大怒,试想此宝被噬魂老人操控。动念即可飞走,凌冲若是方才与飞僵斗法时,来上这么一手,岂不是倒持太阿,任人宰割?

  但他也没功夫愤怒了,血龙一出,身长数十丈,飞腾之间已追上飞僵,两只龙爪一扣,将飞僵死死捉住。可怜元婴级数的飞僵,遇上血河真龙变化,连还手都不能,如小鸡仔般被玩弄,空有强横肉身,在血河真龙气息压制之下,丝毫反抗不得。

  血河真龙一抓得手,摇头摆尾飞回,龙口一吸,凌冲周身千年尸气如百川归海,落入其中。余下两只爪子凌空一抓,白骷髅与嗥月道人身不由主,落入其手。血河真龙一头钻入噬魂幡中。噬魂幡不听指挥,凌冲阴神念头也转动不得,心中将噬魂老人方有德骂了个狗血临头,不知这厮究竟打的甚么主意。但有郭纯阳虎视眈眈,噬魂老人胆子再大,也绝不敢暗害他。

  噬魂幡中,由五件法器撑起,混合一处,开辟出一处小小空间。噬魂老人以炼器之道入手,融汇空间之道、炼魂之道,创立此宝,祭炼到最高境界,自能开辟洞天,不受此方世界大道管辖,但眼下凌冲的境界还谈不到。

  血河真龙遁入噬魂幡中,将飞僵、白骷髅与嗥月道人望空一抛,飞僵得了自由,顾不得撂下甚么狠话,纵身便飞,想要逃出这片空间。血河真龙摇身一滚,分化数股血浪,凌空击来。每一股皆有元婴级数的法力,飞僵目中露出绝望之色,叫道:“我乃天尸教法相长老,你敢杀我分身,此仇必……”话音未落,血浪乍分乍合,狠狠一绞,飞僵坚实之极的身子宛如泡沫般碎裂,被血河吸收滋补自身。

  第五百零五章 阴神成金丹!

  血河搅碎飞僵之后,白骷髅与嗥月道人也自到了噬魂幡中,这两个元神被凌冲炼化,但凌冲阴神被噬魂老人暗使手段镇压,转动不得,两位金丹高手自然也不会反抗,被血浪狠狠一拍,亦自粉碎,化为滚滚元气。

  一位元婴真君、两位金丹真人,三位魔道高手毕生苦修法力元气被血河搅成了一团,再由五件法器分别精炼。凌冲阴神僵立在外,忽然一股沛然之极的元气自噬魂幡中涌出,一下子充斥了这个阴神。

  阴神本就是无数念头组成,这些念头包含了修士毕生的记忆、情感、思维,秉承一点先天灵光,落入紫府,成为人之意识。凌冲本想按着噬魂劫法正本修炼,体悟人心惟危,道心惟为,一路修炼上去。但被噬魂老人“暗算”,身不由主,充沛之极的法力反哺回来,阴神不由自主开始壮大。每一个念头都被浩瀚法力充斥!

  噬魂老人早已解去禁法,但凌冲阴神依旧动弹不得,如吹气球般涨大,只能修炼噬魂劫法,以其中法门将如海法力化去。经噬魂幡炼化之后,涌来的其实分为两股,一是法力、二是元神魂力。噬魂劫法的魔念沾染生灵之后,便可抽取其元神,连法力一同剥夺,滋养自身。但每一道法力皆由独门法诀修炼而成,噬魂真气可做不到兼容并蓄,海纳百川。

  尤其元神之物,每一位生灵元神饱含记忆情感,秉承之先天灵性各有不同,将之炼化等若让人形神俱灭,在此方世界再无半点痕迹,造孽太大。这两样凌冲深自忌惮,好在那三位的法力真气出自噬魂道、天尸教,皆是魔道神通,经过血河炼化,汲取倒也不难,不必担心有甚么后患。

  但三人元神则不同,白骷髅与嗥月道人能修成金丹,心性修为自然了得,被凌冲暗算得手,飞僵中潜伏的那一点天尸教长老元神更加强大,被噬魂幡炼过之后,一应记忆、念头全部被抹去,只剩精纯之极的元神之力。噬魂老人也知凌冲头一次炼化他人魂魄,不可冒险,因而有此安排。

  噬魂劫法中有载,只要不停吞噬生灵法力、元神,自会提升境界,如此一来修炼极快,只要有足够的生灵可供炼化,往往数年之内便能打造出一批金丹之上的高手。当年噬魂老人也曾试过这等法子,但由此法培育出的“高手”,道心太弱,不能驾驭庞大之极的真气,往往在修成金丹之时,便爆裂而死。

  再者大肆屠杀生灵,很快便引起了玄门正道的反弹,当年玄门联合释教,高手尽出,要灭绝噬魂道道统。吓得噬魂老人连忙逃走,仗着噬魂劫法变化诡异多端,才算逃过一劫,再也不敢兴风作浪。

  夺魂道人接手噬魂道后,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便是此理。凌冲运起噬魂劫法中炼化元神法力之法门,果然大有效果,阴神中那种肿胀之感渐渐消除,无穷法力汇入阴神,阴神念头得了三大高手元神之力滋养,很快壮大起来。飞僵中那位天尸教长老元神虽然仅有不多,但胜在精纯,对凌冲的补益还在白骷髅与嗥月道人之上。

  凌冲的本命元神唯有不停炼化,才能不被汹涌而来的元神之力与法力淹没磨碎,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一条线弦到了一个临界之点,而后毫无悬念的悄然崩断,不知不觉间,他已从凝煞境界到了金丹境界!

  先前元神中炼化的玄霜阴煞经由法力运转,早已失去了踪影,只余一种阴煞之性,存思阴神之中。凌冲之阴神在几乎无休止的法力灌注之下,终于一举修成金丹。阴神与噬魂幡相离,本来总有几分缥缈之意,修成金丹之后,就见其阴神忽然七缩七涨,伸缩不定,而后一位身披七色道袍,手托一杆小幡的少年自虚空步出,面上一派了道之色,自语道:“原来如此!”

  玄魔两道修行,皆以金丹为分水岭,金丹之下,就算能飞天遁地,也不过是个门外汉,连跪在门前窥视大道的资格也没有。但金丹一成,就算登堂入室,得窥堂奥,有了问鼎大道之资格。就算玄门之中,也唯有修成金丹之真人方能开山授徒。

  凌冲元神一分为二,原本只为祭炼阴阳之气方便,大多经历还是放在修炼洞虚剑诀之上,谁知倒是阴神先修成金丹,得了机缘。每一重境界,唯有真实修证,方能真正明了其中奥妙。而魔道金丹与玄门金丹又自不同,别有一番玄妙。金丹一物,似虚似实,非虚非实,并非真有一粒金色丹丸。而是形容这一层境界如金性之不朽,如丹丸之圆融。

  修士证入金丹之境,体内真气法力再生变化,先前所修的罡气、煞气,俱都炼化殆尽,成了一体,再也不分彼此。举手投足,神通自生,法力圆融,元神亦自活泼泼、光灼灼,其中玄妙实不足为外人倒也。

  金丹修成,阴神所能容纳的法力自然水涨船高。三位高手的法力经由噬魂幡炼化,十成中剩下四成,方才又消耗了许多,余下法力被其长鲸吸水般,一气炼化精尽。

  凌冲手托噬魂幡,幡面轻轻一震,吐出一团白光,正是十七颗阴尸骷髅所结的白骨魔球,此物留着还有用处,未被炼化。凌冲修为再上层楼,面上却殊无欢喜之色,向噬魂幡道:“噬魂前辈,方兄,此事你不给我一个交代么?”此次虽能修成金丹,但源于噬魂老人自作主张,与那一次分裂阴神阳神一般,而今日炼化了修士元神法力,便再也不能回头,以后只会造孽愈多,引来天劫临头。

  果然噬魂幡中传来方有德的声音,懒懒说道:“你小子修炼剑术颖悟之极,怎的到了噬魂劫法就僵化死板起来?你不炼化别人元神法力,又怎能尽快修成玄阴级数?大劫降临之时,怎能撑起门户?因此我才帮你一把。你也不必担忧我这道意念再来作祟,此是郭纯阳允准之事,我将一道意念封入噬魂幡中,还有大用,对你有利。你若生了戒心,大不了以后我绝不再行今日之事便是。”

  第五百零六章 忽有夤夜飞劫火

  凌冲哼了一声,说道:“涉及小弟大道道途,不得不谨慎行事。方兄若是再自作主张,小弟便要禀告掌教师尊,请他老人家与方兄好生促膝长谈一番。”凌冲担心的不止是噬魂老人时不时来上今日这么一手,自作主张,而是忌惮其有朝一日心血来潮,用噬魂魔念将自家沾染,那就悔之无及了。郭纯阳能容忍噬魂老人在太玄峰周遭炼法,必有制衡之策,因此搬出这尊大神,压一压方有德的气焰。

  果然方有德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说道:“玄魔两道,唯有我的噬魂劫法独辟蹊径,不赖肉身,单凭神魂成道,我老人家作恶积年,好容易发一回善心,你小子疑神疑鬼。此事郭纯阳自然知晓,也默许如此,罢了罢了,你以后死活老子不管便是了!”言罢寂寂无声。

  玄魔两道修行未至大成之前,借离不开肉身庐舍之力,还要靠肉身温养真气,反哺元神。只看杨天琪失了一条臂膀,还要大费周章接驳回来,便知其中利害。但魂修之道,却另辟蹊径,不赖肉身修行,尤其噬魂劫法,不愧魔道法门,只要不停炼化生灵元神法力,修为便可一路高歌直进,勇猛精进的很。

  太玄九国深山之中,方有德气哼哼骂道:“不知好歹的小子!”忽然略有心虚的望了太玄峰一眼,太象宫中寂然无声。这才放心了七八分,忽然悲从中来,连佛法也不练了,破口大骂:“郭纯阳那厮毫不狡诈,让老子给徒弟当老妈子,结果人家还不领情,防东方西,叫老子怎么办!那老小子仗着自己不是此界中人,出身……”刚要揭了郭纯阳的老底,耳边忽有剑鸣之声震如惊雷。

  吓得方有德赶紧一缩脖,颇有些心虚地叫道:“我可没揭你老底,你也犯不着这么吓我!”耳边传来一声冷哼,方有德等了良久,再无下文,这才放心,再也不敢多嘴,将手一挥,佛光涌起,遮住身形,自家去生闷气。

  噬魂老人手段无穷,神通诡异,但不知怎的,却被郭纯阳死死克制,连反抗也不敢,似乎明了其出身来历。他托庇于太玄剑派,实则也被郭纯阳监视起来,偏偏还丝毫抗拒不得,也难怪大动肝火了。

  凌冲手托噬魂幡,心念一动,此幡乃是开辟洞天之宝,自生空间,其中七团噬魂魔念翻翻滚滚,躁动不休,却是本念正神晋升金丹,连带它们也得了好处。七情魔念与本念本是一体,自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其中一道忿怒魔念本就根基最厚,又汲取了飞僵千年怨念之意,逐渐内缩凝实,内中隐隐有甚么物事要孕育出来。

  凌冲却知噬魂劫法为魔道至高法门,又怎会仅有分化魔念这等粗浅的运用方式,每一团魔念修炼到了极处,皆可演化一尊护法法王,至于身具何等神通,则因人而异。此是噬魂劫法正本所独有之妙,夺魂道人也不知其中曲折,但曾见噬魂老人多次施展,仿效其法门,创下了几门秘法,但都不及原版的威力。

  “想不到阴神修成金丹,第一尊护法神魔居然要从忿怒魔念中演化出来。我本想留着白骷髅与嗥月两个,迫使左怀仁退兵,却被噬魂老人打乱,还要从长计议。”凌冲本想炼化了白骷髅两个,借其威势逼迫左怀仁退兵,先解彭泽之急,没奈何两人皆成了自家的滋补之物。如何逼退叛军倒要另想办法了。

  凌冲心念一动,身上五色道袍化为一身玄色道袍,半灰不土,面相亦自恢复,又成了一位少年小道士,七色霞光一闪,已破空不见。修成金丹之后,再施展太阴魅剑剑遁之法果然又不相同,几有破开虚空,自成一界之妙。遁速亦足有二音之速,堪比剑气雷音的剑术了。其实如今的太阴魅剑剑遁已可称为大挪移剑法,亦称斩虚空剑法,念动即至,比之剑气雷音全凭剑气运转,另有一番玄妙。

  不旋踵间凌冲已飞回彭泽城,凌康正在府中急候,见乃弟无恙归来,心下松一口气,忙问:“如何了?”凌冲自不会隐瞒胞兄,说道:“左怀仁依仗的两位魔道高手尽皆伏诛,事不宜迟,我还要扮作那两人前去劫营,大哥速速召集兵马,只看叛军营中火起,便是讯号,一气杀出,定可大获全胜!”凌康对凌冲已深信不疑,闻言忙道:“好!我这就去召集兵马,你千万小心!”

  凌冲哈哈一笑,将小幡一摆,喝一声:“我去也!”身化流光而走。凌康茫然仰望良久,也说不出心下是甚么滋味,只觉这个弟弟离自家是越来越远了。玄门修道之辈,最忌沾染因果,尤其杀伤人命,业力加身,冥冥之中自有劫数临头。因此凌冲开始才打算借白骷髅与嗥月两个威势,逼迫左怀仁退兵,解去彭泽之围。至于靖王这一场叛乱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京师之战如何落幕。

  但事与愿违,到底还要亲自上阵。自古以来,破敌之策,首在断其粮草。左怀仁三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便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只要截断粮道,不出数日,大军必退。凌冲炼化了白骷髅两个,自然知道左怀仁屯粮之处,乃是离彭泽成百里之外的盐县。彼处乃是一座小小县城,胜在土地广大,粮草堆积如山。

  左怀仁极善用兵,自知粮草之重,盐城中派了三万兵士把守,又有一员大将坐镇,唯恐出甚么乱子。这等兵力放在平时倒是足够,却又如何给凌冲瞧在眼里?百里之遥眨眼即至,隐身半空之中,此时已是四更十分,盐城之中依旧灯火通明,无数车辆来来回回,押运粮草,供前方大军之用。

  凌冲瞧了片刻,并无甚么修士隐身其中,将噬魂幡一抖,落出一团白骨,十七颗阴尸骷髅相互咬合一处,三十四只凶睛同时望来,皆是蠢蠢欲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反噬扑来。

  凌冲低喝道:“尔等本是出身良善,只因宿孽牵缠,有此一劫,如今正是戴罪立功之时,只要各使神通,将此城中粮草烧毁,本座自然为尔等寻一位高僧,诵经超度,下一世尚有为人之念!若是不肯出力,还贪图这一点魔道神通,便是不堪超拔,本座也管你们不得!”

  一听此言,十七颗骷髅忽然鼓噪起来,一个个大放悲声,似在呜咽。就算凌冲以噬魂魔法入道,闻此悲音,也有些恻然。这些骷髅落在嗥月手中,受禁法暗制,苦不堪言,最好的下场无外乎被祭炼的神通广大,但造孽越多,日后越难超拔,有此良机,脱离魔道,自然个个踊跃。

  凌冲将手一指,喝道:“既然如此,尔等莫要聒噪,分头行事,只是不许杀伤人命,若是被我发觉,自有办法令你等永不超生!去罢!”十七颗骷髅蓦然松口,齐齐向凌冲一摆,呼啸声中,卷起无穷阴风,向下便扑。

  这般动静,城中立时发觉,当下就有兵士鼓噪起来,但凡人刀枪又怎能伤的这等邪法祭炼的魔头?十七颗骷髅连真身都未现,口喷魔火,只轻轻绕城一圈,就见火光烛天,映得半空皆赤。镇守盐城的大将见火势蔓延,兵士奔走往来,泼水救火,也只是杯水车薪,面色灰败,手一松,一杆长戟掉落在地。

  彭泽之外,左怀仁尚未安寝,忽听帐外人声鼎沸,有偏将慌忙入内,禀道:“大将军,不好了!盐城大火,粮草……”左怀仁头脑一晕,一脚将那偏将踹翻,掀开大帐望时,但见半空绮丽,如火烧云,只惊得手足冰凉。总算他是当世名将,勉强镇定心神,喝道:“传我将令!速速开拔后撤,徐徐而退,命左右两部先锋断后,若有敢推搡慌乱者,立斩!”

  他第一转念便是盐城大火定是大明军队所为,当务之急是趁军心未乱,先行撤离,免得彭泽守军趁机杀出,那时兵败如山倒,就回天无力了。果然左右两部先锋纠集军士,布列严阵未久,彭泽城外忽然洞开,五万守军倾巢而出,向大营杀来。

  凌康亦精通兵法,事先挑选善战之辈,手持大斧,陷阵在前,遇有反抗,斧刃翻飞,连人带马一劈两段,一路高歌猛进。左怀仁虽有布局,但时间太短,大营之中粮草被劫之事又自散步出来,只得带领心腹将领督阵,急命大军后撤。将令要大军徐徐而退,不可慌乱,但夤夜之中,军心涣散,哪个肯听?人马嘶鸣,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还是数千亲兵手持利剑,遇有聒噪慌乱者,便是一剑枭首,这才勉强弹压了回去。

  这一战足有数个时辰,左怀仁大军远来劳苦,又军心不再,当下大败,留下遍地残尸,慌乱退却。左怀仁在忠心将领护持之下,勉强脱逃。凌康亲自出战,率领守军激战良久,直至将左怀仁残部一气赶出数十里,这才鸣金收兵,大肆犒赏军士。

  凌冲指使十七颗骷髅放火不久,便将其等召回,依旧收在幡中,回身前来保护凌康安危。有他隐身一旁,甚么刀兵能伤?眼见天光大亮,这一战才算落幕。

  第五百零七章 召唤清元

  凌康是书生出身,科举入仕,充其量算是一员儒将,从未经历战阵杀伐。这一战之下,身先士卒,提剑劈砍,颇有为将之风。凌冲将七情魔念隐身他周遭,不令刀枪斧钺加身,自然更是事半功倍,一路杀来,亲手斩杀的叛军竟有数十人。

  彭泽城外血流成河,留下无数尸身。叛军大败之下,向来路逃去,凌康率众一鼓作气,追杀数十里,这才鸣金收兵。左怀仁不愧为当世名将,眼见阵脚大乱,亲自督阵,收拢残军,硬生生力挽狂澜,更率领一万亲卫,亲自殿后,这才遏制彭泽守军之冲撞,最后徐徐而退。

  两方皆不敢全力一战,凌康也下令退兵回城,此战战果颇丰,尤其金陵援军未到,竟能大破敌军,乃是不世奇功,众将士莫不兴高采烈,只等朝廷下诏封赏。凌康又组织守军清理战场,无论敌我军士,尽数收敛尸身,就在城外安葬,免得暴尸荒野。足足忙了一日,掌灯时分才算安顿妥当,又派遣精锐前哨,探听左怀仁大军下落,免得被其趁夜偷袭反扑。

  当夜于彭泽县衙设宴,犒赏诸将,凌康身为县丞,又是此战主帅,自然劳苦功高,手下兵将、城中宿老、商贾,只要身在酒宴之上,皆来敬酒。凌康不胜酒力,耳边却听凌冲道:“大哥放宽心饮酒便是,自有我来安排。”他已深知乃弟之能,直若天人,因此放开胸怀,酒到杯干,来者不拒。

  倒也怪哉,原本沾酒便醉,但今夜却行若无事,烈酒入腹,只当清水,全无关隘。以凌冲金丹级数的法力,化解些许酒力自是手到擒来,这场饮宴直至深夜,凌康根本脱身不得,被手下将官拉着灌酒。酒宴之上,有人趁着酒劲,破口大骂靖王造反,弄得生灵涂炭。众人深以为然,凌康暗暗冷笑,这些人当中定有卑躬屈膝,与叛军暗通款曲之辈,只是如今彭泽大捷,竟令左怀仁这等名将都栽了大跟头,自然趁机转换风向,拥护大明正统来。

  饮至三更,众人方才散去,也有好爽之辈索性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凌康这才得空,回至内宅,见妻儿早已睡下,凌冲却立身院中恭候,见了他笑道:“恭喜大哥立此不世之功,朝廷得知,定然大有封赏。”

  凌康笑骂道:“你少来编排我,若非你暗中出力,此刻怕是早已城破人亡,被那左怀仁占据,以此进击金陵了。你自小便有志求道,没想到当真让你修成了。”

  凌冲苦笑:“我这点微末道行,根本不值一提。靖王作乱,大明气运交叠,正是群雄四起之时,那左怀仁依我白日所见,竟也有几分龙气,不日怕是也要举旗造反,来个逐鹿中原。”白日凌康率军追杀,凌冲以七情魔念随身,忽然惊觉左怀仁身上竟也有龙气升腾,想来先前未逢良机,恰于今日大败之时,显现了出来。

  如此一来,当真天下大乱,左怀仁既有龙气护身,命不该绝,凌冲也懒得动手,免得逆反天数,徒惹劫难。凌康愣了愣,骂道:“乱臣贼子!”凌冲道:“明失其鹿,天下逐之,此为定数。惠帝昏聩,守不住社稷江山,自然要乱上一阵,大乱之后方有大治。”

  凌康颓然道:“为了这些个狗屁的野心皇位,弄得生灵涂炭,这些乱臣贼子当真该死!”凌冲摇了摇头:“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纵然古之圣人圣贤,也算不透人心。如今彭泽之危已解,明日金陵援军当可到达,再无可虑。我明日便要赶赴京师,这一场大乱起自靖王,却要在京师有个结局。”

  靖王作乱,亲领大军百万,杀奔京师,只要攻破天京,擒捉惠帝,自然大事定矣,就如千年之前成祖靖难之役一般,攻破金陵,皇位自然唾手可得。而玄魔两道高手亦在京师汇聚,可谓风云聚会,只看谁人手段高强了。凌冲阳神本体此刻已在京师坐镇,阴神解了凌康之威,自要快些赶回,阴阳合璧,才好图谋大事。

  凌康道:“你我兄弟多年不见,却又如此匆匆,唉!”凌冲笑道:“来日方长,我此去京师便是为了斩杀靖王与国师,匡扶神器,还天下一个清明,此为我之大愿,非去不可。等我成就此愿,自会回归,那时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欢便是。”

  若是之前凌冲放出豪言,要斩杀靖王与国师,靖平寰宇,凌康只会当他痴人说梦,但亲眼见识过乃弟一身神通,已然深信不疑,笑道:“好!等你杀了那两个祸乱朝纲的贼子,大哥在家中为你设宴庆功!”

  凌冲哈哈一笑,却未明言国师曹靖一身星宿魔宗的修为,靖王手下更有许多能人异士,要杀此二人,可谓艰险无比。但他发下誓愿,必要大成,修为方可再进一步,否则只能徘徊炼罡境界,再无精进之机会。当然他也可选择专修魔道,以此突破,却又大违本心,为他所不取。

  凌康反而越来越是精神,索性不睡,弟兄两个手拉着手,仰望玉兔,通宵长谈,直至鸡鸣五更,凌氏起身,见他两个在院中低声说笑,身上却全无露水,不由一笑,自去烹制早膳。兄弟两个用罢,凌康又去处理政务,凌冲就将侄儿抱在怀中,轻声逗他说笑。

  凌岳十分聪慧,小手攥着凌冲衣角,两只小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望着这位叔叔。凌冲对这侄儿十分喜爱,可惜他没有入道的缘法,想了想这孩子若是做个平凡之人,生老病死,倒也不错。修道之辈,与大道争持,求那一线生机,未必就能及得上凡人那般无忧无虑。

  凌氏在一旁做些女红,见叔侄两个其乐融融,倒也欣慰。这位叔叔脾性极好,人又风趣,听说又拜在当朝首辅张守正大人门下,学问那是极好的,自然愿意儿子与他亲近。

  凌冲逗着小家伙格格直笑,忽然天边微露剑光,一线直落,现出一位长须道士,见了凌冲,倒身下拜道:“弟子清元拜见师叔。”正是金陵城外玄天观主清元道人,他是百炼道人徒孙,任青之徒,自然要喊凌冲为师叔。

  第五百零八章 超度阴尸骷髅

  凌冲本打算亲自护持兄长一家安危,回转金陵。谁知机缘巧合,在噬魂老人算计之下,居然先阳神一步凝结金丹,战力大涨,再加手中噬魂幡,虽然还不能力敌元婴之辈,但也不怕真君级数高手,以噬魂劫法之诡异,想要从容遁走还是可以的。

  因此转变了主意,要赶赴京师,阳神阴神合一,瞧瞧有无机会斩杀靖王与曹靖两个。阴神修成金丹,自然能施展飞剑传书之法,当年他在玄天观中听闻叶向天讲解此道,此刻境界到了,自是水到渠成。以太阴魅剑剑光飞剑传书,几乎瞬息即至。

  清元道人在玄天观中修行,接到这抹剑光,当即动身赶来。剑光的路数非是太玄剑派嫡传,但其中凌冲之声不似有假,将信将疑而来。见凌冲果真在县衙之中,当即打消了疑虑,现身拜见。

  凌冲道:“师侄不必多礼,且起身说话。”一指凌氏母子道:“我胞兄凌康乃是彭泽县令,此事你已知晓。我要动身前去京师,劳烦你看顾我大哥一家,莫让宵小有可乘之机,不知你意下如何?”

  清元道人这几年也有遇合,就在最近修成了金丹,正在玄天观中巩固境界,见这位少年师叔一身法力晦涩深沉,但分明是金丹级数,心下一震,忙点头道:“弟子自当从命!”凌冲笑道:“好,有你在此坐镇,我也放心,等我自京师回来,自有厚谢!”

  清元道人道:“如今京师风云际会,玄魔两道年轻弟子汇聚其中,怕不是甚么好路数,还请师叔小心为妙。”凌冲点头:“这是自然。不过我成道之机缘就在京师,不得不去。”又向嫂夫人告别。

  凌氏对这位叔叔之神异已然见怪不怪,既然清元道人是他召来,自然深信不疑,说道:“叔叔何不等岳儿的爹爹回来,再走不迟?”凌冲摇头:“小弟中途还要去一趟金陵,不克耽搁,好在彭泽之危已解,有我这位师侄坐镇,当无大碍,嫂嫂放心,过几日自有再见之时。”

  凌岳怯生生道:“叔叔一路小心。”凌冲哈哈一笑,摸了摸他小脑袋,化为一道剑光,一闪无踪。清元道人望着剑光飞腾,悄声自语道:“这位凌师叔进境好快,居然就修成金丹。但他的道诀分明不是本门嫡传剑术,这又是为何?”

  凌冲离了彭泽县城,直奔金陵而去。修成金丹之后,周身真气圆转如意,刚柔并济。太阴魅剑又是专修挪移虚空的高妙剑术,施展剑遁起来尤其得心应手。极天之上,但见一抹幽然剑光,飘摇不定,闪得一闪就是千里过去,似人心念头,捉摸不定,根本瞧不清踪影。

  凌冲以太阴魅剑赶路,倒是体悟到了当年跟随叶向天出金陵、入东海之豪情。当年叶向天也不过是金丹修为,与他今日仿佛,彼时还对剑遁之法艳羡非常,今日自家也有此境界法力,心头百念杂陈,也说不出是个甚么滋味。

  及至赶到金陵,就在碧霞寺山门之前按落剑光,碧霞和尚早已迎接出来,见了凌冲御剑之法,就是一惊,笑道:“这才区区几日,师弟就已炼成金丹,得窥道途,当真可喜可贺。也唯有噬魂劫法这等专修神魂之道,方能这般精进。”

  凌冲摆手笑道:“师兄却是恭维我了,谁不知噬魂劫法威力奇大,但隐患也奇大,此事我心头雪亮。”碧霞和尚笑道:“师弟得其利而知其患,这是最好。佛门心法最能克制魔道魔头,若是师弟要防备心魔作祟,我可将本寺功法倾囊而授。”普渡神僧将楞伽寺镇寺典籍《楞伽四卷经》尽数传了噬魂老人,这份胸襟当世可谓无人能及,碧霞和尚却也有这等胸怀。

  凌冲忙道:“多谢师兄好意,我修炼噬魂劫法是得了家师授意,至于其中弊端,想来家师自有安排。我今日来是有一场功德送与师兄。还请入内说话。”碧霞和尚将信将疑,将凌冲引入方丈精舍。

  凌冲将袖一抖,一团白骨魔光飞出,散为十七颗阴尸骷髅,一个个磨牙瞠目,口喷魔火,就要发威作乱。碧霞和尚吓了一跳,总算他是开了六识的高僧,心念一动,佛光招展,如布帛展布,将阴尸骷髅包裹其中。十七颗阴尸骷髅本是凶焰信信,被佛光一照,立刻露出畏惧之色,缩成了一团。发出魔火毒烟,护住周身。

  碧霞和尚也是行家,瞄了一眼,惊道:“此是天尸教的阴尸骷髅法!居然被其寻到了十七颗之多,冤孽,当真是冤孽!”凌冲道:“师兄法眼无差,这些阴尸骷髅是我灭杀天尸教一个叫嗥月的家伙,从他手中夺来。我亦有催动之法,但落入我手不过是更添凶威,再去害人。我也懒得日日防备他等反噬,索性交与师兄,以佛法度化,送其等去轮回罢!”

  嗥月道人当年为了练就一座阴尸吞月大阵,花费数十年功夫,走遍千山万水,明杀暗害,好容易凑了十七颗骷髅出来。凌冲曾经得手一具旱魃分身,其中被薛蟒烙印了几乎天尸教所有高深法门,自然也知操控十八阴尸吞月大阵之法,但他也懒得去祭炼,修炼噬魂劫法已然焦头烂额。

  阴尸骷髅每日必要有修士以本身魔气喂养祭炼,更增其凶威,噬魂真气与天尸魔气不合,又要防备这些魔头伺机反噬,一旦脱出禁制,就要出去尽情杀戮害人,思来想去,还不如送交碧霞和尚,以佛法渡化。佛法之力不可思议,最能超拔悲苦,阴尸骷髅炼制之时受尽苦楚,只剩一股怨念忿怒之意,唯有以佛法化解,方为正道。

  碧霞和尚忽然合十作礼,正色道:“师弟宅心仁厚,这阴尸骷髅前身皆是良善无辜之人,只因前世宿孽,今生错生了年月时辰,被魔头捉去练法,落在师弟手中正是苦尽甘来,有了超拔之期。老僧也可借这一场功德,道行再进,多谢师弟成全!”

  第五百零九章 太子监国

  碧霞和尚所言不差,佛门素来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渡化魔头是一件大功德之事,魔头越是作孽无尽,一旦被度入佛门,所得功德亦是无尽。碧霞和尚若真能将十七颗阴尸骷髅渡化,化戾气为祥和,所得功德怕是立刻使其开启第七识,佛法修为臻至不可思议之境界。这一个天大人情,由不得他不衷心感激。

  凌冲摆手道:“我这阴神化身修的是噬魂劫法,专要害人方能精进,宅心仁厚四字着实让人笑掉大牙,师兄还是莫要寻我开心了。”他的修行被噬魂老人算计,炼化了白骷髅、嗥月道人与一具不知名元神入驻的飞僵,这才有足够庞大之真气魂力供给,一举修成金丹,连噬魂幡也得了反哺。噬魂劫法有载,一旦炼化了其他生灵的真气元神,便是一条不归路。

  十七颗阴尸骷髅就算留在手中,所得战力也不算大,反而比不得专心运使噬魂幡来的法力精纯,还不如舍给佛门,留一段香火情面。有此一着,碧霞和尚今后也不好意思不尽心尽力,看顾凌家安危。

  碧霞和尚笑了一笑,脑后现出一团佛光,展布开来,内中金光灿灿,乃是一处清净世界,一指那十七颗阴尸骷髅喝道:“尔等无辜遭劫,受尽苦楚,乃是宿孽纠缠所至,今日幸有良机,先入老僧这佛国世界,借无边佛法,洗去一身戾气,再来持诵经文,参悟奥妙,自有脱劫超拔之日。还不速来!”

  十七颗阴尸骷髅被佛光一照,都露出畏缩之态,听闻碧霞之言,一个个悲啸连连,似乎下定了决心,蓦地化为团团流光,钻入佛国世界,只打了个滚,被佛光沾染,立时露出安详笑容,再一滚,现了阴尸元身,一个个盘膝坐定,口诵佛经。

  凌冲目露神光,往那佛国深处望去,却见佛光浮沉,瞧不分明,赞叹道:“果然佛法无边,不愧为清净世界、无边极乐!”碧霞和尚收了阴尸骷髅,面上微露凝重之色。十七颗阴尸骷髅身上的戾气、杀机、业障极多,以他之佛法修为,也只能勉强以佛光镇压,再慢慢令其开悟,闻言笑道:“师弟此言差矣。佛法无边,玄门之中亦有玄妙。洞虚剑诀亦能开辟虚空,自生一界。就算是噬魂劫法,修至最高境界,也能自辟一处天地。师弟身兼玄魔两道最高法门,这份机缘可谓亘古未有。只是玄魔双修,真气不能相容,自古以来,听说只有癞仙一人能平衡阴阳,飞升仙界,师弟还须留意才是。”

  凌冲道:“癞仙之事我曾听家师提起,言道其也并非能平衡玄魔真气,最后飞升仙界,想来也是玄门道诀占了上风,不得已而为之。倒是师兄镇守金陵数十年,究竟所为何事?”他修成金丹,眼界自然不同,碧霞和尚无论资质悟性,皆是上上之选,类似于叶向天一般,必是普渡神僧嗣法之人,普渡神僧入灭之后,必是碧霞和尚接掌楞伽寺一脉。这般重要人物,却在金陵城中一呆就是数十年,要说无有图谋,那是打死也不信的。

  碧霞和尚哈哈一笑,说道:“师弟修成金丹,修道界中一些秘闻也有资格与闻,至于我为何坐镇金陵数十年,一来是方丈算出我之机缘就在此处,二来也是为了一场魔劫预做准备。果然我能结识师弟,便是机缘到了,至于魔劫之事,不必我来饶舌,师弟回山,郭掌教自会与你分说明白。”

  凌冲点头道:“原来如此,魔劫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之前是道行不到,听也无用,等回山之后叩问掌教恩师便是。京师之事,不知碧霞师兄有甚么风闻么?”楞伽寺坐镇京畿之地,历代皆受皇封供奉,有这一座极大丛林镇压,也不会坐令魔教搅绕社稷,碧霞和尚真身在此,但手眼通天,说不定就知道几分京师内幕。

  果然碧霞和尚沉吟道:“靖王起兵作乱,帐下亦有能人,指点他分兵两路,一路取金陵,一路直取京师。又有魔教之辈搅风搅雨,趁机作乱,如今京师之中可谓风云聚会。惠帝得闻靖王反叛,一气之下,重病难起,已有多日不曾露面。如今乃是太子监国。”

  凌冲点头:“这位太子在东宫呆了十几年,被压制的狠了,好容易得了机会,怕是要大干一场。”大明如今这位太子向来十分低调,他老子惠帝老当益壮,年级一大把还要曹靖练些壮阳御女的金丹进贡,精力旺盛。若非靖王造反,一气之下病倒,也轮不到太子出头。

  当初凌冲随张守正学儒之时,曾听其点评过这位太子,说是温良恭俭,算是一位有能的储君。但言下之意,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凌冲以噬魂劫法修成金丹,对人心鬼蜮的把握又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回想彼时张守正言情声貌,已然心中有数。

  世上有许多人自认为怀才不遇,被压抑的太久,一旦释放出来,总会做出一些急功近利之事。早有风传这位太子对曹靖与靖王深自厌恶,常常说道若是自己登基,必要这两个好看。如今太子监国,又有大义在手,还不知要闹出多大风雨来。

  惠帝疏懒之极,每日只顾纵情享乐,从来不理朝政,数十年不曾早朝。大明江山运转,其实全靠文渊阁几位大学士。张守正身为首辅,更是通宵达旦,熬尽心血。但惠帝此人疑心极重,自家享乐之时,却还要牢牢把握住大权,但有大事,必要报入内宫,听其决断。不然他若放权,以张守正的手段,又岂会听任靖王作大,乃有今日之患?

  碧霞和尚修炼佛门秘术,有先知之能,说道:“师弟所言极是,未来尚多有纷争呢!”凌冲哈哈一笑,起身告辞:“今日别过,待我自京师回转,再来寻师兄谈天。”身形如泡沫般消失,露了一手上乘法术。碧霞和尚端坐蒲团之上,叹息一声:“哀民生之多艰,苦哉!惜哉!”

  且说凌冲阳神越过雁门关,一路飞驰,已离京师不远,远远见到京师之上共有十几道龙气冲天而起。最粗的一道化为一条老龙,只是神气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另有一条白龙却是精神抖擞,顾盼雄飞,似有得意之状,压得其余几条龙气纷纷低头。城外却有一条黑龙之气贯天而起,狰狞凶恶,对那老龙与白龙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吞下。

  第五百一十章 金尸楚将

  那条老龙正是惠帝神气所化,白龙则是太子之气,至于黑龙不消说了,正是靖王神意。凌冲看罢,点了点头:“看来惠帝当真卧病不起,连一身龙气都流失了大半,被太子与靖王分去。日后大明江山之主当在此二人之中。”晦明童子来凑热闹,道:“那也不尽然,陈建德那厮也有龙腾之气,如今大明江山纷乱,各地藩王、能将趁机割据,若能聚集人望,未始不能一朝化龙,有了天子之姿。”

  江山倾覆之间,天地格局大变,真龙之气现世,分与有缘之人。似那陈建德便是一例,身具草莽之气,只待时机一到,便可一飞冲天,未必不能问鼎大宝。凌冲愿意屡次指点于他,也是瞧中了其中潜力。

  凌冲放眼瞧去,但见京师之外,营帐连绵不绝,竟有数十里之长,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千年之前,成祖迁都之时,曾有“天子守国门”之说,意即迁都到天京城,由天子亲自坐镇,震慑北方蛮国不敢南下牧马。想不到千年之后,北方蛮国不敢正视中原,倒是成祖的子孙开始了自相残杀,兵临城下。

  当年成祖便是以藩王之身起兵,登基之后对地方藩镇极为忌惮,特意下诏,命藩王不得蓄养武士、死士,遑论军队,俸禄由朝廷供给,无事不得擅离封地。实则是将藩王圈禁起来,不令生事。但千年以降,国法松散,加之惠帝昏聩,这才有了靖王之乱。

  当年修筑天京城墙时,十分用心,着实坚实难破。靖王领兵百万而来,连日攻打,也未能将此城拿下。这百万大军是靖王历年搜罗训练而成,一路北上又强征壮丁,以壮军势。天京城中共有禁军二十万,京畿守备军马二十万,以区区四十万大军抵挡百万叛军,实在有些吃紧。

  京师城防之上几乎每日皆有大战,城下堆了厚厚一层尸体,也无人打扫清理,臭气熏天。自古战事兵祸伴随的便是瘟疫横行、流民四处,靖王显是非是一位有道明君,至遍地尸体于不顾,只强横下令,必要攻下天京城。

  凌冲到时,这一场大战已然持续了数月之久,尚无终结之期。喊杀之声震天,兵刃交接之声盈耳,好一处人间修罗场。他叹息一声,悄然将剑光缩成细细一道,便欲神不知鬼不觉飞入城中。

  谁知靖王手下也收罗了不少修道练气之士,更有魔道中人暗中相助。凌冲的剑光虽弱,还是被人发觉,就见靖王大营中腾起两道光华,直扑而来。当先一人不由分说,扬手便是一道剑光飞出,中宫直取。身后一人慢了一些,亦打出一道符箓,化为一道金光击来。

  凌冲冷冷一笑,他也是个杀神的性子,受不得委屈,见来人不由分说动手,也懒得交涉,手指处一道惊雷剑气飞起,对那剑光狠狠一绞,当即将之绞碎,剑气再一闪烁,绕过那道金光,数丈之距腾挪之间,已将二人一齐腰斩!

  鲜血洒落地上,两方攻守之人尚未发觉,凌冲一剑斩了两人,也不回头,径自落入京师之中。靖王营中一处偏帐之中,三位修士或坐或立,对帐外喊杀之声充耳不闻,仍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第一人全身披挂,武将打扮,肌肤之中隐隐泛出金色,偶有符文一闪而逝,一身煞气怎么也遮掩不住。另外两个居然就是在雁门关前逃走的佘玉华与祁飞两个。不知怎的,又投奔到了靖王大寨之中。那武将打扮的家伙乃是一具金尸,出身天尸教,与嗥月、封寒等人不同,是一具古尸成精,有了自主意识,重返阳间,拜入天尸教。

  似他这等灵尸成精,自生灵识的,极为罕见,万中无一,一旦一点灵光生就,就算前途无量。以生就的灵识操控僵尸之身,更加得心应手,如臂使指,不似嗥月几个,还要在僵尸身上种下真气符咒,每日祭炼,操控起来总是隔了一层窗户纸,不甚通透。

  这具金尸名唤楚将,本身便是数千年前一处古国大将,生前受人冤屈,悲愤自刎而死,一股怨气不散,化为僵尸作祟。这厮前身便是沙场大将,对战阵杀伐最是喜爱不过,见祁飞盘膝而坐,闭目运炼那一柄飞剑,冷哼一声,道:“佘玉华,你和吉达被派去北方蛮国,保护其中重要蛮将,却被人杀得像条丧家之犬,连吉达那个废物也死了,魔道六派各出高手,借助靖王之乱搅乱乾坤,你们这一败,牵连甚广,如何向各派老祖交代!”

  祁飞充耳不闻,只专心练气。佘玉华却不甘受责,冷笑反击:“楚将你也莫要阴阳怪气,虽说六派老祖钦定此计,趁靖王起兵,搅乱凡间秩序,令玄门疲于奔命。但也不过只派出了我等这些金丹级数的弟子,元婴真君之上一个未来。吉达那厮刚愎自用,不听我良言相劝,擅自炼化蛮将蛮将灵识,结果引来了玄门高手刺杀,我与祁飞拼死一战,才得逃脱,可比不得你这位前古大将,在靖王营中安安稳稳来的舒坦!”

  楚将面色闪过恼怒之色,喝道:“靖王已派人催了十几次,要我等出战,攻破京城,你总是阻拦,到底意欲何为?”佘玉华冷笑:“我看你是在土里埋得久了,脑袋也成了废土渣滓!靖王那厮不过一个藩王,就敢呼喝我等出力?他帐下不是还有那一群大小牛鼻子,若是战事僵持,让那些号称玄门符箓正宗的太清门弟子出手也就是了!”

  靖王造反,魔教派遣金丹级数的精英弟子相助,楚将与嗥月兵分两路,一路镇守靖王大营,一路则随左怀仁攻占金陵。但嗥月道人流年不利,被凌冲炼化了元神,连苦苦修炼的十八吞月大阵也落在了敌人手中。楚将倒是平平安安,只是靖王嫌弃魔教众高手光说不练,几次敦请楚将出手,冲锋陷阵。

  楚将肉身受地脉阴煞之气洗礼数千年,强横之极,但脑袋不甚灵光,被靖王连番劝战,就有几分出手之意。佘玉华与祁飞忽然自关外逃回,力主不可出战,楚将等了几日,实在憋闷不过,终于发问。

  第五百一十一章 忌惮

  佘玉华生性最喜奢华,又是水性杨花的性子,最善勾引异性,但楚将与祁飞两个,一个是千年僵尸成精,一个是练剑练成了傻子,一身的天欲媚功全无用武之地,媚眼抛给了瞎子,总不能说自己和祁飞是被人一路追杀,狼狈逃回,眼珠一转,笑道:“都怪吉达那厮,不知发了甚么失心疯,忽然要炼化数十万蛮兵灵识,结果引来了清虚道宗的商奇与少阳剑派的乔淮清,还有一个太玄剑派的年轻高手,一番混战之下,吉达被自家法术反噬而死,祁飞护送了我杀出重围,就来投奔楚师兄。”

  楚将冷笑道:“靖王起兵,看似只是凡间朝廷气运之争,实则却是天地大劫拉开之一角,无论玄魔两道都在加紧落子,可惜我等纵然修成金丹,在劫数面前依旧不够看,无法与闻更多隐秘,才被打发出来,参与凡间兵祸之战,若能协助靖王取得大位,就有了从龙之功,说不定日后还能从劫数中寻得一线生机。此事连各派长老都不敢怠慢,吉达当真是失心疯了,至大局于不顾,就此陨落也是活该。你们既然来了,就安心等候良机,一举攻破京师,定鼎大位!”

  楚将何尝不知佘玉华是信口开河?但多出两位金丹真人战力,总是好事,也懒得拆穿,反倒发出善意,要收拢二人以为己用。祁飞瞑目不言,佘玉华格格娇笑道:“天地大劫我也有所耳闻,传的太过邪乎,难辨真假。若真能在这靖王之乱中寻得一丝生机,我们何不现在就杀进城去?左右以我们等法力,轰破城墙,不过反掌之易耳!”

  楚将冷笑:“哪有那么简单?我们出手,玄门必也要出手,那时一发不可收拾,变数太多。再者你当我不想现在就杀进城去么?此次起兵,魔道各派皆以星宿魔宗为首,星帝二徒曹靖化身大明国师,还要等他杀掉惠帝与太子,我等方可群起响应!”

  佘玉华奇道:“星宿魔宗竟敢干涉世间皇权更迭,不怕玄门正道群起而攻之么?”玄魔两道明争暗斗不休,但有一点不成文之规矩,就是不得干预世间之事,尤其操控大位废立,更是大干忌讳。当年血河宗大肆屠杀生灵,就被正道联手围攻,生生剿灭,前车之鉴犹在,不知道星宿魔宗又抽了什么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楚将冷笑:“星帝向来高深莫测,他要做甚么事,哪管甚么后果?好了,你们只管养精蓄锐,不出十日,定有一场大战。”转身便走。佘玉华待其走后,面上泛出冷嘲之意:“这厮真当老娘是三岁的孩儿了!说话语焉不详,也想让老娘相信?不过靖王要夺取大位,全靠曹靖里应外合才是真的,但玄门会让曹靖安安稳稳的发难么?”拿眼一瞥祁飞,哼道:“你不是常常自吹自家剑术同阶无敌,怎么也被人杀得狼狈而逃?”

  她不知凌冲身份,但其所用剑术实在就是太玄剑派的家数,自然作假不得,更令她惊异不已的是,祁飞的剑术天分确是独步天下,一身魔道剑法的功夫精妙非常,生平未尝一败,不然她也不会特意以那柳姑娘相要挟,要将祁飞收入麾下效力。但就是这一位天子纵横的少年剑术宗师,竟然被另一个凭空冒出的家伙纯以剑术压制,实在太过诡异!

  祁飞睁开眼来,双目之中似有剑光闪过,语气也凝重之极:“那人所用当是太玄剑派的洞虚剑诀,这部剑诀传说中具有破尽万法的大威能,但历代从无人能真正练成。听闻太玄剑派出了一位剑道天才,天生剑心通灵,拜入郭纯阳门下,想来就是此人。不过也不碍事,上一次交手,我已摸清他剑法路数,再要交手,必能将他斩于剑下!”

  佘玉华惊道:“此人我也有所耳闻,好像叫甚么凌冲。据说就是其当年在太玄剑派入门大比时,生生将七玄剑派大长老郑闻之孙击败,令其无颜留在太玄。也有传言说皆是郭纯阳的算计,暗中早就传授其上乘剑术,不然一介刚出茅庐的小辈,又怎能轻易击败大派长老精心培育的弟子?本门雪娘子师姐和另一位教祖弟子,本已打入大明皇室,有她们之助,本派也能捞取许多好处,却又不明不白死在京师之外。两位元婴级数长老前去,也被人暗算,打落了道行,连教祖亲自出手,都被楞伽寺的老秃挡了回去。你若真能杀死那凌冲,不是吹牛,只怕魔道各派老祖都要抢着收你为徒了!”

  雪娘子与鲛娇之死,太过诡异,曹靖被敖海绊住,以至被凌冲钻了空子,干净利索将二人杀死,事后曹靖也猜到了是凌冲所为,却缄口不言。二人之死还引动了天欲教高手出山,连天欲教主都吃了一个暗亏,被普渡神僧生生截去一道玄阴级数法力,送给凌冲充作驱动旱魃分身之用,天欲教也就未再追查这一桩血案。

  但凌冲的名头这几年也逐渐响亮,其实以凌冲的所作所为,天星界之战、炼化嗥月与白骷髅等等,一桩桩一件件,若传扬开去,足够惊掉多少人下巴,只是这些事甚少流传而已。佘玉华忽然往楞伽寺方向瞧了一眼,并无甚么异状,这才略略放心。其实魔道所以不肯大举进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顾忌楞伽寺的态度。

  这座丛林确是此方轮回世界佛法正宗正统,威震寰宇,正是一切邪魔外道之克星,尤其离京师太近,现下不曾有甚么高僧出手干涉,若是魔道闹得太不成话,免不了惹出普渡普济神僧之流,只消来上一个,就够魔道众高手喝上一壶了。好在自靖王起兵起,楞伽寺不知有何打算,居然就默许魔道派遣高手弟子,暗中襄助靖王。

  饶是如此,一干魔教高手也不敢太过放肆,谁知道哪天普渡普济两位神僧吃饱了撑的,忽然出手?那就得不偿失了。再者靖王麾下除去魔道高手外,还有一派练气士投靠,看法力路数乃是道家符箓一脉,且符法正宗,是有真传之辈,靖王甚是依仗。楚将与佘玉华这一点是一般的考虑,反正靖王麾下另有高手,也轮不到他们去打头阵。

  凌冲落入京师之中,神不知鬼不觉,行走大街之上,见四处皆是奔走的兵士百姓,一个个虽慌不乱。

  第五百一十二章 日月五行

  凌冲落入京师之中,神不知鬼不觉,行走大街之上,见四处皆是奔走的兵士百姓,一个个虽慌不乱。京师之地极其庞大,周围还有数座小城拱卫。这些小城之中驻扎兵士,并无甚么闲人居住。此是当年成祖迁都之时所定之策,为的是当时抵御北方蛮族入侵。但千年之后,承平太久,这些小城逐渐失去了吞并之意,加之京师地价高企,许多百姓便来这些小城中居住。

  靖王百万大军围困京师,这些小城中的百姓四散奔逃,非但不能帮忙守城,反而还阻碍大军分布,着实乱了好长时间,才渐次安顿下来。京城周边共有三道城防,最外一道便是这些小城,以厚实城墙相连,互为犄角。中间一道比外城墙略矮,亦是十分监视。最后一道则是大明皇宫紫禁城中的城防了。

  凌冲足下并不粘尘,足步连晃之间,已来至张府门前,本来京师之中有真龙天子坐镇,真龙之气充沛,压制玄魔两道一干修行人之修为,但如今靖王造反,惠帝昏厥,太子监国,大明天子龙气四散,气运回落,对修士的压制自然也降低了不少。

  凌冲细细品味,只怕法相境界之上的高手便能无惧龙气压制,一应随心。张府门前冷清,并无人把守,大战一起,京师中年轻壮丁皆被抽调成军,抵挡叛军。张府中几个年轻小厮也上了战场,家中只剩几个老妈子。

  凌冲轻敲大门,不多时走出一位老管家,识得竟是凌冲,大喜过望。凌冲问了几句,张守正如今常驻宫中,总揽国事,甚受太子倚重,连张亦如也被恩准进入皇宫,随身保护乃祖。

  叛军来时,惠帝病倒,送入深宫静养。朝廷一派混乱,太子挺身而出,以监国身份统摄朝政,这才名正言顺。靖王经营多年,早就在朝中买通了一批重臣,当此大军围城之时,趁机献言,请太子携了惠帝与百官,出逃京师,待落脚稳当之后,再召集四方义士勤王,此为釜底抽薪之计,歹毒非常。

  太子毕竟经验未足,闻言举棋不定,张守正挺身而出,大骂其等居心,说道成祖当年筑造天京之时,将城防夯筑的十分牢固,足以抵御百万大军围困,惠帝与太子坐镇京师,人心不乱,四方勤王之兵方可源源而来。若太子弃城而走,不啻为自毁后路,莫说突围之战要死伤多少将士,就算侥幸脱身,前为蛮国,后有追兵,又能到何处落脚?

  依靠天京城防,正可以逸待劳,固守待援,靖王百万大军,每日消耗必重,只要坚壁清野,自能待其自乱。张守正不愧为当朝首辅,一番进言掷地有声,太子闻之,这才息了心思,打定主意固守京师,但也未处置那几个进谗言之辈。张守正瞧在眼中,暗暗摇头。

  张守正祖孙不在,凌冲也不入府中,就在城中闲逛。有晦明童子在身,京师中那点天子龙气自然克制不住他,信步往内城而去。内城之中除却皇宫之外,便只有当朝二品以上的官员方有资格入驻。他瞧了一眼皇宫气数,见太子的白龙之气越发昂扬,惠帝的老龙之气却岌岌可危,心知若不出意外,惠帝怕是躲不过这一场劫数了。

  惠帝此人朝野之中评价毁誉参半,他沉迷女色,一心只想修成外丹,服食长生,数十年不曾上朝听政,此为昏君之为。但他又知人善用,将张守正等一干忠心能成拔擢起来,总理政事,使得大明江山安然运转,此又为明君之道。但他为人刚愎自用,靖王之心天下皆知,臣工们越是苦口相劝,惠帝便越不肯将之罢黜,乃至酿成今日之祸。

  凌冲一路行来,思虑惠帝一生,倒也颇有意思。他来内城并非要入皇宫,而是转道去国师府,瞧一瞧曹靖那厮如何了。反正有晦明童子护驾,全无畏惧。惠帝在位时,曹靖圣眷正隆,钦赐于皇宫之旁修建国师府邸,命其与府中烧炼金丹。其实便是让曹靖炼制一些壮阳还精的房中之物,之所以在皇宫旁开府,只为离得近些,炼出了丹药好随时送入宫中。

  惠帝昏厥,太子监国,自然对曹靖没甚么好脸色,尚有传闻太子准备废去国师之位,将之擒拿下狱,前几日下了一道旨意,命曹靖禁闭府中,无诏不得外出。就是将其圈禁起来,等候发落之意。文武百官嗅到不同寻常之味,当即与曹靖划清界限,当年个个恨不得削减脑袋走通曹靖的门路,今日却避之唯恐不及。国师接旨之后,果然不曾离开府门半步。受宠之时,门庭若市,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凌冲自然傻到以为曹靖当真会在府中闭门思过,堂堂星宿魔宗掌教二弟子若是一道旨意就能洗心革面,那天下众生皆可证得长生了。绕过皇宫,来至国师府前,目中放出神光,往府中望去。

  自从天星界中归来,凌冲久无曹靖消息,此来固是为了探听曹靖虚实,更为查知萧厉行踪,此人不除,凌冲总觉不妥。双目中似有无数符箓闪过,却是动用了太清门嫡传神宵灵符,演化神宵天眼。古老相传,开天辟地以来,有先天六道雷法流传,辟易捭阖,威能无穷。其中一道神宵伏魔天雷真传就在九天仙阙仙督司之中。

  这道神宵天眼符从属于太清门炼魔部符箓,以符箓之道修持目中神光,传闻修至大成,目中自有神雷迸发,群魔辟易。凌冲得传之后,也曾深究其中韵味,心底怀疑这道符箓本就是那道仙督司中的神宵伏魔神雷法诀的一部分,果然晦明童子说道:“这道神宵天眼符是尹济从仙督司中坑蒙拐骗而来,但所得不全,只能演化一道符文,专修目中神光,也算人间罕见罕闻的神通了。”

  凌冲专心演化符文,一道神符在目中隐现,神光披散,罩落国师府。忽然闷哼一声,忙闭上双目,虽只有一瞬,国师府中一团魔光沉浮,被神宵天眼神光激发,陡然反噬过来。晦明童子哼了一声,扬手发出一圈伏魔神光,将那团魔光抵消。自从吞噬了阴死气魔之后,回到此方世界,每一日皆有进境,如今终于完全炼化,纯阳级数的神通法力施展开来,如行云流水,了无痕迹。

  晦明童子怒道:“那厮胆敢暗算,看我给他个好看!”凌冲是尹济指定之传人,太清道统还要靠他光复,若是半途出了甚事,自家也绝不好过,不想一个疏忽,险些被人暗算,自然要找回场子。

  凌冲拦道:“不必了,此时战阵杀伐,不宜多生事端。你可知曹靖府中是何人物?”晦明道:“有七道魔光升腾,分为日月五行。”凌冲点头:“那该是日月五行轮到了,星帝果然舍得,居然命一件镇山法宝前来助阵。”当年太清重光大典,群魔来扰,就有日月五行轮演化星光,笼盖太玄峰。凌冲彼时印象极深,一听晦明童子所言,便知定是这件法宝到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晋升法相!

  日月五行轮中根本法诀是星宿魔宗的七曜天星法,融汇太阴、太阳与五行精气,威能无穷。连少阳剑派的镇山法宝烈火金光剑都吃过其的大亏,至今耿耿于怀。以星帝的修为身份,图谋区区明朝江山,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其中的猫腻凌冲也想不明白。

  涉及到纯阳玄阴这等长生级数的勾心斗角,以他现下一个小小的炼罡修士,还掺和不进去,随便伸一只脚进去,便是粉身碎骨之祸,而且是死的不能再死的那种。

  既然日月五行轮到了,诛杀曹靖的计划自然搁浅,还要再做打算,凌冲毫不迟疑,转身便走。晦明童子却跃跃欲试,叫道:“那厮也不过是件法宝,有我坐镇,你怕甚么?”凌冲不理,闷声便走。

  国师府中,曹靖平日静修的一处密室之中,果然有一团魔光沉沉无声,只有栲栳大小,但内中空间却广大无伦,足有万里方圆,比之凌冲丹田中的洞虚真界也不遑多让。洞虚真界是凌冲吞了一枚虚空种子才演化出来,未来尚有无限之可能。日月五行轮中的洞天世界与虚空种子相当,足见此宝底蕴之深。

  曹靖凝立洞天之中,仰望头顶七道星光。此七道星光分列黑白五行之色,正是以七曜天星法凝练太阳、太阴、金木水火土五行,七座星辰星力演化而成,乃是日月五行轮的本源精气所在。

  曹靖身旁则是萧厉,面无表情。二人在天星界中转了一圈,虽然勾搭上了吞星铁甲兽,却不曾得了甚么便宜,反而将一道天星神掌的法术泄露了出去。虽说此事是星帝允准,但毫无收获,就有些说不过去。好在靖王已然起兵,星帝布置良久的大计就要突破,也算能将功补过。

  依曹靖本意,回来之后就要暗使诡计,将惠帝害死,京师群龙无首,靖王自然便能成事。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惠帝自家昏厥,张守正当机立断,迎请太子监国,一道旨意下来,将他禁锢府中,不得出世。

  以他神通根本不在乎甚么狗屁旨意,但京师之中也有玄门高手,日夜监视,只等他按捺不住,破禁出门,自然就有人出手对付。曹靖左思右想,还是在府中装作静养天年,未曾越雷池半步。数日之前,五行轮忽然降临,将他摄入这一片天地之中。

  曹靖自然见过这件星宿魔宗鼎鼎大名的法宝,冷冷说道:“前辈来此不知有何贵干?”七道星光之中,一道高大人影现出,却是一位中年男子,正是日月五行轮之元灵,看着曹靖说道:“我奉了星帝之命,前来助你成就大事。”

  日月五行轮非是星帝亲自祭炼,成就法宝还要早过星帝得道长生,但对于那一位魔功滔天,镇压九天十地的魔道第一人,还是要保持足够之尊敬,乖乖听命。曹靖对日月五行轮却不怎么恭敬,冷笑道:“我如今奉旨在家静养,不得出府半步。京师之中玄门高手徘徊不去,只等我抗命不尊,才好下手杀我。不知七曜长老有何妙计助我?”

  日月五行轮因以七曜天星法成就,因此元灵道号七曜,闻言哈哈大笑:“星帝既命我来,自然有妙计回天。我这里有星帝赐下的一团星力本源,可助你突破境界,修成法相。只要你功力再上层楼,自然就有许多手段,我只助你抵挡同为长生一级的修士、法宝,余下之辈还要你自家动手!”大手一挥,七团星光之中各自飞出一道星芒,汇于一处,落入曹靖眉心。

  曹靖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星芒入体,与苦修的一件本命法器四灵星宫瞬时合一。这件法器得了无穷法力滋润,内中禁制层层提升,法器也被无穷法力激荡锤炼的更加精炼。不过数十个呼吸之间,四灵星宫居然破开禁制,悍然成就法相级数,且是二十四重禁制大圆满之相。星宿魔宗虽归于魔道,但所修星辰道法却贯通阴阳,并不拘泥于玄阴、纯阳之别,曹靖野心极大,得了四灵真法之后,特意恳求星帝赐下仙都门炼器法门,又祭炼了这一座星宫作为本命法器。

  仙都门亦是炼器大派,玄门正宗,门中流传出的一道遁龙桩法门便险些酿成大祸,无数龙族子孙殒身其中,足见其炼器法诀之精妙。这座四灵星宫祭炼之法甚是玄妙,练成之后威力极大,但所需宝材也多,祭炼的难度也相应增大,曹靖修炼的四灵四象真法,本就以法力雄浑著称,修炼了数十年,也不过将此宝祭炼到了元婴级数。

  器修之道,所修本命法器固然威力极大,但祭炼提升境界也是极难,只看弃道人行走天下,耗费百年光阴才将噬魂幡祭炼出一道法器胚子,便知其意。曹靖早将元神与四灵星宫化合为一,唯有提升法器境界,道行修为方能提升,因此就卡在元婴境界之上不得存进。

  星帝所赐的这股星力本源雄浑到了极点,正是从四灵星座之中提炼的精纯星力,恰是四灵四象真法的最佳裨益。四灵星宫承受无穷星力灌注,一声雷鸣,自曹靖顶门跃出,带起无穷霞光,披撒无尽星辉,化为一座方圆百亩的巨大宫殿,宫殿四角之上腾起四灵图腾虚影,青龙探爪,白虎咆哮,朱雀喷炎,玄武御水,种种异象灵相不一而足,显出极大瑞霭祥兆。

  曹靖所以选取四灵星宫法器祭炼,就是为了能与四灵四象真法配合,且不能合拍的再好。仙都门当年被四海龙族灭门,星帝临时起意,趁乱将其门中一干精深法诀一网打尽,却未惊动任何人。四灵星宫的炼制之法乃是此门中顶尖法诀,也是仅有的须采炼星光修炼之器,最合星宿魔宗弟子修炼。

  四灵星宫一跃成为法相级数法器,曹靖元神与之息息相连,自然也得了巨大好处,星宫之上又有一道巨大虚影一闪而过,却是元神修成法相,与四灵星宫正式化合一体,神即是宝,宝即是神。曹靖一声大喝,身上气息节节拔高,一旁萧厉面现骇然之色,连忙躲避,也幸好是在日月五行轮所化空间之中,有这位法宝级数老祖帮忙遮掩,不然就凭方才的动静,整个京师的玄门高手都要被吸引了过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成就萧厉!

  曹靖在元婴境界困扰了数十年不能寸进,被一团星力本源灌注,几乎瞬时就突破了境界,元神与本命法器完全炼化一体,再也不分彼此,法相境界是将元婴中蕴含之灵气锤炼到凝练之极的地步,因此所能容纳的法力要超出元婴境界数十倍乃至数百倍,法相一成,就代表着元神坚实,可以真正脱离肉身生存,而不必畏惧天地间种种刀兵、劫数。

  曹靖一声狂笑,周身气势猛涨,如江上潮涨,一浪高过一浪。但此时本源星力却戛然而止,恰好将他修为鼓催到了法相境界用光,显示出那位神秘之极的星帝无与伦比的操控之力。

  曹靖叹息一声,收回四灵星宫入了紫府,回神内守,体味法相境界之种种变化。那一团本源星力纯净之极,若能再有一团,足够将他的修为一举推入脱劫境界。但忽然中断,显然星帝不欲令他破境太速,至于其中缘由,曹靖还想不明白。但绝不会是怕他进境太快,根基不稳。到如今他已经隐隐猜到那位恩师星帝为何能在短短时间,修成盖世法力,镇压九天十地,成就魔门第一人。

  据说当年与星帝一同拜入星宿魔宗的同门有数千人之多,但自从星帝如彗星般崛起,与其同辈弟子几乎就再也无人出现。不消说必是被那位风姿绝世的星帝一个个吞噬了修为,结果了性命。

  曹靖每每思之,皆不寒而栗,生恐星帝一时兴起,将自家也炼化了。星宿魔宗采炼星力甚为艰难,但唯有一条捷径,便是吞噬同门,掠夺其星力,壮大自身。星宿魔宗法门光明正大,可谓堂堂正正,唯有这一招修炼的手段才算是魔中之魔。此法还有一个弊端,便是吞噬他人修为,一来真气相冲,二来多造杀业。

  星宿魔宗历代弟子中不乏欲以此法成道者,但皆无例外,修炼到最后,劫数临头,真气走火,死的不能再死。千万年来,只出了星帝这一位异数,以此法成道,却不曾身受反噬。星宿魔宗中有三垣长老把持门中大权,历代争权之事极多,但星帝继位之后,其余两垣当即偃旗息鼓,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心思。星帝常年闭关练法,星宿魔宗之中运转良好,谁也不敢造次,盖世凶威,可见一斑。

  曹靖收敛了心思,不管怎么说,境界提高一层乃是意外之喜,尤其不费吹灰之力,在接下来的京师乱局之中足以捞取更多好处。日月五行轮元灵似乎不甚待见他,冷冷道:“你修为大进,就安心等待,不出三日,惠帝与太子皆会暴毙,那时便是你出手之时,里应外合,将靖王推上大位宝座,星帝自然再有奖赏赐下!”

  曹靖皱眉道:“惠帝与太子身有大明皇朝龙气,得天道眷顾,若是冒然戕害,难免身受反噬,得不偿失。再说玄门与楞伽寺都紧盯皇宫,哪个魔道中人脑子昏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日月五行轮元灵神秘一笑,说道:“你怕业力因果,自然有人不怕。”曹靖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难道是罗睺计都……”七曜元灵目中忽然闪过一丝贪婪之念,冷冷说道:“你知道便好,萧厉留在此处,你且去罢!”挥手之间,将曹靖挪移出了日月五行空间。

  曹靖身在国师府中,望着那一团魔光,面上现出不屑之意,暗忖道:“日月五行轮以七曜天星法祭炼,虽然威力无边,到底还是个死物,元灵受本体禁锢,只能一辈子沦为人家的法器,全无自主之力。但若能吞噬了计都罗睺二星星力,便能凑齐九曜奥义,晋入到另一重境界之中。甚至元灵摆脱躯壳束缚,重新投胎为人,也不是不可能。”

  法宝之物,虽然威力广大,堪比真仙,但受本体所限,元灵不能自主,只要有人修炼了克制其的法门,便能自由御使,全无反抗之能。因此法宝之辈,最大的愿望便是元灵自由,不受本体束缚,甚至携带种种长生法力,再世为人,重新修炼,便能短时间之内达到极高境界,弥补法宝的天生缺陷。

  计都罗睺二星为九曜最后之二,最是神秘,传说之中乃是周天灾祸之源,称为灾星。此二星一出,世间必有大灾大难,或刀兵四起,或瘟疫横行,或山崩海裂,或人道不存。总之漫漫历史长河之中,只要灾星现世,必无好事。星宿魔宗之中虽有此二星星力修炼法诀,却早已无人能有天赋修成,如今竟然再度出世。若是那两颗灾星运转,自然不怕甚么因果业力,本来便是灾星,遭无可遭了。由其出手了解惠帝父子性命,自然最是相得益彰。

  “别人惧怕业力缠身,偏偏那两颗灾星却最喜业力,本来便是为了搅乱世间而存在。只是不知两颗灾星是分别有人修炼,还是汇聚一人之身?若是分别有人修炼,两强相遇,必要相互厮杀吞噬,方能成就最强灾祸之星。不过此事与我无关。日月五行轮倒是上心的紧,就是不知到了最后星帝会否允准他将罗睺计都之星力归于己身?我还是静观其变。”曹靖想了想,施施然打坐起来,调理元气,熟悉种种新得的法力神通。

  日月五行空间之中,七曜元灵望着略有瑟缩之意的萧厉,冷冷一笑,说道:“萧厉,你也不必如此作态,你的心性我早已尽知。我此来一是为了提升曹靖修为,二是为了你,你可知道?”

  萧厉一惊,脱口道:“为了我?”七曜元灵点头:“不错!你师傅乔依依要我转授四灵四象真法与你,你就在此处安心修炼,等候良机,吞噬曹靖一身修为!”此言一出,萧厉眼中厉光一闪,面上却做出犹疑之色,摇头道:“不!曹靖师兄对我有恩,我岂能做出那等事情!”

  七曜元灵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嘲讽道:“你这般做戏只好去哄哄那些正道中人,我星宿魔宗从不避讳自家魔道出身,既是魔道,便要行魔道之事。你师傅先前为何不传你完本的四灵四象真法?就是为了麻痹曹靖,这一场京师之战,曹靖数中定要陨落,而他一身法力注定要成就你!”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太子召见

  萧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年萧家大难,还是一位忠心老仆以自己的骨肉将他替换了出来,之后便流落江湖,受尽白眼与屈辱,才养成了一副阴狠毒辣的性子。无意中得了一部星宿魔宗残经,以为自家就此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谁知见了莫孤月,再到星宿魔宗本宗之中,见识了一番本宗景象,立刻被震得不轻。

  但他也不是服输的性子,得知了星宿魔宗修行精进之秘,暗中击杀了不少同门,掠夺其修为,千辛万苦才练就两道白虎星神,万没想到京师城外一战,竟被凌冲以剑术悉数破去,还落得个狼狈逃窜。之后跟随曹靖深入天星界,见识了真正的玄阴老祖出手之威势,更加野心火热,但曹靖不知为何,就是瞧他不顺眼,强令将他拘束身边,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萧厉不敢反抗,只能隐忍至今。七曜元灵把手一挥,一道玄奥意念飞出,落入他眉心,又道:“此是四灵四象真法法诀,又经你师乔依依重新推演,融汇了仙都门炼器之术,你修炼之后,便可将那座四灵星宫据为己有,成为一大臂助。曹靖陨落就在这几日,你且安心修行,等候消息罢!”

  萧厉脑子微微一晕,紫府中已多了一篇金光灿然之法诀,细读之下,果然奥妙无穷,先前他只得了白虎七杀监兵元神之法,但这篇四灵四象真法中却包罗了四灵星域修持之道,尤其难得的是还有祭炼四灵星宫的法诀,修炼之后,果然能克制曹靖的器修之法。

  萧厉心头发狠:“曹靖啊曹靖,你横行霸道惯了,等我修成此法,夺取你的四灵星宫,令你毕生苦功化为流水,倒要看看你是怎样一副表情!”七曜元灵毕竟是法宝之身,思维意识天生与生灵不同,也懒得去管萧厉的想法,既然星帝有命,自然就做了。忽然咦了一声,七道星力本源光芒大放,一闪即止。

  萧厉吃了一惊,又不敢多问。正是凌冲以神宵天眼符偷窥国师府,被七曜元灵发觉,以一道星力神光回击。日月五行轮是何等身份修为?一道神光便足以斩杀凌冲这样的小辈,晦明童子又横插一杠,将星光不着痕迹化解掉。七曜元灵冷笑一声,说道:“果然有同道中人到了!”将手再挥,这一处七曜空间自然关闭,外界一团硕大魔光也自隐逸无踪。两件法宝通过凌冲暗中交手一记,不落痕迹,除却当事人之外,连曹靖新晋的法相修为也未曾发现半分端倪。

  凌冲吃了一个暗亏,险些被日月五行轮作法击杀,径自回到张守正府中。老管家早命人往宫中送信,告知凌冲到来。张守正接信之后,命张亦如动身前来迎接。凌冲回到张府,便见张亦如迎将出来,躬身施礼。多日不见,这位少年师侄心性越发沉稳,往昔种种跳脱孤拔之气一扫而空,显是这几日跟随乃祖历练,颇有成效。

  凌冲笑道:“师侄不必多礼。”张亦如亦是炼罡境界,苦苦寻求凝结金丹之机缘,细看这位师叔,先前凌冲修为固然深厚,但也有其穷尽之处,但眼下一见,却觉其人周身气息缥缈,身内似有山川之险、吞纳虚空之妙,竟再也瞧不通透,不禁大吃一惊,不敢多问,只得说道:“家祖得知师叔无恙归来,甚是欢喜,只是眼下宫中之事甚忙,不克回府。另外太子殿下得知师叔之事,大是赞叹,特命弟子来延请师叔入宫一见。”

  张守正为人刚正不阿,对凌冲一腔热血,立誓要平定靖王与曹靖之乱,大加赞叹,因此在太子驾前大力保荐。大明素来倚重仙家弟子,尤其听闻靖王帐中竟有魔道修士听用,更是求贤若渴。似凌冲这等出身官宦,又拜入玄门正派的嫡传弟子,正是求之不得,听闻其名,当即非要见上一见。

  凌冲笑道:“也好,这位太子久闻其名,我也正要见上一见。以师侄看来,这位太子为人、为政如何?”这却是考量了,张亦如虽是张守正之孙,却更是太玄剑派弟子,太玄剑派对人间王朝更迭,尤其这等亲族相残,争夺江山之事,向来不肯掺和,准张亦如下山不过是看在其祖的面上,日后还是要回到山门修道才是。但人间历练亦是修行的正途,凌冲一来是考校他为人处世,能否查知人心,二来也想听听其对那位太子的观感。

  张亦如沉吟片刻,说道:“太子殿下算得上雄才伟略,只是被压制太久,性子不免有些急于求成。家祖便曾言道,若是天下太平,这位殿下继位,定是难得的明君。但如今兵祸四起,殿下心切大明社稷,施政用人,不免有些刚愎自用了。”

  凌冲笑了笑,说道:“好,我知道了。此人究竟如何,待我见上一面便有分晓。你先稍后片刻。”大袖一挥,一道剑气腾空,啪的一声爆散开来,化为无形流风,露了一手炼罡级数的精妙剑术。张亦如百思不得其解,这招剑术可不见得如何高明,京师中正是藏龙卧虎,凌冲施展剑术也未想瞒过谁去,有许多正道之士见了,只撇了撇嘴,也懒得理会。

  过不多时,一人大笑而来,却是一位大汉,正是沙通,老远叫道:“你小子果然没事。我在京城转悠了好几日,怎的现在才到!”二人在雁门关前分道扬镳,沙通本欲随他去蛮军大营,被凌冲阻拦,请其先到京师等候。沙通早到几日,闲来无事,倒是将京师中各大有名的饭馆逛了个遍。如今京师被围,物资紧张,许多饭馆闭门歇业,但有些百年老店自有办法弄来些新鲜肉菜,还要应对达官贵人,不曾关张。

  沙通着实一通胡吃海塞,连肚子都大了一圈。凌冲笑道:“沙兄倒是有口福,我要去宫中见一见太子,你与我同去罢!”沙通大喜,笑道:“我这几日吃遍了京师各大馆子,只剩皇宫里御厨的手艺还没尝过,正寻思摸进去瞧瞧,正好!正好!咦,这不是叶向天的小徒弟么?”

  当年他不知好歹,招惹叶向天几个,被其出手禁锢,带回太玄峰。虽说后来才知是乃祖与郭纯阳之算计,但对叶向天向来没甚么好脸色,见了张亦如自然也不会笑颜如花。张亦如也有些忌惮这位海中大妖,望了凌冲一眼。

  凌冲笑道:“事不宜迟,你要尝御厨的手艺还要快些入宫,不然天色一晚,就只能吃些残汤冷炙了!”沙通一惊,叫道:“还不快走!”三人往宫中疾行。张亦如有太子钦赐的通行金牌,自然畅通无阻。凌冲入了皇宫,暗自打量,这座宫廷大殿连绵,占地极广,风格亦是粗犷,其外又修筑了宽阔城墙围拱,撇去天子所居这一条用处,分明便是一处庞大之极的军事要塞。可见当年成祖修筑之时,更多的是考量与北方蛮国战事之用。若他泉下有知,千年之后又有一位藩王起兵,与他当年所为如出一辙,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第五百一十六章 挥斥方遒

  天子坐镇京师,自然龙脉归结,龙气汇聚。京师之中,龙气最为浓郁之地自然莫过于这座广袤皇宫。凌冲与沙通临近之时,周身法力运转就有些滞涩,一步跨入其中,一股大力自冥冥中而来,重山般压在身上,道行境界当即被打落一层,连法术神通威力也要大大缩减。

  凌冲与沙通同时哼了一声,均觉不甚好受。张亦如虽是炼罡境界,但真气质量显是及不上两人,所受限制反而少些。前头带路的老太监步履矫健,亦是精通武功的大高手,只是那点拳脚功夫在练气士面前却不够看,见凌冲两个吃了暗亏,颇有幸灾乐祸之意,转头笑道:“两位道爷却要小心了,这宫中有真龙天子坐镇,若是方外的仙家来了,总有几分不舒服的。”

  凌冲紫府之中,晦明童子霍然起身,冷笑道:“不过是区区真龙之气,吹什么大牛?”小手一会,一道符力涌出,登时将真龙之气的压力消减无形。所谓真龙之气,不过是皇帝天子聚集人望,再坐镇龙脉核心之上,以此所得的一点外力而已,并非自家真实修为。看似对练气士压制极大,其实到了长生境界便可无碍,真龙之气再强,也不过是相当于纯阳境界的一条老龙而已,还是一条死物,不会变通。

  有晦明童子在,自然万事无碍。凌冲周身清爽,面上却依旧紧皱眉头,似乎不甚适应。他也懒得去和这老太监计较。沙通却是天地不怕的性子,堂堂东海大妖,居然被个老太监揶揄耻笑,当即大手一挥,一团细小旋涡飞起,在那老太监头顶轻轻一吸。

  那老太监骇然惊叫,只觉毕生苦修的真气如百川归海,尽数流出体外,不见了踪影,登时面如土色。沙通略施小计,收了他的真气修为,骂道:“我把你这老阉货,凭你也敢笑话老子?就算是皇宫大内,老子要弄死你这老阉货也是易如反掌!”

  凌冲使得沙通使得正是龙鲸一族的天赋妖法玄鲸吞海功,当年还曾传授过他,以此为根基演化出一道吞星符法。这道妖法乃是太古玄鲸一族镇压天地之法,威能无穷,用来吸干区区一个凡人武学高手,着实是大材小用。

  那老太监也是眉眼通挑的人物,自家苦修一辈子的真气就被人轻描淡写废了去,怎不知遇上了高人?顾不得丢人现眼,忙跪倒在地,叩头不止,口中连称该死。沙通根本懒得理会,还是凌冲毕竟笑了笑,伸手一指,那团小小旋涡忽然将老太监一身真气回吐出来。

  那老太监发觉一身真气又失而复得,高兴的又是连连叩头。沙通不去计较凌冲擅自出手,十分惊疑道:“这玄鲸吞海功你修炼的倒是不错!”虽传了凌冲玄鲸吞海功的根本符箓,但这道神通无有龙鲸血脉根本修炼不成。岂不知凌冲施展的已非玄鲸吞海功的原本,而是以太清门符法之道演化过的吞星符法,才能轻描淡写将沙通法力破去。

  这一点连沙通也未瞧破。凌冲笑了笑道:“我等怎么说也是方外之人,这等狗眼之辈略作惩处便是。你也莫要跪着了,还不快些引路!”那老太监再也不敢多话,一骨碌爬起,点头哈腰的带路,恨不得将脸贴在地上。

  沙通懒得理他,一路追问凌冲为何能破解他的玄鲸吞海功,凌冲只是笑而不答,倒把沙通弄得心痒难搔。皇宫辽阔,二人也不施展神通,老老实实一步一步走去,穿过太和殿、中极殿,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来至一座养心殿前。此殿乃是作为皇帝书房之用,惠帝垂危,太子平日便在此处批阅朝政。

  那老太监命身旁小太监跑去殿中复命,不一刻一位中年太监走出,尖细嗓音喝道:“太子传两位仙官入殿!”老太监这才恭恭敬敬道:“两位上仙请,太子殿下已在殿内等候。”凌冲点头,沙通冷笑道:“那甚么劳什子太子倒是好大排场,弄得老子好像来朝拜他一般!”凌冲笑道:“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见上一面,还是莫要生事。”当先入殿,沙通怒哼一声,就算不满,也不好发作。

  二人入得殿来,见内中一派明黄之色,足有数十丈大小,足下地砖光可鉴人,摆满了硕大的木架,堆满层层典籍,不乏孤本绝本,世间难得一见。当中是一座龙椅,一位身着明黄衮龙袍的中年男子端然稳坐,殿中有数位小太监伺候。

  那男子正是当朝太子,如今身为监国,只要惠帝一死,立可登鼎大宝,因此满面意气风发之态,见了凌冲两个也不起身,笑呵呵道:“来呀,为两位仙卿看座!”惠帝如今年逾古稀,这位太子爷也已入不惑之年,但素来善于保养,气色倒是极好。

  沙通到此,反倒懒得生事,只冷眼旁观,不发一语。便有小太监搬来绣墩,二人也不客气,径自坐了。太子见沙通面沉如水,也不理会,笑问凌冲道:“孤王听张阁老言道,仙卿乃是出身金陵世家,令尊凌真官至礼部侍郎,可是如此?”显是对“世代忠良”的凌冲更感兴趣些。

  张亦如引了二人入宫,便匆匆去寻乃祖。京师被围以来,各方势力胶着,越发凶险,这几日针对太子与诸位阁老的刺杀从未间断,若非张守正命张亦如亲自去接应凌冲,张亦如根本不敢轻离其左右。

  凌冲笑道:“太子所言正是。不过我拜入太玄剑派修道,便是玄门练气之士,与家中无干。今日此来,也是要见一见太子。”太子之言,显是将他两个看作了下属、仙官一类的角色,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凌冲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也懒得和他废话,言下之意便是我二人来此,是为了考校你这个太子,瞧瞧是否德不配位。

  玄门各派虽不许干涉人间之事,但修道之人收取弟子、道心历练,借离不开万丈红尘,想割裂也割裂不得,因此无穷岁月积淀之下,对人间还是莫大的影响之力。明朝之前的几座王朝便有昏君无道,民不聊生,最后万民请愿,引得玄门派遣高手,诛杀昏君,另立贤明的例子。

  太子闻言,目中不悦之色一闪而过,却还是笑道:“哦?原来如此,不知凌仙卿见了孤王,心中作何想法?”

  第五百一十七章 乌老再现

  凌冲之前特意问过张亦如对这位太子的观感如何,张亦如含糊了几句。凌冲如今对人心把握细致入微,太子方才不悦之色也没逃过他的眼睛。“这位太子被惠帝压抑的久了,如今终于上位,虽不至于立刻倒行逆施,但心境脆弱敏感,容不得异己,非是明君之相。”

  微微弹指,笑道:“太子言重了,凌某不过山野一闲人,又岂敢妄言太子殿下?不过当下靖王叛军兵临城下,不知太子有何妙计退敌?”太子面上登时露出忿怒之色,说道:“靖王仗着父皇宠爱,图谋不轨多年,孤王屡屡进言,皆被驳回。如今终于按捺不住野心,举旗造反。但多行不义必自毙,孤王有诸位阁老相助,民心可用,正可一鼓作气,将之擒杀!只是听闻靖王帐下尚有许多左道之士效力,还要请仙卿回禀山门,多多派遣高手相助孤王才是!”

  凌冲颔首道:“确是有不少魔道高手投入靖王军中效力,意图扰乱江山社稷,凌某亦是为此事而来。既有魔道作祟,我正道玄门自不会坐视不理,请殿下放心便是。”

  太子面色转霁,大笑道:“如此孤王无忧矣!”却半分不提城外大军每日攻打,城内守军死伤惨重之事。太子今日召见凌冲,大半是看在张守正的面子上,敷衍了事。凌冲见了太子,心头也有几分判定,两人又对答了几句,凌冲起身告退。太子只微微欠身,就算全了礼数。自有太监送了二人出殿。

  太子默然半晌,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退下罢!”殿中太小太监当即小心退出。大门缓缓合拢,发出闷声巨响。虚空泛起涟漪,一人越界而出,周身气息澎湃,居然是乌老。此人本已投靠了东海龙宫三太子,还曾一同出入天星界,不知为何又与大明太子勾搭上了。

  太子见乌老现身,全无方才矜持之色,轻轻起身,笑道:“方才两个是太玄剑派的修士,年轻的少年还曾在张首辅门下求学,乌老可识得么?”乌老依旧是轻袍缓带,一派雍容之色,笑道:“太玄剑派的大名,谁能不知?那少年乃是太玄剑派掌教幼徒,算是在修道界中也有一派名号。不过若说镇压魔道高手,他的师兄叶向天来了还差不多。”

  太子笑道:“原来如此,不提他了,靖王大营中可有甚么动向?”乌老道:“靖王心切大位,责怪手下大将攻城不力,方才大发雷霆,已是传了死令,七日之内必要攻下京师,否则一干大将便要被军法从事。”言下之意似乎对靖王军中情形了若指掌。

  太子冷笑道:“靖王拿这京师当纸糊的么?区区七日之间,就算兵力再增上一倍,也绝不可能攻破京师的城防!”千年时光,京师历经蛮国数次围困,但从未陷落,最长的一次,被围困了整整三年,城头上、城墙下,到处都是腐尸黑血,就算如此,蛮国大军也未能踏入城内一步。太子此言,并非是虚,莫说靖王之师大多是杂军,就算训练精良,也绝不可能在七日之内将京师攻陷。

  乌老若有所指道:“靖王也非是蠢蛋,既然敢如此吩咐,定然有他的打算。”太子心头一懔:“他究竟有何妙计,能令大军七日之内攻破京师?”乌老目光投注在他面上,缓缓道:“如今惠帝弥留,大明江山社稷寄予太子殿下一身,若是殿下出了甚么意外,自然人心涣散,京师之地就算城防再厚,也不过唾手可得。”

  太子心底冒出冷气,猛地勃然大怒,喝道:“难道他还敢对孤王不利不成!”乌老笑道:“若是普通的武学高手,殿下身居深宫,又有许多宗师拱卫,自然无虑。但莫要忘了,靖王手下可是有许多旁门左道之士,若是他们出手,这深宫之中又有何人能敌?”

  太子额上冷冷津津,见乌老表情似笑非笑,忙道:“乌老救我!只要我一身平安,待我登基之后,立时册封乌老为国师,地位比那曹靖只高不低!不!我现在就下旨,封乌老为大明国师!”心情激荡之下,连自称“孤王”也忘了。

  乌老哈哈一笑,眼中得意之色一晃而过,摆手道:“太子切不可如此,老道寸功未立,岂能得享国师之位?那靖王非是人君之相,唯有太子继位,方能安定天下。老道虽是山野之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殿下放宽心,老道既知此事,定不会令魔崽子逞威。自今日起,老道便坐镇此处,若要对殿下不利,先要问过我手中法剑!”

  凌冲与沙通转出皇宫,沙通冷笑道:“那个狗屁太子连他老子都不如,他老子虽然不上朝,却懂的道家无为而治之理,若是那厮继位,天下不知要被折腾成甚么样子!”

  凌冲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今日一见,那位太子有些刚愎自用。这等人若是顺其心意还好,若是稍有违逆,就要生出事端。张老大人一腔热血,必然看不惯他的作为,只怕日后还要吃亏。”沙通冷笑:“狡兔死走狗烹,自古皆然。如今那厮还要靠着几个内阁大臣拥护继位,给个从龙之功,等到大位稳固,自然要腾出手清理这些老臣。依我看,你快些让那个阁老辞官归隐,还能落个善终,越是一心为民,下场便越凄惨!”

  第五百一十八章 再炼真界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便是极大的禁忌。就拿大明开国太祖而言,定鼎江山之后,对当年的从龙功臣,尤其执掌兵权之辈大肆杀戮,唯恐其起兵作乱。传位给文帝之时,却导致其无将可用。而成祖早被封为藩王,镇守天京,防范蛮国侵扰,麾下名将极多,此消彼长之下,一旦起兵反攻金陵,文帝之军自然节节败退,丢了江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凌冲叹道:“儒家讲求仁得仁,张老大人一心为民,就算日后太子登基,发生灵甚么龃龉,想来也在他意料之中。至少只要靖王不灭,太子还要倚重他打理朝政,先不必去管。”

  二人来至张府,老管家早在门口迎接,恭恭敬敬将二人迎迓进去,安排了两间相隔的清雅静室。凌冲先前在张府之时便是如此,平日随张老大人读书修文,闲来练气打坐,再就是与张亦如探讨太玄剑诀,连张家内府家眷等闲也不见,十分守礼。

  张守正如今要总理大政,几乎住在宫中,轻易不会回家,早吩咐老管家好生招呼。凌冲与沙通又说了几句,各自入房打坐调息。他甫一入座,紫府中晦明童子便窜将出来,皱眉道:“方才养心殿中,有人潜伏在侧,一身修为乃是太清符术之道!”

  乌老虽是法相境界,但在晦明童子眼中还不够看,自以为隐蔽了极好,却不知晦明童子可谓是太清符法的老祖宗,一眼便瞧破了他的底细,只是未曾点破,此时才说了出来。

  凌冲问道:“既然如此,想来是当年太清门一脉旁支,与你也算有缘,不知你要如何处置?”晦明童子沉吟道:“我也非是不讲理之辈。现下还说不得,若是其功法来源是当年太清门破灭之时,无意中得到的符箓法册,只要不以太清符法为恶,便由得其去。若是那人真是太清一脉残留,自然要收归门下,好生调教。”

  凌冲笑问:“若是当年有人趁着太清门大难,巧取豪夺而来的功法道诀,又当如何?”晦明童子小小面上露出深沉杀机,“自然是以牙还牙,绝不手软!”凌冲道:“那人既然在太子身边,想来是支持太子上位的,日后还有再见之机,那时再弄清楚来龙去脉,免得误伤好人。”

  忽然咦了一声,整个人都僵直起来。此时正是万里之外凌冲阴神被噬魂老人算计,接连吞噬了白骷髅、嗥月道人与那不知名的天尸教长老一缕分神,修成金丹之时。凌冲的阴神与阳神虽说分离开来,但相互之间关联玄妙,颇有一而二、二而一之妙。阴神成就金丹,自然有许多感悟、经验,本来相隔万里之间,元神之间感应已极是微弱,偏偏阴神以噬魂劫法修成金丹大道,这等机缘万古无一,就在冲破道关的一刹那,居然跨越了无数距离,视天地如坦途,将一干经验、感悟传递了过来。

  自来玄魔两道从未有兼修正邪法门之人,就算号称玄魔双修的癞仙,也被叶向天师徒断言,必是以玄门正法成道,飞升到了九天仙阙之中。凌冲这等际遇可谓万古无双,乃是郭纯阳与噬魂老人两位玄魔道中最顶尖的大师精心算计布局所至,所图深远。

  按理说来,无有肉身庐舍支持,根本修不成金丹大道,但偏偏噬魂劫法为魔道顶尖法门,专修元神心性,不依肉身,只要道心坚凝,不为外物所动,再吞噬了足够的精气元神,自然晋升无碍。凌冲呆了片刻,只觉无数精妙感悟纷至沓来,虽说玄魔有别,但大道极处自然殊途同归,魔道晋升金丹的经验对玄门修行也有极大的裨益,这些经验被凌冲阳神吸收,等若是增加了极大的修道资粮,等到阳神修成金丹之时,自然便有驾轻就熟之感。

  再者凌冲若阳神成就金丹,就算两次证就金丹大道,虽不至于修成滔天法力,但对剑术与道法的运使,绝非同级修士所能望其项背。晦明童子见凌冲面色一僵,阳神也似冰封,陷入一种非想非非想之境界,在佛门中成为顿悟,乃是一件大好事,不敢惊扰,守在一旁护法。

  半个时辰之后,凌冲吐出一口浊气,醒转过来,张口便道:“我修成金丹有望了!”将阴神之奇遇说了,晦明童子沉吟道:“你这等际遇前所未有,我也不知是好是坏。那噬魂老人方有德既然能随时操控你之阴神,强逼你吞噬异种元神,乃是极大的隐患,万万放任不得!”

  凌冲点头:“此事我省得,只待破了靖王大军,回山之后便请师傅做主,处置此事,想来噬魂老人再法力通天,对我师傅也要有所顾忌。”噬魂老人借太玄剑派之地隐身,郭纯阳又指点凌冲前去求教噬魂劫法奥妙,定有克制方有德的手段,只要他肯出手,自然就能免除后患。

  凌冲面上露出欣喜之色,笑道:“我本发下誓愿,非要斩杀曹靖与靖王,靖平江山社稷之后,方能修成金丹。想不到阴神有此奇遇,其中经验对我大有用处,有此资粮,便可绕过誓愿之事,先一步成就金丹了!”

  晦明童子笑道:“你那誓言本就漏洞处处,靖王倒也罢了,那曹靖早成元婴,又有一件本命法宝在手,等若两位真君的修为,你一个小小炼罡修士,就算拼了老命,也绝不可能是其对手,更别提将之打杀。除非是我亲自出手,但眼下看来,曹靖身边也有一件法宝,就算我出手,胜负也在五五之间。你若能先一步成就金丹,洞虚剑诀自能再生变化,对上曹靖才有几分胜算。”

  凌冲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不错!我要先成就金丹,才好给那曹靖一个好看!只是我究竟该如何下手修持?”晦明童子笑道:“此事自然要问我这位符箓大宗师了。修成金丹不外乎两道外因,一是真气雄浑沉凝,火候到了。二是道心圆融,照见心性。你既能发下大愿,可见道心已然无缺,只待顺愿还望。如今之计,便是打磨真气。”

  “那空桑上人送了一枚虚空种子,你虽练就了洞虚真界,但其中隐患不小。洞虚真界算是一处洞天之雏形,将你毕生修为、剑诀尽数返本归源,但眼下却将你牢牢禁锢。你来看!”小手一指,凌冲丹田中大方光华,一枚小小光团飞出,正是洞虚真界,被其以绝大法力引起体外。

  晦明童子道:“洞虚真界可为你打下最为坚实的道基,日后成就远超同侪。但同时这道真界所需的真气太多,光凭洞虚剑诀的修为可填满不得。你眼下当为之事,便是运用洞虚剑诀的手段,精炼这座洞虚真界!”

  第五百一十九章 计都降灾

  凌冲忙问:“如何精炼?”晦明道:“简单的很,天下道法到了最后皆是殊途同归,无论魂修、器修还是剑修,到了最后皆要追求自身与天地相合,同于大道。你就将这座洞虚真界当成一件法器祭炼便是了!”

  凌冲为难道:“我生平除了祭炼飞剑,也不曾祭炼甚么法器。那噬魂幡是魔道传承,唯有手法眼光能承袭下来,将那一番手段用在洞虚真界上怕是不妥罢?”晦明童子冷笑:“就当是祭炼飞剑好了!你把洞虚真界当做宝材,凝聚自身心念心火,去芜存菁,久之自生妙用。等你全身真气能将真界填满,自然就修成金丹了!还有,洞虚真界有返本归源之妙,你不妨多修炼些法术神通,不拘甚么符箓、剑术还是星宿道法,一股脑给我修炼进去,不求多么精深,只要打下一个根基,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凌冲知道晦明童子除了想拐带自己专修太清符法,重立太清道统之外,绝不会坑害自己,他所说也确有道理。洞虚真界足有万里方圆,空旷寂寥,所含真气寥寥,根本不足敷用。若是斗法遇上难缠的对手,几招剑气下去就要告罄,反不如精炼一番,才好用来承载太玄剑气。

  当下结跏趺坐,双手结印,阳神自紫府走出,下至洞虚真界之中。有阳神坐镇,祭炼洞虚真界自然事半功倍。他就按晦明童子所说,权当洞虚真界是一块上佳的炼剑宝材,以真火煅烧,去芜存菁。洞虚真界看似只有一团光华,内中广大无边,又将凌冲毕生所学和宝物吞噬,已十分玄妙,但日常运使之时总有许多不甚灵便之处。

  凌冲一边吐纳,修炼太玄剑气,一边精炼洞虚真界。此举等如是要祭炼一处洞天世界,虽然相比真正的洞天还小的很多,但也绝非易事。凌冲用功了两个时辰,直到日薄西山,方才收功。在真气不断祭炼之下,只觉洞虚真界似乎缩小了那么一分,但也仅是一分而已。

  老管家早命人准备了饭菜,亲自前来延请。凌冲早已辟谷,但在张家却入乡随俗,还是吃的几口,叫上沙通,二人来至一处偏厅中,草草一饱。沙通见饭菜以素为主,甚是不满,嚷着要吃大鱼大肉。凌冲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沙兄要吃好酒好肉,明日再去寻个酒楼大快朵颐便是了。”

  二人正闲聊之间,都觉天幕一暗,纵有灯烛光火,也全然不觉光明,心头就似有千斤巨石堵压一般,不约而同霍然起身,抢步出屋,抬头就见群星隐踪,黑幕低垂如欲压人。漆黑如同墨染的夜空中,一颗硕大之极的孤星摇曳尾芒,自无尽之处飞出,直直往京师落来!那颗大星看似光华璀璨,但不知怎的,凌冲一见就觉十分厌憎,似乎与之有甚深仇大恨一般!

  晦明童子现身出来,遥望那颗大星,小脸上全是冷笑,说道:“计都现世,灾星临门,见之大凶!星宿魔宗看来是坐不住了,居然遣出这颗灾星来搅乱乾坤!”凌冲心头一动,计都罗睺乃是两大灾星,传说之中见到任一一颗便有霉运上身,小到夫妻拌嘴,大到家破人亡。甚至遇上灾年,冰封雪冻、淫雨瓢泼,动摇国本,还有国破山河碎之威胁。

  沙通也是面色凝重:“罗睺计都与日月、金木水火土合称九曜。但自古以来便是不详之兆,纵然星宿魔宗为魔道宗派,也轻易不愿让弟子修炼此道。无有高深的命格,盲目修炼罗睺计都之法,纯粹是嫌自己活得长了。因此历代之中修炼此道者如凤毛麟角。星宿魔宗有一门七曜天星法威震世间,而非九曜天星法,就是这个道理。但一旦有人修成了此法,便是世间灾祸之源了!”

  晦明童子又望了一眼,忽然变色道:“不好!那厮是向着皇宫大内去了!”凌冲念头一转,“如今各方胶着,玄魔两道相互忌惮,谁也不敢轻易启衅,生怕沾染极大因果,惹来劫数。但修炼罗睺计都法之辈却肆无忌惮,非但不怕业力因果,反而能更添凶威。若是被其将惠帝、太子打杀,只怕大明江山立时大乱,再也挽救不得!”喝一声:“快走!去皇宫!”当先飞起。

  就见那颗大星裹挟无边火光雷霆,自九天坠落,去势快绝,眼看落到大内之中。皇宫之上忽然金光乱闪,化为一层薄薄天幕,将计都大星凶威阻住。那一层天幕通体赤金,其上无数符文流转,正是符修一脉之手段。

  凌冲与沙通走后,乌老与太子秘议了半晌,由先前那老太监带领,就在皇宫之中布下一座巨大符阵。皇宫大内占地极广,乌老布阵之时却不施展神通,而是命老太监带路,将皇宫内外绕了一圈,就连大内后宫之地也不放过。换在别人乃是杀头的大罪,但乌老仗着太子倚重,尊为神仙,也懒得理会甚么大内忌讳。

  大内皇宫当年兴建之时,必有高人主持,以种种手段收聚地气龙脉,演化阵法,滋养真龙,一番手段颇为了得。但在法相境界的乌老看来,只能算是三脚猫的功夫。大内之中设有许多阵眼,要么镇压地脉,要么调理风水,皆是重中之重。乌老每过一处阵眼,便信手一挥,一道金光飞起,金光中隐隐现出一道极小符箓,似有无上威能,转眼与阵眼化合为一。

  那老太监满面艳羡之色,但先前被沙通凌厉手段整的怕了,唯恐乌老脾气更加暴戾,根本不敢搭话,只能将背脊弯的不能再弯,默默在前带路。乌老一面漫不经心布置法阵,一面暗忖:“这处皇宫不愧是中原正统龙脉之所在,比之金陵那一处龙地更有一番气运。当年成祖选择迁都于此,却是对了。只不过后人不能善加运用,以至于国运衰落,饶是如此,除非天子失德,要败坏大明江山还嫌太早。”

  “不过此事与我无干。我费了多少功夫,才令那废物太子将我奉若神明,还以为我在靖王营中安插了眼线,能将靖王动向丝毫不漏的回报出来。不过我若能达成所愿,将大明真龙之气盗取,祭炼成一件惊天动地之法宝,助他退敌坐稳帝位,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失却了天子龙气,不知他拿甚么镇压江山社稷?”

  第五百二十章 天星陨 皇宫崩

  天子龙气说来其实是真龙之气演化,比如四海龙族中有纯血之辈,面对异族海族,不必动用甚么神通,自有一股威慑之气。但真龙之气对人族修士威慑之力极小。天子龙气却是以真龙之气混以地脉龙气,加之百姓众生期望、愿力,演化而成。因此对玄魔两道修士有着克制之力,一入天子之气笼盖范围,道行法力就要被打落几成,便是这个道理。

  历代正邪两道修士打天子龙气主意的绝不在少数,明争暗夺、或偷或抢,但无一成功者,其中原因复杂之极,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敢动此念头。乌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显是成竹在胸的。

  乌老耗费半日时光,走遍皇宫大内,将每一处阵法节点皆插入一枚法符。这些法符是他以自身法力凝聚,与阵眼化合为一,转眼就生出妙用,将皇宫原有的一座大阵运转机理摸了个通透。

  乌老闭目不语,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原来是正一道的手笔,怪不得也有几分玄妙之处。”正一道是此界中唯一能与太清门在符箓一道上争锋之门户,底蕴深厚,所布阵法亦极精妙。但当年布阵之人修为远逊于乌老今日,阵中虚实才被看破。

  乌老双目大开,放出两道尺许长之神光,目中亦有无数符文浮现,但比之晦明童子传授给凌冲的神宵天眼符却要差上许多。老太监见他忽用神通,吓了一跳,连忙躲避。

  良久乌老目中神光方才敛去,方才已将大内地底所布大阵瞧了个通透,这座大阵以逆天手段强行将京师方圆万里之地地脉之气抽取过来,滋养真龙天子,乌老甚至不必细看,也知京师之外定有九座高山雄拔,孕育无尽地气,供皇宫大阵运转。而无边地气最终汇聚之地,便是大内正中的一座太和殿之下。

  乌老分出一缕心神,瞬息潜入太和殿之下,只觉无尽地气扑面而来,内中夹杂着丝丝天子真龙之气,忍不住面泛狂喜:“好!好!好!不旺我耗费几十年功夫,只要能将大明千年龙气国运夺取,炼成一件法宝,融入自身,便即纯阳有望!我有得自东海龙宫的天龙引,炼化天子龙气可谓易如反掌。他人要炼化天子龙气千难万难,在我却是易如反掌!”

  乌老费尽心思,与东海龙宫三太子搭上关系,就是为了求取一件天龙引的法宝,这件宝物善能牵引炼化真龙之气,须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就算龙族之中也有蛟龙、蟠龙、应龙等分别,更莫提其他身具龙血却不得龙形之物了。这件天龙引的妙处便在于能善用所吸纳之真龙元气,塑造特殊之法器。乌老预测若能尽吸大明龙气,炼成宝物,威力怎么也不会低于脱劫境界。

  须知万民之望、人道辉煌,该是如何沉重,又蕴含了多少奥妙?演化成一件法器,威力又该如何强大?乌老图谋这件法器数十年,今日终于拨云见日,有了七八分指望,勉强按捺住心绪。

  乌老瞧过了大内阵法,已是黄昏时分,血染残阳,正要去见太子。蓦得天色幽暗,残阳掩踪,一颗硕大星辰划破天幕,往皇宫落来。乌老也有几分眼色,脸色大变,叫道:“计都灾星!”

  计都星见之必有大祸,轻则山崩地裂,重则改朝换代,死伤无数。这颗妖星、灾星素来只在古籍之中有过惊鸿一瞥,一抹记载,就他所知,此方世界已有数千年不曾有灾星现世。此刻猝然来袭,只能是星宿魔宗门下高手发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乌老眼睁睁见计都星拖着长长尾芒坠落而来,分明是要将皇宫大内夷为平地,断然容忍不得。惠帝与太子是死是活无妨,若是伤及大内地下千年培育的天子龙气,那可就罪莫大焉。

  乌老大喝一声,陡然发动方才布置的符箓大阵,一团金光腾起半空,炽烈璀璨,映的半空皆赤,将原本昏暗之极的天幕撑开一团光明,犹如暗中举火,刺目之极。

  那一颗硕大星辰并非计都灾星本体降临,而是有星宿魔宗修士催动计都星辰法演化计都灾星奥义,但威力仍是大不可量,若放任不管,足以瞬时将皇宫大内夷为平地。涉及到了自家大道机缘,乌老自然不敢怠慢,全力运转大阵。只听轰然巨响,无穷气浪以皇宫为中心陡然发散开来,如同巨浪拍岸。

  皇宫周边便是许多臣工宅邸所在,墙高院深,亦有重兵把守,等闲人等根本不得靠近。今日却遭了无妄之灾,无穷气浪翻滚之下,无论何等坚固之院墙系数粉碎,内院中无数假山瘦水、瓷器书案、青铜紫金,种种名贵之物,尽数化为齑粉。连宅邸中一干人等也未能幸免,一瞬之间通通被碾压粉碎,死于非命。

  凌冲一见,喝道:“晦明先去救人!”晦明童子化为一道精芒,横贯天地,小手连摆,先止住星辰撞击的余波,再翻遍瓦砾之下,但有一口气在之人,全数挪移出来,平放地上。

  皇宫之中,无数宫殿倒塌,连太和殿等一干平日臣工们议政之处也未留下,幸好乌老全力出手,总算护住了太子所在的养心殿,与重臣阁老们议事的文渊阁,不至于令大明江山一下子断了根。但其余人等他便力有不逮,一击之下,皇宫中几乎所有的太监宫女死了个禁绝。只不过那些个小人物却不放在乌老这等高人的眼中了。

  这一击起码数千人死去,正当黄昏时分,许多官宦之家聚在一起用晚膳,虽是靖王围城,兵祸余波还会传导到京师之中大明权力的真正核心。但计都灾星一撞,全数化为乌有,死的不能再死,连全尸也留不下。

  晦明童子堂堂法宝级数,救人只在一念之间,又有大火肆虐,一个念头转动,便即熄灭。除却人生不能复生,一场大祸所遗的惨烈现场倒是在几个呼吸之内便恢复了平静,偶尔只听见有人悲泣、哭喊之声。

  第五百二十一章 商奇着道儿

  皇宫内,瓦砾间,乌老卓然凝立,只是眼角却在不停抽动。方才那一击看似被他抵挡了过去,其实已将他先前苦心布置的符文大阵一举破去,连带当年修建皇宫时那位正一道高手布下的风水聚龙大阵也击毁殆尽。

  计都灾星一击,已有元婴级数的威力,又自高空坠落,掺杂了无量坠星之力,堪比法相级数全力一击,乌老也是有两座大阵作为抵挡、屏蔽,才不至于手足无措,饶是如此,为渡过这一劫,尤其庇护皇宫内太子与众大臣性命,还是格外耗去了他三成真气。一面加紧吐纳,汇聚灵机滋养己身,一面放出灵识搜索那幕后的罪魁祸首。

  这一击可谓惊天动地,霎时之间京师中腾起十余道光华,齐齐往大内赶来。如今两军交战,无论玄魔两道目光皆汇聚于此,一旦有甚么风吹草动,果然惊起无数涟漪。唰唰唰!先到是三道遁光落地,正是商奇、乔淮清与秦钧。当初惠帝做水陆道场,欲求长生仙药,玄门正宗三大派便遣了这三人前来,如今靖王叛乱,居然又是这三人前来。

  商奇与乔淮清半路还去了一趟北方蛮国,本意是刺杀蛮军主帅,引出魔教埋伏于其身边的棋子,顺手杀之,免得魔教在北方蛮国之中布局捣乱。谁知却引出了吉达、佘玉华与祁飞三位高手,吉达更是当场发疯,要用冷焰夺魂幡吸尽数十万蛮军阴魂,祭炼道法,若非凌冲大发神威,险些就要阴沟翻船,葬身于北国。

  二人在祁飞神出鬼没的剑术之下狼狈不堪,等到祁飞被凌冲逼走,这才脱身,总算蛮军主帅也自身亡,此行倒也算是达到目的,当即返回京师,谁知屁股还没坐稳,就听震天巨响,皇宫险些坍塌了。

  大内皇宫乃是大明权力中心,玄门正道不欲改朝换代,至于靖王之乱,只当是一场胡闹,镇压下去便了,加之各派耆宿长老大多闭关练法,无法出头,才派了几位金丹真人出来弹压。

  商奇三个当即赶来,就见大内之中瓦砾遍地,狼藉不堪,好在几处重要的核心之地丝毫无损,惠帝、太子与一干重臣无恙,这才松了口气。秦钧落足大内之地,本是一派愤怒,但偶然瞥见一处处千年前遗留的正一道法阵残留,脑中轰然巨响,仿佛有甚么远古的记忆在逐渐苏醒,怔怔立住出神。

  乌老见商奇三人到来,认得是正道高手,袍袖一拂,眨眼无踪。商奇喝道:“前辈慢走!”那老道分明修为极高,一身道气,自然是玄门高手,但周身法力波动晦涩,轻易间瞧不出根底,正要喝问几句,谁知其倒也干脆,转身便走,不及阻拦。

  乌老图谋大明国运龙气祭炼法宝之事,万万不能走漏风声,不然就是大祸临头。与计都灾星硬拼了一记,真气鼓荡,也要寻个静谧之处调养一番。既然正道之人赶到,这一堆烂摊子自然就甩给了他们。

  商奇也算久经大阵,经验十分丰富,见了皇宫大内惨相,猜到暗中出手之人志在惠帝与太子,当即喝道:“两位师弟,莫要管其他,只专心守好惠帝与太子的安危!”乔淮清当即道:“我去守太子!”纵身而去,却是耍了个心机,惠帝昏厥多日,危在旦夕,但有甚么风吹草地,随时可能翘辫子,若他是魔道之人,必定先杀惠帝,毕竟把握来的大一些,相形之下,保护活蹦乱跳的太子就要安全了一些。

  商奇岂不知他的心眼?也懒得计较,心念一动,头顶浮现一面铜镜,有神火缭绕,正是苦练的一面丙火神镜,一个闪身,已来到惠帝的寝宫之前。惠帝昏倒之后,卧病不起,从未醒转,朝中渐渐传说怕是挺不过这一难了,许多惠帝的心腹还指望其忽然醒转,直至靖王大兵围困,这才息了心思,死心塌地为太子做事。太子虽然巴不得这个老子赶紧归天,却还是不得不做出一副孝子的模样,遣太子日夜照料,又命大内禁卫严密把守,免得甚么人冲撞了圣驾。

  方才那一击,将宫前把守的禁卫震死了一片,还好不曾波及到宫内,惠帝依旧躺在龙床上昏迷不醒。商奇落在宫前,正要支使秦钧去文渊阁瞧瞧一众臣工如何,就见秦钧忽然大叫一声,腰间一柄短剑出鞘,身剑合一,直上云空,头也不回的去了。

  商奇暗骂一声,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临阵脱逃,但也没时间去追问,心头泛起重重警兆,一团星光突兀出现,横撞过来。商奇有丙火神镜相助,一团神火当即烧下,想要抵挡,谁知心头忽然一迷,竟然驾驭不住法术,一道神火一下子打的偏了擦着星光而过,打在另一处宫室之上,眨眼将之烧成了灰烬。

  遇上这等邪异事情,商奇虽慌不乱,转念便知定是魔教妖人用上了夺心的法力,祸乱自家道心,连忙运用清虚道宗的法门镇压心思,不令心思迷乱。就这么耽搁了片刻功夫,那团星光已撞上他身子,居然十分强横,一下子将他撞飞了出去。

  商奇一口逆血就要喷出,又生生忍了下去,骇然叫道:“元婴真君!”他只是金丹真人,遇上元婴真君级数,就算有丙火神镜也不够看,乌老本身是法相境界之老祖,还要靠着皇宫中布置下的大阵才能抵挡,换成了商奇一个照面之下,便险些重伤。

  那团星光与平常星光不同,晦暗无比,似乎包含了无尽灾祸、不详之意,蓦地一变,又化为一团土黄色气息,往商奇七窍之中钻入。商奇大叫一声,连忙运用玄功闭住七窍,不令毒气侵入,到底还是吸入了一丝,只觉元神沉重,法力运转也滞涩起来,就似生了一场大病,根本无力反抗。

  计都灾星之力已有千年不曾显化世间,各派对其描述均极模糊,有甚么诡异的手段一概不知,只有玄门七派中最古老的典籍之内,才有只鳞片爪的记载,商奇自然不会闲到去翻清虚道宗中那些多年无人问津的古籍,自家修炼都嫌时间不够,不想就在此地吃了大亏。

  一团昏黄真气陡然将他包裹了起来,狠命往他身内渗去。就算是凡人见了,也知只要被黄气侵入体内,必定没甚么好下场。乔淮清当即来救,祭起飞剑,剑气翻飞,往那团黄气斩去。

  第五百二十二章 计都六劫法

  少阳剑派的剑术算是最接近于纯阳境界的法门,由少阳生老阳,老阳入纯阳。乔淮清的剑术修为比乃弟要强上许多,原本在少阳剑派总坛中闭关,冲击元婴境界。惊闻乃弟竟死于凌冲之手,根本不能忍耐,当即破关而出,下山为乔淮安报仇雪恨。

  这一手少阳剑术一出,阳气滚滚,剑光霍霍,最能克制任何魔道的阴邪功法。只可惜他碰到的是星宿魔宗中也堪称诡异的计都天星法,根本不受少阳之力克制,任他剑气千变,剑光粲然,也奈何不得那一团昏黄真气。

  商奇身在昏黄真气之中,总算临危不乱,脑中灵光闪过,叫道:“瘟疫真气?这是星宿魔宗的计都六劫法!”一团星光闪现而出,一人森然道:“你倒是有些见识!”乔淮清听商奇喝破敌人来历,也自想起门中关于星宿魔宗计都六劫法的记载,这门道法不在《星宿魔典》之内,历代有缘修炼,又能成就者亦寥寥无几,必须秉承极大劫运而来方可。一旦有足够资格修炼此法的弟子出世,往往意味着应劫而生,人间界或是修道界要有一场极大杀劫。

  少阳剑派来历悠久,根基雄厚,自然曾与修炼计都六劫法的魔宗弟子打过交道,据门中古老典籍所载,计都六劫法分为六部,各具神通,分别为:瘟疫、惑心、刀兵、星坠、陆沉、天崩!看来那厮方才所用是追星、惑心之劫,现下又转成了瘟疫变化,那一团黄气自然是瘟疫瘴气所化,难怪商奇忌惮非常,根本不敢令其靠近半分。

  商奇也十分憋屈,冷不防被一团瘟疫气息扑上了身,他可是知道其中厉害,一旦吸入了点滴,就要化形销骨,连元神也逃不出来,歹毒到了极点。没办法唯有将丙火神镜四方乱照,发出熊熊真火,抗拒瘟疫真气的侵袭。

  来人当有元婴境界,方才那一颗计都星并非真正的星辰,而是以自身真气演化计都六劫法中的坠星变,仿效天星坠落。本来那一击若击的实了,整座皇宫就要被夷为平地,幸好乌老以法相境界催动宫中大阵,硬生生拦了下来。那人真身未露,仅仅用几道神通便将两位金丹高手逼得上蹿下跳,全然落在了下风。

  沙通眼光毒辣,见了那团星光现世,喝道:“原来是星宿魔宗的魔崽子!吃你沙爷爷一道吞海功!”体内真气演化玄鲸吞海功神通,一道深不见底的涡流显现。沙通修成婴儿,这道神通之威力亦水涨船高,十分可观,涡流怒旋之下,那团星光被不断拉扯,往涡流中心落去。

  那一团星流璀璨无比,散发无尽光华,似静夜星辉,静谧而富有神秘之感,正是计都六劫法中坠星变演化。星宿魔宗的计都真君正是将真身隐藏其中,见沙通发威,毫不在意,发出阴冷之声:“原来是东海的蠢物龙鲸,本座应劫而生,今日来取大明皇帝、太子性命,你胆敢阻拦,一并杀了便是!”

  商奇本在苦苦抵挡瘟疫之气侵袭,忽觉周身一轻,滚滚瘟疫之气化为洪流,竟然舍他而去,一头扎入了玄鲸吞海涡流之中。沙通大叫一声:“不好!”玄鲸吞海涡流吞吸之力极大,两厢配合,根本不及防备。无尽瘟疫之气入体,沙通脸上立刻青一块、紫一块,一会印堂发黑,一会绿光升腾,显是中了剧毒。还好他的本体龙鲸本就庞大,真气雄浑,与计都真君同一境界,瘟疫之气纵然歹毒,尽能禁受得住,只不过一番苦头是免不了的。

  凌冲见沙通满脸黑气,片刻功夫已换了不下八种颜色,连眼神都要涣散了,忙道:“晦明,快出手帮他一帮!”晦明童子刚要出手,一股庞然大力起自国师府,倏忽之间如太古山岳凌空,向凌冲压下!晦明叫道:“是日月五行轮!我要护你周全,分心不得,让沙通自求多福罢!”凌冲叫道:“莫要现出真身!”

  晦明童子哼了一声,一道黑白生死之气发出,向上一冲,敌住日月五行轮法力。国师府中,日月五行轮元灵笑道:“这般热闹,岂能不瞧?那小子身上究竟是甚么法宝?难道是惟庸老道那一面诛魔宝镜不成?”当年惟庸道人以一面诛魔宝镜,与郭纯阳联手,硬生生抗住数位玄阴老祖围杀,外界这才知道其不声不响之间,居然以一己之力练就了一件法宝。虽然这十几年来再未见惟庸老道出手,但魔教各派还是忌惮非常。

  日月五行轮也不逼人太甚,仗着自家本源雄厚,远超一般法宝,有心摸透晦明童子弟子,将压力一分一分的增强。但无论他如何试探,对方只用两道玄妙之极的真气将压力化解无形。两件法宝皆是此界中顶尖大能,若不生死拼杀,只是这样不痛不痒的隔空交锋,谁也奈何不得谁。

  沙通也感受到凌冲身上那一股庞然压力,艰难开口说道:“不必管我,这点、小伤,还、难不、倒、我!”狠命运转玄鲸吞海功,瘟疫之气趁着玄鲸吞海功的吸力,散布于他真身之中,此时要再用此法将瘟疫之气一点点拔除出去。果然有效,不过几个呼吸,就有三成瘟疫之气被生生吞入涡流之中禁锢起来,再也逞凶不得。沙通狠狠吐了口气,说话这才伶俐了些,骂道:“魔崽子!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奈何不得你家沙通大爷!还有甚么神通尽管使出来便是!”

  计都真君隐身星光之中,一语不发,忽有两道奇光映射,一气照映在沙通目中。沙通立刻头脑昏沉,只想就此睡去,狠狠咬破舌尖,借着一阵剧痛之意,这才清醒了些,知道方有又险些着了那家伙惑心之术的道,心头一片怒意火起,也不顾玄鲸吞海涡流正在拔除瘟疫之气,大叫一声,一步踏前,一掌向那团星光打去。

  第五百二十三章 混战

  沙通是异类成道,肉身比人族修士强上太多,这一掌推出,平地起风雷,皇宫馁禁中铺满了汉白玉石块,坚实之极,历经千年踩踏,亦光可鉴人,被沙通掌力带过,咔啦啦全数碎裂的不成模样,化为一堆石屑玉粉。一道掌力发出,砰地一声,正中惑心星光。

  那团星光霍然熄灭,似乎被掌力击碎。沙通脑中瞬时清醒了过来,大笑叫道:“你也太过托大,不过元婴级数的法力,就敢一人独战我们几人,不是嫌命长了么!”他身后又有一团星光悄然重现,正是惑心劫之法力。计都星君声音传来,蕴含冰冷之意:“本座来此只为诛杀惠帝与太子,至于你们这些喽啰,自然有人收拾!”

  京师之外,眼见一颗硕大星辰自天空坠下,落入皇宫中,接着一声巨响传来。正在厮杀的两军都情不自禁住手,呆呆瞧着。靖王端坐大帐之中,得人通秉,大笑道:“好!当真是天助本王成就大业!传令下去,但有攻破城门者,赏黄金千两!连升三级!”传令官匆匆而去。

  帐中一干大将也兴匆匆前去督战,靖王向身边一位中年道人说道:“果然不出道长所料,本王大事可成!”那道人一派云淡风轻模样,倒是一副好卖相,笑道:“惠帝无道,获罪于天,王爷应运而生,上承天命,自然无往而不利。”这乌伏道人出身乌家,得乌老亲炙,练就一粒金丹,十分了得。奉了乌老之命,混入靖王帐下充当细作,他只微露手段,立刻被奉为上宾。

  其实他的道行神通未必及得上楚将等辈,但靖王亦有打算,虽然倚重楚将等人,却并未引为心腹,只因若是日后登基称帝,被人知道堂堂大明九五至尊,居然与魔道修士往来,成何体统?乌伏好歹也算名门正道出身,以金丹真人身份,就算当个国师也够了,加之靖王身边也着实没甚么人才,便将之当成了一块金字招牌,想要彰显其求贤之心,引得八方俊彦来投。

  又有兵士入帐禀道:“王爷,那三位高人都已飞入京城中去了!”靖王道:“知道了!”乌伏笑道:“方才那一道大星乃是计都星君出手,引动大劫,那三人定是前去助阵,也要能合力将惠帝父子诛杀,王爷便可兵不血刃,入主大内了!”靖王兴奋的满面通红,大笑:“眼下只差国师曹靖动手,原本惠帝对那厮还算宠信,但太子上台,一纸诏书罚他闭门思过,等若是判了他有罪,只等我那无用的皇叔归天,就要将之正法。如此一来,曹靖不反也要反!太子这一步棋倒是正合我心,哈哈!”

  乌伏道:“王爷还是莫要掉以轻心为好。曹靖魔教弟子的身份早已哄传天下,就算他肯对惠帝父子下手,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方才那一道大星正是计都灾星,只要现世,必有灾祸临头。其与曹靖份属同门,说不得便是他邀来助拳的,同门联手,以眼下城中正道之力绝难抗手,若是惠帝父子死了,也难保其等不生异心,大明从不缺宗室弟子,若他们另立储君,王爷岂不鸡飞蛋打?”

  靖王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以曹靖的法力,诛杀惠帝父子、另立新君,并非难事,随便寻个阿猫阿狗推到台前,自家隐居幕后做那太上皇蒂也无不可,只是那样一来,他这十几年密谋造反之事就全成了笑话,一拳狠狠捶在大案之上,怒道:“曹靖那贼子真敢如此,本王定要砍了他的脑袋!不知乌真人有何妙计?”

  乌伏眼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说道:“王爷不必惊怒,贫道所言不过是推断之论,如今京师中玄魔两道高手正自厮杀,我等可静观其变,就算曹靖背信弃义,贫道自有办法,也能压得住他,令其不得不奉王爷为主。”

  靖王面色转霁,大笑道:“若真能降服曹靖,待本王登基之后,立时册封乌真人为大明国师,决不食言!”乌伏躬身施礼,笑道:“如此,便谢过王爷天恩了!”

  紫禁大内之中,沙通身中瘟疫真气之毒,又奋起一拳打散了坠星变星力,商奇与乔淮清反倒没了对手,二人对望一眼,也不知该当如何。忽然一个好听声音笑道:“这般热闹,岂能少了我等?”众人鼻中皆闻到一股甜香,忍不住心旌摇动,商奇脸上变色:“不好!是天欲教的魔女!”

  忙镇定心神,慑服心魔。天欲教的媚功可谓臭名远播,若一不小心着了道儿,难免败道辱身,果然闻到那一缕甜香之后,心潮如沸,种种绮念根本压制不住。乔淮清大喝一声,阳和之气滚滚,以少阳功法熬炼心魔。

  就见三道光华飞来,正是楚将、祁飞与佘玉华三个。他们在靖王营中,见天星坠落,认出是计都灾星,自然要来凑个热闹。佘玉华一声娇笑,摇魂荡魄。祁飞更是干脆,身剑合一,施展剑气雷音的手段,一道长虹惊天,向商奇绞杀过去。

  商奇一面分神镇压心魔,见剑光一闪,暗叫不好,总算丙火神镜多年祭炼,业已通灵,危急之时挡在身前。剑气劈落,如天绅倒悬,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商奇小腿以下竟然被生生钉入石板之中,丙火神镜发出一声哀鸣,本是光滑如洗的镜面上布满裂痕,被这一剑伤了根本。

  这件宝贝已祭炼数十年,与心神合一,商奇心疼的无以复加,忙将宝镜收起,十指连挥,身前结成一层紫气神雷网,这紫气神雷是他毕生苦修的丹气所化,用一点便少一点,但丙火神镜受损,除却此法再无保命的手段,也由不得他了。

  祁飞猝然一剑奏功,正要再加一剑,斩杀商奇,遇上一层纤薄绵密的紫气神雷网,对方摆明了要以深厚的真气修为,克制剑修来去如风雷的手段,也懒得与他死磕。剑气一转,又杀向乔淮清。

  乔淮清也不好过,眼前金光一闪,隐约瞧见一位浑身金甲的壮汉手持一柄长刀,风驰电掣一般来至近前,一刀劈下!楚将是金尸成道,肉身强横,走的便是近身搏杀的路子,一柄大刀使开了,化为一圈银光,风轮般搅动不停,更兼刀法绵密,如水银泻地,全无破绽可寻。

  乔淮清一时不察,被楚将杀近身来,吃对方刀光进击,纵然五音七绝剑精妙绝伦,也只能被动挨打,根本缓不出手来抢攻一招,暗自叫苦不迭。祁飞身剑合一,一道十丈长虹又自盘旋杀来,自上而下,乔淮清见了,吓得亡魂皆冒,大叫:“商师兄救我!”

  商奇本拟脱身一旁,但乔淮清既已求救,若置之不理,在场之人日后传扬出去,清虚道宗门规也不是吃素的,没奈何只能扬手发出百丈雷火,拼的丹气根基受损,替乔淮清挡住了祁飞那一剑。

  第五百二十四章 再战祁飞

  楚江是前朝武将出身,武艺精熟,死后化为金尸,同样惯使拳脚,手中那口大刀长有一丈,是他特意以五金之精锻造,也不求甚么神通变化,就是势大力沉。金尸之身一拳一脚皆带动风声,威力比之祁飞的飞剑也不遑多让。

  乔淮清用飞剑接了几刀,剑身哀鸣,剑光微有散乱,几次想以精妙剑术卸去大刀劲力,总是不能成功,五音七绝剑以音律入道,精妙变化有余,攻坚克锐不足,正受这等以拙克巧打法的克制,乔淮清遇上楚江,可说是叫花子没了蛇耍,无计可施,只能落在下风。

  商奇紫气神雷网一出,接下了楚江七成攻势,但紫气神雷网太过耗费真气,以商奇金丹级数的法力,也不敢多加使用。楚江长刀劈在紫气神雷网上,立时被无边紫气缠绕,玄门正道法力喷涌,去炼化其中楚江的天尸真气。

  僵尸阴魂天生受天雷克制,楚江双手狠命一翻,长刀刀气滚滚,却撇不开紫气神雷炼化,丝丝雷霆之力顺着长刀刀柄而上,将他两只手掌击的焦黑一片。祁飞失了对手,忽见凌冲无所事事立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眼中一亮,身化剑光,凌空杀来。

  凌冲早就按捺不住,对晦明童子道:“我要与人斗剑,你且显形天上,抵住日月无形轮那厮,莫要让他坏事!”晦明童子当即化为一道奇光,自顶门而出,如日高悬,将日月无形轮的压力尽数挡下。

  国师府中,日月无形轮忽然一笑:“有意思,太玄剑派的小子居然不用法宝庇护,这点微末修为又能济得甚事?”萧厉正自凝神修炼,他得了朝思暮想的四灵四象真法法诀,不过区区几个时辰,已然引动四灵星域无数星光垂落。其头顶有四灵法相浮现,青龙盘绕、朱雀翔舞、玄武御水、白虎煞威,各具玄妙。这四灵四象真法为星宿魔宗正传,仅次于三垣法门,修炼起来十分艰难,当初凌冲只练了一种玄武星法,就耗费了许多功夫。

  萧厉能在短短几个时辰便登堂入室,也令七曜元灵对他另眼相看,还特意放开几分禁制,牵引周天星光流注,助他修炼。萧厉听他自语,睁开眼问道:“前辈是说的哪一个?”

  七曜元灵呵呵一笑,伸手一拂,萧厉面前现出一副场景,正是皇宫大内一场激战,他见凌冲一声长啸,弹指飞出两道剑气与祁飞斗在一处,当即面色一变。七曜元灵奇道:“你与那小子有仇?”萧厉掩去目中愤恨之色,淡淡道:“也没甚么仇怨,只是必要杀他而已。”

  七曜元灵目中露出饶有兴趣之色,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好生修炼罢,等你炼化了曹靖一身法力,自然杀他如反掌之易。”萧厉默然不语,静心修炼道法。不可否认,他在凌冲手下从未占过便宜,最近一次甚至被其追杀的狼狈非常,但只要吞噬了曹靖毕生修为,法力立刻暴涨,冲击法相境界也非难事,那时凌冲便再妖孽,也不给他放在眼中了。

  凌冲放晦明童子出去,自家一声长啸,也飞上了半空,扬手便是两道剑气横空而出,正是玄武星神剑与九天应元普化符剑,他与祁飞算是二次斗法,对其手段也有几分认知,因此上来便是两大杀手。

  得了阴神成就金丹的经验,凌冲已有七八分把握,不必斩杀曹靖与靖王,就能以洞虚剑诀法门成就金丹真人,但还有一项当务之急,就是他的洞虚真界有虚空之种支撑,但徒有其表,真气不纯亦不凝练,反倒拖累了他的道行境界,唯有再练真界,使之凝然一体,方能冲击金丹之境。

  洞虚剑诀自太玄历代掌教长老推演,已然十分完善,但这部剑诀的立意本就是法无常法,道外有道,充满无限成长的空间,因此流传下来的剑诀只到元婴境界而止,凌冲又得了虚空之种,算是别开一番天地,修炼之难,还要远超历代修炼这部剑诀的先辈。

  修行之道,涉及道心入微、打磨真气之事,外人万难相助,不然便是揠苗助长,根基不稳。凌冲自入道以来,可谓大道独行,其实单是他如此,玄魔两道又有哪一个不是逆天而行,如履薄冰?区别只在于一点际遇、一点坚持与一点运气而已。

  两道剑气盘旋交织,一道天雷滚滚,另一道水声滔滔,居然各具其妙。祁飞上次也领教了凌冲的剑术,只觉其手段层出不穷,屡有惊世之作,实在是一位劲敌。先前在蛮军阵中,顾忌商奇两个,怕陷入围攻,如今看来正道这几人显然非是一心,又有计都星君等人牵制,正好与凌冲好生斗上一场。

  祁飞以一介散修之身,修成今时法力,亦是惊才绝艳之辈,对自家剑术素来最是自负,又怎会容忍凌冲以炼罡修为还要凌驾其上?飞剑斗转,以剑气雷音之法连发两道剑气,四道剑气纠缠在一处。

  凌冲的剑气富于变化,祁飞的剑气则更重攻坚,锐气极盛,尤其双方皆精通剑气雷音的绝世剑术,空中只听雷声阵阵,剑气如雪似霜,摇碎一天尘埃。凌冲吃亏在无有趁手的飞剑,只能以真气拟化剑气,锋锐之处自然不及祁飞的飞剑剑气,斗到分际,就有几分落在下风之意。

  他也不急,双手连拍,又是两道剑气飞出,一道凛然生寒,蕴含西方金精之意,正是太清门的斩妖符剑。另一道则沉凝坚定,不冻如山,一剑之出,直有定鼎山河、稳若雄岳之势,正是一道承天剑意所化。斩妖符剑他修炼日久,今日还是头一次拿出对敌,至于承天剑气本已被洞虚真界同化,自然也能再演化出来。

  四道剑气,倏忽而至,进退趋避,矫然若仙,每一道只有炼罡层次法力,但威力极大。祁飞一直走的唯精唯纯的路子,对敌向来是身剑合一,见凌冲竟能分出四道剑气,且每一道蕴含之剑意皆不相同,不由暗吃一惊,但他生平也不知经历多少大战,心思一转,收回先前两道剑气,将身一摇,化为一道长有数十丈的惊天剑气,搅荡不休,用了一个崩字诀,狠狠一转,居然将四道剑气尽数磕飞。

  第五百二十五章 练剑(一)

  祁飞的剑术是自千百次拼杀中磨炼得来,一招一式皆从不可思议角度攻来,招招取人性命,更兼一身玄阴魔气善能侵蚀旁人真气法力,先前商奇与乔淮清与之斗法,皆吃了一个大亏。但他遇上凌冲却是没了咒念,洞虚剑诀最擅长的便是批亢捣虚,寻罅抵隙,只要功力到了,任你甚么法宝、剑术、神通、真气,我自一剑破之!

  太玄剑派六道真传剑诀之中,正反五行混元灭道真法克制五行之力、先天庚金剑诀杀伐第一、玄机百炼元命剑匣炼剑与炼宝合一、太戊持法诛魔剑诀克制魔道法力,《太玄一炁清经》中所载法门太过神秘,郭纯阳纵然修炼,也未出手,无从判断。若论剑术威力,当推洞虚烛明剑诀为第一,号称破尽天下万法,最合剑修一剑破万法之道。

  但这门剑诀一则尚未推演完全,二则修炼太过艰深,第一关须要天生剑心通明就将许多人挡在了门外。太玄剑派历代不乏资质超群之辈,抱定人定胜天之心,贪图这门剑诀斗法强悍,生生修炼,但几乎从未有以此法成就金丹者,到了炼罡境界便去转修其他剑诀法门,也使得这门剑诀在太玄剑派中成为鸡肋一般的存在。

  郭纯阳亲自指点,命凌冲修习这门剑诀,凌冲当年初入道时十分懵懂,深信掌教恩师不会陷害自己,糊里糊涂就上手修炼,如今十几年过去,对这门剑诀的威力深有体会。尤其亲眼见郭纯阳大败群魔,连一干正道同门的排挤、手段都能一一化解,不动声色。无论玄魔两道提起郭掌教大名,皆是忌惮非常,自然对这位恩师生出一种盲目信心,觉得只要郭纯阳在,太玄剑派便能无往不利。

  凌冲修行以来,从未疑师疑法,修行一路勇猛精进,到了今日境界,虽未臻至传说中的“一剑破万法”,又或“万物无不可为剑”,但举手投足,皆是妙招,行住坐卧,皆通剑理。

  他在炼罡之时,郭纯阳为自家徒弟算计,不惜倒反九天仙阙,偷盗一缕九天仙罡,使得凌冲三十六天罡圆满,筑下最为牢固之道基,因此才能任意驱使不同门户、不同剑诀与道法。就拿太清门符箓之术来说,不曾将其门中嫡传之太清玄始之气修炼到极高境界,根本不足以驱动种种精妙符术。

  但凌冲修成了三十六天罡自在之境,自能将所有正道法门施展的自如自然,此亦为一桩异数。凌冲得了阴神成就金丹的种种感悟,与自家正道修行相互印证,颇有豁然开朗之感,道心磨炼已算到家。想要再上层楼,眼下唯有苦苦打磨真气,使洞虚真界凝实起来。要如何打磨真气?洞虚剑诀有云:“唯斗剑耳!”无他,就是不断的斗剑厮杀,于战斗中体悟真气刚柔变化。说起对手,又有谁能比魔道弟子杀起来更顺手,更理直气壮?

  祁飞身剑合一,荡开四道剑气,剑锋所向,直指凌冲本体。凌冲心念一动,四道剑气分路进袭,应元普化剑气最快,以雷音之法瞬时拦在身前,与祁飞剑气狠狠绞杀在一处。

  祁飞暗自冷笑,四道剑气合璧都不能抵挡,何况只有一道?但出乎意料之外,凌冲不知用了甚么手段,应元普化剑气竟是坚韧非常,两道剑气一粗一细,却能分庭抗礼,尤其剑气之中一股纯阳雷霆意念,对祁飞的剑气克制之力远超想象,纵使他拼尽全力,一时之间竟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凌冲御使应元普化剑气,脑中回想起当日在北冥冰峰之上,九天彩云之间,亲眼所见九天雷池之景象。无数纯阳刚猛之雷霆,演化无边春水之意,望去波平浪静,涡流不兴,却暗藏杀机,其中刚柔变易之道,着实令人沉醉。

  凌冲思及此处,应元普化剑气霍然变化,由至阳至刚之力转为至阴至柔之性,如人间情孽,缠绵悱恻,剪不断理还乱。所谓刚柔互易,神思电转,不外如是。应元普化剑气由刚转柔,恰似一张大网,将祁飞剑气包缠其中,再也挣脱不出。

  祁飞百般用功,却再也不能似方才那般轻易将对手剑气荡开,心头大怒:“若是我将炼剑成丝的法门到手,以我才智,定可修成,又岂会受你这小子的闲气?早将你一剑杀了!”祁飞的剑术才情已然名动魔教各派,尤其难得他凭着自家之力,凝结金丹。已有几派老祖表态想要将之收归门下。

  这些老祖甚至不乏天尸教这等魔道顶尖大派,甚至连并无上等剑诀传承的门户也在其中。祁飞皆与之虚与委蛇,颇有些待价而沽的意味。他最急迫的是想要得到炼剑成丝的绝世法门,但这等法门在每一派皆是最上等之传承,若非核心弟子,绝难传授。

  祁飞属意者是星宿魔宗、九幽黄泉门两家顶尖门户,但其等皆无长老与他接洽,不免有些抑郁,此时被凌冲剑术克制,求胜不得,蓦的冒出一个想法,若是早些拜入一家门户,只要能学到炼剑成丝的法门,今日定能碾压凌冲,也就不必如此狼狈。

  凌冲以九天应元普化符剑剑气演化刚柔之道,越施展越觉其中滋味无穷,剑气中渐渐另生变化,散发无数细小毫芒,犹如细针,四面攒刺。凌冲到了炼罡境界,阳神时刻与九天交感,收摄天罡大气落入丹田炼化,补益剑气修为,九天应元普化剑气可说无穷无尽。这些毫芒中蕴含雷霆纯阳真意,最是克制玄阴法力,饶是祁飞已将真气修炼到极其凝练的地步,一身真气仍旧被一点点的消磨而去。

  到了这般地步,祁飞锐气已挫,但他生平亦是经历无边厮杀之辈,当即在道心中将一点挫败之意斩杀净尽,剑气偏转扭动,不向前冲反之向后,意欲脱出应元普化剑气之藩篱。本拟要十分费力,谁知轻而易举便脱离了开来,还来不及思索其中缘由,就见凌冲将九天应元普化符剑剑气一收,扬手又是别道剑气攻来!

  第五百二十六章 练剑(二)

  这一次换成了玄武星神剑,这路剑法脱胎自星斗元神剑。而这道剑诀却是太玄剑派长老根据抢来的星宿魔宗道法残篇,融汇太玄本门剑术心法创出,当年郭纯阳请惟庸道人传授此法时,曾叮嘱凌冲不得轻易显露,尤其在星宿魔宗门徒面前。

  惟庸道人还将自家运炼的三百六十五道根基星光一并赐了给他,凌冲思虑再三,只修炼了玄武星神剑,之后一路走来,这道玄武星神剑光铸剑凝实,演化为玄武星神剑气,能操御壬癸神水,此水自生阴阳五行,乃是天下诸般火焰之对头克星。

  凌冲修成洞虚真界,借虚空种子之力,将身上一干神通、剑术、物事返本归元。星斗元神剑也化为漫天群星,作为点缀。这道玄武星神剑凌冲修炼的最久,体悟最深,也是最先炼入玄剑灵光幻界的剑术,已成为凌冲的根本剑术,要磨炼剑法真气,也绕不开这道剑诀去。

  至于郭纯阳的禁令,当年在京师之外,当着萧厉的面已经来回施展了不知多少次,自然也就没了顾忌。凌冲到了今时今日,对那位掌教师尊的底蕴已有三四分认识,郭纯阳当初说的郑重,其实未必就怕了星帝来报复,甚至凌冲还隐隐想亲见一翻,这二位玄魔两道最顶尖的修士相遇,究竟是一个甚么场面?

  玄武星神剑一出,剑气之中一头玄武星神升腾而起,周身壬癸神水喷涌如江河大海。此剑一出,与周天群星辉映,尤其北方玄武七宿更是光华大放,无数星辉垂落,汇入玄武法相之中。

  计都星君只出了坠星、瘟疫、惑心三种灾星变化,与沙通纠缠,似有几分戏耍之意。玄武星神法相一出,计都星君咦了一声,立刻将目光倾注在凌冲身上。国师府中,七曜元灵感受到玄武星神法相的气息,哈的一声,冷冷说道:“太玄剑派这是在作死!就算有郭纯阳在,偷学本门星宿法门,也只能是灭门之下场!”

  星宿魔宗立派太过久远,久到其他魔道门户根本难以望其项背,也许唯有九幽黄泉门堪与相比。星宿魔宗历史上也曾有功法外泄之事,被人或偷或抢,毕竟门户太大,弟子门人太多,总有看顾不来之时。但只要有所察觉,必会派遣精锐高手,将偷学法门之辈尽数诛除。一人学了便杀一个,一派学了便杀一门,绝无例外。

  星宿魔宗的赫赫威名不是别人传颂出来,而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以七曜元灵的眼力,自然能瞧得出凌冲施展的玄武星神法相法门正是脱胎自本门四灵四象真法,虽然运用法门被改的面目全非,但根本之处运炼星光之法却丝毫未变,太玄剑派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要将此事上秉星帝,立刻会有三垣星宫级数的长老带领门徒下界,诛杀太玄剑派满门。

  萧厉任由头顶四灵法相不停汲取星光壮大,见凌冲施展玄武星神法,说道:“那厮不知从何处偷学了本门的星斗法门,却来班门弄斧。”七曜元灵道:“此事必有郭纯阳在背后捣鬼,待我上秉星帝,自有处置。但既然见到了,自然不能放过。”忽然传了一道心念出去。

  那道心念飞入大内之中,落在计都星君紫府,却是命其将凌冲斩杀。计都星君始终不肯显露身形,只用低沉嗓音说道:“真是麻烦,罢了,左右是随手之劳,就先拿你这小子的性命来玩玩罢!”周天星光本是被凌冲引动,但计都星君心念一动,无量星光如水,在身前汇聚成一只手掌模样,方圆三丈,晶亮非常,五指箕张,狠狠向玄武星神法相拍下!

  这一招是天星神掌的神通,凌冲在天星界中见过吞星铁甲兽施展,玄阴级数动用自是气象万千,势动山河,计都星君绝然比不上,但也算的中规中矩。玄武星神法相仰天一声嘶吼,无声波纹荡漾开来,滔天大水凝为一道通天剑气,迎空直上,与这一记天星神掌狠狠撞在一起!

  星斗元神剑中并无天星神掌法门之记载,凌冲也就无从知晓这道神通的运转之道,但却不妨碍他以力打力。神掌剑气相撞,轰然鸣响之间,几人周遭数里之内,尘土飞扬,音爆不断,打的地面硬生生沉降一尺。

  天星神掌只是计都星君随手一击,但也有金丹级数的威力,一掌压下,先是将星光剑气打崩,接着势如破竹,又将玄武星神法相拍散,但受对手反噬之力,自身也自消亡,算是两败俱伤。

  玄武星神法相乃是以洞虚真界中一缕玄武星神真意汇聚星光凝成,虽然爆散,算不得伤及根本,几个呼吸之间,周围星光大盛,一头新的玄武星神重又跨出虚空,神态睥睨。星宿魔宗的道法便是有犀利之处,只要星光不绝,便能源源不断凝聚新的法相出来,杀不胜杀。

  计都星君自然深谙此道,其心性狠毒阴沉,一语不发之间,又有一只天星神掌凝聚,依旧只是狠狠拍下!但这一次凌冲却未令他如愿将玄武星神“打杀”,玄武星神着地一滚,整个化为一道森然剑气,剑势成弧,摇荡之间,斜斜劈在神掌掌缘之上,就是这么一记看似羸弱的一剑,却将那只天星神掌劈飞了出去。

  计都星君又是咦了一声,以他的修为,自能感到那一剑中所蕴含之玄妙,所含力道并不如何强劲,但贵在用劲巧妙,恰以己之钝处挡敌之无锋,一点剑尖恰恰击在天星神掌破绽之处,才能四两拨千斤,将之生生挑飞。这一剑并非甚么珍贵的道诀传承,纯是高深之极的运剑手段。

  凌冲一剑得手,眼中光彩越来越亮,天星神掌根本未伤,又是一掌压来。凌冲如法炮制,剑气弯弯而出,又将之挑飞。这一次连计都星君都有些惊诧,那一剑轨迹圆融,虚不受力,颇有大道之意味。这才稍稍对其正视了一点。此时京师之外战火如荼,喊杀之声震天,也传到了大内之中,却是靖王尽起大军四面攻城!

  第五百二十七章 计都法相

  京师之外,百万叛军倾巢而出,围住天京城忘情厮杀。靖王再也忍耐不住,从大营中出来,亲自上阵督战。他如今已是四十有余,自幼便抱定了造反之决心,虽然志大才疏,搞了几十年,还弄得天下皆知,幸好惠帝昏庸,令其作大,终究有今日之事。

  靖王一路打来,沿途军备废弛,劫掠甚易,无惊无险的兵临城下。谁知惠帝好死不死,偏偏在此时晕厥,被太子掌握大权,启用一干能臣武将,依托京师公使,居然硬生生拖住大军数月之久。

  今日先有计都星君降祸,又有几位魔道金丹高手齐出,如今大内之中已是一片大乱,太子与张守正等人死活尚且不知。靖王顿时激动起来,错过了今日,再无良机杀入京师,就在城外阵中拄剑而立,嘶声大喝道:“尔等将士听令!但凡攻入京师者,尽皆官升三级!有诛杀朝中三品之上大臣者,另赏黄金万两!但有怕死懈战者,株连九族!”

  他也算是凡间武学高手,丹田震动,滚滚声浪发出。叛军众人顿时发出震天呐喊之声,百万叛军大部是沿途收罗来的壮丁,未经训练,滥竽充数,但经历数月厮杀,已算百战之师,可以一用。自来阵中主帅皆会许诺金银珠宝、美女官职,刺激手下兵士奋勇厮杀,再者到了如今之势,惠帝一方全无力挽狂澜之策,叛军军心渐稳,已不复当日首鼠两端之态,当即呐喊冲杀,无数叛军潮涌一般冲向京师城墙!

  京师一方守军压力剧增,刀光剑影之中,无数尸体如雨落下城头,残肢断臂铺了一地,直是一幅修罗地狱景象。大内之中,文渊阁内,张守正满面焦急之色,先前还有大将前来禀告军情,但被计都星君等人一闹,与外城再没了联络。对张亦如道:“这般下去非是良策,你且去瞧瞧大内之中究竟如何了!”

  张亦如领命而去,半晌方回,说道:“是魔道几派联手,有高手杀入大内,想要刺帝,现下已被玄门高手拦住,只是厮杀之下,尚未分出胜负。祖父若有紧急军情,孩儿可代为传秉。”他好歹也是炼罡高手,用上剑遁之术,在玄魔高手环伺之中,只要小心些也可来去自由。

  张守正叹道:“世间之事,人道之事,却要一干神通之辈、方外之人来干涉,非是苍生之福!罢了罢了!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亦如,你带这柄尚方宝剑去外城,寻到徐玉、蓝风两个,命他们死守外城,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亦不可有半点退缩。再去皇宫之外禁卫大营之中,调禁卫尽出,交由徐蓝两位将军统帅!”

  张亦如领命而去。那柄尚方宝剑还是当年惠帝钦赐给张守正,命其总理政事,如今终于派上用场。徐玉与蓝风两个乃是当世名将,统领大军对抗叛军,只可惜先前惠帝对二人不甚重用,乃至失却了战机,惠帝倒下之后,张守正趁机大力提拔,总算稳住京中战事,今日对敌也唯有靠这两位将军了。

  张守正叹道:“我已请太子以传国玉玺,发出诏书,诏令各地文武大臣前来勤王,算来最近的一路这几日就要到达,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你且去罢!”张守正未雨绸缪,密令京畿周边各藩镇前来勤王,以京师城防之厚,总能坚持半载以上,谁知今日祸不单行,魔道之辈悍然出手,靖王得知大内被毁,哪里还不会尽起大军来攻?因此才有时不我待之叹。

  张亦如匆忙而去,避过玄魔两道高手耳目,直达外城,却只寻见徐玉将军一人,原来蓝风见守军抵挡不住,亲率麾下千名刀斧手,往前线督战去了,徐玉接了张守正之命,苦笑道:“请小张大人回禀张阁老,末将与蓝风早已决心以此身殉国,但眼下战事吃紧,若是太子无恙,可否请上城来,中军将士若能亲见太子,当可一鼓作气,击退靖王叛军。”张亦如皱眉道:“此事我会上复祖父,请将军稍待!”又匆匆而去。

  大内中,凌冲悟通刚柔之变,用星宿法相将一只天星神掌耍的滴溜溜直转。计都星君原本不甚在意这只“小虫子”,见其剑术居然能临阵升华,这份天赋可是不甚常见,忽然感应到城外杀伐之声大作,笑道:“好了,也到时候了!”星光乍闪,一人自虚空跨出,遍体星辉,有一丈高下,只是面目看不分明,如烟云山岚,时刻变幻。

  此人正是计都星君,一身皆是满满的灾劫不详之意,令人望之生畏。修道人最惧的便是天劫临身,劫数当头,过得去天高海阔,过不去再入轮回。罗睺计都可谓妖星之首,一经出现,必有大灾大劫相伴,若非情不得已,在场之人无论正邪,绝不肯与之有甚瓜葛。

  计都星君一出,将手一招,瘟疫、惑心、天星神掌三道神通回归法体,周身气息暴涨,似乎就要突破一重境界。沙通没了瘟疫之毒牵制,摇了摇头,狠狠吐了一口气,见计都星君如此,惊道:“不好!这厮是要借助此地兵祸之气,修成法相!快些阻止他!”

  商奇等人还兀自摸不到头脑,沙通已然飞身而起,双拳打爆空气,往计都星君法身击去!元婴级数高手倾力一击,震天撼地,一道白线随他双拳爆散开来,声势猛恶到了极处!

  计都星君伸出一只星光组成的手掌,轻描淡写将沙通双拳封住,一震之间,沙通一个偌大身形竟被甩出百丈开外,好巧不巧将一座小小宫殿压塌,尘土飞扬之间,没了声息。

  凌冲闪身到了沙通之处,袍袖一挥,将瓦砾推至一旁,只见沙通仰面朝上,口角溢血,两只大眼咕噜噜乱转,身上骨头断了数十根,好在未曾伤及元神,当即送了口气,伸手一指,玄武星力转化壬癸神水,自沙通七窍中钻入,滋养其肉身。沙通吐了口气,骂道:“那厮分明就要修成法相,却要我们来顶缸,难道玄门正道高手都死绝了吗!”凌冲摇头苦笑:“沙兄莫要动气,静养为宜。”

  第五百二十八章 沈朝阳现身!

  商奇忽然反应过来,叫道:“这厮是借着此次江山易手,收集灾变之气,晋升法相!诸位速速出手,千万不能让此獠得手!”计都灾星一现,必有灾劫,但同样的,天地灾劫亦能催动其修为暴涨,若是被其杀死惠帝与太子,就会引动天下大乱。

  就算靖王攻下京师,以其德行绝不足以窃据大宝,大明帝室血脉遍布天下,必会群起造反,各路反王刀兵一起,定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那时便是百千万生灵哀嚎,可谓一场旷世大劫,计都妖星借此劫运,说不得一举修成长生都有可能。

  商奇为人刻薄善妒,但受了门中严令,绝不能令靖王登基。玄门历年虽对大明江山表现的不甚在意,但朝代更迭、生灵涂炭,却是各派老祖皆不愿见之事。商奇说完,拼着丙火神镜受损,仍咬牙祭起,一道真火发出,直直打在计都星君星光之中。

  乔淮清与商奇算是一丘之貉,见其出手,忙将玉笛一横,催动五音七绝剑,分化五道剑气,分为宫商角徵羽五宫,齐齐向计都星君攻去!祁飞、楚将等人同为魔道弟子,本当相互扶持,但三个互望一眼,谁也不肯出手,居然都负手瞧热闹。星宿魔宗势力绝大,压得其余几派喘不过气来,也唯有九幽黄泉门能分庭抗礼,再说计都妖星也算六亲不认,他们三个又凭甚么为其挡横?

  计都星君一声冷笑,冰寒无比,计都六劫法分为:瘟疫、惑心、刀兵、星坠、陆沉、天崩六部秘法,方才只施展了瘟疫、惑心、星坠三部法门,此时六部归一,一身神通直逼法相境界,仅差一线就要破关入境。他修炼的六道神通,每一道皆等同于一位金丹高手全部的法力,因此才能只出三道法力,便逼得沙通、商奇等人几乎走投无路。

  六法归一,气机暴涨,再加城外厮杀更急,所收纳的灾劫之气渐多,根本不在乎商奇与乔淮清两个的法力,星光一转,丙火神镜所发神火被卷入其中,不见了踪影。乔淮清的五音七绝剑更是不堪,到了星光近前,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就此湮灭。

  商奇与乔淮清对望一眼,均感无奈之极。此次二人山门之中并无元婴之上的高手赶来,更别提能匹敌法相境的老祖,只能眼睁睁瞧着计都星君逞凶。沙通得了壬癸神水洗涤肉身,缓过一口气,骂道:“玄门那些牛鼻子一个个脑袋炼坏了么?放着那厮逞凶不管?待会真将狗皇帝父子打杀了,大不了老子拍拍屁股回去东海,谁管这些生灵死活!”

  秦钧一入皇宫,便觉心神不属,先前凌冲大闹大明皇陵,将历代大明皇帝尸身尽数捣毁,他就曾发生异变,似乎许多久远之极的记忆逐渐复苏开来。等到了皇宫,满目疮痍狼藉,尤其见到皇宫符箓残阵,登时头痛欲裂,脑中不停闪过无数画面声音,根本抑制不住,急忙御剑就走。

  眨眼间出了京师,也无甚么目标,只求元神之痛能缓解一些,忽然眼前金光一闪,一人御风而来,大袖飘飘,潇洒之极。抬头望去,大喜之下,叫道:“大师兄快来救我!”来人正是正一道首徒沈朝阳,多年不见,一身法力澎湃,已然踏破天关,成就婴儿。

  他当年修炼自创的混元龙虎剑符之法,久久不能突破境界,受门中长老指点,乃是由于剑符双修,真气不能精纯之故,带着秦钧去灵江求取癞仙遗宝。其中一件宝物与秦钧有缘,亦有纯化真气之能。秦钧到手之后,便借他一用。

  沈朝阳在正一道中闭关十几年,借助那件宝物终于将真气洗练精纯,一举修成婴儿,却出现在此地,见秦钧满面痛苦之色,叹息道:“秦师弟,当年是你助我,如今该是师兄助你了!”指尖一道灵光迸发,其中夹杂一物,依稀是一方大印模样,其上镌刻龙虎玄纹,种种道家符箓秘篆,古朴沧桑,正是秦钧得自癞仙金船中的那件至宝。

  这一方龙虎天印本是正一道世传之宝,流失世间数百年,却落在癞仙手中,借由秦钧之手取回。沈朝阳道:“师弟,我奉恩师之命,前来助你返本归元。此宝与你有缘,你将此宝炼化,自会明了本来,不必为兄多言。”那方大印之上夹杂龙吟虎啸之声,渐渐落入秦钧顶门不见。

  秦钧紫府中,本是元神紊乱,气机不调,这一方龙虎天印一出,当即融入元神之中,镇压四方。本就是正一道至宝,与其元神相合,登时涌出无穷龙虎真气,自紫府一气降落丹田,洗涤肉身。龙虎真气周天流布,无远弗届,瞬息之间将秦钧肉身伐毛洗髓,余下的精纯真气就在丹田之处聚集。

  秦钧本是炼罡境界修为,得了龙虎天印加持,真气澎湃,立时就要冲击金丹境界。他的元神亦自稳固下来,一瞬之间,穿越千年,无数轮回景象自心头划过,瞬息明了本来,此时龙虎真气于丹田穴内,演化一枚金灿灿之丹丸,滴溜溜转动之间,散发无穷光辉,正是一枚龙虎金丹。此为正一道真传,与沈朝阳自创秘法不同。

  秦钧修成金丹,又有龙虎天印镇压诸天气海,气度登时不同,身上祥光一闪,已用真气凝结一套龙虎玄纹水火道袍,朗声吟道:“龙虎天印镇乾坤,一身风尘涤掸真。千年韶光倏忽过,还我本来正果存!”一步跨出,来至沈朝阳近前,施礼道:“见过师兄,多谢师兄搭救!”

  沈朝阳回礼道:“师弟不必多礼,恭喜师弟返本归源,重回师门。”秦钧修成金丹之后,寻回千年转世之记忆,身上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恰似明珠拂净,再放光华。他手中托着一方龙虎天印,叹道:“千年光阴倏忽而过,当真令小弟唏嘘不已,这一世我名秦钧,便是如此了!”

  千年之前他亦是正一道门徒,修成金丹法力,不忍见乱世纵横,生灵涂炭,不顾师门挽留,毅然下山,辅佐大明开国太祖,建功立业。凭借一身玄门符箓造诣,为大明王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大明开国之后受封国师之位。皇宫中与帝陵中两座玄门大阵皆是出自其手,只是其后太祖忽起歹心,想要传位于其孙文帝,生恐文帝震慑不住一干从龙功臣,暗施计策,将文武大臣或囚或杀。

  太祖最是忌惮秦钧前世之法力神通,特意命其修建皇陵,暗中勾结魔道,设下圈套,令其身陨其中,与帝陵合葬一处。秦钧一灵不昧,千年转世之后,经正一道掌教张随真接引,依旧拜入门中,今日机缘遇合,方有灵光尽复之事。思及前尘,恍然一梦,唯有长叹而已。

  沈朝阳点头道:“师弟灵光尽复,为本门幸事。另外掌教恩师还有法旨传下。”秦钧忙肃容躬身:“恭请恩师法旨!”无论前世是何修为,是何辈分,今世他只是秦钧而已,为张随真关门弟子,再也更易不得。

  沈朝阳肃声道:“秦钧,你前世为大明国师,为大明太祖暗害,今世返本归源,这一桩缘法未尽,今世你当重掌大明国师之位,调理阴阳,一来得享世间富贵,二来为我正一道山门积修善功。待此缘尽净,自能回返山门,那时自有你的正果。秦师弟,你可听真?”

  秦钧就在云头叩首道:“弟子谨遵法旨!”沈朝阳上前将他扶起,笑道:“恭喜师弟得享人间富贵,此时不必多言,随我往大内一行,我还要镇压计都妖星,免得其再生事端!”

  师兄弟两人将遁光合璧,倏然间踏破云头,落在大内之中。沈朝阳更是干脆,一语不发,扬手便是无穷金色雷光崩散,此为道家降魔神雷,最是克制诸般魔道。计都六劫星光吃金色雷霆一劈,当即消散许多。

  沈朝阳为正一道下代掌教,更兼嫉恶如仇,威名赫赫,扬声喝道:“魔道妖孽,也敢觊觎神器!还不快滚!”计都星君六劫星光被轰散,浑然不惧,略一运炼,又自复原,冷笑一声:“江山社稷,唯有德者居之。如今惠帝失德,我魔道扶助真命天子,你玄门修士胆敢逆天抗命不成!”

  沈朝阳一双剑眉立起,顶门一声雷响,元婴法身一跃而出,但见身缠巨龙,足踏猛虎,面目与本人别无二致,双掌一合,一枚巨大符箓闪现,同时闻听龙吟虎啸之声,尽数汇聚其中。眨眼化为一道巨大剑芒,通天彻地,辉映乾坤!

  一剑之出,风云色变,沈朝阳为元婴境界大高手,在金丹境中打磨良久,一旦破关,势不可挡,一身法力之雄浑,远超同侪,这一记剑光是元婴化身发出,足足二十四道禁制圆满,显是他的底蕴雄厚之极,也有资格冲击法相境界!

  第五百二十九章 混元灭道捶星宫!

  剑芒耀天,声势煊赫,尤其剑光中气机含而不露,沈朝阳此剑也未施展甚么剑气雷音、炼剑成丝的绝世法门,就只是平淡一招直劈过去,但与人的感觉却似江河崩裂,比方才计都星君的坠星一招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朝阳这一剑走的堂堂正正路数,以大势压人。计都星君周身星光凝聚,显是动用了全力,星辉耀世,顷刻间在身前铸就一条辉耀甬道,星光如壁,望去虽仅有一指厚度,却坚如天堑。沈朝阳一抹剑光就在星光甬壁之中艰难穿梭,与星辉摩擦,如有实质,发出刺耳轰鸣。

  二人境界相当,上来便舍弃了种种神通变化,而以纯粹的法力分出高下!计都星君为人狂傲,从来未把一干玄门高手放在眼中,方才也只是小试牛刀,未拿出全部的本事,与沈朝阳交手才算出了全力。

  国师府中七曜元灵哼了一声:“计都那厮就是个废物,萧厉,本座就再破例成全你一次,助你稳固本命星神,随本座冲杀出去!”头顶七道星光本源光华大作,无穷星光降临。

  萧厉静心修炼四灵四象真法,头顶四灵星神法相越发真实,忽然被七道星光灌注,此是日月五行轮法力本源,雄厚精纯之极,熔炼到四灵星神法相之中,登时有一步登天之感。

  萧厉一声大喝,四灵星神法相次第浮现,已然由虚转实,先是一头玄武法相飞起,扬起漫天大水,继而朱雀星神搅动无边神火,青龙星神乙木之气森然,最后才是修为最浑厚的白虎星神,周身西方庚金之气肃杀,几要斩灭万物。四灵星神法相一成,才算大功告成,如今萧厉已是元婴境界大圆满,尤其每一尊星神法相单打独斗,皆不弱于祁飞那等金丹高手,一人之力便当得四位金丹大成真人联手,随着修为日深,四灵星神的威力还会水涨船高,星宿魔宗星宿法门之精妙可见一斑。

  七曜元灵点头,大手一挥,萧厉身不由己被挪出日月五行轮所化魔光之外。曹靖正自眺望大内中战况,见萧厉突兀出现,眉头一皱,瞧出其一身气机居然凝厚了许多,已是元婴境界大圆满,前后直是判若两人。刚要说话,只听七曜元灵喝道:“速速随本座去大内之中,斩杀惠帝父子,不可怠慢!”魔光一闪,已将二人挪移走了。

  待二人回过神来,已身在禁宫之中,沈朝阳正与计都星君比拼法力,曹靖一声长笑:“事到如今,还有甚么话说?”一拍顶门,四灵星宫浮现,初时只有拳头大小,迎风化为亩许方圆,其上四灵星神法相浮出,奔突驰走,展翼垂云,有水火风雷四极之威!

  曹靖本拟行事低调一些,免得做那出头之鸟,但计都星君被沈朝阳拦住,日月五行轮有令,自然不敢怠慢,索性也是这一遭,只消杀了惠帝父子,靖王登基,自会封赏一干魔道高手,将玄门弟子逐出大明政权之外,一旦魔道成为人道正统,便可获得无边气运,对将来渡过大劫好处无尽。因此星宿魔宗才会甘当急先锋,击杀中土天子,不惜将罪孽揽入己身。

  曹靖得了星帝所赐精气,突破境界,法相元神合一,四灵星宫便是法相,便是元神,其中禁制蕴含法力雄浑,等闲法相境高人皆非敌手,此宝一出,搅动风雷,大内中先经计都坠星破坏,满目疮痍,四灵星宫一出,无穷风雷之力肆虐,将无数瓦砾一发卷在半空,迷人耳目,遭乱之极。

  凌冲眼见沙通不能再战,曹靖就算玄阴老祖的修为,也要挺身一战!将身欲动之时,只听极天之上一个浑厚声音幽幽传来:“曹靖,你魔道未免太当我正道无人了!”凌冲一听此声,当即大喜:“叶师兄到了,京师无忧矣!”来人正是叶向天,身形未展,一道拳印自九天激落而下,拳峰之上缠绕无穷雷霆之意,噼啪乱响,正是纯阳刚猛的九天雷霆!

  这一拳刚猛莫垓,沛然莫之能御,又自九天垂落,自有一股无敌无畏之气!拳力笼盖之下,正正捶在四灵星宫之上!四灵星宫上有四灵星神法相加持,每一种真灵星神皆有元婴境界法力,一条硕大青龙首当其冲,昂首嘶吼,无边乙木灵气汇聚,化为无边木海,激荡搅动,被九天雷霆之拳拳风一扫,当即爆散成点点绿光,碎的不能再碎!青龙一条硕大身躯也自节节寸断,痛苦低吼声中,竟是被生生打裂成了几段!

  青龙之后,分别为白虎、玄武、朱雀三灵,各逞凶威,金精之气肆虐、壬癸神水喷涌、破邪真火弥天,凌冲也修炼了星斗元神剑法,但见了曹靖法力之威,暗暗摇头:“本门虽抢了一本《星宿秘典》在手,但真正精华之处怕是仍在星宿魔宗之中,说来也是,就算太玄三十六剑剑谱遗落凡尘,本门也大动干戈,死了多少人命?星宿魔宗若是真传流失,只怕星帝早就杀上门来了!”

  其余三灵会在一处,在拳印无边威势之下,也只挡得一息时光,砰砰砰!三声闷响之下,三灵星神法相竟如鸡卵般被轻易捶地粉碎!拳印来势不懈,狠狠印在四灵星宫宫壁之上,发出震天价一声巨响!

  余音四散,激起满天波澜,秦钧嘿了一声,手托龙虎天印,那印章之上腾起无穷金光,如水流动,沾染周边宫殿、玉阶,这才在两方交手之下,保住了大内残存的宫殿不被斗法余波所毁。这一方龙虎天印也不知用甚么天材地宝炼制,望去威能无穷,在秦钧激发之下,竟能将两大法相级数高手逸散的法力悄无声息化解而去,难能可贵者是其润物无声之妙用。

  场中玄魔两道高手也慌忙退避,若被两大高手斗法气息扫上一下,也不是闹着玩的。叶向天一拳之下,竟将四灵星宫狠狠震退了数十丈之远,要知器修之辈,一身法力精气全系于法器之上,尤其法器祭炼用去无数天材地宝,论起坚固程度,自然要远胜甚么法力、神通、或是修士肉身了。飞剑也算法器之中的一种,且锋锐无匹,剑修方能仗之横行天下。但在叶向天一拳之下,四灵星宫竟被生生逼退,足见这一拳力道之刚猛!

  凌冲曾见法性和尚施展光明拳神技,号为大金刚寺最高神通,大金刚王佛降魔不二秘法,但其中也融汇了佛门无边慈悲之意,以横渡彼岸之勇气,超度魔头,解脱生死。可说光明拳虽名神通,实则乃是佛法无边之意,所谓佛说光明拳,既非光明拳,是名光明拳。

  但叶向天这一拳之中,全无慈悲之意,亦无降魔之道,只是一股无敌之心念,任何敌人、外道、邪魔,只要阻路,便要尽数摧伏!他修炼的根本道法为正反五行混元灭道真法,天生克制一切五行神通,当年凌冲曾在地底亲见他修成婴儿,数年不见,道行境界更是深不可测,想来已然破入法相之境,不然焉能力敌曹靖?

  这一拳看似简单,将四灵星神法相摧枯拉朽般砸个粉碎,实则却是以正反五行混元灭道真法将四灵星神一击刷灭!曹靖冷哼一声,伸手一招,四灵星宫依旧高悬头顶,垂下周天星光之气。但见一人袖若翼展,自九天而落,潇洒飘飘,正是太玄剑派掌教首徒叶向天!

  第五百三十章 借敌磨炼

  叶向天的修为境界十分神秘,当年凌冲初见他时,已在金丹境界打磨了百年,功力醇厚,如今不过区区十几年,先是修成婴儿,如今居然成就法相,进境之速,令人惊异。

  凌冲上次回去太玄峰,欲去地底阴河太阴火树之下寻他,却得知早已离山他往,不知所踪,不得已作罢。若说太玄门中这些师兄弟之间,叶向天虽然沉默寡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凌冲却与他最是投缘,毕竟当年是其将他引入道途,又是一师之徒,此刻相见,大是惊喜。

  叶向天足踏烟云,自九天而下,并未施展剑遁,方才那一拳也非是剑术演化,只是一记蛮横直拳,若非知道他是太玄剑派首席大弟子,只看他出手一拳,还当是甚么修炼法力的气脉修士。

  凌冲喊了一声“师兄”,叶向天双目紧闭,向他一笑,对曹靖道:“曹靖,你窃据国师之位二十年,先前不过以些房中丹药蒙蔽惠帝,如今也敢对大明皇帝不利,染指社稷么?”

  曹靖面上被四灵星宫灵光映衬的五色纷然,冷笑道:“正一道着紧国师之位,想要借大明气运壮大宗门气数。此为正一道修行之法,因此火急火燎派了沈朝阳出来,生怕惠帝咽气,乱了布置。我倒是有几分不明,你太玄剑派向来对世俗香火、人道之事不感兴趣,为何今日匆忙跳了出来?”

  正一道自立派以来,就与俗世皇朝走的极进,历代弟子皆有入朝为官,享受人间富贵之辈,更有甚者受封国师,但到了大明一代,开国太祖生性多疑,手段残酷,居然设计将秦钧前身杀死,正一道与俗世皇朝之间便再无关联。直至今世张随真算定秦钧转世再来,数中当享国师大位,正一道也可借此再与大明皇朝连接起来,借其皇道气运、人道气数,延续本门道统。因此才会如此上心,派遣沈朝阳下山,护持秦钧转世之身归位。

  但太玄剑派自创派祖师起,崇尚闭门清修,除却出门惹事,寻人斗剑,轻易不肯插手外务,叶向天今日不知发了甚么疯,横插一手,连清虚道宗都只派了个区区金丹来,令曹靖百思不得其解。

  叶向天仰天一笑:“当朝首辅张守正乃是我之故交,你们要杀他,我岂能不来?”曹靖也懒得去管叶向天之说辞,冷笑道:“你是郭纯阳的首徒,我是星帝二弟子,早闻你大名,今日狭路相逢,倒要请教一番!”伸手一指,四灵星宫腾起无穷灵光,周天之上无数星斗显现,四灵星域之中无穷星光坠落,如有实质,加持此宝之上,四灵星宫化为庞大之极的宫殿,弹指之间击破音障,施展出类似于剑气雷音的法门,一气撞向叶向天!

  这一击曹靖倾尽了全力,巅峰法相级数的法力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色变!叶向天却不接招,喝道:“九天之上一战!”当先飞起。曹靖当即人器合一,化为一道流光,二人一路直上九天!两位法相级数高手若是全力一战,十座大内禁宫也要给拆了,因此叶向天引曹靖往九天一战,至于九天之上曹靖接引星光更易,却也不在乎了。

  二人一去,日月五行轮所化魔光中一股意念传到萧厉脑中:“速去斩杀惠帝父子!”萧厉与靖王有杀父之仇、灭族之恨,直欲杀之而后快,实不愿替他扫清惠帝父子这对障碍,但日月五行轮有令,不敢不从,只能运起四灵四象真法,头顶化生一只硕大白虎,低吼声声,作势往惠帝寝宫扑去!

  凌冲哈哈一笑,足下一道烟云显化,挪移至萧厉面前,指着他道:“萧厉!你我的账今日也该算上一算了!”白虎元神微微一顿,一双虎目死死盯在凌冲面上,萧厉怒极反笑:“我已是元婴境界圆满,你一个小小的炼罡修士,拿甚么和我斗?既然你急着去走黄泉路,我便成全了你!”一拍顶门,又有朱雀、玄武、青龙三道星神化身跃出,四灵齐聚,向凌冲杀去。

  二人的恩怨可谓难以化解,从金陵城中凌康与高玉莲定亲,萧厉欲杀凌府满门,之后几次相遇,皆是刀光剑影。两人心头早将对方视为必杀之人,一经照面,绝无后手!萧厉深知凌冲此人看似道行低微,但一手剑术惊天地泣鬼神,当年便曾吃一个大亏,狼狈而逃,今日再见,不定有甚么后手,还是小心为上。四灵齐出,所谓搏狮用全力,搏兔亦用全力。

  四尊星神化身现世,绝非单打独斗那般简单,四灵合璧,妙用自生,对付一个普通的炼罡境界,直是手到擒来。但凌冲一身剑术法力却委实不可以道理计,见四灵杀来,伸手一拍,便是四道剑气飞出,这一次并非演化甚么玄武星神剑气或是九天应元普化剑气,而是返璞归真,就似太玄剑派初入门的弟子般,老老实实以太玄根本剑气对敌,所用的剑招亦是他熟的不能再熟的太玄三十六剑。

  当年就是先修炼了这套剑术,方有资格入得叶向天之法眼,方才施展两种不同剑气,与魔道争斗,交手短短几十招,可谓殚精竭虑,思索剑术变化,如何能克敌制胜,不知不觉间剑气、真气,渐趋精纯。连带丹田中洞虚真界也自缩小了一圈,非是功力退步,而是变得更加凝实,其中真气自然更满溢了些。

  凌冲这才明白晦明童子之言,为何要他打磨真气,方能结成金丹。使真气变得精纯,眼下便是一条捷径,与对手不停厮杀,于生死之间,打熬根基。先前两场斗剑,他在压力逼迫之下,几乎将玄武星神与应元普化剑符两道不同神通法门演化到尽善尽美,进无可进。对上萧厉,心念电转,居然放弃了种种神通剑术,转而以太玄守山剑对敌!

  凌冲就是要以萧厉的绝大压力,迫使自家潜力洞开,借此纯熟真气,一飞冲天。以萧厉为砧板,以自身为铁胚,铸就坚实道基,与生死间开悟。

  第五百三十一章 返璞归真

  四道剑气飞出,与四灵星神化身斗在一起,但四灵星神毕竟由萧厉元婴法力化身,威力之强不输于金丹修士,凌冲再怎么剑术卓绝,也不过是炼罡级数,一个照面之上,四道剑气便被粉碎。

  凌冲将手一挥,又是三十六道剑气生成,化为一圈剑轮,向四灵星神绞杀过去。仍是不用其他神通,只以太玄三十六剑演化剑势,太玄守山剑妙用无穷,太玄祖师将太玄剑派一缕根本剑意藏于其中,留待后世有缘。凌冲便是凭此剑法与自家通灵剑心相合,才修成玄剑灵光幻界,奠定道基。

  时隔多年,再施展这套剑术,心头感悟良多,三十六道剑气每一道便是守山剑中一招,每一招皆有数十种变化,剑气回环,化为一个整体,尤其法度森严,这般精湛之剑术,在炼罡级数,实所难遇。

  萧厉对凌冲层出不穷的剑术早已见怪不怪,但凌冲剑术越高、变化越奇,他心头妒忌、忌惮之意也就越甚,好容易修为暴涨,正好趁此良机,结果了这位宿敌,更坚定其击杀凌冲之意!

  星宿魔宗道法本就以法力雄浑著称,萧厉也懒得用甚么神通道术,就是一通蛮横之极的冲撞,任是凌冲剑术通神,变化精微,三十六剑气剑轮在四灵星神碾压之下,也不过几个回合便即爆散!

  四灵星神中青龙变化最是灵动,身躯招展,张开满是利牙的大口,向凌冲咬下。凌冲丝毫不乱,喝一声:“晦明!”虚空中一团精芒正与日月五行轮对峙,忽然舍了对手,轻轻落入凌冲紫府。无数精纯之极的太清玄始之气流淌而出,瞬时充斥凌冲肉身,将他法力硬生生拔高到了元婴境界。

  玄门崇尚无为而治,哪个练气士不是一意打磨修为,再图冲关破镜,借助外力外物突破境界,殊不可取。凌冲要强行冲关,晦明童子自有千种手段助他,但皆非长远之计,但临时借出法力,能尽情演化剑气,与萧厉争斗,倒也不伤根本,有晦明童子这位大护法在,凌冲才能有恃无恐,挑战萧厉!

  太清玄始之气在丹田之中翻滚不休,凌冲只感法力节节拔高,几乎休止,并非当真凝结金丹,而单只法力境界提升了两个层次,他也来不及细细体悟诸般细微变化,一声清喝,屈指一弹,又是三十六道剑气飞起,这一次剑气长达数十丈,若有实质,带起漫空呜咽之声,猛恶惊人之极。

  三十六道剑气依旧结成一道剑轮,飚轮电转,嗤嗤之声乱响。青龙巨口獠牙之间,被剑轮一顶,硬生生劈得倒飞数百丈,又有朱雀星神涌上,双翅挥舞,无边南明离火喷出,荡涤妖邪。

  凌冲哈哈大笑,喝道:“南明离火虽烈,可惜我并非妖魔,还奈何我不得!”剑轮一转,剑气连天,将南明离火尽数斩灭。萧厉冷哼一声,头顶一道灵光激射而出,注入白虎星神之中。白虎星神大吼一声,其余三灵星神忽然尽数爆散,转为无边精纯星力,一发涌来。

  白虎星神得了萧厉元神加持,又有三灵星神合力,身躯登时暴涨,足有数十丈长短,通体雪白,皆是西方金精之气组成,纵身扑上,两只利爪连拍,与太玄剑轮恶斗起来。

  萧厉的根本道法就是白虎监兵七煞真法,熬炼西方金精之气,其余的玄武、朱雀、青龙秘法,新学乍练,还未纯熟,易为对手所破,见凌冲剑法犀利,不得已换了白虎星神法,以最强神通迎战!

  二人这一番动手,气象又自不同,相当于两位大圆满元婴真君全力拼杀,一来一去,皆具无边威力,每一交手,震得虚空不稳,大地倾颓。连秦钧手持龙虎天印,维系大内中阵法运转,都有几分吃力。

  凌冲在晦明童子加持之下,总算能展尽毕生所学,与萧厉倾世一战。他的洞虚真界熔炼三十六天罡,纵使太清玄始之气亦能驾驭自如,转化为太玄剑气发出,白虎星神化身咆哮连连,身披无边星光,一爪一尾、一毛一发,尽皆等同于飞剑之力,可谓无坚不摧。但凌冲的太玄剑轮亦自不弱,旋转无间,虚不受力,任其如何攻势如潮,亦能轻松化解,间或一招反击,令对手其根自断,深得兵法之要。

  斗到分际,凌冲雄心大盛,大喝一声,太玄剑轮崩碎,剑气陨落如雨,依旧转为三十六道,首尾相衔,每一道剑气就是一招剑法,并无其他变化,只是反反复复施展,次第而来,剑光如海,剑气倾潮,几有吞天没地之气概!

  凌冲的剑术虽还未臻至“气流九重天,一剑落九渊”之境,但也到了神而明之之地,受限于道行境界,不能全数发挥,眼下有几乎无穷真气支撑,剑术中种种精微奥妙之处便次第显现。太玄守山剑本就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再以真君级数法力演绎,凌冲一时胸臆大张,灵台涌光,越是品咂,越觉太玄守山剑奥妙无穷,三十六招几可演化至于无穷。

  三十六道剑气剑意磅礴,剑雾迷蒙,似一个口袋,将偌大的白虎星神化身装入其中。白虎星神本有数十丈长短,数丈高下,被兜在其中,时刻承受无边剑气轰击,纵使运使庚金、金精之气四面反攻,也仍然落在下风。剑气如雨如瀑,垂落无边,竟是硬生生逼得白虎星神不断缩小身躯,凝练法力,才能抵抗得过。

  萧厉又急又气,这个凌冲出世,生似是专门克制自己而来,数次交手,绝无胜绩,每次都被压制的憋屈万分,就算自己修成真君法力,也被对手以诡异手段借来法力,依旧受辱。眼下若要取胜,唯有一法,便是将自身元神融入白虎星神之中,形神合一,法力暴涨。星神之身以星力铸成,威力虽大,却靠元神主持,应变未免滞涩,只有元神法身合一,才是最高战力。但白虎星神周边满是太玄剑气,此时元神出窍,也接近不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第五百三十二章 魔道遁走

  凌冲可懒得管他怎么想,专心御剑。晦明童子忽然开口道:“本来我不想用此法为你梳理真气,但如今骑虎难下,舍此无他。我所发太清玄始之气,换了另外一个人,早就肉身崩散,元神飞灰,根本承受不住。幸好你有洞虚真界帮忙调御真气,不至于酿成大祸。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快些收场,免得夜长梦多。”

  练气士未修成婴儿之前,元神依附于肉身,十分脆弱。而人之肉身亦十分柔弱,轻易损毁不得,就算修成金丹,也只能以丹气日夜滋养,除非修有顶尖的锤炼肉身之法,方能将肉身祭炼的如铁似刚。

  任你资质逆天,道诀无敌,也绝不敢轻易借来高出两大境界的法力,几乎就是在找死。但晦明童子身为法宝,法力见识匹敌一位真仙,又被凌冲炼化,可谓一心一体,才能将每一分真气都运用得妙到毫巅,精微之极,既不会撑爆凌冲肉身,又能令其短暂光阴中发挥出元婴级数的法力。

  只是这种灌顶之法,终究不妥,有揠苗助长之嫌,长此下去,非是好事。凌冲正在御使剑气,与萧厉斗剑数十招,对太玄三十六剑中诸般变化又有新的体悟,他的洞虚真界根基正是太玄三十六剑剑意,被太玄守山剑引动,真界中真气奔流,剑意滚滚,似乎正在生出不可测度之变化,只是无暇顾及,被晦明童子提醒,恰是如此,不敢再耽搁下去,免得横生枝节,心念一动,本是暴雨梨花般的太玄真气倏然收回,此战他自始至终占据上风,剑气说放便放,说收便收,潇洒已极。

  萧厉的四灵星神兀自还在全力催动神通真气,四周压力尽去,兀自有些茫然。凌冲收回剑气,晦明童子自然也将太清玄始之气收回,精纯真气从他四肢百骸中滚过,汇入生死符之中。太清玄始之气一去,凌冲顿感十分虚弱,元神也是一阵恍惚,从元婴境界重又跌落回区区炼罡之境,任谁都会有几分不适应。

  萧厉回过神来,剑气全无踪影,凌冲周身气息也自衰落,也是福至心灵,四灵星神不退反进,一齐向凌冲攻去。只是有晦明童子在,区区四灵星神又岂能奈何得了?那童子跟随凌冲日久,也学会了弄狡,也不现身,只将四灵星神法力尽数收取了事。

  萧厉狠狠催动了几波神通过去,都似泥牛入海,全无音信,顿失十分忌惮,忙将星神收了回来,却是一阵肉疼,原来就是方才区区几下,四灵星神化身所含法力居然硬生生流逝了三成还多。

  九天之上,叶向天与曹靖动手,曹靖以四灵星宫对敌,此宝一出,本来能镇压四方,以强横无匹的法力,压得对手毫无脾气。但偏偏遇上了叶向天,一手正反五行混元灭道真法也修炼到了法相境界,妙用无穷,他与凌冲一般,也未祭炼本命飞剑,只以神通对敌,将混元灭道真法运炼成一道奇光,上下刷动,只要四灵星宫攻来,只要狠狠一刷,定能将此宝生生刷了回去。

  二人法力相近,曹靖最擅长的以力破巧遇上叶向天的一法破万法,顿失没了脾气,除非死命相斗,但也只会是两败俱伤之局。地上沈朝阳对上了计都星君,一手龙虎混元剑符施展出来,以剑书符,以符御剑,如两仪阴阳之转,根本毫无破绽。计都星神依旧隐身星光之中,只将计都六劫法反复催动,六色星光搅动不停,带着满满灾祸不详之意,二人算是棋逢对手,亦是僵持不下。

  养心殿中,太子殿下端然稳坐,只是双拳紧握,手指关节都有些泛白,显是心头并不平静,殿中只剩几名伺候的太监宫女,一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出声。忽然光华一闪,乌老步将出来。

  太子赶忙起身,问道:“外面究竟如何了?”正邪两道动手,余波处处,太监宫女根本不敢探头去瞧。乌老摇头道:“不大妙,魔道中来了不少高手,正与正道高手对峙。国师曹靖已然叛敌,他是魔道第一大派星宿魔宗的弟子,潜入大明数十年,图谋不轨。星宿魔宗还另派了一件法宝前来主持大局,玄门中若无法宝出世,怕是抵挡不得。”

  太子狠狠一拍几案,恶狠狠道:“曹靖那厮终于藏不住了么!枉父王这许多年来宠信有加!”忧心忡忡道:“乌老所言,魔道来的甚么法宝,若当真抵挡不住,孤王的性命……”乌老哈哈一笑,说道:“太子不必担心,贫道不过是说笑几句。玄门六宗哪一派都不是省油的灯,绝不会允许魔道插手中原王朝之事,星宿魔宗出动一件法宝,正道必有另一件法宝与之针锋相对。眼下还非是图穷匕见之时,玄魔两道不过稍作试探,不会以死相拼的。”

  果然日月五行轮身化魔光一团,没了晦明童子牵制,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原来早已感应到虚空之中隐隐有无穷剑意凝而未发,那剑意最是熟悉不过,正是太玄剑派的路数。当年太玄重光,日月五行轮曾以七曜天星法封锁太玄峰,对太玄剑派的剑术十分了解,甚至还知道虚空中隐身者乃是先天庚金神剑,与自家一般的法宝级数。

  “郭纯阳是收了正一道甚么好处?居然连镇山之宝都遣了来!”他若出手,先天庚金神剑必也出手,眼下还非大举开战之时,眼见事不可为,心念一转,暗自传音给曹靖与计都星君道:“事不可为,暂且退避!”曹靖心头大怒:“要我出手的是你,如今要我逃命也是你!这一走不要紧,我苦心经营二十年之局,岂不尽成流水!”但也没奈何,不敢反抗日月五行轮,四灵星宫一收,扭头便走。

  计都星君更是干脆,与日月五行轮招呼都不打,惑心星光微闪,趁沈朝阳微一愣神,望空便走。日月五行轮对计都六劫法可谓垂涎三尺,只消炼化了计都星君,便能凑足九曜之数,法力远超一般法宝,他可不敢将自家性命寄于日月五行轮手中。

  魔光耀世,日月五行轮亦自遁走,临去之时顺手将萧厉也一并带走。曹靖紧随其后,转眼不见。楚将与祁飞三个面面相觑,事到如今,连日月五行轮都不战而逃,再呆下去也没意思,趁玄门还未反应过来,急忙遁走。

  第五百三十三章 血溅大殿

  魔道高手一走,大内中顿时冷清了下来,不复方才波澜连天,法力乱轰的景象。渐渐地,从几座宫殿中,有太监宫女探头探脑,见战斗平息,立时欢天喜地,有人赶忙跑到养心殿向太子禀告。

  太子得了消息,也是大喜,有练气士在自家门口大打出手,终归不是甚么可喜可贺之事。但他顾忌太子身份,也不亲自去见叶向天等一干正道修士,依旧端然稳坐。乌老说道:“看来魔道高手被玄门击退,只是玄门不会插手世间兵祸之事,靖王之乱还要靠殿下自家亲为。若是老道所料不错,稍后正一道修士便会来求见殿下,求取国师之位。”

  太子道:“国师之位孤王是要留与乌老的,怎可让与他人?”乌老抚须笑道:“太子有心,老道甚是感激。只是国师之位是正一道必得之物,老道可不敢贪墨。殿下封了正一道弟子为国师,彼门气运便与大明相连,殿下可命其出人出力,平定靖王祸乱。此为一石二鸟之计,大是可为,老道不欲与那几人照面,就此告退。”

  太子正要起身相送,乌老已走的不知去向。养心殿外,正道各自收了神通,叶向天大袖飘飘,自九天落下,先与沈朝阳寒暄几句。沈朝阳笑道:“自灵江一别,叶兄风采依旧,连凌师弟也自得窥大道机缘,太玄一门着实令人钦佩。”

  叶向天双目紧闭,说道:“沈兄入关破镜,桎梏尽去,可喜可贺。”他性子冷淡,话语不多,沈朝阳也不以为意,又与商奇、乔淮清两个见礼,末了告罪道:“此来奉了掌教恩师之命,尚要觐见大明太子。今夜请各位前辈师兄依旧在城外白云观中叙事如何?”

  白云观乃是清虚道宗之下院,当初商奇便是于彼处召集凌冲等人,商讨鲛娇入京之事。沈朝阳乃是正一道掌教大弟子,未来的正一掌教,这话出口,别人却无僭越之嫌,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商奇点头道:“难得我正道各派齐聚,大明皇室之事总要有个章法,今夜贫道就在白云观中恭候诸位大驾!”言罢扭身便走,乔淮清亦自告辞。沈朝阳呵呵一笑,果真带了秦钧前去养心殿,求见当朝太子。想来太子早有吩咐,殿前太监不敢怠慢,通秉之后恭恭敬敬将二人迎了进去。

  凌冲上前与这位同门师兄见礼,叶向天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师弟,你很好!”凌冲呵呵一笑,师兄弟两个并肩而立,顿觉十分温馨。他能入道修真,可说得益于叶向天之引荐,心头对这位长兄十分尊重,数年不见,总以为有许多话要说,但人到当面,却只是憨憨一笑而已。

  叶向天道:“先随我去见一见故人罢!”先去文渊阁见张守正。他与张守正可谓君子之交,惺惺相惜,曾有心引其入道修行,只是张守正言道:“修道修真,不过求自家长生飞升,非是我之所愿。此生之志,唯求为苍生谋福,大同天下。”毅然投身科举,入仕为官,数十年来兢兢业业,为苍生百姓谋福利。

  这一点叶向天甚是佩服,不然他眼力何等之高,想要拜师者不计其数,想要入门必要经过严查考核,又岂会轻易收张亦如为徒?二人到了文渊阁前,张亦如已知师傅亲至,告知乃祖,张守正大喜,亲自迎接出来。

  二人十几年不见,就在文渊阁前叙旧了一番。张守正叹道:“十余年不见,叶兄望去依旧如二十许人,小弟却是苍老了太多。”叶向天法力精深,驻颜有术,站在一处倒像是父子两个。

  叶向天道:“大道命数,唯在心头,岂干皮囊?张老弟着相了。”张守正哈哈一笑,叹息一声:“小弟数十年来如履薄冰,自认齐家治国之道已然炉火纯青,想不到人算不天算,靖王之乱,大明元气大伤,就算镇压下来,没有几十年休养生息,绝难恢复。何况眼下重兵围城,会不会陷落也未可知。”

  叶向天道:“我要在京师中盘桓几日,就在贤弟府上住下,顺道传授亦如那孩子剑术。至于靖王围城之事,我来时见东南方位有十万大军滚滚而来,打的是常家的旗号。”

  张守正眼中一亮,大喜道:“常家是太子的母族,先前曾发三道诏书,命其前来勤王,终于到了。我这就去禀告太子!叶兄暂且住下,晚上小弟再来讨教。”兴冲冲跑到养心殿中。

  此时太子正与沈朝阳师兄弟谈论国师之事,秦钧自然不会说自己千年前曾助太祖起兵,只说曹靖本是魔道细作,叛逆造反也在意料之中。正一道掌教随真真人欲向太子讨一个国师之位,统领天下练气士,净肃朝野。太子本要留着国师之位给乌老用以笼络,得了乌老授意,自然当即答允。

  正当此时,老太监回禀张守正求见,太子对这位首辅阁老还是十分倚重,当即传见。张守正大步入殿,也不管起身施礼的沈朝阳师兄弟,叫道:“太子殿下,方才老臣得到消息,常家勤王之师将至,正是破敌之良机。请太子殿下亲上城头,鼓舞将士,再与勤王之师里外夹击,则叛军可一股而破!”其声振聋发聩,令人振奋非常。

  秦钧见这位白发萧然的老臣兴奋的满面红光,指点江山,忍不住暗暗点头。沈朝阳微笑不语。太子殿下皱眉不语,身旁那位老太监霍然喝道:“张首辅,皇上病倒,太子便是储君,这亲征之事关乎太子殿下一身安危,是否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张守正大喝一声,道:“无知的阉奴住口!此是天赐良机,再要犹豫,大明江山社稷不存!你们这阉奴平日谄媚圣上,败坏朝纲,老夫早就瞧不顺眼,再敢多言干政,且瞧老夫手中尚方宝剑利是不利!”

  义正言辞,掷地有声,那老太监面上空自憋得通红,却不敢回一句话。沈朝阳呵呵一笑,袖中忽起剑光,略一转折,已将那老太监枭首而死,残尸坠地。殿中宫女惊叫连声,太子眉头一皱,面色惨白,却不发一语。

  张守正看了老太监尸身一眼,目光投注在沈朝阳面上,问道:“不知这位道长如何称呼?为何当殿杀人?”沈朝阳收了剑光,打个稽首道:“贫道沈朝阳,为正一道门下弟子。今日来见太子,是为鄙门师弟秦钧求取国师之位。这阉奴妄言干政,是以将之斩杀。令太子与阁老受惊,实在罪过。”

  第五百三十四章 浮屠之上

  张守正袍袖一拂,对宫女太监喝道:“还不收声!成何体统,速速将尸体清理了!”宫女太监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抬尸擦血。张守正点了点头,说道:“正一道之事老夫亦曾听闻叶向天叶兄提及,乃是玄门正道大派,断不会做搅乱江山社稷之事。只是当殿杀人,触犯国法,纵使这阉奴有罪,也要经三司会审,朱笔勾批,秋后问斩。但事急从权,此事暂且寄下。这位秦钧道长身有道气,国师之位倒也当得。”

  这老头可也不傻,沈朝阳自报家门,晓得是名门正派,国师之位落在秦钧手中总比曹靖强些,又恐秦钧也是个媚上谄主的货色,因此抬出叶向天来压他们一压。果然沈朝阳哈哈大笑,说道:“既然识得叶兄,那便不是外人。阁老放心,我正一道乃是玄门正宗门户,祸国殃民之事那是不敢做的!太子殿下,张阁老所言是真,常家勤王之军已然离此不远,殿下亲上城头,正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若是殿下忧心身家安危,贫道师兄弟愿随太子一道,护持左右。”

  太子沉吟片刻,慨然道:“将士用命,孤王岂能坐视不理?传令,立刻准备仪驾,孤王要亲登城头,鼓舞士气!”张守正断然道:“还要甚么仪驾?禁卫何在?与太子披挂铠甲!”早有禁卫七手八脚将一身灿然金甲为太子披挂上,簇拥其一路出宫而去。

  太子身不由主,有心不去,却也无法。沈朝阳两个随身而动,见张守正满面端肃,暗暗点头:“这才是治国安民之才!”正一道选择此时出手,趁曹靖叛乱,重夺国师之位,乃深有打算,其中涉及了玄门道家自古以来便自流传的种种秘辛。此事唯有各派掌教、长老知晓全貌,可说靖王之乱看似波澜迭起,在玄魔两道真正的高人眼中,也不过是未来一场浩然大劫的微波序幕罢了。

  凌冲与叶向天并未去凑城头的热闹,出了皇城,就在城中缓步而行,城外两军厮杀震天,二人却如闲庭信步。穿过两层街道,眼前现出一座极大丛林,其中一座七层浮屠,高有十丈,叶向天当先入寺,并无沙弥阻拦。

  二人一路深入,拾步上了浮屠,凌冲见此塔以砖石砌成,十分坚固。那泥砖烧筑成型之后,遍刻佛门经咒,谓之经砖,传言冥冥中自有佛菩萨大法力加持。二人拾级而上,片刻间到了塔顶,仰望碧空一洗,纤云皆无,遥见外城兵将如蚁,喊杀震天。

  凌冲目力极佳,清楚瞧见无数兵士搭起条条云梯,挥舞刀剑,往城头冲去。又有许多大明士兵向城下不断投掷巨石、滚木、滚油,战事焦灼,最引人注目者,乃有一员大将,身披重甲,手持长刀,行走如飞,但有叛军登城,便是一刀劈落,中者无不惨叫而坠,眼疾手准,正是守城大将蓝风,浴血拼杀之下,叛军空自攻势如潮,却始终不能攻占城墙。

  忽然一顶明黄色华盖缓缓上了城楼,人声渐渐鼎沸,已有将士认出是太子殿下仪仗。原本大明将士数月来浴血奋战,被重兵围困,士气低落之极。惠帝病倒,太子登基已是板上钉钉,这一亲身出现,根本不必有甚么动作,中军将士便欢声雷动,有人山呼万岁,亦有人大喊“太子千岁”的。

  太子面色惨白,面上微有笑容,他未修炼武功,不能以丹田之气发声,身边两位大内高手纵声大喝:“太子驾到,众将士还不用命杀敌?斩得敌人首级者,赏金十两!”声浪喷涌,无远弗届。

  不必甚么赏金,前线拼杀的将士见了太子居然身先士卒,当即大受鼓舞,群情激昂。反观靖王叛军一部,见了正统储君,毕竟占不得大义,气势先就沮了,被大明兵士一通好杀,登时畏缩不前。

  靖王正在阵前督战,见太子一出,己方士气大落,不由大怒,叫道:“刀斧手何在?督军何在?但有临阵退缩者,立斩不饶!”数千赤裸上身的大汉各持刀斧,冲入阵中,遇有临阵脱逃畏缩者,寒光一闪,将之斩杀。

  凌冲看罢,叹息一声,不忍再看。叶向天八风不动,缓缓说道:“世间王权更迭,兵战杀伐,苦的是天下生灵。”凌冲摇头:“靖王也罢、惠帝也罢,一个是野心之辈,一个是昏庸之君,无论谁人掌权,皆非天下之福。”

  叶向天换过话题,说道:“师弟这几年以来,勇猛精进,恩师甚是欣慰。眼下丹成之机将至,更要冥冥默守,莫要放纵心猿意马。洞虚剑诀本门世传只到元婴境界,再往上还须你自家用功。”

  凌冲心知叶向天此来绝不简单,正要趁机多问些秘辛,随着他修为日深,对这方世界的来历也有了几分猜测,便是靖王之乱,也瞧得更加通透,但事关修行之路,还是忍不住多问一些:“师兄,我兼修玄魔两家道法,连太清符法与星宿魔宗秘法亦有涉猎,甚至还有一团后天阴阳之气,驳杂不堪,难收精纯之妙。不知恩师是如何为我打算?”

  兼修功法太多,始终是他一块心病,洞虚真界虽能统御诸般玄门功法,但噬魂魔道却不在其列,好在有噬魂魔幡为引,分出阴神入驻其中,才算解决了正邪冲突的问题,但也是饮鸩止渴,长此以往,必生祸乱。

  晦明童子忽然现身出来,叉着小腰喝道:“不错!凌冲小子先拜入你太玄门,修炼太玄剑术小爷倒也忍了,为何那郭纯阳还要他兼修噬魂劫法与星宿魔道?弄得不伦不类,连带我要传他太清符法也有了阻碍!”

  叶向天微微一笑,说道:“仙童莫怒,凌师弟所修功法看似驳杂,实则一以贯之,家师早已算定,日后自有分晓。”晦明童子冷笑:“他郭纯阳若是真能算无遗策,怎会被人家逼得封山二百年,不敢露头,只敢做个缩头的乌龟?”凌冲咳嗽一声,晦明却充耳不闻。

  第五百三十五章 轮回世界

  叶向天面不改色,说道:“鄙门封山,乃是为了恢复元气,如今元气尽复,二师伯百炼道人得道长生,有三位纯阳老祖镇压门户气运,已是一流大派之底蕴。仙童寄望凌师弟重立太清门户,此事掌教恩师已然应允,机缘将至,仙童稍安勿躁便是。”

  晦明童子笑嘻嘻道:“看不出你小子五大三粗,话说的倒是不错。罢了,我也不说郭纯阳那厮坏话了。”坐在凌冲肩上,探头探脑往城外望去。

  叶向天笑了笑,续道:“师弟也曾去过天星地星两界,可知此方世界与其比较,有何异常?”凌冲心知戏肉来了,沉吟道:“我是借空桑上人洞府挪移虚空方能去得在天星界。传闻此界与彼界相隔亿万之遥,就算长生级数要飞渡,也要数十年功夫。彼界有一座极天宫,乃是少阳剑派下院。又有数位玄阴级数的天魔老祖,在天星界时倒不觉得,回到此界之中,才发觉此方世界修道有成之辈要大大多于彼方世界,就算普通凡人,也要比天星界生灵更加适合修道些。”

  天星界中共有四大派,四位纯阳老祖,其中还要算上极天宫这个外来户。四大派共辖天星界亿万人族生灵。但比起此界来,似乎天星界能修成道果者少之又少,千万年以来,几乎是靠着四位纯阳老祖拼死相争,才能在无穷天魔窥伺之下,庇护亿万生灵。

  反观此方世界,不提佛门,玄魔两道哪一派不是有数位长生老祖镇压?只是大多避世潜修,声名不显罢了,就算普通人族,也更加适合修道,只要资质足够,定力坚凝,炼成天罡地煞也非难事。再者此方世界中也无天魔之患,若非在天星界见识到了无数天魔残暴血腥之处,凌冲几乎要以为天魔一物不过是传说罢了,非得等自家修到脱劫境界,才会见识。

  将这两点说出,顿了一顿,又道:“当年恩师为我倒反九天仙阙,我才知此界成为轮回世界,不知有何渊源,师兄可知?”叶向天微笑道:“你能想到这些,足见慧根深厚。此界的确有些异处,乃是因为此界的来历有些不大寻常。天星地星两界气流自布,元机他化,乃是自然生就,唯独轮回世界,却是由一件法宝的残片,演化而成。”

  凌冲眉头大皱,“一件法宝的碎片,竟能演化这一方轮回世界么?”他修道十余年,可谓走南闯北,东海戏蛟,太玄拜师,北冥炼罡,大明靖乱,深知此方世界之广大,今生今世若不修成纯阳,未必就能游历得遍,如今叶向天说如此广大一方世界,居然只是一件法宝的残片所化,难怪凌冲会觉十分荒诞了。

  叶向天缓缓道:“此事太过匪夷所思,难怪你生出怀疑之意。那件法宝并非是你瞧见过的庚金神剑、诛魔宝镜之流,而是孕育于天地未开之时,得了一丝大道运数,甚至生来便有数个天星界、地星界那般大小,更兼威能无穷,一份残片能演化无边,也没甚么稀奇。”

  “天地开辟之后,这等先天而生之宝要么生出了自我意识,遁散无踪,要么寻到一位大神通者,得其庇护。余下几件有数宝物,不愿依附于人,许多大神通之辈为了其等归属,便大打出手。那一战之惨烈,历经数万念头,连纯阳玄阴这等长生级数都只是炮灰而已,尚有境界更在其上的无上老祖参与,几乎打的天崩地裂,战至最后,就连佛道魔三教祖师爷也被卷了进来,因果牵缠,绵延不断,打到后来死伤太过惨重,便有一位大能挺身而出,历经数百年说合,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彼时那件法宝在斗法余波中已被击的粉碎,最大的一块便化为这方世界之根基。无尽岁月过去,到了今时今日,此宝机缘成熟,数中当合璧归一,再演玄妙。这些年来散落于宇宙星河中的法宝残片相互呼唤,皆向最大的一片涌来”

  凌冲颔首道:“师兄之言,是说这些年此方世界种种异变,乃是这件根本法宝要返本归元,相互吸引所引发的?”叶向天点头:“正是如此。我辈修士,说到底皆是靠这件法宝演化的世界生存,汲取灵气。世界本源动荡,灵气潮汐自然张驰无序,种种心魔魔头便易侵入。此时是轮回世界最为脆弱之时。”

  “此宝在破碎之前,乃是大道所生,秉承无边气运,掌管莽莽宇宙乾坤,所有生灵生死轮回之事,可说来头大到了极点,才会被那许多大能注目。宇宙星河中有无数天魔族群,终年游荡,好勇斗狠,寻觅血食,但都不敢靠近这件轮回之宝,稍有沾惹,会被引入轮回,身遭不测。”

  凌冲万没想到,这件法宝来头如此之大,轮回之说乃是佛门根本教义之一,自然得闻,但能主掌天地宇宙间所有生灵的生死轮回,这件法宝全盛之时,威力必定广大无边。就算只剩一块碎片,也能演化一方灿烂世界,有亿万生灵赖之以存。

  “我辈练气士餐霞食气,为的便是超脱生死轮回,得享长生。轮回之事莫说是你,就算掌教恩师那般神通,也不敢轻易插手,你也莫要去想,为兄告诉你此方世界之秘,是要你好生思索,接下来修道之途当如何去走。洞虚烛明剑诀在本门当代弟子中,唯你境界最高,他人也指点不了甚么,唯靠你自家修持。这一点你要谨记在心。”

  凌冲忙道:“师兄教训的是,师弟谨记。”叶向天微笑道:“你也不必这般谨小慎微,我辈剑修不说是无法无天,但也要胸存一口不平之气,仁义礼智那是儒家的说辞,慈悲为怀却是佛门的言语,不必去管,玄门修士,一是任其本心,二是自然而然。”

  凌冲想了想,又问:“争夺此宝残片的几方势力可有甚么手段施展?”这件轮回之宝既然如此重要,各种大能定必早已出手布局,说不定玄魔两道中就有潜伏的细作,伺机动手。

  第五百三十六章 刺杀靖王!

  叶向天道:“有那手眼通天的大修士确是早已布局,只等此宝残片归一,眼下还未发难之时。比如九天仙阙的仙督司,就借着此次道家四九天劫,插手此界。又如他化自在魔界,亦有魔祖蠢蠢欲动。这次靖王之乱看似凡间之事,实则却是这场大劫之发端,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便是如此了。玄魔这几派的长老弟子皆是此方世界土生之人,与轮回世界本源紧密相连,世代受轮回之力浸染,因此资质极佳,适于修道,但福兮祸所伏,土生之人修道虽易,但与轮回世界牵缠太多,修成长生大道便难。各派中修成长生者,除却职有分工之外,几乎都跳脱出去,前往星河宇宙中逍遥。”

  “掌教师尊这些年闭关不出,与诸位长老联手祭炼太象五元宫,就是为了大劫来临之前,将此宝祭炼的能穿梭虚空,带领弟子逃出这一界去。轮回之宝重光,必有极大动静,重炼地火水风,再换乾坤也有可能,各派都在加紧布局,你在天星界见到的极天宫就是少阳剑派布置了数千年的后手。”

  “星宿魔宗急于发难,不惜派出计都星君,要杀惠帝父子,也是迫于大劫将至,自保的手段。不过星帝走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路子,以人道气运为注。其余各派各有落子,当年癞仙金船出世,数派掌教弟子前去取宝,亦是为了渡劫之用。你现下境界太低,就算练就金丹,也难参与这等大事。但恩师之意,总要你有个准备,免得劫数来时,手足无措。”

  凌冲吐出一口浊气,这场大劫果然是大,牵扯到整个轮回世界,从癞仙金船出世、靖王之乱,魔道插手,种种迹象,一以贯之,就连高高在上的九天仙阙与玄阴魔界也牵扯到了其中,思之实是不寒而栗,苦笑问道:“魔劫若当真降临,九天仙阙与他化自在魔界出手,只怕长生境界的老祖也阻拦不得罢?那离劫数爆发,还有多少时日?”

  叶向天默然片刻,说道:“恩师与几位长老推算,只有不到百年时光。不过你不必担心,天塌下来,自有掌教与一干长老担当,你只要戮力修行,不偏不执便好。”

  凌冲苦笑一声,胸口如一块大石死死压住,气也喘不过来,猝然与闻这等机密,实在有些反应不及。随机澄净道心,将杂念斩杀,眼下当务之急,不是自怨自艾,还是瑟瑟发抖,而是勇猛精进,提升道行法力,每修成一层境界,日后大劫来时,保命的指望便多了一分。

  忽然远处欢声如雷,无数人纵声嘶喊,凌冲抬眼望去,却是一只彪军远远自西南方向滚滚而来,打的正是常家的旗号,正是太子母族常家的勤王之师到了。靖王围困京师数月,不曾攻下,周边藩镇时有勤王之军到来,但大多不成气候,一击即溃。

  常家是将相世家,门中多出名将,此次带队者正是太子亲舅常嵩,此人为人奸狡,视财如命,但也有几分才能,就在靖王围城之前逃了出去,回到家乡,回思自家是太子亲舅,就算投降靖王,也无有好下场,倒不如与惠帝父子共存亡,赌上一把。散尽家财,组织团练之师,短短数月,居然扯起一支大军,当即开赴京师而来。

  靖王大军久攻不下,军心浮动,发现这一支勤王大军竟有十几万人,正是新锐之师,城头上太子诸人自然也瞧见了,张守正当机立断,大喝:“徐玉蓝风何在?速率大军出城接应,里应外合,冲破叛军大营!”太子瞧了张守正一眼,默然不语。

  徐玉蓝风亦是当世名将,心知战机已至,当即领命,各率三万骑兵冲杀出城。常嵩得了回报,当即命全军抛弃一切辎重粮草,轻甲上阵,以三万铁骑为先锋,呈纺锤形阵势,配合徐玉蓝风冲杀靖王大营!

  靖王叛军被里外夹攻,加之军心已失,当即兵败如山倒,有跪地乞降者、有疯狂逃窜者,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总有数千刀斧手也弹压不住阵脚,徐玉蓝风二军如两头猛虎,来去如风,只在叛军阵中纵横切割,常嵩大军随后赶到,三方合力,不过一个时辰,已将数十万叛军杀散!

  靖王先还大声督战,亲手斩杀了几个逃命的兵士,最后见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又急又气,身旁偏将进言:“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局面不利,何不先行撤军,待与左将军汇合,再图大业?”靖王思忖良久,大叫一声:“传令撤兵!”在随身护卫簇拥下,突围而走。

  靖王此次挥军北上,共计百万兵马,但大多是沿途搜刮的壮丁,不习战事,被冲杀一阵,便自退却。靖王撤兵之令一出,更是军心涣散,无数叛军四下逃窜,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徐玉与蓝风纵声大叫:“千古奇功,就在今日!众将士杀啊!”刀剑齐出,切瓜砍菜般一路披靡。这一战只杀得日落偏西,血流成河,靖王百万大军逃出不过十万,其余人等被杀者、自相践踏者,骨肉成泥,惨不可言!

  楚将等几个魔道高手本拟回归叛军大营,见了这般惨相,料定靖王必败,也懒得去理,纵起遁光远走。靖王在护卫拼死用命之下,勉强逃得性命,一路狼狈而去。

  叶向天见他心不在焉,摇了摇头,又道:“你修行之事,恩师早有安排,不必多虑,待你回山面见他老人家,自有分晓。”凌冲忽然心血来潮,忽道:“外面好生热闹,小弟想要凑一凑,与魔道高手过过招,请师兄替我压阵如何?”叶向天不知他有何打算,点头道:“你但去无妨。”

  凌冲告了个罪,起一道剑光便走,直扑战场之中。原来方才心念一动,却是阴神化身终于自彭泽赶来,阴阳之神合璧,战力大涨,这般热闹岂有不凑之理?轮回世界如何,大劫如何,暂且不说,他的道力神通也掺和不进去,索性不想,还是先顾眼前。

  晦明童子悄然告诉他,靖王身边有人施展太清符术,护持靖王撤离。凌冲当机立断,那人必是乌老一脉,先前还懒得去管,毕竟不知乌家太清符术之来历,若是凭空得来,即便修炼,也管人家不着,但乌家有人公然投靠靖王叛军,于情于理就不能不管!

  凌冲身剑合一,以剑气雷音之术于万军之中直取靖王头颅,其势万钧,若雷落九天,挡无可挡!靖王在兵将包围之中,陡觉天灵冰寒刺骨,抬头望见一道灿然剑光飞来,吓得大叫:“护驾!护驾!”

  第五百三十七章 杀乌伏

  身边护卫也是满面震恐之色,这些人个个武艺精熟,对付十几个兵士无妨,但对上这等道家秘传飞剑之术,就是被切瓜砍菜的货色,但军令如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在前面。

  乌伏道人随侍靖王身侧,见叛军大败,暗暗叹息:“可惜我几年心血,靖王真是志大才疏,没有当皇帝的命,事不可为,还是快些寻个机会走了才是,毕竟保命要紧。”凌冲一剑飞来,剑意直指,将他与靖王二人笼盖其中。

  乌伏大怒:“这厮好生猖狂!不过区区炼罡,怎就敢如此无礼?”伸手一划,虚空晶亮,一朵白莲悄然浮现,莲叶摇曳之间,化为三丈大小,将靖王与周围兵士一同围住。

  凌冲剑气狠狠劈在上面,却觉虚不受力,但他迭经杀伐,心念之快已是当是一流剑法大家,剑气一转,飙轮电旋,往白莲之中狠狠钻去。乌伏这一招亦是符法神通,乌老得自祖传的太清符法不全,历经数代人增删补益,旁采别家之说,加入了许多新奇的内容,推陈出新。

  这朵白莲便是糅合了佛门白莲渡厄之术,以太清符法为基,显化而来,颇有万法不沾之意。这门白莲渡厄符在乌家所传十三门外道符法中排行第二,素以密不透风著称。佛门法术素重防守,白莲渡厄符撷取了其中精奥,一经发动,果收奇效。

  晦明童子眼见白莲符,忍不住开口大骂:“这群废物,胡乱改动太清正传,闹得不伦不类,不当人子!”也难怪他暴怒,在其眼中,太清符法何等精妙神圣?却被乌家之人胡乱拼凑,还夹杂了外道之法,简直缘木求鱼,舍近求远!

  凌冲默然,剑气忽收,远飚而去,继而又有一道剑气显化,一剑飘摇之间,一头扎入那一朵白莲中,摧枯拉朽一般,直直扎了个通透!乌伏大吃一惊,白莲渡厄符防御之力惊人,生平大小数十战,皆赖其庇护,胜的从容不迫,今日怎么在一个炼罡境的剑修手下吃了瘪?

  晦明童子一改暴怒之意,大笑道:“对了,此处用斩妖剑符,恰能克制这门半吊子的符法,不错不错!”凌冲剑气转换之间,已换上了斩妖符剑之术,此符为太清门炼魔部起手根基之符,采蕴周天五金之气,练至极处,无坚不摧。托了郭纯阳之福,凌冲完整修炼了三十六天罡之气,打下最为坚实之道基,亦能催动太玄、太清两家道法。

  他的太清符法在晦明童子这位“名师”亲炙之下,精纯醇厚之极,乃是正宗嫡传中的嫡传,无形之中占据了极高位置,颇有些高屋建瓴之意。乌家的符法只是脱胎于太清符术残篇,四面漏风,破绽百出,数千年演变,越是梳理补缺,越是南辕北辙。

  如此一正一反之间,两者所用符术虽出自同源,却已大相径庭,尤其正胜于反,凌冲的符术施展开来,可说是乌家符箓之道的天敌,天生克制。斩妖符剑一出,剑芒闪耀,无坚不摧,正是用对了路数,佛门白莲渡厄秘法精妙无比,若是三嗔或是碧霞和尚来施展,凌冲就算砍上三天三夜,也破不去那一朵精致白莲,但经由乌家高手嫁接到了符法之上,就有了许多疏漏之处。遇上凌冲这样的正传弟子,自然即刻露馅。

  一剑刺穿白莲,剑光直指,乌伏只觉一道森森剑气抵在眉心,似乎下一刻就要贯脑而出,尤其剑光中那一抹深沉剑意,幽然森寒,更令他不寒而栗,顾不得多想,丹田中一道本命符箓猝然生光,反滚上来,条条丹气透体而出,顷刻之间将肉身死死裹住,不令剑气有丝毫可乘之机。

  符修的道行根本是一张本命符箓,以魂寄符,再混以所练的天罡之气,凝结成丹。晦明童子早就与凌冲详论过太清门中正传修法,太清弟子修炼的本命符箓必是自炼魔、炼神、祈禳三部中攫取一部,这一步至关重要,关乎日后成就,故而要慎之又慎。

  各弟子之座师会根据弟子心性、根骨、际遇等,为弟子选取所修符法路数,一旦选定,少有半途更改者。历代中也不乏贪多之辈,两部、三部符法兼修,但有大成就者。太清门修法以中和平正为要旨,力求精纯,有那天资卓绝者,也要选定一部,苦苦修炼,待到感悟有成,才敢下手兼修其余两部,兼容并蓄。

  乌伏没想到被凌冲逼迫至此,不得不调用本命符箓,丹气一出,滚滚倾泻,果真将凌冲剑气挡住,暂且免去身死道消之忧。但本命符箓一出,凌冲眼神一转,已知他的底细,所修正是祈禳部之符法神通。

  太清符法三部,炼魔部降妖除魔,最显刚烈,炼神部铸炼元神,锤于己身,祈禳部顺应天道,纳天地以为己用,在三部中杀伤力最低。乌伏选修了这一部,是贪图其下手容易,进境迅快,果然不过区区数十年,便已凝结金丹,在乌家这一辈中秀出,被乌老委以重任。但也因如此,被凌冲觑到了一个破绽。

  祈禳部符法沟通天地,修炼之途先易后难,最重根基。凌冲既然瞧破,自有妙招对付,一眼之间,难辨乌伏修炼的究竟是祈禳部中哪一枚根本符箓,凌冲若是精修太清符法,自然就有克制其路数的符箓以供选择,但眼下他只修炼了斩妖符剑,算不得甚么高深之道,唯有以剑术之力,强行破之!

  洞虚真界之中,一道剑光幽然震颤,却是感应到此时此地之局,自生妙用。凌冲心思通透到了极处,剑光震颤之间,此呼而彼应,身剑合一所化剑气在乌伏丹气防御罩上轻轻一点,引动其中一点微妙变化。丹气默化流布之间,自然先要往敌手神通所及之处汇聚,抵挡其锋芒,被剑气刺激,丹气以微不可及却又迅快无比之速聚于剑气所指之地。

  这一番真气流动,极为细微,不过十分之一弹指之间,但就是这白驹过隙一般的间隔,被凌冲通灵近妖的剑心捕捉,一道灵动剑气由无而生,剑光内敛,时有电光跳跃不定,自另一处方位狠狠一插,将丹气防御罩捅破,昂然上指,一个刹那之间,在乌伏脖颈上轻轻一绕,温柔如水,恰似情人间动情一触。

  乌伏耳边只闻一声轻雷响过,便甚么都不知道了。晦明童子话音却在此时传来:“这小子修炼的是祈禳部的绿章通诚之法,我教你破……”话未说完,就见乌伏一颗斗大头颅冲天而起!

  第五百三十八章 靖王败退

  凌冲这一剑干净利落,先以一道剑气与丹气罩相激,引动其中变化,诱使丹气向此处聚集,趁着丹气流转,布防有漏之机,再奇兵突出,以另一道强横剑气一举破开乌伏丹气,取了其首级,其中应变之速,剑术之巧,纯为洞虚真界自发运转之意。

  凌冲久未杀人,将乌伏杀得心潮起伏,顿觉心神与洞虚真界连接更为紧密,更有了破尽万法之感。晦明童子对凌冲斩杀乌伏不甚开心,骂道:“这厮活该死在你剑下,符术修炼的不伦不类。若是真正的太清真传弟子在此,境界高出敌人一筹,又岂会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乌伏毕竟修炼了几成太清符术,被凌冲切瓜砍菜般斩杀,令他这位太清“老祖”十分恼火。凌冲哈哈一笑,驾驭剑气,凌空一绕,又自飞来。靖王见向来拽的不成样的乌伏真人居然连一个照面也未撑下,被摘了六阳魁首,几乎吓得都要失禁了,大叫:“护驾!快护驾!”

  只是身边再无甚么道法高手,眼看就要步乌伏后尘,忽然金光一闪,一员猛将打扮之人横冲过来,手中一丈长的大刀扬起,与剑气狠狠拼了一记,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总算解了靖王之危。

  那人正是金尸楚将,本要遁走,见乌伏被杀,靖王遇险,只得挺身来救。魔道派遣的几位高手俱是得了死命,要坏大明江山,辅佐靖王登基。眼下靖王大势已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人不死,再登高一呼,总有翻盘之日。

  楚将大刀一横,走的是近身搏杀的路数,对上凌冲这样精于剑术变化的剑修,以力破巧,反而比乌伏更有优势。凌冲与他硬撼一招,借力自斜刺处飞去,忽然红光一闪,却是佘玉华使动一条红绫,凌空抖来,如枪似箭,又有玄阴剑气破空,声如雷震,正是祁飞御剑而来,施展剑气雷音的招数。

  凌冲浑然不惧,就算三大金丹高手围困,亦自悠然,正要勉力与三人斗上一斗,忽闻叶向天传音道:“师弟速退,有强敌来了!”凌冲闻言,绝无半点滞涩,扭身便走,剑光一闪,落入京城中去了。

  前脚一走,虚空开裂,一位道人满面寒霜,跨步而出,周身法力澎湃欲动,正是乌老,他离开太子,本要坐山观虎斗,谁知乌伏好死不死,居然对上了凌冲。凌冲见他在靖王帐下效力,管他修炼的太清还是大清法门,只当是助纣为虐的乱臣贼子,一剑了事。

  乌老一个不留神,最心爱最有出息的后辈就丢了一条性命,再也挽救不得,不由怒发冲冠,顾不得凌冲是太玄弟子的身份,只要杀他偿命。叶向天与他一般是法相级数,先一步查知乌老动向,不知怎的并未出手拦阻,只告知凌冲逃命,便袖手不管。

  乌老扑了个空,见乌伏尸首分离,死的惨不可言,更是急火攻心,转身就要身入京师,寻凌冲而去,忽然一道雄浑之极的法力自城中升腾而起,浩浩汤汤,如大江大河,翻翻滚滚,无有穷尽,其中一股肃杀凌厉之意,正是太玄剑派路数。正是叶向天出手震慑。

  乌老面色忽青忽白,骂道:“你太玄剑派好不霸道!难道我侄儿就白死了不成!”不顾一切,就算叶向天在此又能如何,大不了率领楚将几个,一同杀进城去,太玄剑派之人再蛮横,双拳能敌四手,忽然一股浩荡无双之剑意悠然而起,直刺其丹田紫府,那一股凌厉杀机比叶向天有过之而无不及,已是进入到了一个乌老毕生也难以企及的境界。乌老如何不知道叶向天身后居然还有一件飞剑法宝压阵,狠狠一跺脚,带了乌伏尸首,转身而去,自始至终瞧都未瞧靖王一眼。

  将乌老惊走的正是先天庚金神剑,一股沛然锋锐之剑意一发即收,须臾又隐于虚空不见。但那一股剑气稍稍拂过战场,靖王等一干兵士凡人倒没甚么异样,楚将、祁飞和佘玉华三个却是汗毛倒竖,几乎就要转身逃跑。

  好在庚金神剑一发即收,不曾久留。三人这才松了口气,楚将独来独往,对靖王道:“王爷不必慌乱,本座保你平安便是。”靖王正是六神无主,见这位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一般的猛将高人出言,大喜过望,连忙叫道:“仙长若能保的孤王平安,待孤王登基,必封贵派为大明国教!”

  楚将大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一言为定!”忽听一声媚笑,佘玉华巧笑倩兮而来,娇笑道:“王爷好不偏心,方才小女子也曾出力,为何独独只封他的天尸教为国教?我天欲教亦是魔道正宗!”

  靖王暗暗叫苦,他本想利用魔道之力,助自家登基,待手握天下之后,再以玄门之力驱逐魔道势力,堂堂天子,中原礼仪之邦,总不能学北方蛮国一般,供奉魔道为正统罢?谁知接连失利,险些连性命都不保,转念一想,猝下狠心:“我怎的糊涂了!事到如今,谁能保我平安,助我登基,我便奉谁为国教,哪管甚么魔道正道!全是狗屁!”

  被佘玉华眉眼一勾,色心又起,几乎把持不住,笑道:“美人儿说的是,这样,天欲天尸同为国教,如何?”佘玉华格格一笑,妖冶非常。楚将沉声道:“现下非是打情骂俏之时,还不速退!”靖王忙道:“是是!快走!快走!”总算恢复了几分神志,命手下大将收拢兵力,莫令自相践踏,徐徐而退。

  佘玉华却有自家的算盘,天欲教本以色相布施,她自家资质不成,终身无望得窥最上乘境界,反不如身入人间,享受一番荣华富贵。对靖王皇妃之位觊觎良久,以她的手段,拿捏一个人间帝王还不是易如反掌?恰好天赐良机,靖王大败之下,病急乱投医,正有机会勾搭成奸,急于随其而去。

  第五百三十九章 凌冲夺舍

  祁飞见她杏眼水汪,瞟向靖王,怎不知动了甚么心思?哼了一声,说道:“佘姑娘与楚兄可自去,祁某独来独往惯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他与凌冲斗剑两场,皆是大败亏输,奈何不得对方,不由变了心思,想要尽快学得一门炼剑成丝的剑诀,再来寻回场子。

  他先前颇有些待价而沽之意,任由几大魔教门户招揽,也未松口,其实心头早已属意九幽黄泉门,此门来历久远,门中有几门最上乘剑术传承,数年前曾有门中长老入阳间,寻到他商讨了半日,想要将他纳入门户。如今时过境迁,架子拿捏的也够了,正要寻个由头,拜入黄泉门,只要得传一门上乘剑诀,修成炼剑成丝,自然能将那个太玄剑派的小子捏圆捏扁,一任己意。

  佘玉华星眸中流露出阴冷之色,娇笑道:“祁小弟可莫要忘了,你的相好柳姑娘还在我天欲教之中呢!”祁飞与那位柳姑娘乃是几世怨侣,孽缘深重,这一世亦相互倾情,但那位柳姑娘被天欲教或逼或诱,学了天欲道法,如今正在总坛潜修。佘玉华知道二人关系,才那柳姑娘要挟祁飞,为她做事,不然以祁飞森冷毒辣的性子,岂会听一个妇道人家指手画脚?

  祁飞冷冷说道:“多谢佘姑娘提醒,妍妹既然欢喜天欲教道法,拜入其中也没甚么。祁某这十几年来空自蹉跎,也该是有所改变之时。烦劳佘姑娘转告妍妹,三年之后我必上天欲教总坛见她。”话不多言,身化剑光而走。

  他这一走,佘玉华还真奈何不得,总不能强行留人,只能恨恨骂了一声:“不识抬举!”此时靖王在护卫拼死保护之下,已撤到京师之外三十里,渐渐稳住阵脚,便有大将逐步收拢兵力,清点伤亡。

  常嵩率领勤王之师及时赶到,里应外合大败靖王叛军,已是天大功劳,也懒得再来追杀,早就欢天喜地入了京城,去寻太子邀功了。倒是张守正严令徐玉、蓝风二人,各率五万精兵,星夜追杀而来,意欲斩草除根。

  此二将对大明忠心耿耿,用兵之神不在左怀仁之下,一路衔尾而来,追杀不止。此时天光大亮,已是大战了一日一夜,有兵将稍作盘点,禀报而来,昨日一役,折损了三十万人,余下逃命无数,如今靖王手中只有不到二十万残兵败将。

  当初围困京师时,足足有百万精兵,想不到一夜之间风流云散,自相践踏、亡命而逃者不计其数,大好局面登时逆转,靖王委实欲哭无泪,好在手中尚有兵马,又有左怀仁那一只奇兵,只要两军会合,就算不取京师,只将金陵攻下,亦可与太子划江而治,不失一个九五至尊之身,他振奋精神,命麾下两员大将率五万人马殿后,阻击徐玉蓝风两个,余下大军星夜开拔,南下与左怀仁会合。

  且说祁飞御剑而走,掉头西去,要拜入九幽黄泉门,就要去得冥狱十八层,当年那位黄泉门长老曾言道,在阳间西土之地留有一支传承,若是祁飞改变主意,只要去寻那支传承主事之人,自有办法将消息传至九层冥狱,遣人前来迎接。

  祁飞打定主意,毫不迟疑,剑气迅捷,须臾已过数千里,忽然心有所感,剑气一顿,就见前方忽有一位少年道人,手持一杆大幡,大袖飘飘而来。面相清秀,却是一身的邪祟之色,偶有一丝法力泄露,似乎能引动人心之中无穷欲望情绪,令人不可自拔,深入魔境。

  祁飞冷冷望去,怎不知此人修炼的正是噬魂劫法?那道人御风而来,足下好快,笑道:“祁飞道友往哪里去?贫道修炼噬魂道法门,可惜肉身不全,正缺一副上佳炉鼎,不知道友肯割爱否?”

  祁飞一双细眼狠狠眯起,仰天打个哈哈:“祁某人出道以来,身经数百战,虽是散修出身,倒也凭手中飞剑闯下几分名声。你一个区区金丹修士,就算修炼的噬魂劫法,焉敢大言不惭,要夺我肉身!”

  这修炼噬魂道法的道人自然便是凌冲的阴神化身,自彭泽成一路飞驰而来。阴神阳神本是一体,相隔越近,两方牵连便越是灵动,离京师数千里只要,却也阻拦不住。阳神所知一切自然也为阴神知晓。

  阴神修炼噬魂劫法,乃是不折不扣的魔道修士,思考问题自然比阳神更加直接霸道一些,见祁飞在此,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要将祁飞夺舍。要知祁飞此人亦是剑道天才,凭借野路子修炼,居然能领悟剑气雷音这等剑术妙技,一具肉身炉鼎经剑气精意常年洗练,正合他之用。

  阴神虽有噬魂幡作为寄托,但也只是权宜之计,元婴之下无有肉身依凭,无论修持还是斗法,总要差上许多意思。玄魔两道中对夺舍之事最是忌讳,此法上干天和,就算侥幸成功,功力修为也有大退,还要花费不菲精力,使元神与炉鼎相合。

  天地造物,自有其精妙之处,就算元神与新庐舍勉强恰协,终究不是一胎血肉孕育,先天中缺少一丝灵性,遇上真正洞彻大道轮回之辈,一个指头便会给打回原形。但在噬魂道中,恰恰无有这等顾忌,噬魂道修炼的便是将元神分化万千,夺人心魄的路数,自有无上妙法调和元神炉鼎,使之恰协如一。

  只看噬魂老人第一世时曾占据无数生灵躯壳,末了就算自家元神去堕轮回,依旧还有三具化身遗留在了修道界,这许多年来从未被人发现,就可知噬魂道此法之精妙。凌冲身怀此法,能消弭隐患,遇上祁飞这具前途无量的炉鼎,自然不肯放过,这才现身出来。

  祁飞更是狡诈,见了这个少年道人,不知怎的,心头就有一股深深忌惮之意,话未说完便是一道剑气斩去,一伸一缩之间已自凌冲阴神之上劈过。凌冲不封不挡,任由剑气劈过,却如抽刀断水,全无痕迹,连条白线也不起。

  祁飞大小数百战,也曾杀过几个噬魂道弟子,见了这一手,暗自一凛:“此人修炼噬魂劫法成就金丹,已是噬魂道中难得之辈,为何声名不显?他的境界倒也罢了,神通却诡异非常,这等魂修之辈恰能克制我的剑术,究竟是杀是走?”心头思忖,手上不慢,又是数道剑气飞起,绵密如网,要将凌冲阴神裹入其中,任意宰割。

  第五百四十章 祁飞入毂

  凌冲阴神与噬魂幡混化一处,以人形显现于世,一张面目望去竟有十分阴鸷之意。剑气之网凌空罩下,轻轻一哼,足步一错,已闪身到了数十丈开外,将手一挥,就有一团晶莹奇光飞起,正是太阴魅剑剑光。与洞虚剑诀不同,太阴魅剑是以七情魔念分化为根本,演化无穷剑光,其中虽亦有噬魂真气辅佐之用,但根基还是七情魔念,以虚无之心意为主。

  太阴魅剑剑光一出,电闪之间,挪移虚空,绕过剑气之网,向祁飞杀去。噬魂道中久无修炼这门剑术的高手,噬魂老人当年创立这套剑诀,也不过是受了玄门之辈讥讽,说是噬魂道偌大门派,连一门像样的剑诀也拿不出手,这才草创此剑,跟人别别苗头。

  太阴魅剑妙则妙矣,不在十大炼器法门之下,但却又脱出器修藩篱,跨入剑修领域,非得对剑术有极高领悟,又能将噬魂劫法修持到精深地步,不能持之以纵横天下。而凌冲便是最适合修炼这门剑术之人。

  晶莹妖异的剑光虚实不定,视虚空为坦途,肆意挪移,倒把祁飞吓了一跳,剑光忽然飘洒开来,似正月烟花,四散绽放,迎着日光七色,焕起漫天异彩,却是七道魔念剑光齐齐飞射。

  这一手猝然看来,像极了传说中剑光分化的无上手段,祁飞被凌冲击败了两次,道心已有瑕疵,再被极似剑光分光的阵势一下,竟然心胆俱寒,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硬接硬打,而是暂避锋芒,另寻破敌的良策。

  谁知他身形方动,正要往后退缩的当口,陡觉周身一紧,一道沛然无形之力已加持在身,心念动处,狠狠挣扎,但那无形枷锁如同铁铸铜浇,竟是稳固之极,任他猛力挣扎良久,反而越箍越紧,祁飞大骇之下,操控飞出的剑气回身自保,铮铮剑鸣声中,斩向那些自虚无虚空而出的无形锁链。

  剑气空自回环曲折,却一一斩在了空处,全无实相,恍如抽刀断水,刀过无痕。祁飞越来越是交集,凌冲阴神出现本就是不可预测的变数,一身噬魂修为诡异莫测,一个照面就落在了下风,若是任由发展,说不得毕生苦修,连带一副皮囊元神,全数便宜了外人。

  但越是焦急火燥,却越无法清明思索脱困之策,反觉周身裹箍的无形锁链愈发收紧,连带自家身形也不由自主,一点点转移了位置所在。在凌冲看来,如今祁飞周身剑气空自飞舞,状似疯癫,周身扭动扭曲,狠命挣扎,面上也浮现出一丝丝恐惧之极的神色。

  但祁飞身上却空无一物,他感知中所现的虚无锁链并未出现,但从他面上表情看来,却是实实在在受了虚空锁链的拘束。凌冲默默一声叹息,祁飞到底对噬魂劫法所知不多,对太阴魅剑的诡异之处更是知之甚少,只当是一门魔道剑术,还是打的以剑气硬拼的主意。

  太阴魅剑说到底还是以七情魔念铸成,兼有剑光斩形破体与魔念噬魂吞魄之性,寻常修士见了噬魂道之人,总要先谨守心神,免得为魔念所趁,再来斗法拼命。祁飞只以为太阴魅剑不过是一门纯粹剑诀,一念之差,便着了道去。在第一个照面便被太阴魅剑分化出的七情魔念侵入了心神而不自知。

  及至魔念作祟,也未能幡然悔悟,反而更添慌乱之意,更加深了魔念入主之力,甚么无形锁链、虚无之力,皆是幻念之变,祁飞身入无量魔境幻境而不自知,自然也就不能自救。

  凌冲也未想到一个照面便将这位金丹级数的天才剑修打了个措手不及,以魔念沾染。祁飞能以散修之身,修成绝世剑法,跻身金丹层次,道心圆融坚凝自是不必说了,但一旦为七情魔念沾染,不可自拔,便即落得生死不由自己,任人宰割的下场。

  凌冲以阴神之身修成金丹之后,尚是第一次以噬魂劫法对敌,尤其还是同等级数的剑道天才,生死任由己意,这种滋味倒是不错的很。眼下祁飞便是鱼肉上了刀俎,随时可以夺舍,占其躯壳,至于其元神,噬魂劫法中亦有法门将之收服炼化,收上噬魂幡,以为己用,为虎作伥。

  凌冲心念转了一圈,还是舍弃了将祁飞收入麾下的打算,仍旧打算夺舍了事,以阴神之体行走世间,以噬魂劫法而言,也算可行,但也还是比不上有一副躯壳来的方便。

  祁飞心神已乱,须臾之间已到了浑然莫辩己身之境,几欲发狂。凌冲以魔念将他沾染,早将他毕生记忆浏览个遍,如掌上观纹,纤毫毕现。祁飞此人天资卓绝,心狠手毒,能修炼到今日境界,生平所造杀孽极多,就算将他元神灭杀,也不算冤枉。

  手中噬魂幡略一摇动,祁飞身不由主,渐渐缩小,被收入其中。幡中自成天地,便是一座大湖尽也装下了,何况区区一人?凌冲收了祁飞形神,再不迟疑,往京师赶去。此处天高云淡,却非夺舍之地,等入得京师再行动手。

  日月五行轮将曹靖一干人等裹挟而去,法宝之力浩瀚无边,不旋踵已去往京师之外数千里之外,到了极天之上,将众人放出。曹靖满面冷笑,说道:“师傅命我藏身大明二十年,如今一朝败露,还弄的和丧家之犬一般,方才为何不与那些正道拼死一战,反要仓皇而逃?”

  萧厉面色惨白,一语不发,此次星宿魔宗可谓下了血本,出动一件法宝,一位计都星君,更不惜令曹靖反叛,却还是功亏一篑,被沈朝阳、叶向天等一干正道弟子坏了大事。曹靖苦心经营二十年,一朝败露,大明之中再无藏身之处,嘴上对日月五行轮厉声喝问,心头却放下一块巨石。

  他奉了星帝之命入世,二十年来虽然享尽荣华富贵,但不在星宿魔宗总坛修行,修为境界落后了甚多,还是借了星帝所赐星光之力,才能破关入境,修成法相,大明之事已成定局,似靖王之辈绝无翻盘之望,正可趁机重返门中,一意修行,不问外事。

  第五百四十一章 惠帝驾崩

  七曜元灵乃是法宝之身,思索问题的方式自然与修士不同,也懒得去管曹靖的念头,说道:“国师之位丢了就丢了,就算你不曾下手,你的跟脚来历早被正道所知。眼下靖王虽败,却死而不僵,仍有龙气在身,只要稍加调理,还有机会问鼎中原。天欲教与天尸教的两个小东西已经打入靖王核心之中,你们要如何做?”

  先前靖王有乌伏辅佐,看中其为玄门符箓一派出身,又忌惮魔道行事风格与狠辣手段,如今乌伏被杀,自家兵败如山倒,难得魔门还能继续投靠,自然引为臂助奥援,委以重任。七曜元灵法力堪比真仙,凌冲剑斩乌伏、楚将救下靖王,与佘玉华趁机博取靖王好感信任,一同南下一幕一幕,尽收眼底。

  曹靖冷笑道:“我贵为国师,地位超然,靖王当初求我里应外合,辞卑意躬,如今反要我去投靠,岂不自降身价。那厮必然对我严加防备,又岂会对我委以重任?再说刺杀惠帝父子,本是万无一失,却在计都星君处出了岔子,总要有个交代。完不成掌教的法旨,谁也脱不去干系!”

  忽听一声阴测测的冷笑,一团扭曲星光浮现,六色星力杂陈,正是计都星君,非是本体来此,而是以星光投影而来,其冷笑道:“靖王绝非真命天子,不过假借其手搅乱天下而已。惠帝之死就在这几日,到时太子登基,也坐不稳江山。太子也好、靖王也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等真命天子出世,尔等鼠目之辈,岂会明白其中的妙处!”

  七曜元灵见计都星君以星光化身而来,颇有些遗憾,接口道:“靖王也好、太子也罢,谁为真名天下,不过是星帝随口一言之事,我等不必妄自揣摩,只要奉命而行便是!曹靖立时动身,投靠靖王,萧厉随我而去,至于你,计都星君,星帝有命,无论做甚么,我都不会去管,只凭你自家施为便是!”

  七曜元灵口气不容置疑,曹靖一百个不愿,也不敢稍有违抗,一语不发,只狠狠瞧了萧厉一眼,扭身便走。计都星君化身星光发出一声低笑,也自散去无踪。萧厉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曹靖也好、计都星君也好,神通修为都要碾压他一头,多说无益,见曹靖离去,多少松了口气。

  七曜元灵冷笑一声:“怕甚么?星帝说你能将他功力吞噬,便是如此,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你若是道心不能澄透,连曹靖这位废物都怕,就算将你的法力提升到玄阴之境,也一样是个废物。就算星帝懒得理你,我也要一掌将你打死。这一点你记住了!”

  萧厉背上沁出一层细密冷汗,只能将头颅狠狠低下,“是,弟子记住了!”七曜元灵一双毫无情感的目光在他背上逡巡了片刻,冷冷道:“通天之路摆在面前,只要抬脚走路便是,也不知星帝瞧上你甚么,连曹靖这颗培育了几十年的棋子也能说弃便弃,罢了,星帝的手段想法岂是我能揣测?这段时日你就随我好生磨砺修为,静等时机!”魔光一转,二人已自无踪。

  凌冲真身在万军之中斩杀乌伏,乌老被生生惊走,靖王大军溃败,大明一方两军合流,又有徐玉蓝风两个率军追亡逐北,也懒得落井下石,径自回转。依旧落在那座浮屠之上,叶向天默然而坐,忽觉剑气扑面,一位年轻道人周身剑意如沸,缓步而来。

  凌冲一见,连忙行礼:“原来庚金真人也来了!”那少年道人正是庚金神剑元灵显化,说话也是冷冷的,抬手道:“不必多礼,我奉了掌教之命,来看住七曜那厮,不想你身上也有一件法宝,倒是多此一举了。”

  凌冲周身符文闪烁,结成晦明童子一个白胖娃娃身形,闻言小嘴撇了撇,道:“这小子虽将我炼化,却不肯下功夫苦修我太清符箓,境界又低,真要动起手来,绝干不过那甚么日月五行轮的。”

  庚金道人是飞剑成道,剑气锋锐,剑意苍茫,除了掌教之外,对谁都不大搭理,见了晦明童子也不过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所谓同志相斥,晦明童子对这件飞剑法宝也不太待见,打量了叶向天几眼,颓然发现自家选的这个主人修为太差,就算有他这位天下第一法宝在手,也难能发挥出几成威力,想要再现当年尹济祖师在时,那般群魔辟易,镇压万邪的场面,却是不能了。

  凌冲道:“经此一役,靖王大败,总算解了京师之危,余下残兵已然南逃,想来要与左怀仁一部会合。不知掌教还有甚么法旨?”叶向天道:“我此来是为解守正之危,原本该是正一道唱主角,正一教主为了重夺大明国师之位,谋算良久。是掌教恩师不放心,特命庚金前辈陪同而来,正一道才只派了沈朝阳与秦钧两个,连出动法宝都省却了。”

  凌冲正要再问,忽闻大内之中传来阵阵钟响,低沉浑重,一声紧随一声,竟似无止无歇一般。凌冲面色一变,细细数过,不多不少,恰是四十九声响过,脱口道:“景阳钟响四十九,是惠帝驾崩了!”

  惠帝此人生平可谓十分矛盾,说他不理朝政,确是几十年不曾上朝。说他宠信奸佞,确是拔擢了曹靖、靖王之辈,但同时也曾重用张守正等一干诤臣,其毕生痴迷仙道,只求长生,却不通炼养,只在红白丹丸之中去求,以致为曹靖所趁,最后也算死于此道之中,至于功过是非,一死全了,只能留待后人评论了。

  叶向天对钟声充耳不闻,漠不关心,待钟声响过,续道:“大明之事,算是了断一场,也全了当年我与张守正之情。惠帝已死,可谓改天换地,为兄也要回转山门,静心修持,以待大劫。倒是师弟成丹机缘成熟,时机已至,掉以轻心不得。”

  第五百四十二章 再闯冥狱 磨炼剑锋

  凌冲苦笑一声道:“师兄不提,小弟也有感觉。我本来发下大愿,要诛杀靖王与曹靖,平定祸乱,再成金丹。不想阴神化身先一步成就真人,有了诸般体悟,道心磨练积累已够,已无需先杀那两个证愿。但我的洞虚剑诀中包含剑术太过驳杂,不甚精纯,需要打磨一番。方才几场斗剑,我的洞虚剑气迭经消耗,反而比之前更见醇厚,看来要修成金丹唯有不断打磨、试剑!”

  天下玄门修持之法换汤不换药,大致分为两块,一是道心打磨的纯净无暇,照见真我,佛门称为明心见性,二是真气修为精纯之极,纵横变幻无方,两相结合,再与魂魄相容,便是一枚性命双了之金丹。

  凌冲跟随张守正修习儒门心法,悟通儒门真言,得齐家治国之道,儒家讲求达则兼济天下,由此凌冲心法另辟蹊径,发下大愿,斩杀作乱的靖王两个,还天下以太平,自然水到渠成。但人算不如天算,有阴神之身将噬魂道成就金丹之感悟反哺回来,有这等修道资粮,道心磨练省却了许多功夫。

  唯一的难关便在打磨真气上,洞虚真界中容纳几道剑气,每一道剑气的来历皆是惊天动地,如九天应元普化剑符是由太清符箓演化而来。玄武星神剑气是得自星宿魔宗的根本道法无量星辰法,每一门传承普通修士穷尽一生也未必钻研的通透,却被洞虚剑诀一网打尽,尽数浓缩在洞虚真界之中。

  其中固然借助了虚空种子之灵异,但这门剑诀之精妙,可见一斑,在太玄剑派中这门剑法力压其余四道剑诀,只有神秘之极的《太玄一炁清经》可堪媲美。正因如此,要将洞虚真界中剑气打磨精纯,要下的苦功也要比修炼其他剑诀多得多。

  凌冲在皇宫中主动邀战,与计都星君、曹靖等大敌接连动手,每一位道行境界皆在他之上,斗剑之时给他的压力无与伦比,凭借洞虚真界垂流自化、自生感应到奇异之处,总算撑了下来。几场斗剑下来,猝然发觉,洞虚真界由先前的万里方圆,略有缩减,成了八千里方圆。

  若按正宗洞虚烛明剑诀修炼方法,就算修成金丹,洞虚真界也不过介于似虚似幻之间,绝不会显化真实。凌冲有大机缘大遇合,得了空桑老祖青眼,获赠一枚虚空种子,有这件异宝撑住,才能令洞虚真界显化无间,看似只是丹田中一团虚无光芒,内中却自有乾坤。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洞虚真界化入虚空种子,固然拓展极宽极高,未来有无限可能,却也受制于太过广袤,以凌冲的微末修为,要以自身真气填满洞虚真界,总要花上百年功夫,好在晦明童子与叶向天早就为他指出一条明路,便是以斗剑斗法之事,锤炼洞虚真界。事实证明,此法果然有效。凌冲接连斗剑,洞虚真界范围大为缩减,就似以真气淬炼一般,照此看来,只要能将洞虚真界练到大小随心,虚实不定,便能水到渠成修成金丹。

  庚金道人默然不语。叶向天饶有兴趣问道:“师弟既要寻人斗剑,对手修为不可太高,亦不可太低。靖王帐下一具金尸、一个荡妇,可经不起你一剑。”凌冲哈哈一笑,说道:“小弟的心思,师兄早已明白,何必又装糊涂?我辈练剑最佳之地,自然是九层冥狱,有数不尽的鬼王鬼卒可杀,小弟属意彼方,正好与师兄请辞!”

  凌冲要练剑,最佳之地自然是九层冥土之中,无数的鬼王杀不胜杀,有晦明童子护身,只要不是几位玄阴级数的老魔合围,料也无事,更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何乐而不为?他也是今日临时起意,反正京城之事已了,大局已定,走也无妨。

  叶向天微露笑容,说道:“师弟果然福至心灵,九层冥土果然是你的机缘所在,何况除却阳神之外,阴神亦能有所斩获。师尊只命我传一句话,从冥土回归之后,先去金陵省亲,再回山门,他老人家有事吩咐你。”

  庚金道人开口道:“我不想出手送你一程,既然有晦明道友在,便不越俎代庖了。”语音清冷,一如其人。凌冲轻轻一笑,不言不动,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忽有一线奇光翩然而来,坠入其紫府,却是阴神之身归位。

  如此元神齐备,暗暗吩咐一声,晦明童子哼了一声,两只小手狠狠一撕,虚空开裂,隐约现出一处昏黄世界,蕴含无尽玄阴死气,正是九层冥狱,只不知是哪一层。凌冲向叶向天与庚金道人施礼,迈步入了其中。

  叶向天待他走后,亦自起身,下了浮屠,一路往张守正府上而去。庚金道人化为一道金光,钻入他袖中。叶向天到了张府门前,恰见沙通倚在角门处东张西望,一副闲散模样。他见凌冲跟着叶向天而去,懒得凑热闹,就在张府门前等候。

  见叶向天一人归来,不见了凌冲,暗道一声晦气,也懒得说话。

  叶向天望他一眼,说道:“我要留在京师几日,传授亦如道法,你就在张府之中,不准外出惹事,事了之后随我一起回太玄峰。”沙通内心一万个不愿意,奈何叶向天如今是法相境界的强者,自家拳头没人家大,也没人家硬,只能忍气吞声,委委屈屈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随叶向天入府。

  靖王大败,京师之役大胜,但就在同一日,惠帝昏厥数月之后,终于驾崩,却又给大明江山蒙上了一层阴影。好在靖王反叛这些时日,太子主持朝政,抵抗叛军,颇有人望,诸位臣工也自希望其早日登基,惠帝一死,却是正好。

  皇帝驾崩之信传来,太子正在城头督阵,接信顾不上其他,连忙回宫,主持国丧。此时已是第二日正午时分,张守正等一干阁老亦自相陪,只遣徐玉、蓝风两员大将继续追袭靖王残部。

  待得惠帝落葬,已是七日之后,这还是战时一切从简,不然少说也要在大内中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太子以储君之身主持大葬,等到尘埃落定,张守正奏上一本,言道国不可无君,就请太子即时登基,众大臣亦自上书苦劝,太子推辞不得,就在国葬次日,正式登基,改年号永昌,号为平帝,乃为平定祸乱之意。

  是年即为永昌元年,平帝登基之后一来大赦天下,二来重重封赏京师之役中有功的文武大臣。最显眼者,乃是册封正一道士秦钧为显通真人,总领天下僧道尼冠之事,虽无国师的名号,却已有国师之实。一通大肆封赏之后,众臣工幸运者官升三级,差者也得调往肥差,上下揩油。文渊阁几个大学士亦有加封,唯独对张守正并无封荫,只赐了黄金千两,美婢十人。

  第五百四十三章 炼化祁飞

  张守正只得些许财帛美人,到也在朝野意料之中。这位两朝元老为人勤恳,刚正不阿,一手提拔了许多门生弟子,就算军方大将之中也有后生晚辈,可谓权倾朝野。此次惠帝昏厥,大部分朝政杂务皆有这位老人一肩承担,又能当机立断,招揽各方勤王之师,终于击退叛军。

  首辅之职已是人臣之极,再往上只有异姓封王,但自古以来无论何朝何代,异姓王爷大多无有善终,就算太子有意,张守正也必会推辞不受,反不如直接赐下金银布帛。但张守正封无可封,膝下却还有儿孙家人,依着惯例,总要封荫子孙,至少张亦如一个骠骑将军是跑不掉的,但太子不知如何想法,居然连这点官职也吝于赐下。这道圣旨一出,朝野之中就有些议论,说是惠帝一死,太子登基,就要革新朝政,连带前朝元老也要遭殃,张守正便是首当其冲。

  朝野之上议论纷纷,张守正却安之若素,依旧主持朝政,一面部署兵力,对靖王节节进逼,一面安抚民生。大明千年基业,民丰物阜,繁盛之极。但经历靖王之变,战火蔓延,壮丁稀缺,田地荒芜,加之灾民四散,各地饿殍处处,甚至有了人食人的惨剧。

  张守正为首的内阁能臣们,颁布一系列措施,使民生得以休养生息,用的是黄老无为而治之旨。叶向天果然在张府中盘桓数日,传授张亦如上乘道法。张亦如亦已到了炼罡绝顶之境,下一步要着手凝练金丹。这些时日跟随祖父身旁,一面护卫,一面得其亲炙治国之道,对道心磨砺大有裨益。

  他修炼的先天庚金剑诀,不求多加变化,只在剑气凌厉上下功夫。比之洞虚剑诀包罗万有,灵光千变的要旨更专注于剑意精纯之道。叶向天的根本道诀虽是正反五行混元灭道真法,但以法相大宗师级数眼光瞧来,指点弟子修行还是绰绰有余。且字字珠玑,不过只言片语便将张亦如如今修行境界、桎梏,点的通透。

  张亦如得了乃师面授机宜,对自家修行之路了然于心,自是不慌不忙,依旧静心打磨剑气,静待机缘到来。这便是名门大派,有师徒传承的好处,修行到了哪一步境界,该当如何盘磨心境,如何打熬根基,有无数先贤经验,自然稳固之极。换做一般的散修,怕不早已迫不及待,尝试凝丹,结果要么功亏一篑,要么缺少最为关键的一闪灵光,就算结成金丹,也只得下般品相,白费了一番苦功,连带日后修行之途也自荆棘重重。

  叶向天传授了大道精要,末了吩咐他道:“如今靖王之乱初定,你祖父暂且无事,你再在他身边半年即可。半载之后,即刻回山,我还有用你之处。”张亦如躬身受命。叶向天又与张守正密谈了几次,内容不得而知,只是张守正在审议朝政时越发勤恳,几乎到了事无巨细,躬身而为之境。张守正已是古稀之年,如此操劳之下,身体每况愈下,儿孙苦劝不听,也只能由他。十日之后,叶向天携了沙通,飘然而去。

  九层冥狱第二层孽镜地狱之中,一道清光如水,现出虚空世界,一人自其中步出,周身剑意凌厉,正是凌冲。他是以真身降临冥狱,一身太玄剑意属于纯阳一侧,登时有无边玄阴之气狠狠压来。

  正道修士修炼纯阳大道,天生与冥狱气息相克,深入冥土,就要受到冥土气息压制,十成修为发挥不出五成。因此正道修士若非迫不得已,或是有异宝护身,绝不敢轻易涉足冥狱之地。

  凌冲来此就是为了打磨真气,换言之是来寻衅滋事的,当然要以太玄真气修为示鬼,只觉滚滚阴邪气息压迫而来,原本灵识外放,可达数里范围,吃冥土气息一压,急剧收缩为数十丈方圆,且还在不断收缩之中。

  晦明童子本体是一张晦明生死符,贯通阴阳,轮转生死,亦能炼化阴气以为己用,倒还无妨,见凌冲满面严霜,死死抵抗冥狱气息的压制,忍不住幸灾乐祸道:“上一次是你阴神为主,冥狱气息对噬魂劫法无损有益,你才能如鱼得水。如今你的太玄真气一出,冥狱本源气息视你为仇雠,如蚊群见血,群来扰袭,等若你随时随地都要应付无数敌人的刺杀攻击,倒是对你磨炼真气大有好处。但也要小心,本来你境界不高,还要分心在抵御冥界气息上,遇到块头大一点的鬼王鬼将,就吃不消了。”

  凌冲心神沉入洞虚真界,调御太玄真气周流化转,抵抗冥界气息压制,短短时光,一身剑意反见精纯,闻言笑道:“晦明不必担心,我自晓得。如今还不急去磨炼剑锋,尚有一件大事要办。”腾身御剑而走。

  冥土中六合不定,八极不分,触目皆是昏黄之色,沉闷之极。凌冲非是头一遭来此,早有定计,也不在意,驾驭见光疾走。在阳间用上剑气雷音的招数,一息之间便能去得数百里,但在冥狱深受压制,一剑闪烁之间,也不过区区数十里,真气消耗反是阳间的数倍之多。

  好在他身处荒野,非是群鬼聚集之地,偶尔碰上几只厉鬼,都是小角色,不必理会。寻了一处小山落下,眼下先有一件大事要办,便是炼化祁飞元神,夺其庐舍。凌冲阳神之神盘坐,阴神化身怀抱噬魂幡自其眉心走出,到了冥狱之中,阴神之神反倒如鱼得水,说不出的滋润。

  阳神阴神,一体两面,心意相通,倒也不必费神交流。阳神之神护法,阴神之神将噬魂幡插在地上,步入其中。噬魂幡中自成天地,已颇具气象,一团魔气之中,祁飞被牢牢困锁,他被七情魔念侵入,神志不清,深入魔境而不自知,兀自徒劳挣扎而已。

  凌冲本想将其元神以噬魂劫法炼化,算是为虎作伥,如今却改了主意,祁飞的元神留之无用,若说其剑术天赋,在凌冲面前也算不得甚么,倒不如一举粉碎,一了百了,只留其肉身。

  魔气之中,祁飞兀自挣扎不休,面上喜怒哀乐之色轮转不定,不可自拔。凌冲阴神之神心境冷酷之极,绝少怜悯之意,不由分说,将手一指,七情魔念发动,犹如一只魔掌,深深刺入祁飞紫府,狠狠一抓,将其元神扯了出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 魔教祖师

  祁飞的元神兀自浑浑噩噩,被凌冲一把抓出,浑不辩东西。凌冲阴神一指,七情魔念化为一柄天刀,横空落下!当此生死之际,也许是感受到了死意,祁飞的元神竟然摆脱魔境困扰,瞬时清醒了过来,眼眸中一柄魔刀劈落,却已来不及抵挡,只能大叫一声:“我恨啊!”

  噗的一声,犹如戳破水泡,魔刀竖劈而过,祁飞元神呆呆站立,忽然一分为二,接着凌空爆散,散化为无数念头,隐约有无数声音、场景浮现,正是祁飞毕生之经历、记忆,包括其自小如何成长,又如何修习道法等等。

  凌冲阴神一刀将祁飞元神斩灭,面无表情,略一分辨,身后噬魂幡发出一股吸力,将大约三分之一的念头吸入其中。这些念头中记载的正是祁飞毕生剑术精华,凌冲自然也只对这些剑道感悟有兴趣。

  祁飞以散修之身,绝无师承,或偷或抢,夺来许多残缺剑谱,后来凭借自家资质,强行融会贯通,终于修成金丹。除却他心狠手辣,杀人无算之外,对剑道的感悟资质也算顶尖,不在凌冲的通灵剑心之下。

  凌冲阴神夺了他的剑术感悟,观瞧良久,对其剑术造诣明了了七八分,这份感悟也算难得,乃是十分重要的修道资粮,阳神化身自然也得了这份感悟到手。祁飞元神既去,只剩肉身在此,没了元神驻扎,形同走肉。

  凌冲阴神再一指,噬魂幡发出一道玄光,直入其身顶门,开始祭炼这尊肉身。祁飞修成金丹,全身真气也化为剑气,一具皮囊也被打磨的十分坚韧,算是上乘庐舍。凌冲看中的正是此处,要夺舍先要将庐舍真气尽数转化为本身噬魂道真气。

  噬魂劫法有两大破绽,一是炼化的元神越多,日后反噬越大;二是炼化的异种真气越多,隐患也就越大。因此噬魂老人苦思噬魂幡之法,以此法宝纯化元神、真气,再加以炼化,以绝后患。

  凌冲的阴神被噬魂老人算计,强行炼化了白骷髅、嗥月道人与一位天尸教一位长老的一丝元神,悍然结成金丹。此例已破,没了顾忌,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倒不如放开心绪,先提升修为境界才是正经。

  噬魂幡上奇光连发,照彻祁飞肉身,将其毕生苦修的真气一一逼出体外,收入幡中。再经魔幡凝练,去除其中杂质,化为精纯的噬魂真气。祁飞一身剑气已算是精纯,却不合凌冲之用,唯有变易为噬魂真气。两者皆为玄阴一侧真气,转化之间十不存五,大多浪费散逸,但也没有法子。

  大约七日之后,祁飞全身真气全数转化为噬魂真气,凌冲阴神渐渐缩小,进入祁飞肉身紫府之中,盘坐下来。见周遭尽是噬魂真气,阴神发动,念头遍布周身,先自探查这具肉身之妙。祁飞对肉身打磨极深,周身穴窍尽数打通,仅凭肉身之力,已可媲美凝煞级数的修士。

  夺舍之道在玄门中十分忌讳,灵性元神与肉身非是与生俱来,难免磨合不全,总有几分滞涩,修为尚浅时还不妨事,一旦修入脱劫境界,天劫频至,破绽几朵,极易为魔头所趁。玄门大派中,对夺舍之事讳莫如深,一直认为是邪道,若有弟子陨落,宁可护持其元神往轮回中走一遭,寄希望于下一世。

  魔道修行,比正道更重元神一侧,对夺舍倒没那许多顾忌,大不了修为高深之后,再将庐舍蜕去,弃之不用。噬魂老人是此界中研究元神之道的大行家,对夺舍曾用苦心钻研,七情魔念染化众生,便形同夺舍一般,当年便有独门秘法,能使修炼噬魂劫法之人夺舍之后,全无隐患,就似自家天生生就的一副肉身一般。

  凌冲阴神落定,将元神之力化为无数触角,深入祁飞肉身中每一根血管、每一块骨骼、每一块肌肉,务求将庐舍之形完美无瑕的“拓印”下来。这也是噬魂道秘法的第一步,熟悉新炉鼎的一切微妙之处,之后才能以元神之力和噬魂真气连番洗刷,涤荡污垢,将之纳为己用。

  祁飞的肉身之强,绝不在凌冲本体之下,在魔道中人看来,乃是一具宝体。阴神入主其中,未几之间,忽然长身而起,走入噬魂幡中。那杆妖幡自家从地上拔出,化为一道玄光,落入凌冲阳神之身眉心紫府。祁飞肉身就在噬魂幡中受噬魂真气滋养祭炼。

  凌冲选择夺取祁飞肉身,也算用心良苦。祁飞乃是魔道中有名的少年剑术天才,又是散修之辈,夺其炉鼎之后,便能大摇大摆的施展太阴魅剑,外界必然猜测其是拜在了噬魂道门下,免去了许多麻烦。这具肉身十分强悍,凌冲阴神以其为根基,稍加打磨,问鼎更高境界也非难事。

  至于祁飞随身的一口飞剑,是他历年采集许多珍稀材料,锻冶而来,最合自家之用,但落在凌冲手中,有了噬魂幡这件杀器,便不大出彩了。凌冲思忖再三,索性将之回炉重炼,化入噬魂幡中。

  噬魂幡所用材料更是珍贵稀少,弃道人寻遍天下,才勉强凑齐。器修之道,一身神通大半寄托法器之上,噬魂幡本质太好,若想再有提升,唯有去芜存菁,再以珍贵材料熔炼其中。

  凌冲手中有祁飞的飞剑,还有一件夺自白骷髅的冷焰夺魂幡,凌冲先前还想以此幡当做趁手法器,遮掩噬魂幡的存在,后来一转念,不若与祁飞的飞剑一同化入噬魂幡中。噬魂幡为噬魂道法器传承之首,天然统御镇压其余九大法器,将冷焰夺魂幡吞噬之后,自能发挥其妙用。

  法器贵精不贵多,千变万变,也不若一件通天之宝在手。其实凌冲心头存了一丝野望,既然修炼了噬魂劫法,就要以阴神之身证就玄阴大道,再将噬魂幡炼成法宝,做一代魔教祖师!

  第五百四十五章 近身剑!

  将祁飞的飞剑与白骷髅的冷焰夺魂幡祭炼到噬魂幡中倒也不急,当务之急是尽快炼化祁飞肉身,驻扎阴神。事不宜迟,此来冥狱是要打磨剑术真气,自然以阳神之身为主,淬炼祁飞肉身的活计,在噬魂幡中进行即可。

  凌冲真身抖了抖袍袖,身在冥狱,一身阳间气息格格不入,等若时刻要与冥狱本源争斗,这还是他自家修为弱小,若是换了玄门各派掌教级数的纯阳高手下到冥土,定会引发冥狱本源反扑镇压,场面惊天动地。因此正道一脉的高手,若非性命攸关,绝不会轻易下到冥土中来。

  凌冲一面抗拒无处不在的冥土本源压制,足下一点,一道剑气圈转周身,已腾身飞起。要磨炼剑锋,最好便是寻上几位对手,大肆厮杀一番。一气冲霄汉,仗剑斩仇雠!冥狱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各位鬼王鬼将,足可痛快大杀一场。

  剑气横空,略一偏折,已发现一处鬼城,当即疾掠而去。上一次前来冥土,有旱魃分身傍身,如鱼得水,只要不是遇上玄阴级数的老魔,自可横行无阻。还特意炼化了几位鬼王与之进补。但那旱魃分身被方有德打劫了去,这一次没了这张王牌,换上了大成的晦明童子,倒也不差仿佛。

  冥土之民是由阴魂混以冥土之气化生而成,彼此之间可以通过吞噬对方提升修为。可谓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冥土之中阴气无尽,孕育了无数强横之辈,其中不乏玄阴老魔,只是大多在冥狱下几层,一意苦修,潜藏不出。前几层冥土之中依凌冲所见,修为最高者不过法相级数,还轻易难寻。

  大多数冥土之民生来浑浑噩噩,需经漫长岁月,方能开启灵智,再一点点修炼而上。凌冲寻到的这处鬼城只有百来只鬼物,说是鬼村还差不多。冥狱之中,并无甚么礼义廉耻之分,鬼物之间相互厮杀吞噬,无法无天,难分善恶,因此凌冲杀之也没甚么负担,尽可出剑!

  那处鬼村方圆不大,凌冲挺身而入,不等他动手,已有两只鬼物嚎叫扑上。凌冲以真身入冥狱,一身阳气醒目之极,犹如暗夜举火,一目了然,鬼物对于阳间生灵最是喜爱,只要能夺取其阳气,就能纯化自身阴气,使修为更上层楼。

  阴阳之道,最是玄妙。纯阳、玄阴之境各走极端,一个要排尽阴渣,一个要炼尽阳气,但孤阳不生、孤阴不长,玄魔两道修炼之时,还须对立的真气用来纯化自身真气,达到阴阳平衡的效果。

  冥狱之中哪来的阳气?历代皆不乏阴气修炼精纯,忽然走火,被阴火烧身而死的鬼物。那些鬼物一死,就是形神俱灭,死的不能再死了。有凌冲这个大号阳气柱在,怎不令一干鬼物疯狂?

  凌冲不知其中缘由,但见鬼物对他“热情”过了头,也觉奇怪,手上剑气可不慢,轻轻一挥,两只鬼物呆了一呆,已被剑气腰斩,尸横就地。这两个一死,登时惊动了鬼村中的一干鬼物,一双双鬼眼死死盯在凌冲面上,不知谁发了一声鬼吼,数十只鬼物齐齐扑上!

  凌冲剑心通灵,早有准备,后足微退,前足横插,便是这一步之差,就有数只鬼物来势太猛,越过了“同僚”,反而显得甚是突出。凌冲手中现出一柄长剑,纯以真气铸造,舍弃了一应特性,只留下锋锐、坚韧之性,回归剑术之本源。剑光乍起,剑光森寒,先前几头鬼物头颅应手而落,死的不能再死。

  冥狱鬼物与阳间生灵一般,未修成金丹元婴,灵肉不能分离,肉身一死,元神便即无幸。凌冲一剑得手,绝不停留,长剑圈转,自鬼物空隙中杀了进去。他如一个寻常武夫一般,不用纵横飞行之术,只进、退、横、切几招步法,配以劈砍抹削等基本剑招,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他的剑术已是人间绝顶,纵使只用简单招数,也非是一群小小鬼物所能抵挡。剑光连闪,鬼号不绝,不过片刻之间,已有十几只鬼物尸横就地。余下鬼物见势不妙,当即一哄而散。凌冲略感可惜,手中并无趁手的剑器,不然会杀得更为爽利。真气变化虽能模拟剑器锋锐之处,但攻坚之处到底大有不同。不禁又想起那一道舍给宿苍子的还幽寒水来,有心再铸一剑,但冥狱中万物皆是阴性,不合他用,打定主意回转阳间,立刻寻觅铸剑的宝材。

  凌冲不出数息,连杀鬼物,登时震慑一方。鬼村中一座最齐整的屋中蓦的发出一声嘶吼,一头高有九尺的鬼物撞破屋墙,手持一口大刀,直劈过来。刀锋挂动阴风,竟是一位不弱好手。

  凌冲剑术响应若斯,那边刀锋方起,此处剑刃已扬,自不可思议之角度切出,后发先至,一剑刺入那鬼物脖颈处。那鬼物气息浓烈,居然是金丹级数的鬼将。只是凌冲毫不在意,上一次死在他手中的鬼王都有几个,何况区区鬼将?再者他如今道行虽未突破,凭了一手精妙剑术,也不怕区区金丹了。

  长剑是由他真气铸就,一经入体,种种质感立时反馈在道心之中,只刺入了三寸距离便无以为继,这只鬼物走的是锤炼肉身之道,皮糙肉厚,倒也甚是耐打。但剑修最是欢喜这等之辈,等若是个活靶子,越是肉身强横,面对来去无影的飞剑袭杀,应变反而较精修神通的气修要来的滞后些。

  但眼下凌冲走的也是近身搏杀的路子,等若主动放弃了剑修飞剑来去的优势,遇上这等鬼物,就要以快打慢。不等剑招用老,手腕翻转,长剑一绷一扬,自鬼物脖颈中掠出,带起一溜血肉残渣。那鬼将吃痛,反而激起无边凶性,大刀内翻,往他头上劈来。

  凌冲不理不睬,身剑连形,化为一道虚影,围绕金丹鬼物狠狠劈斩。霎时间连劈一十八剑,招招击中要害。快!快!快!这十八剑非是剑气雷音的高深剑术,只借手、肘、肩等一身之力,运用剑锋,乃是一种上乘的内家剑术。这十八剑凌冲施来只觉酣畅淋漓,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少年时代,在家中独自揣摩剑法,每有所得,乐不可支的那种境地。

  第五百四十六章 必能丹成一品

  正是这等心境,方能支持他抛家舍业,一心求道,直至今日。一十八剑使完,当真酣畅淋漓,与金丹鬼将错身而过,收剑凝立。那金丹鬼将口中发出荷荷声响,猛地栽倒在地,起不了身来。凌冲未必将之斩杀,难得有一尊金丹级别的高手,正可趁此机会,研究一番冥狱生灵肉身之妙。

  那金丹鬼将见凌冲只是将他重创,未下杀手,以鬼心度人,只以为眼前这个遍体阳气家伙喜欢将敌手一点一点的折磨而死,他自家就有这个毛病,每次捉到修为弱小的鬼物,总要狠狠折磨一番,才会将之吞噬。见凌冲目光只在他周身要害逡巡,似乎在思索从何处下手。那鬼将难得硬气了一次,大叫一声,鼓催全身阴气,猛地震荡开来!

  凌冲见他面色不善,心知有异,当即飞身而走,果然那厮自爆真气,周遭数丈之内阴气沸腾,杀伤力惊人。若是凌冲首当其冲,说不定要身受重伤。阴气翻滚中,一枚鬼气森森的丹丸倏然破空而去。

  凌冲一声长笑,“往哪里走?给我留下来罢!”一道乌光自眉心发出,凝成一只大手,伸出数十丈远,狠狠一抓,将那鬼丹捞在手中,又自缩了回去。鬼将已死,只剩一缕残魂在鬼丹中苟延残踹,失了研究之意,凌冲也有些意兴阑珊,索性让阴神化身出手,夺了鬼丹,以噬魂幡炼化。

  噬魂劫法本就是噬魂老人参考了冥狱诸般法门创造出来,寄魂控魂,可谓是冥狱鬼将鬼王之克星,若是噬魂老人前世亲身前来,只怕谈笑之间便能沾染了数位玄阴级数鬼祖,令其身不由己,以为己用。

  凌冲的噬魂幡正可炼化一切鬼物,补益自身。那枚鬼丹被吸入幡中,在五大法器中滚来滚去,其中精纯丹气被提炼出来,炼入法器之中。那鬼将生性凶恶,靠着一具坚固肉身,常年打杀鬼物,吞噬其精魂元气,虽然练就一枚鬼丹,但丹气驳杂不纯。噬魂幡甚是挑食,一颗鬼丹可用之气也不过三成而已。

  鬼将既死,余下几只鬼物还算神志清楚,四散逃窜。凌冲也懒得追杀,任由噬魂幡炼化鬼丹,也不去管。晦明童子显形出来,笑道:“这些鬼物又没惹你,为何痛下杀手?”

  凌冲道:“晦明来考校我了。儒家虽有仁者爱人之说,指的是对百姓仁爱,并非对这些冥狱鬼物。你看我只晃了晃,就有鬼物不由分说,杀上前来,阴阳对立可见一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虽从张阁老学儒家之道,却非迂腐之辈,当杀便杀。冥狱之中还讲甚么仁义道德?但求我心无愧便是!”

  晦明童子笑道:“这便有些意思了。道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是天地大道并无亲疏贵贱之别,无论圣人百姓,还是修士鬼王,皆以刍狗论之。我辈修士逆天而行,唯有本真本心弃不得。你修习儒家心法已到绝顶,再往上欲求长生,只有弃儒归道,重回道家心法上来。你能说出无愧本心之语,便算火候到了。”

  凌冲点头道:“儒者人之所需,说破天来也不过是齐家治国而已,教化百姓,克己复礼。我若学做人,倒也够用。但要做仙人,便有所不逮了。欲要求长生,天上白玉京。”曼声浅吟之间,心有所感,丹田中洞虚真界相应若思,又自凝练了一圈,只有五千里方圆。

  洞虚真界越是凝练,代表他真气修为越是精纯,离金丹大道也越来越近。儒家心法归根到底,说的是为人处世之道,但人之上尚有仙人,如何修作神仙,儒门全无依凭。君不闻圣人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乎?修仙之道,还是要在玄门之中去寻。

  凌冲心境变迁,道心修为更近一层。愣愣立身良久,忽然一笑,“看来我成丹之机就在这几日了。”晦明童子饶有兴趣问道:“玄门金丹品相分为九品,一品为最,九品为最下。你可知能丹成几品?”

  凌冲笑道:“金丹成色不外乎道诀精妙,自身苦修,机缘成全。我有洞虚烛明剑诀在手,自身苦修不辍,又有机缘遇合,自然是丹成一品。”道家金丹之道,共分九部品相。金丹品质越高,日后修行之路便也越宽。

  丹成一品乃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之事,要修成上品金丹,道法传承、本身资质苦修、机缘遇合,三者缺一不可,凌冲三者兼备,不知怎的,道心中就是有此信心,只要凝结金丹,必然丹成一品。

  晦明童子哈哈大笑:“好!好!你有此心,亦有此行,方是我晦明之主!”晦明童子的本体中虽有凌冲一缕真气祭炼,但修为太弱,始终不能完全将这道晦明生死符炼化,晦明童子奉了尹济祖师遗命,奉凌冲为主,只是这位主子实在太弱,根本不能将他本身威力发挥出一成。

  法宝之物,若是落在一位长生真仙手中,威力可谓惊天动地。晦明童子堂堂生死符,集太清符箓之大成,却落在凌冲这样一位炼罡境界菜鸟手中,颇有明珠暗投之感,等凌冲修成金丹,虽然仍旧不脱弱鸡之藩篱,到底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算是涅槃重生,总能将他本体威力发挥出来一成。

  凌冲豪气顿生,喝道:“既然机缘已至,索性杀个痛快罢!”一声长啸,剑光乍起,往远方投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 阴骨长凄

  冥狱之中广大无边,充斥阴寒煞气、死气,只有阴魂徜徉,绝非阳间生灵该来之处。九层冥狱的来历古老到天地初开之前,乃是那一件主掌宇宙轮回的先天至宝被打碎之后,一件残片所化。每一层冥狱皆有修为高深的鬼王鬼祖把守,越向内行走,鬼物的修为越高。晦明童子将凌冲送在孽镜地狱边缘之地,所遇鬼物修为不强,便于一点点杀起。

  就在凌冲身入二层冥狱七日之后,远在十万里之遥处,一座巨大鬼城巍然耸立。这座鬼城与当年兀朮鬼王、阴翅鬼王两位麾下的鬼城还要来的巨大,内中无数冥狱之民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越是冥狱中央之地,冥狱之民修为越是强大,也越是开窍。这座鬼城中不下数十万鬼卒鬼兵,居然懂得驱使奴隶以冥狱中材料筑造主城。城中最中央处,一座洞府之中,一尊身高十丈的鬼王端然稳坐,这尊鬼王生有四臂,遍体生满骨刺,白森森阴惨惨,狰狞非常,只是面上颇有恼怒之色。

  忽有鬼卒慌慌张张跑来,扯开嗓门叫道:“鬼王大人,阴骨鬼王大人!不好了!祸事了!有一尊大鬼王闯进来了!”这鬼卒不过凝煞修为,说话颠三倒四,夹缠不清。

  阴骨鬼王正在心烦意乱之时,顺手一条臂膀狠狠一拍,那鬼卒哼也没哼,当即被拍成了一团阴气,被阴骨鬼王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尽。那鬼王打杀了不成器的属下,冷冷道:“长凄鬼王既然来了,就请现身一见罢!”文绉绉的居然甚有礼数,与他粗犷的外表截然相反。

  一声阴测测的冷笑发出,一道鬼影深入洞府之中,化为一尊鬼王,却是人形打扮,手持一柄折扇,刷的一声打开,还甚是风骚的扇了扇。这尊长凄鬼王的扮相与凡间的书生无异,只是本该文采风流的气质,被他一股洗不去的鬼气冲淡,仅剩鬼气森森之意。

  长凄鬼王哈哈一笑,折扇轻摇:“阴骨道友,本座此来,亦是老生常谈,只问你愿不愿受鬼铃老祖招安?”冥狱中诸大鬼王行事,向来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那鬼铃老祖乃是冥狱四层之中一尊玄阴级数的鬼祖,法力通天。还曾有大机缘,得了一件拘心铃,传说中乃是一件上古魔道至宝,天生能操役元神,拘心惑神。鬼铃老祖的名号便是从此而来,凭借此宝在四层冥狱中着实建立起好大一块势力,几乎割据为王,自家逍遥。

  长凄鬼王是鬼铃老祖麾下最为得力之辈,前生说不定便是阳世中一位有名谋士,在冥狱中侥幸开了灵智,当真是舌灿莲花,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走四方,莫不得意。数百年来,鬼铃老祖有意扩充势力,渐渐蚕食到了二层冥土之中,长凄鬼王不知怎的,瞧上了阴骨鬼王一身神通,几乎每隔十年便现身一次,游说他投效鬼铃老祖。

  阴骨鬼王走的法武合一、灵肉合一的路子,将元神深藏肉身,打磨庐舍,希冀以肉身成道。貌虽粗陋,性子却隐忍狡诈非常,几次虚与委蛇,不曾吐口。长凄鬼王锲而不舍,几乎将阴骨鬼城当做了自家洞府,有事没事就要来上几次,厚着面皮讨教法力神通,实则贼心不死,想要劝诱阴骨鬼王纳头来拜。

  阴骨鬼王不胜其扰,早想一巴掌拍死这货,一来这厮亦是元婴修为,杀之不易,二来忌惮其背后的鬼铃老祖,不敢轻易启衅,就这么拖了下来。但这几日阴骨鬼王麾下数尊鬼将忽然没了声息,生不见鬼、死不见魂。阴骨鬼王手下鬼将也有十几位,死上一两个倒也无伤大雅,但偏偏数日之内,接连七位鬼将失去了联络,连带其所在鬼村鬼蜮也无一鬼前来。

  冥狱中相互征伐太过稀松平常,阴骨鬼王也杀死炼化了不下四位大鬼王,才有今日修为地位,但一夜之间,鬼将失去音信,还是前所未有,正在烦心是哪一方鬼王还是鬼祖,瞧他不甚顺眼,开始敲打于他。

  长凄鬼王话一开口,当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阴骨鬼王强忍着动手的欲望,冷笑说道:“鬼铃老祖若是有心接纳,我自然真心投靠。只是前些时日,九幽黄泉门忽有专使前来,游说我加入其门派,许诺了许多好处。不知我要是投靠了鬼铃老祖,又有甚么好处?”

  长凄鬼王面色一变,眼珠一转,强笑道:“九幽黄泉门的来历你又不是不知,正是我等鬼修之天敌,恨不能捉尽九层冥狱中的鬼物,以供他们驱使。你若昏了头,前去投靠,怕是下场悲惨之极。鬼铃老祖向来体恤下属,我知你顾忌,无非舍不得几千年苦功祭炼的一口万鬼阴池,倒也无妨,堂堂玄阴鬼祖,难不成还会吞没你一口小小法器?传出去没得让鬼笑话!至于好处么,自然是有,你既然看重那口万鬼阴池,我就代鬼铃老祖许给你,只要你诚心归附,老祖便出手帮你凝练此宝,至少助你提升一大境界,如何?”

  万鬼阴池乃是每一位鬼王鬼祖几乎都要祭炼之宝,只要有法力支撑,就能从中化生无穷鬼兵,甚至鬼祖之辈出手,连鬼将鬼王也生的出来。一口万鬼阴池在手,便是一股浩大势力,由不得各位鬼王不动心。

  阴骨鬼王亦有一口阴池,宝贝非常,被他炼入自家身躯之中,谁也劫夺不去。之所以迟迟不肯归附,只因听闻风声,鬼铃老祖对投效的鬼王之辈,第一步便是收走其万鬼阴池,夺为己有。若是失去此宝,阴骨鬼王宁可谁也不投靠,就在二层冥狱中做个孤魂野鬼,也好过寄人篱下。要是鬼铃老祖当真改变主意,非但不抢夺他的法宝,还能出手助他祭炼,倒也可以投靠一番。

  九幽黄泉门确曾找上门来,劝说他归附。但诚如长凄鬼王所言,九幽黄泉门所传道法中,本就有太多役使鬼物的法门,投靠进去,一旦哪一日哪位长老心情不大晴朗,说不定便给祭炼成了一件法器,连灵识也保不住。

  第五百四十八章 灭杀七鬼将

  从心而言,鬼铃老祖虽然贪得无厌,强行索要鬼王珍逾性命的万鬼阴池,到底是鬼修一脉,不会猝下杀手,远比在九幽黄泉门中日夜提心吊胆来得好得多。阴骨鬼王早有定计,在冥狱中要活得舒坦,除却自家修为够硬,靠山也要够硬,投靠鬼铃老祖确是一个极为稳妥的法子。先前不肯答允,不过待价而沽,既然鬼铃老祖肯耗费法力为他祭炼万鬼阴池,自然就不拿架子,赶紧卖身投靠要紧。

  长凄鬼王折扇轻摇,见了阴骨鬼王面色,心下宁定,知道此事必然成了。阴骨鬼王面色又是一变,搞得他也一阵紧张,以为要中途变卦,谁知阴骨鬼王嘿嘿冷笑,说道:“长凄道友来的倒巧,这几日我手下鬼将接连失踪,怕是凶多吉少,我正要前去查探一番,就请长凄鬼王随我一同前去如何?”

  长凄鬼王也冷笑道:“原来如此,是哪一家的鬼王鬼眼无珠子,敢惹到阴骨道友头上?既然投靠了鬼铃老祖,自然有鬼祖为你坐镇。也好,本王就陪你走一趟!”

  阴骨鬼王哈哈大笑,身形陡然拔高,迎风便涨,眨眼间化为一尊高有十丈,白骨铠铠,四臂昭然的巨大鬼类,也不管长凄鬼王如何,张口大口,犹似血池,狠狠一吸!一座偌大鬼城中,无数冥狱鬼物、阴魂,被阴风搅动,一个个惊叫出声,却身不由己,飞在半空,往其口中投去!

  阴骨鬼王甚有决断,这座鬼城中数十万鬼物是他毕生心血,亦是最重要之私产,就算投靠了鬼铃老祖,也绝不能弃之不理,索性将所有鬼物全数炼化,化为本身法力,也免得遭鬼觊觎。

  小半个时辰之后,数十万鬼物终于被吞噬一空,连半个鬼影也未剩下,阴骨鬼王打个饱嗝,周身气息隐隐有澎湃如潮之势,显是功力大有增长,说道:“走罢!”长凄鬼王指着鬼城道:“不把万鬼阴池收起么?”一般的鬼王,必会将万鬼阴池安放在自家鬼城中心,便于吸收阴气,产出鬼物。

  阴骨鬼王大咧咧一摆手,说道:“不必!万鬼阴池早就被我炼化在身上,再也丢不了。这座城池便留着给哪个孤魂野鬼驻留罢!”当先化为一溜灰光便走。长凄鬼王大是艳羡,他小小一个元婴鬼王,在鬼祖麾下毫不起眼,为了能得鬼铃老祖青眼,投靠之时便将自家苦练的万鬼阴池双手奉上,失了根基,哪像阴骨鬼王这般,将万鬼阴池掌控在自家手中,鬼祖还答允亲自出手助其凝练。

  “若非这几年九幽黄泉门吃错了药,到处拉拢诸大鬼王,鬼铃老祖也不会感到压力陡增,才会开出这等优厚条件。换作以前,再三劝诱还要拿捏,鬼铃老祖早就一掌拍死了阴骨那厮!但九幽黄泉门向来神秘,轻易不肯出世,这一次为何大费周章,到处串连势力,又有甚么图谋?”胡思乱想了一阵,也自遁走追赶阴骨鬼王去了。

  凌冲一剑将一位金丹鬼将头颅斩下,那无头尸身倒地,内中一颗鬼丹还想带着一缕阴魂逃脱,吃一道魔光刷过,已自无踪。这已是凌冲几日之内斩杀的第八位鬼将,这些鬼将皆是毕生厮杀不断,对敌经验丰富到了极处,更兼狡诈之极,有的精修神通,有的肉身强横,又有或多或少鬼兵鬼卒之助,极难将之杀死。

  凌冲磨炼剑锋,亦是机变百出,与之斗智斗勇。他索性将噬魂幡演化一团无穷魔光,悬在脑后,望去邪祟万分,偏生一身阳气正气,又与冥狱气息格格不入,玄魔相合,矛盾非常。

  一路走来一路杀,可谓十步杀一鬼,千里不留行,只消遇上鬼村鬼城,便悍然杀入,寻常的阴魂、鬼卒根本不必搭理,正好用噬魂幡一并收了,炼化成滚滚元气。只留下凝煞级数与金丹级数的鬼将,用来练剑。数日之间,转战数万里方圆,不眠不休,悍勇到了极处。这般神出鬼没的杀生,连晦明童子都觉心惊不已。

  凌冲在冥狱中,不讲仁义礼法,不问因果来去,只单人独剑,遇鬼便杀,酣畅淋漓。每一尊鬼将皆有独到之处,但在凌冲惊泣鬼神的剑术之下,尽数无用,只能沦为嗷嗷待宰的羔羊。

  他所过之处,鬼城空虚,鬼村衰败,一鬼不留。数日磨炼,出剑几乎有数万次,不用神通,只以基础剑招对敌,越到后来剑术越是精熟,几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感,往往平平淡淡一招使来,对方鬼物连招架也不能,就被取了性命。到后来,凌冲出剑若有神助,从熟极而流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一招一式,皆有十分妙用。丹田中洞虚真界随着每一次挥剑,真气耗而复生,一点点凝练起来。如今只剩下千里方圆,比先前精炼了太多。

  这一处鬼城被捣毁,鬼将授首,凌冲以噬魂幡收了鬼丹,转身欲走,忽然心头一动,就在鬼城中盘膝坐下。脑后一团魔光涨缩不定,光华乱闪。内中走出一人,正是祁飞肉身。数日苦功,终于将其体内真气洗练完毕,尽数化为噬魂真气,凌冲阴神亦自将这具庐舍完全操控,连带其生前记忆也自炼化。

  “祁飞”走将出来,哈哈一笑,伸手一招,那团魔光落于其手,依旧化为一杆妖幡,轻轻摇动之间,就有七道七色剑光飞起,细若游丝,蹁跹飞舞不绝,剑光有无数光景沉荡,喜怒哀乐惊恐悲,七情七意,激荡不休。再将噬魂幡摇动,只听一声怒吼,声震四野,幡面之上升起一尊魔神,肉身凝聚,头上戴角,周身披鳞,肌肉坟起,高有一丈。

  这尊魔神来历甚是奇异,是凌冲突发奇想,将所杀鬼将鬼兵鬼卒之元神尽数投入化灵池中,洗去前身种种,再造为鬼。那化灵池中炼化了三座万鬼阴池,皆是元婴级数,正有夺天地造化之能。

  凌冲也是临时起意,想到噬魂老人既然参考了冥狱法门,创出噬魂幡之法,化灵池又能炼化万鬼阴池以为己用,说不得也能重塑阴鬼元神,塑造魔神之躯。

  第五百四十九章 九幽申虚

  岂不知歪打正着,噬魂老人将化灵池引入噬魂幡中,只要玄阴之气足够,就能化生一副最为强横之“肉身”。人族修士天生肉身太过孱弱,就算修炼到极高境界,也比不上许多天生的妖魔之类。

  噬魂幡中有化灵池,就能逐步锻造出堪比天生妖魔的身躯,足以容纳噬魂道大修士近乎无尽的元神之力。凌冲用噬魂幡作为肉身,倒也不需另寻其他庐舍,但杀戮了许多冥狱鬼怪,积累了十分浑厚的阴气,不利用起来却是可惜。就将所杀无数鬼兵鬼将的灵识打入其中。

  这些灵识有强有弱,自然以鬼将阴魂为最,就在化灵池中相互厮杀吞噬起来,七八尊鬼将将数万散碎的鬼兵灵识吞噬之后,又自自相残杀。凌冲始终不闻不问,凝练心神去祭炼祁飞的肉身。等到祁飞肉身真气梳理完毕,那些魂识也相互吞噬净尽。噬魂幡眼下三十二重禁制圆满的金丹级数法器,因此这尊魔神亦有金丹级数的威力,尤其威风凛凛,魔威还要在诛杀的鬼将之上。

  凌冲毫不担心魔神会反噬,无论鬼兵、鬼将,灵识入了噬魂幡,自然被噬魂劫法沾染,再也作乱不得,就算命其自爆元神,也是毫不犹豫。这尊魔神一出,凌冲左瞧右瞧,勉强满意,只是其两手空空,并无趁手的法器。冷焰夺魂幡与祁飞的飞剑,都已炼入噬魂幡中,可谓两手空空,不然这尊魔神有法器在手,战力当能再上一级。

  凌冲舒了口气,祁飞肉身祭炼算是大功告成,余下便是阴神与之不断协调共鸣,好在有噬魂劫法调剂,只是水磨工夫而已。晦明童子忽然说道:“有人来了!是个高手,元婴境界,魔道中人!”他是法宝之身,神通广大,又能引冥狱之气以为己用,自是十分靠谱。

  冥狱中皆是鬼物,有“人”到来,又是魔道弟子,七八分可能是九幽黄泉门之人,凌冲心念一动,祁飞肉身张口一吐,噬魂幡滚出,往真身之上一罩,随即又被祁飞肉身吞了回去。

  九幽黄泉门他只见过赫连锋与严亢两个,这座魔道门户素来神秘,既然能遇到其弟子,索性勾搭一番,看看能否套出甚么隐秘。有噬魂幡遮蔽气机,也不虞有甚疏漏。那人来的好快,凌冲刚将真身藏起,已有人笑呵呵道:“咦,方才分明感到有一丝阳间气息,怎么是祁飞你?你来冥狱是要拜严师兄为师么?”

  凌冲占了祁飞肉身,连其记忆也一并炼化,略一翻检,已知关隘。祁飞早与九幽黄泉门勾搭,想要拜师其中,修炼上乘剑诀,说来也巧,收徒之人正是严亢,此人乃是法相修为,又是赫连锋之师叔,辈分道行都不算辱没了祁飞。祁飞死前甚是有意拜师。

  来者乃是严亢师弟申虚,此人在九幽黄泉门中也算一个异类,修道资质不成,空耗了数百年,也不过练就婴儿,但辈分极高,索性做个外门长老,门中赐下一件异宝,能自由穿行阴阳两界,往来无间,算是包打听、杂事跑腿一路的货色。当初就是他寻到祁飞,撮合拜师之事,不想居然在此偶遇。

  幸好凌冲炼化了祁飞记忆,学着祁飞刻板冰冷语气道:“原来是申虚师叔。”一道人影轻轻一跃,来至面前,做道人打扮,头挽高髻,一身玄色道袍。倒是颇有得道真仙的风采。轮回世界中,不知怎的,无论玄门还是魔道,都喜作道家打扮,不知是甚么风潮。这厮分明是魔教长老,外相却是一身正气,令凌冲心头腹诽不已。

  那道人正是申虚元婴法身,生的白白胖胖,一团和气,对凌冲冷淡态度毫不在意,笑道:“前几日严师兄还特意问你为何还不来拜师,要我去阳间接引一番,不想你已到了冥狱。当日赠你的那柱九幽藏阴香为何不用?若是早些点燃,本座早就前去接引。”

  那甚么九幽藏阴香未在祁飞身上,凌冲也就不曾到手,冷冷道:“那香太过珍稀,不舍乱用。”申虚大笑:“那香炼制虽则不易,倒也非是甚么珍稀的货色,省下一支也好。”环顾四周,皱眉道:“这处鬼城是你灭的吗?”凌冲刚将这处鬼村屠戮一空,自然瞒不过他,对“祁飞”杀性之重也感心惊。

  “这祁飞是严亢看中的少年奇才,年轻轻轻,境界已然不低,若是得传上乘道诀,怕不一飞冲天?奇货可居,趁他还未入门,示好一番,亦是一步好棋。只是方才我分明察觉有阳气之性,似乎阳间生灵偷入冥狱,为何又没了迹象?”

  凌冲以真身诛杀鬼物,阳气外泄,被申虚查知。九幽黄泉门弟子虽非鬼物,但修炼魔道功法,一身气机近似鬼气,对阳气格外敏感,但他飞驰而来,却被噬魂幡之力迷惑,寻不到凌冲真身所在,自然十分诧异。

  又对祁飞道:“你遇到了我,运道极好。再等两日,我带你入门。眼下还有一桩要事未完。”凌冲淡淡点头,也不问是甚么要事。以“祁飞”的性子,舍剑之外,极少分神他事,多说无益,免得露了马脚。

  申虚此来,正是为了招安阴骨鬼王,九幽黄泉门的道法以九曲黄泉为根基,演化而来,对一切鬼物、鬼王克制之力极强,历来皆是强横抓捕,或收为己用,或祭炼法器。最近百年,掌教不知怎的改了脾气,要以怀柔手段,招降鬼王,多多益善。这件苦差事门中长老大多不愿沾染,自然落在他这个包打听身上。

  他与阴骨鬼王多次计议,开出极厚条件。那厮始终不肯吐口,这一次再来孽镜地狱,特意从门中长老处求了一件法器,专克阴骨鬼王这般精修肉身之辈,信心满满,懒得再费口舌,直接出手将其擒拿炼化,以儆效尤。毕竟身为魔道大派长老,杀伐决绝之意从来不缺。

  第五百五十章 捉对厮杀

  晦明童子忽然咦了一声,说道:“小心些,又有两位元婴鬼王接近,敌意极重,怕是为你而来!”凌冲大肆杀戮,炼化鬼物阴魂,早知所破七八处鬼蜮归于一位阴骨鬼王掌管,算来也该倾巢出动,寻他晦气了。申虚面色一动,忽道:“看来你在此杀戮鬼物练剑,惊动了阴骨那厮,他已然来了!不过不打紧,你既然入我九幽派门下,阴骨那厮也奈何不得。莫要自乱阵脚,一会皆由我来对付便是。”

  九幽黄泉门势大,号令一出,九层冥土一干小小鬼王莫敢不从,也正可借机卖凌冲一个好。极远之外,两尊元婴鬼王并肩而立,正是阴骨与长凄两大鬼王。申虚揽下凌冲之事,特意放出气机之势,遥见凌冲两个。

  长凄鬼王冷哼一声,对申虚自是无甚好观感,冷笑道:“那申虚便是九幽门遣来的说客么?他身边那小子想来就是诛杀你手下鬼将之辈,瞧这架势,怕已是沆瀣一气。不知阴骨道友该当如何?”此是诛心之言,就是要看看阴骨鬼王对上申虚究竟如何自处,是摇摆不定,还是毅然决然动手。等若是逼他献上投名状。

  阴骨鬼王眼眶中鬼火连闪,猛然道:“我既然已投靠鬼铃老祖,自然要与九幽门决裂。申虚那厮怕是幕后主使,杀我手下鬼将,当然不能放过!”一声低吼,使了一个法天象地的神通,身形陡然胀大,转眼便是数十丈高下。其身躯之中并无肉质,皆是白骨拼成,骨刺刺天,狰狞可怖!

  长凄鬼王大惊失色:“这厮好强横的修为,不声不响,居然修炼到了这等境界,离法相大成,也不过一步之遥了!好好!我能将其说动投靠,鬼铃老祖势必欢喜!”本拟阴骨鬼王不过是元婴级数,算不得甚么高端战力。但这尊法相一出,足以表明这厮隐藏了真实法力,一只脚已踏入法相境中,有了鬼铃老祖调教,再打磨几年,怕不是立成法相老祖?

  冥狱之中,法相之上的修为,足可镇压一方,鬼铃老祖得了这般强力麾下,定然大喜,对长凄鬼王的赏赐也不会怠慢了。阴骨鬼王做事果决,决心投靠鬼铃老祖,便不吝展现全部法力,实力越高,便越受重用,权柄也就越大。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

  阴骨鬼王现了法相,跨步之间,闪越数千里之遥,五指箕张,一只手掌有一亩方圆,向凌冲二人狠狠按落!一动之间,申虚已然察觉,大骂:“这厮却是找死了!”头顶现出一面小小旗幡,迎风一抖,有三丈方圆,只听一声鬼吼,吼散四面阴云,一尊长大鬼王现身,高有十丈,血口獠牙,凶相毕露,手持一柄长刀,横空一截,将阴骨鬼王挡下。

  这面旗幡唤作万鬼化神幡,妙用无穷,与万鬼阴池有几分相似,能吸摄一干鬼物,炼化其阴魂真气,转而铸炼为新的鬼王,算是一桩身外化身之外。此旗是申虚自长老处辛苦求来,那尊鬼王祭炼了数百年,前后吞噬不知多少鬼物,自生灵智,亦是堪比法相境的傀儡。

  两尊大鬼王登时激烈交手,阴骨鬼王专修肉身,一拳一脚震荡虚空,他不炼法宝,将遍身骨刺当做利剑长枪,纵横来去。万鬼化神幡中化身的魔神灵肉合一,倒似是一位正统的魔修,只是灵智由无数冥土之民的阴魂攒炼而成,受九幽门中那位长老操控。

  阴骨鬼王法相数十丈,万鬼化神幡魔神身长只有十丈,望去差距极大,偏偏两尊魔神居然战了个旗鼓相当。凌冲远远望见,倒也有些叹为观止,两尊硕大鬼物互拼拳脚长刀,便如阳间俗世寻常武夫般,你来我去,但一招一式之间,皆蕴含极大威力,若他不小心闯了进去,立刻就要被拳风刀罡搅碎,连魂魄也逃不出来,死的不能再死。

  这面万鬼化神幡正是申虚的底气所在,满拟此幡一出,魔神登场,阴骨鬼王立刻就要俯首贴身,生杀予夺,谁知那厮居然也有后手。他自然也瞧见了长凄鬼王,识得是鬼铃老祖麾下谋士。当即认定阴骨鬼王定是铁了心投靠鬼铃老祖,怒从心起。九幽门手段向来残暴,不肯归附便唯有诛杀!一拍顶门,元神遁出,手持万鬼化神幡,操控魔神。元婴之身则飞掠而去,如急火燎原,扬手便是团团阴雷,往长凄鬼王炸去!

  九幽黄泉门功法极多,但根本教义皆是取自九曲黄泉冥土,万鬼化神幡取万鬼灵身以为己用,算是炼制身外化身的顶尖法门。申虚修炼的则是另一道法诀,由至高典籍《黄泉秘典》中化生而出,乃是凝练黄泉之主的不二法门。只是他资质不成,比不得赫连锋、严亢之辈,又分心外务,只能凝练出一尊阴河法身,炼化了一条阴河在其中。

  阴河法身一出,无数冥水阴雷滚滚而来。长凄鬼王大怒,法身暴涨,狠狠一抖,无数阴魂从法身中蜂拥而出,蝗群一般,连冥土中昏黄天壁都遮满了,这些阴魂是他历年收炼而来,炼成魔头,对敌护身皆有妙用。无穷魔头乱钻乱窜,磨牙吮血,被冥水阴雷炸的翻翻滚滚。修为弱的,当即魂飞魄散。修为稍强的,略一运炼,又自生龙活虎。

  这两位鬼王各以神通法力对敌,才是魔道练气士动手的标准范本。凌冲大乐,瞧瞧这边,望望那边,倒也有趣。两方的厮杀瞬时进入白热状态,各出狠手,恨不能置对手于死地。阴骨鬼王与万鬼化神幡魔神缠斗不休,进退趋避之间,倒也法度森然,欺负那尊魔神法力运转之间总不如他来的行云流水,倒也尽能支持得住。

  百忙中见凌冲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登时大怒:“这厮定是与申虚勾搭,连杀我手下鬼将,先结果了再说!”灵识催引,冥狱阴气汇聚,顷刻间演化一柄狭长飞刀,寒意森森,径往凌冲颈上绕来。

  第五百五十一章 残缺法诀 阴沉锁链

  阴骨鬼王专重肉身修行,但也非不通神通,这一手刀术就运用的十分阴险,刀影连环,居然是一手上乘刀法。凌冲哈哈一笑,阴骨鬼王若是全力来袭,还有几分麻烦,但轻敌之下,只用一招刀法却是太过托大了。凌冲心念一动,一尊魔神在头顶浮现,披鳞戴角,狰狞凶恶,双手捏拳,狠狠一砸,将那飞刀砸飞!

  阴骨鬼王见凌冲现了魔神分身,分明与申虚的道法同出一源,看来暗中杀戮他手下鬼将果然出自九幽门授意,当即分出三成法力,加持在飞刀之上,刀光连闪之间,飞刀膨胀为一丈多长,刀刃森森,与噬魂魔神狠狠斗在一起。

  祁飞分身有凌冲阴神驻守,等同于一位灵肉合一的金丹真人再加噬魂魔神,两位金丹高手,迎战阴骨鬼王两成法力,还是尤有余裕,只出动了噬魂魔神,任凭飞刀游弋不休,魔神双拳如封似闭,说是拳法,实则以太阴魅剑剑招演化而来,阴损刁钻,一拳直出,中途必然变向,或砸或甩,劲力巧妙之极,将飞刀牢牢敌住。

  申虚见凌冲居然也练了一尊魔神分身,当即大喜,鏖战之下,也不及分辨与本门法门究竟有何不同,趁阴骨鬼王力分则弱,阴河法身喷出一口本源真气,落在万鬼化神幡上,幡面陡长,受了这口精气激引,那尊魔神狂吼连连,身形又自拔高,与阴骨鬼王法相一般高下,一柄长刀使得风雨不透,招招紧逼。阴骨鬼王不料一时大意,被申虚捉住良机反扑,先机已失,只能步步后退,落在下风。

  申虚从长老处请来这杆万鬼化神幡,就是为了克制阴骨鬼王元婴法身,只是不想其隐忍至此,居然不声不响离法相境界只有一步之遥。但就是这一步之遥,却判若云泥!既然“祁飞”能挡住阴骨鬼王偷袭,事情便好办了。大喝一声:“祁飞!你来拦住这厮,待我收服阴骨!”阴河法身一收,抽身便走。

  长凄鬼王虽不知申虚有何底气,却知绝不能让他得逞,御使无穷魔头亦自衔尾追来。凌冲本来懒得理会,见了长凄鬼王所炼无穷魔头,心痒难搔。这些魔头在外人看来旋灭旋生,难缠之极,但在噬魂劫法看来,就是送菜的大补之物,真身一步跨出,让过申虚,正迎上无穷魔头扑击!

  长凄鬼王大怒:“小小金丹之辈,也敢挡我魔头去路?就让你常常万鬼啖魂之苦!”无穷魔头如蝇闻血,舍了申虚,一发向凌冲扑去,只要沾上凌冲肉身,便能连皮带骨吞噬一空,连元神也不剩下!

  凌冲当此万鬼来袭,只将袍袖一抖,噬魂幡暗藏内中,发出无量吸力,不挡不防,任由魔头噬来。周身仿佛有无数空间生灭,无论多少魔头一头扎入,皆无踪影。长凄鬼王毕生心血,炼成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头魔头,等若另一尊元婴鬼王的修为,但被凌冲海纳百川般吸引了两轮,眨眼就少了一半还多!

  尤其那些魔头被吞之后,不知落到了哪里,所下的禁法全无效力,根本感应不到,当即大惊,这些魔头是他立身的根本,不容有失,连忙将余下五千多头召了回来。

  凌冲的噬魂幡潜力无穷,根基雄浑,哪怕是死去的弃道人在此,也能操御此宝将所有魔头吞噬的一干二净,连长凄鬼王本体也不放过,吃的连渣都不剩。但凌冲不过是金丹级数,靠着妖幡灵异,才能与长凄鬼王抗手一二,吞掉近半的魔头,险些超过他的法力上限,噬魂幡内禁制全开,正在全力炼化吞来的魔头,别无余力。

  恰好长凄鬼王被凌冲神秘莫测的一手吓破了胆,慌乱间收回残存的魔头,也就乐得大度些,不去理会。申虚全神御使万鬼化神幡,还不知凌冲搞出偌大声势,口诵真言秘咒,用手一指!那魔幡之上陡然起了一层鬼风,鬼声啾啾,令人心胆皆寒。阴风本是无形,但申虚真言诵持之下,登时生出奇异变化,鬼声低语之中,忽有哗啦啦阴铁锁链抖动之声响彻虚空。

  陡然之间,无穷阴风之中数条阴沉锁链伸出,如毒蛇吐信,蓦然狠狠将阴骨鬼王头颅、四肢、躯干等扣锁的紧密之极!此为万鬼化神幡中另一重变化,以法宝禁制之力,擒捉鬼物,百发百中。锁链之上有符文闪烁,乃是九幽门祖师所传制鬼符文,只要是九层冥狱中的鬼物,无论鬼王鬼祖,只要施法之人功力足够,靠此变化就能令万鬼俯首。

  果然阴骨鬼王一时不查,被锁链擒拿,一重重符文闪烁诡异光华,往自家体内钻去,所过之处,本是汹涌流动的鬼气真气,立时被禁锢开来,丝毫运转不得。他大惊之下,连忙奋起余力,周身腾起无穷鬼火,与阴沉锁链狠狠对抗,抗拒其炼化。

  传万鬼化神幡的那位九幽门长老的真实修为还在法相之上,根本瞧不上一个区区元婴鬼王,只是不耐烦申虚几次登门求告,便传了这个法门。此法一经发动,对鬼物克制之力无与伦比,果然以阴骨鬼王的硬气,也要全力鼓催法力。眼见幡面上一处巨大涡流旋转不定,阴沉锁链哗啦啦颤响,纵使阴骨鬼王拼了老命,鼓催法力相抗,也丝毫避免不得被一步步拉入魔幡之中。

  阴骨鬼王也知只要被收入魔幡之中,任他豪情冲天,也没个屁用,只能沦为九幽门的傀儡之类,生不如死。当此情境,唯有拼尽全力!仰天一声怒吼,魔躯法身之上无穷鬼火登时转为内敛,皑皑白骨之上蓦地现出无穷暗金色符文,游走不定。这些暗金符文遇上阴沉锁链所含九幽门炼鬼神符,居然将之狠狠弹出,可见对九幽法门有抵挡之力。

  暗金色符文来自阴骨鬼王所修法诀,是他无意中在孽镜地狱寻到,但仅有一部残篇,修至元婴即止。就是凭了这部法诀,阴骨鬼王才能在孽镜地狱中舒服享福,自然也就不肯寄人篱下,为九幽门卖命。他曾数次遍寻第二层冥土,想要找到法相之上的道诀,但一无所获。

  他私自揣测,要么这部法诀本来不全,要么其来源并未孽镜地狱,怕是在更深处的冥狱之中。但三层冥土之下,盘踞着无数老怪物,以他这点微末修为,在此作威作福倒也罢了,绝不敢轻易去到其下七层冥狱。寻找后续法诀之事便就此搁置。

  第五百五十二章 暗动手脚 阴骨遁逃

  平日他的修为道法皆小心隐藏,唯恐为人知晓,其来攘夺。今日大难临头,不得不拼了老命。要想摆脱那杆万鬼化神幡的炼化,唯有悍然冲击法相境界,凝聚法相真体,才有几分指望。那部残缺道诀并无法相修行之法,阴骨鬼王此举风险极大,一个不好真气你冲,连阴魂也保不住。但他宁可神魂散佚,也不愿做别人傀儡!

  申虚见他居然如此硬气,面上冷笑不绝,念动真言更急,阴沉锁链光华大放,九幽门炼鬼符文不断化生,一重一重涌来,不断消耗那部残缺道诀所生的暗金色符文。阴沉锁链的力度大到不可思议,区区几个呼吸之间,已将阴骨鬼王双足拉至幡面之上,幡面中立时伸出无数鬼爪,狠狠抓在他双腿双足之上。

  阴骨鬼王道心还算坚定,不理不睬,专心运化体内真气,想要一跃冲天,一尊偌大白骨分身一点一点往万鬼化神幡中陷入进去。凌冲乐得袖手旁观,实则眼下也没了动手的余暇,噬魂法中魔头翻腾,要竭尽全力催动幡中禁制,将之炼化。

  长凄鬼王一下子失却大半苦练的魔头,心胆皆寒,见凌冲老神在在,并不趁机截杀,暗松一口气,又见阴骨鬼王双腿大半已陷在幡面之中,不能不救,只得再放出一干魔头,凶信猎猎,往复飞腾,只要打断申虚施法,阴骨鬼王就能脱身而出。也不敢再招惹凌冲,特意绕其而飞。

  凌冲不理不睬,长凄鬼王胆子又大了些,当下数十头修为最高的魔头一气飞起,或口喷烈火,或獠牙信信,向申虚攻来。申虚令凌冲抵挡长凄鬼王,本就没存甚么好心,见凌冲公然资敌,也有几分怒意,真言不绝,一重魔光腾起,将魔头拒之在外。

  凌冲好整以暇炼化魔头,问晦明童子道:“那阴骨鬼王能否冲破境界?”晦明童子摇头:“他的道法道友几分玄妙,可惜残缺不全,不过困兽犹斗。绝挨不过那杆魔幡祭炼,但若是申虚做法被打断,就不大好说了。”

  凌冲忽道:“看来我之成丹机缘就着落在那阴骨鬼王身上了!”晦明童子奇道:“你要做甚么?”凌冲哈哈一笑:“自是要出手帮他一帮!”数十颗魔头在魔光之外,急的团团乱转,无从下口,连用魔火灼烧,也无济于事。魔光之中蕴含九幽门役鬼炼鬼之法,正是冥狱魔头的克星,其等也不敢以身相拼。

  长凄鬼王大怒,口中鬼啸连连,催促魔头拼命。那些魔头被逼不过,又不敢正碰魔光,两方挤压之下,竟有反噬之意,频频怒视长凄鬼王,鬼牙错动,似有深恨之意。长凄鬼王心头一凛,这些魔头受他禁法暗制,不得不俯首听命,但平日驱使也要给些血食好处,不然起意反噬,也是麻烦。将心一横,张口喷出一蓬血雨,俱是精气所化。血雨纷落,那些魔头张开大口漫空吞噬,一个个心满意足,魔威也更大了些。

  长凄鬼王喝道:“尔等得我精血好处,再不拼命,小心将你们神魂灭去,不得超生!”那些魔头有魔法暗制,得了好处就要办事,一个个不情不愿,只能奋起全力,往魔光之上狠狠砸去!

  申虚真言之术已过大半,眼看阴骨鬼王连腰身之下被万鬼化神幡吞没,忽然压力大增,一头头魔头此来彼去,不得清净。将身一摇,法身中涌起滔滔阴河,回旋卷流,狠狠一拍,数十头魔头登时被卷入阴水之中,没顶不见。

  长凄鬼王还在催促其余魔头上前围攻,申虚呵呵一笑,阴河之水奔流,水气魔光一色,衬的他面庞越发邪异。阴骨鬼王已被万鬼化神幡吞噬到了肩头,只露出一颗硕大鬼头在外,也淡定不得了,暗金色符文也抵挡不得万鬼化神幡之侵袭,浑身鬼气被禁锢了七七八八,冲关之举亦被强行中断,忍不住张口大呼:“我愿归附九幽门,只求饶我性命!”

  申虚根本不加理睬,只全力持诵真言法咒,想要将之完全炼化。阴骨鬼王见他不理,已知今日必然无幸,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又连番催促长凄鬼王速速来救。申虚将一部操控万鬼化神幡的法诀反反复复念诵了数遍,忽然心头一迷,恍惚间瞧见阴骨鬼王被魔光吞噬,直没至顶,万鬼化神幡光华大放,忍不住哈哈大笑,手指长凄鬼王喝道:“就算你有鬼铃老祖作靠山又如何?惹恼了本门,连鬼铃老祖也一并炼化了!”

  就见长凄鬼王一脸错愕之色,委实不知所云。申虚自家平日虽有些油滑圆润,却非不知好歹,再如何得势,也不至于口无遮拦,连鬼铃老祖也一并辱骂,方觉不对,只听一声怒号,阴骨鬼王狠狠一挣,竟将大半身躯硬生生自幡上魔光中挣脱出来。

  申虚大叫一声:“不好!”想要再施法补救,却已来不及,阴骨鬼王甚有决断,捉住这一线生机,狠下心肠,双掌如刀,狠狠一切,生生将自家膝盖以下斩断,半身运走如风,强忍疼痛,忙不迭远远遁走!

  申虚如何不知是遭了暗算,被人拖入了幻境,有一瞬失神,就是这一缕疏忽,真言中断,万鬼化神幡变化不甚圆融,被阴骨鬼王捉住机会,自断双腿而逃,前功尽弃,顾不得寻找暗算之辈,手指万鬼化神幡,狂追而去。长凄鬼王瞧出便宜,不料柳暗花明,哈哈大笑,收了漫天魔头,亦自尾随阴骨两个而去。

  暗中出手的正是凌冲,以他噬魂劫法造诣,操控不得申虚这等元婴鬼王,但引动其心魔,令其一瞬之间恍惚失神,倒还办得到。阴骨鬼王果然乖觉,恰恰捉住稍纵即逝的一线生机,不惜断腿求生。救下阴骨鬼王一命,一是不令九幽门算计得逞,二来正需他为自己做一件大事。三位鬼王前后相逐而去,凌冲真身悄然现出,与祁飞化身一同飞掠而去。

  第五百五十三章 袭杀阴骨 磨砺剑锋

  阴骨鬼王被万鬼化神幡杀破了胆,得了喘息之机,拼尽全力飞腾,想要摆脱申虚的追杀。单个一个申虚对上阴骨鬼王,必死无疑,但那魔幡妖异,专克阴鬼鬼王,居然有了噬魂幡六七分的风采,导致他此番大败亏输。

  申虚志得意满,将万鬼化神幡悬在头顶,一路追杀。此番可算扬眉吐气,先前阴骨鬼王胆大包天,胆敢三番五次拒绝其招揽,好容易得了良机,正是趁你病要你命,只消杀了阴骨鬼王,将其头颅一提,这孽镜地狱之中,谁还敢小瞧自家?还不望风披靡?

  魔幡中魔光翻滚,四边乱扫,遇上巨石土丘,一扫之下,立成齑粉。阴骨鬼王身躯沉重,飞遁便慢,比不得申虚这等元婴法身出行,一念轻灵,双方距离逐渐缩短。长凄鬼王紧追在后,漫天魔头狂舞,本拟稍稍拖缓申虚速度,但魔头被魔幡魔光一扫,登时惨叫连连,龇牙咧嘴,不敢靠近。九幽门法诀对冥狱鬼物的克制实在太大,连魔头都惧怕不已。

  阴骨鬼王自废双腿,遁速大减,无论五行遁法,肉身飞驰,皆摆脱不掉,急的冷汗津津,叫道:“长凄道友,快来救我!”长凄鬼王一跺脚,再不出手,阴骨鬼王就要无幸,他死倒也罢了,传扬出去,谁还敢再受鬼铃老祖招揽?说不得鬼铃老祖还要迁怒于他,以后日子定必难过。

  一咬牙,取了一面灵符在手,巴掌大小,其上无数线条勾勒,混乱之极,令人一见就心生厌烦,似乎有无穷魔念要钻到脑中来。此符是鬼铃老祖以本身法力凝练,蕴含玄阴老祖一道神通,交与长凄鬼王防身。此符仅能使用三次,过后法力消散,玄阴老祖的法力何等惊人,长凄鬼王到手之后,珍若性命,轻易不肯示鬼,更莫说拿来动用了。

  但申虚逼鬼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唯有动用一次。长凄鬼王念动法诀,那面灵符立时发出蒙蒙光亮,忽有靡靡魔音发出,一道雪亮光华飞腾而起,如线如缕,径往申虚头顶落去!

  申虚正追杀的起劲,心头一跳,就见一道微光袭来,暗叫不好,忙用万鬼化神幡去挡。那道微光正是鬼铃老祖法力所化,玄阴老祖的法力委实通天彻地,竟能将一缕铃音化为实质,如飞剑剑气一般伤人。有无质化为有质,由无相转为有相,其中变化玄妙之极。

  嗤的一声轻响,鬼音剑气竟将万鬼化神幡护身魔光劈碎,余势不衰,又将万鬼噬魂幡本体平平切开!究竟是玄阴老祖法力加持,纵然仅有一缕,也非是万鬼化神幡所能抵挡。

  鬼音剑气劈毁魔幡,其势已衰,但申虚仍是躲避不及,被硬生生切去一条臂膀,惨叫连连。元婴化身虽是真气法力凝练,一旦被斩,等若连神魂也毁去不少,这一下根基大伤,申虚强忍剧痛,没命价奔逃而去。凌冲阴神之身目光一闪,也跟着遁走。

  长凄鬼王料不到鬼铃老祖所赐灵符这般惊人,摧枯拉朽一般将万鬼噬魂幡破去,稍一愣神,被申虚趁机逃走,做便做绝,起身又追杀而去。如此一来,阴骨鬼王反倒安全起来,他已是惊弓之鸟,忙用土遁而走。

  凌冲真身有晦明童子遮掩气息,紧随阴骨鬼王而去,临去之时,将丹田中一团阴阳二气打入“祁飞”体内,交由阴神化身带走。阴骨鬼王一气奔逃出数万里之遥,鬼气都有些枯竭,这才略带心惊的停住,眼前恰是一座石山。冥狱之中亦有高山大河,其势磅礴,皆是冥气阴气汇聚,也有少量五行之气,却缺少阳气。

  阴骨鬼王断腿之后,不惜耗费法力本源逃命,元气大伤,好容易喘一口气,也顾不得山上有何鬼物盘踞,忙即登山,寻了一处洞窟,就要打坐行功,恢复功力。精修肉身之人,修至元婴境界,便可断肢再生。只要有阴气滋养,假以时日,双腿不难长出。但未成元婴,法体一旦毁伤,就无缘大道,比如当年杨天琪被叶向天断去一条臂膀。

  阴骨鬼王不愧为积年老鬼,稍稍平复心情,狠狠自语道:“可恨申虚那厮毁我道行!等我功力复原,定要寻你晦气!”只听洞外有人一声轻笑,正要开口大喝,一道剑气如天外飞来,直指眉心!

  这一剑凌厉果决,剑意尖锐,尤其剑气之速快到不可思议,隐有风雷之声响动。阴骨鬼王喝道:“剑气雷音!是何方剑修来此?”大手一挥,白骨五指狠狠一抓!那剑气滑不留手,方位猝然偏转,略一下沉,往他前胸刺来。

  阴骨鬼王双手舞动,或抓或点,只凭一双鬼爪,与剑气斗在一处。指剑相交,时有金铁交鸣之声传来。阴骨鬼王常年以冥阴之气炼体,掌指翻动之间,如枪似刀,不惧飞剑袭杀。这般与飞剑近身搏杀,正是他最爱的路数,但如今重伤之下,急于速战速决,数招之后,已知背后偷袭剑修的底细,狞笑道:“原来是个连金丹都不是的小辈!真是不知死活,待本座擒住了你,定要吸干你的阳气,将生魂生生炼成伥鬼,永世受苦!”

  出剑之人自然是凌冲,一路尾行而来,早就瞄准了阴骨鬼王。要炼成金丹,唯有在斗剑之中纯化真气,精炼洞虚真界。寻常的鬼将鬼卒已经杀腻了,也起不到磨砺修为之用,倒是阴骨鬼王正合所用,原本元婴级数的鬼王凌冲轻易不愿招惹,但如今其受伤在先,元气大伤,就能利用与其斗剑之机,砥砺修为。凌冲已然下了决心,不能再等,就在阴骨鬼王身上寻求破境之机!

  阴骨鬼王不愧为鬼王级数,纵使身受重伤,一抓一劈之间,劲力无匹,通过剑气传导过来,几次险些将凌冲从身剑合一的状态中生生震开,好在他咬牙坚持,更兼剑气是他自身所炼,如手脚一般,比外物所炼飞剑更多出一份牵连,才能勉强不被击败,僵持下来。

  第五百五十四章 袭扰

  阴骨鬼王心切疗伤,只用两成功力,本拟一招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辈打死,谁知那剑气居然坚韧非常,中了几下狠手,剑气眼看溃散,转眼又自凝聚起来,十分难缠。愤怒非常,忍不住用上了四成力道,拳砸掌劈之间,已接近金丹级数一击之威力。

  凌冲的局面登时吃紧,数次险些被阴骨鬼王大手捉住,只要狠狠一捏,剑气爆碎,也难免身死下场,幸好他修成了剑气雷音的手段,间不容发之际,堪堪躲过。晦明童子叫道:“就算这厮受了重伤,真要全力以赴,一只手也就碾死你了。你真不要我出力保护你么?”原来凌冲寻阴骨鬼王动手,事前吩咐晦明童子不可以法力护持他肉身元神,打的是破釜沉舟的主意,不成金丹誓不还。

  之前几次斗法,有晦明童子翼护,有惊无险,但有了依仗,道心上不免松懈,凌冲事后苦思,决定不令晦明插手,置之死地而后生,说道:“自是如此,我意已决,不成金丹,便死在阴骨鬼王手上,你为我收尸便是!”专心御剑。

  晦明童子虽是法宝,凌冲境界低微,但真正吩咐下来,却不敢违逆,只能干着急,生怕凌冲一着不慎,被阴骨鬼王捉到,葬身鬼手。阴骨鬼王掌指纵横,不想再干耗下去,双腿断去之处有阴气滋养,正要断肢再生,他捏拳一震,拳影合一,缓缓递出。

  这一拳力道内敛,全无异象,但拳风摆动之间,山石洞窟忽有阴风震啸,层层山石内壁化为齑粉,扑簌簌落下,足见其中劲力之强。这一拳如山崩、似海啸,就是以高强法力催动,碾压凌冲这等低等境界的“小虫子”。

  晦明童子惊叫:“接不得!”凌冲却已御剑而上,飞蛾投火一般!一拳一剑相碰,全无声息,凌冲所化剑气却猝然倒飞出去,直直穿破山洞,不知到了何方!阴骨鬼王抬步欲追,想了想又自盘坐下来,双手捏诀,汲取无处不在的阴气疗伤。与那只小虫子相比,自然是自家伤势更重要些,只要伤势尽复,一百只小虫子也能一气捏死了。

  凌冲剑气被一拳砸飞,在山洞之外翻翻滚滚百丈才堪堪止住,现出身形,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气息委顿。晦明童子埋怨道:“那一拳分明是以力破巧的路数,为何要硬接!”

  凌冲嘿嘿低笑,也不去擦拭嘴上血迹,只道:“晦明且借我些元气疗伤!”冥狱之中,先天排斥阳气,“祁飞”化身能如鱼得水,他的真身却处处受克,连修炼所需的阳气也没有,只有求助晦明童子。

  晦明生死符乃是贯穿阴阳之宝,与寻常法宝不同,能自行吐纳天地元气,内中自然有九天罡气留存,凌冲所需之量,不过九牛一毛,忙引了一道元气注入其体内。

  凌冲瞑目端坐,顾不得阴骨鬼王冲出来杀他,专心致志将元气引入丹田洞虚真界之中,调和伤势。他早有定计,将洞虚真界挡在身前,硬挨那一拳,说来玄妙,洞虚真界中有一颗虚空种子,算是一处洞天,佛家称为小千世界之雏形,原本就能将他真身收入其中,那一拳劲力全数涌入洞虚真界中,力道震荡,绵延不休,在真界中肆虐,几乎将几道剑光种子生生碾碎。

  晦明童子真气打入,至精至纯,如山泉清冽,消弭洞虚真界破损之处,慢慢将残余拳力化解。幸好虚空种子神妙,阴骨鬼王一拳之下,等若是一处小洞天承受了力量,分布均匀,看似沉重,其实还在凌冲承受范围之内。

  果然富贵险中求,就是拼死承受了这一拳后,洞虚真界又自凝缩了三千里,如今只有三千里方圆。空间坍缩,内中原本甚是稀薄的太玄真气,登时变得浓郁起来,几道剑光种子也自稳固,免去破碎之忧。但凌冲却发出一声叹息,晦明童子道:“我知你打算,既然方才那一拳你扛了下来,就有几分指望。还是等伤势复原罢。”

  凌冲点头。三日之间,那一座阴山阴气缭绕不散,成了一圈浓厚阴云,笼盖四野。却是阴骨鬼王吸摄而来,用以炼化疗伤。三日时光,他的双腿不过长出了一小截骨肉。这么短的时间非要修补两条小腿,倒也办得到,就是根基不稳,新生的血肉不堪大用。

  阴骨鬼王甚有大志,静得下心来,以无名法诀之法,缓缓修复躯体。两条短腿之上,无数暗金色符文游走不休,疏通真气骨肉。他又将随身携带的万鬼阴池放出,化为一丈方圆,有此物之助,就能聚敛阴气,取之不竭。

  阴骨鬼王行事小心,万鬼阴池常年携带在身,不肯摘下,果然派上用场。阴池之中旋流激涌,无穷惨叫鬼号之声传来,却是他将鬼城中几十万鬼兵尽数打入阴池,重炼为精纯阴气。万鬼阴池能炼化诸鬼,化为为修为更高的鬼使之流,但逆向行之,也能将成形的鬼物打散,还原为滚滚阴气。

  这些鬼物皆是鬼王私有,用来撑撑场面。鬼王修为越高,炼出的鬼将修为也就越高,鬼铃老祖那等级别,就算脱劫、待诏级数的手下也有几个,行事方便。但阴骨鬼王本源受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将自家手下全数“回炉”,以奉己身一人,这也是冥狱鬼物之思,弱肉强食,谁也置喙不得。

  阴骨鬼王端坐万鬼阴池之中,无穷黑烟滚动,浸润其身。这些黑烟被暗金色符文吞噬,演化细密血肉,一点一点修复双腿。阴骨鬼王虎落平阳,本想投靠了鬼铃老祖,算是背靠大树,却被申虚暗算,这个跟头栽的不小,鬼眼乱转,寻思伤好之后如何去寻申虚的晦气。

  九幽门势大,但只杀申虚一个,倒也非是难事,大不了逃到鬼铃老祖麾下,以求庇护,此仇非报不可。正苦思间,又有凛冽剑气飞入洞中,电光辉耀,狠狠一划,护身鬼气立时被剖成两半!

  阴骨鬼王双手齐出,势若奔雷,想要将剑气夹住。那剑气正是凌冲所化,发出一连串电光,噼啪作响。冥狱鬼物最惧阳气神雷之物,阴骨鬼王吓了一跳,先天反应忙缩手不迭,却慢了一步,被电光舐在掌上,轰出两处伤口,鬼烟黑气缭绕。

  那电光是九天应元普化剑符化生,受制于凌冲道行境界,只能做到如此。却将阴骨鬼王狠狠激怒,大叫一声:“小辈找死!今日必要杀你!”心念一动,万鬼阴池中本已将鬼兵鬼卒化尽,忽然一震,又有数十只鬼物跃出。却是阴骨鬼王操控法力,重新铸炼了新的鬼物出来,借其等之力封锁空间,不令凌冲逃走。

  第五百五十五章 练气丹成(一)

  凌冲修养了三日,有精纯阳气之助,倒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不顾晦明童子反对,当即杀来。数十只鬼将是阴骨鬼王临时调制而成,皆是凝煞级数,各持兵器,亦有两手空空,拳脚相加之辈,一发向凌冲涌来。

  凌冲自入冥狱,迭经大变,剑术剑法已渐趋圆融,连洞虚真界中道道根本剑光也渐有融合之势。但那几大根本剑光核心传承皆出自最为古老的道统,早已被人推演了无数遍,完整完美到了极致,凭他此时境界,想要将之一一融合,不啻痴人说梦,但就算仅有融合之趋势,也映衬的他资质、悟性甚为不凡了。

  数十头鬼将齐出,神通、拳头、兵器封锁虚空,凌冲却怡然不惧,剑气微扭,片刻之间自最前七八头轻轻划过,那几头鬼将纷纷惨叫,当即身首分离,又被斩杀成了滚滚阴气。

  凌冲一招得手,更不停留,始终不曾显现真身,一剑飞入鬼将群中,剑气四散横掠,招招夺命。鬼将惨叫之声不绝,须臾之间就被杀光。忽有阴影连天,却是阴骨鬼王又自出手,大手拍下!

  凌冲剑气一立,取了一个当初承乾剑光之意境,孑然独立,傲然于天地之间,不与余类同伍。鬼手落下,正拍在剑气之上,不过四五个呼吸之间,依旧狠狠拍落洞面,掀起一道狂澜,卷积无数灰尘,一发扑出洞外。

  连天尘粒之中,一道剑气远远崩了出去,剑光颤抖不休,勉强维持形体不散。阴骨鬼王冷哼一声,万鬼阴池发动,瞬息之间已飞出洞外,他对凌冲屡次挑衅,忍耐到了极点,见其剑法越发精妙,竟将数十名鬼将一气杀戮,才定下心来,纵使耽搁疗伤进境,也说不得了,非要毕其功于一役,将凌冲打杀了,以绝后患。

  阴骨鬼王元婴级数法力发动,又有万鬼阴池加持,瞬息之间来至凌冲面前,依旧简简单单捏拳递出!剑气之中,凌冲蓦地叫道:“晦明!”晦明童子当即发动,符光闪过,剑气无踪。阴骨鬼王的力道自然落在了空处,气的大叫一声!

  凌冲非是不知变通之辈,毕竟是要借阴骨鬼王练剑,非是借阴骨鬼王找死,该用晦明童子之时自然要用。晦明童子早等出手,符文闪烁,将凌冲送至三千里之外。他可不是纯阳法宝,也能揽阴气以为己用,能发挥十二分威力,阴骨鬼王这样的货色,就是反掌可灭的夯货。

  三千里之外,凌冲自剑气显形,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鲜血,当即静坐调息起来。这一坐便是七日七夜,气机顺畅才睁眼苦笑道:“是我托大了!这般练剑,非要搭上性命不可。”

  晦明童子显化出来,哼道:“你没被那厮打死,还算好运!”凌冲道:“罢了,如今寻常鬼将就是一剑了事,对付元婴级数还是力有未逮。两次斗法,我已大致摸清自家底线,阴骨鬼王三成功力还能勉强承受。待我再去寻他晦气,晦明你便出手将他功力压制在三成之上,不多不少,切记切记!”

  晦明童子道:“你早些如此,也不至于受这苦楚。伤势还未痊愈,就要再动手么?”凌冲一声朗笑,长身而起,化身剑气而去,半空叫道:“练气丹成,就在今日!”

  阴骨鬼王不见了凌冲,这才安心以阴气疗伤,七日之间两条小腿已大致生出,只剩一双鬼足,功力恢复了大半,就算申虚再追来,没了万鬼化神幡他也浑然不惧,自能从容遁走,也不急离去,反正此处大山诡秘隐蔽,正可静心疗伤,只是前几日那只小虫子太过可恶,居然从眼皮底下逃走,忽然剑气飚射,那厮居然又兴高采烈的回转杀来!

  这一喜非同小可,阴骨鬼王当即出了洞窟,将万鬼阴池化为一团黑光旋绕周身,正要施展绝技,一招之间将那厮打死,身上霍然一沉,真气运转滞涩,连肉身也沉滞了太多,忍不住大惊失色!

  剑气早已当头劈落,阴骨鬼王无法,只能将万鬼阴池黑光迎上,挡上一挡,鬼爪追魂,狠狠一捞!好在那股压力虽重,却不伤他筋骨,只禁锢他七成修为,对拳脚无碍。他也不及查探是何方神圣暗算于他,三成功力对上凌冲剑气,当即吃力非常。

  凌冲抖擞精神,有伤在身也无大碍。阴骨鬼王功力大减,正堪匹敌,他将剑法抖开,自入道以来所学种种精妙剑术一一施展,自太玄三十六剑、星斗元神剑、九天应元普化雷符、斩妖符剑,乃至种种所见所历之外门剑法,一发泼洒出来!

  凌冲入道十几年,大小斗法也有几十场,眼界算的极宽,能入他眼的皆是上乘剑术,无论玄魔两道,皆是信手拈来,招招式式铺展开来,剑气激荡、剑光映辉、剑鸣惊天,化为一个光茧,将阴骨鬼王包裹进去,尽情厮杀。

  阴骨鬼王可谓憋屈之极,本来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虫子,忽然疯长起来,剑剑夺命,陷于被动之中,只能拳脚连横,拼命抵挡。好在三成功力也远在金丹级数之上,对付一个炼罡的小辈,倒也无妨。

  凌冲一剑使开,眼中有我无敌,渐入佳境,剑术中种种精妙之处也自发挥出来,蓦的一声长啸,又分出一道剑气,裹挟雷音,加入战团。本来他以真阳法力,要时刻受冥狱大道压制,但有晦明童子在,悄悄施展法力,将一人一鬼王隔绝开来,凌冲才能尽展所长,不必顾忌其他。

  数十招过后,凌冲剑气又是一震,分出另一道剑气,隐闻大水滔滔之声,自生阴阳五行,剑气中神龟嘶吼、灵蛇信信,正是玄武星神剑气,演化无边壬癸神水。阴骨鬼王被三道剑气围攻,性质迥异,每一道皆有通天来历,皆具无边妙用,已感吃力非常,几次催动法力,要破开暗中之辈所下禁制,却徒劳而返,幸有万鬼阴池护身,总算挡下七八成攻势。

  但万鬼阴池是他立身之宝,不克损毁,剑气攻入其中,看似被吞噬无踪,却要消耗万鬼阴池本源去化解,每挡下一道剑气,法力便弱了一分。偏偏对手攻势如潮,将剑法使得兴高采烈,直是没了边界。

  第五百五十六章 练气丹成(二)

  又翻翻滚滚斗了上百招,凌冲长啸连连,分出五道剑气,分别寄托玄武星神剑、九天应元普化雷符、斩妖符剑,还有一道纯粹的太玄剑气。这几道剑气分别代表了他所学三家法门,其中应元普化雷符与斩妖符剑乃是太清传承,玄武星神剑为星宿魔宗传承,再加上太玄剑气,可谓贯通玄魔。

  但这几道剑气的根基皆是洞虚烛明剑诀,皆以三十六天罡之道推动,凌冲使得兴发,五道剑气此来彼去,往往信手拈来,便是一记妙招。阴骨鬼王到底是元婴级数真君,倒不至于被区区一个炼罡的小辈,用剑法杀得汗流浃背,但被人这般压着打,还是生平头一次,就算申虚也不过仗着一件法器,耀武扬威。这小子的剑术似乎越打越精,十足的怪胎。

  阴骨鬼王精通肉身搏杀之术,手足并用,肩、肘、膝,皆有无穷招式,但双足未生,拖了后腿,运转之间不免有所滞涩,他已推算出暗中之人压制他的修为境界,就是为了给这小子喂招,凶性一发,也懒得管若将凌冲打死,自家小命也要不保,身后陡然现出一圈黑光,黑光中一尊暗金色元婴法身跃将出来,亦是遍体骨刺,双手摇幡持剑。

  这尊法身是他偷偷祭炼数百年之物,以法力神通演化,阴骨鬼王甚是狡诈,平日对敌,只以肉身上场,给人一种只修法体之感,却偷偷练就了这样一尊法身,轻易不肯施展,今日遇上凌冲这块滚刀肉,也是动了真火,这才拿了出来。

  这尊法身一出,晦明童子自也不会客气,法力压下,亦自将之打落道行。鬼面法身却将一面小幡摇动,荡人心魄,五道剑气果然微微一滞,法剑一扬,将五道剑气击飞出去!

  谁知剑气被凌冲略一运炼,又自飞回,剑光圈转,将阴骨真身与法身尽数兜入其中,又是一通好杀!阴骨鬼王这一次当真是手段尽出,黔驴技穷,法身真身合璧,再斗不过这厮,唯有自家抹脖子了,也自拼命抵挡。

  剑修之辈,杀伐凌厉,只消占了先机,便是蛮不讲理,步步紧逼,阴骨被剑气剑光团团围住,四面阴暗,被无上剑意布满,根本不克分心。一人一鬼各逞手段,斗起来没个尽头。

  约莫半日功夫,凌冲已出了数百招,到了今时今日,几大剑术、剑法,乃至其中所蕴根本道诀,皆可信手拈来,皆成妙谛,甚么星宿真法、太清符箓,全都抛之脑后,一心通明,唯有剑道!

  道心惟微,凌冲忽觉道心之中有甚么东西霍然破碎,恰似乌云散去,骄阳跃升,照的心底片片通明,一层无形之桎梏、天地间无形之屏障轰然破碎!却是道心修炼终于完满,一念无碍!

  道心修毕,真气亦生变化,先前分化出的几道剑气猝然合璧为一道,望空便走。剑气一去,阴骨鬼王压力大减,喝道:“说来就来,说走便走,哪有这般便宜!”大手横抓而去!就见半空中忽有一位小童子现身,满面微笑,手指自家叫道:“我的主子要练气丹成,你这鬼小子还是给我老实些罢!”

  阴骨鬼王周身一紧,动弹不得,唯余一双鬼目之中魔光喷涌不定,掩饰不住惊骇之意。他怎会瞧不出那小童子一身法力渊深如海,几无尽头,分明就是真仙一流,口中苦涩,有这等真仙老祖保驾,难怪那厮有恃无恐,只身杀入冥狱,就算自家法力全盛,加上申虚、长凄两个,对上真仙老祖,怕是人家一口气便吹死了,既然有这般境界老祖出手,再挣扎也没用,只有垂目等死。

  剑气跃上半空,现出凌冲身形,跏趺坐于虚空。道心圆满,真心自生波澜。丹田洞虚真界中,星斗元神剑光、九天应元普化雷符、斩妖剑符等等根本剑光陡然分解,打散成点点灵光。

  洞虚真界中,原本这些剑光被返本归源,据其妙义不同,演化地火水风,不同异象。比如九天应元普化雷符便是一团雷云之形,阴阳激荡,生死互易。玄武星神剑光则化为周天玄武七宿,有无边先天壬癸神水围绕。此时被打散成为灵光,真界中太玄真气一发涌出,将灵光尽数吞噬。

  练气丹成,道心圆满、真气自生变化。洞虚烛明剑诀本就是最上乘之剑法,又炼化了一粒虚空种子在其中,道基深厚到了极处。凌冲孤身杀入冥狱,连番大战,真气磨炼已到极致,才能猝生变化,阴极阳生!

  太玄真气吞噬灵光之中,如潮汐收涨,一进一退之间,暗合冥冥中一种无上法度,潮涨潮落之间,也引动了洞虚真界生出种种不可测度之变化。洞虚真界最先有万里方圆,接连锤炼炼化,变得仅有三千里大小。但无论内中如何变化,从外望去,总是一团玄光沉浮不定。太玄真气将点点灵光吞噬殆尽,陡然伸缩吞吐,伸者将洞虚真界撑至万里方圆,缩者却又使之化为一点灵光,似乎不存在于世间。如是涨缩九次之后,虚空之中似有纶音响过,洞虚真界中地火水风重铸,终于化为一颗黄豆大小之丹丸,于丹田中傲然独立。

  这粒金丹成就,便开始吞吐凌冲周身真气,瞬息之间将一身真气吞入其中,经历不可名状之炼化,又自反哺而出,似乎更见精纯。凌冲周身气息暴涨,足踏天地,作歌曰:“太极两仪攒龙虎,施展经纶将天补,我欲成就不死身,一粒金丹吞入腹。剑气雷音何太玄,阴阳分教辨太初,一点造化谁敢当,唯吾太玄剑仙谱!”

  周身龙虎交合,阴阳翻滚,又有万千剑气直指苍穹,桀骜不驯。却是金丹初成,尚还不能将真气操控自如,纵使冥狱本源压制,也得光耀千里。但数息之后,这些异象纷纷敛去无踪,凌冲蹈身落地,幽幽一声叹息。金丹一成,可号为真人,有三元之寿,再也非复凡夫俗子,可谓得大道权柄,窥长生之机。

  第五百五十七章 练气丹成(三)

  太玄学剑至今,倏忽将近二十载,世事变迁,今日方得修成金丹,凌冲如今心事实不足为外人道也,金丹初成,身心皆有不同变化,他将阳神沉入洞虚真界之中,细细感悟。洞虚真界依旧是一团光华乱闪,但阳神入内,却别有一番新奇感受。

  之前阳神也曾在洞虚真界中驻扎,对其中物事自是了若指掌,一干剑光种子返本归源,演化种种异象,但修成金丹之后,无论应元雷符所化雷云,还是玄武星神剑光所化玄武七宿,尽数隐匿不见。洞虚真界中变为一片混沌,恍若天地未开之时,这等混沌之状,唯有太玄真气充斥其中,精纯之极,凌冲也有几分迷茫,洞虚烛明剑诀不甚完整,历代祖师只推演到元婴境界即止,余下境界还要靠他自家摸索。

  尤其他的洞虚真界还熔炼了一枚虚空种子,发生不可测度之变化,更是令人捉摸不透。阳神发动念头,瞬息布满真界之中,不免露出古怪之色。如今的洞虚真界,甚是奇特,内中方圆说有万里也成,说是仅存虚空一点也成,正是至大无间,至小无痕。

  凌冲猜是虚空种子之妙用,且放在一边不管,好在洞虚剑诀中曾有记载,修成金丹之后,先前祭炼的诸般根本剑光种子皆被同化,转为以太玄真气为根基之剑光,仍可催动,只是隐去不见而已。

  到了金丹境界,洞虚剑诀才显现出大威力,但凡修炼过的剑术,皆能摄入其中,演化根本剑光,以太玄真气催动。凌冲到此时才知,为何洞虚剑诀炼罡之时,非要三十六天罡修全才算圆满,原来如此,唯有遍修三十六天罡,才能将诸般剑术法诀一网打尽,只要是纯阳一系的法门,皆能运用自如。

  凌冲记起洞虚剑诀中这段记载,心神遍照诸天,果然察觉有真界中有几处光景隐隐散发不同剑意,取自不同传承,心念一动,身前雷音滚滚,一道雷光剑气飞出,正是九天应元普化雷符之妙用。

  “看来洞虚剑诀所言不虚,修成金丹之后,真气浑炼一体,再无分别,反而将诸般剑术精要保留,剑光化去,却可随时动用。尤其洞虚真界虚实一体,更能容纳无边法力,我的道途也更宽了些。”

  为了试演金丹级数的修为到底增长如何,索性将几道根本剑气尽数放了出来,但见周身雷光如海,玄武御水,五金精气切割不定,凌冲试演了半日,收回法力。修成金丹之后,剑气的威力固然有所增长,也未到翻天覆地的程度,但真气凝结化为金丹,却令他对真气、剑气的操控掌握更上层楼,剑气周转飞旋之间,曲折流转,莫不如意,比先前圆融何止十倍?如此一来,同样一缕剑气,炼罡境界有一分的威力,到了金丹境界,却能发挥出十分,威力自然大上许多。尤其修成金丹之后,真气凝练之极,自生金丹界域,在一定范围之内,排斥其他异种真气。

  原本他修成金丹之后,身上阳间气息更重,受冥狱本源压制更强,但金丹界域一开,太玄真气游走不定,在身周开辟一处小小空间,将冥狱气息稍稍隔开,倒不至于太过辛苦。

  所谓冥狱本源气息,并非是冥狱自身有甚意识,不过是阴气充斥,自然而然排斥一切带有阳间气机的人物,而且越往深层冥狱,这股排斥也就越重。凌冲身在第二层冥狱,受压制不重,到也还支持的住。若是再往下几层,就算修成法相境,也抵挡不了无尽阴气的排斥挤压,要么被生生鼓爆,要么被闻息而来的冥狱生灵围攻致死。历代阳间修士,就算修成纯阳,也极少敢深入冥狱,便是为此。

  凌冲修成金丹,此行已算圆满。阴骨鬼王战战兢兢望着,大气也不敢出。那童子一身纯阳级数的法力,一个小指头便将自己捏死了,根本不敢有所异动。凌冲试演完法力,足踏冥狱大地,望着阴骨鬼王若有所思,忽然说道:“阴骨鬼王,我的来历你也不必知道,我问你答,若是答案令我满意,说不定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阴骨鬼王忙道:“是是!但请上仙发问!”他也不傻,这小子虽只是小小金丹,但身旁一位纯阳老祖可是货真价实,若不捉住这仅有的保命之机,可就太傻了。冥狱鬼王可没甚么廉耻道德之说,背后捅刀,暗算同僚早已是家常便饭,此刻为了保命,就算将自家老底全数揭了也说不得了。

  凌冲道:“我听闻鬼铃老祖与九幽门这数十年来皆有动作,招纳各层冥狱鬼王,可有此事?”阴骨鬼王点头道:“却有此事。鬼铃老祖倒也罢了,九幽门的法术本就是役使诸般鬼王,向来瞧不起我等冥狱出身的鬼物,但这几十年来忽然改了性子,变得礼贤下士,凡有投靠的鬼王,非但不曾种下甚么禁制,反而多有封赏。我等野修鬼王私下都传说,九幽门怕是要图谋大事,才纠结诸般鬼王,充当炮灰。”

  “鬼铃老祖自家势力不小,但也受九幽门压制,好在他盘踞第四层冥土,与九幽门本宗相隔甚远,才容得他逍遥了这许多年,如今九幽门大举扩张,登时感受到了压力,传言其已与不少玄阴鬼祖串连一处,想要抗拒九幽门扩张。小的思忖数年,还是决心投靠鬼铃老祖,到底同是鬼修出身,远比九幽门靠谱些。”吧啦吧啦,也不必凌冲大刑伺候,将自家所知尽数倒了出来。

  凌冲又详加盘问,阴骨鬼王果然有问必答,绝无隐瞒,反正凌冲所问皆是冥狱中人尽皆知之事,也隐瞒不得。凌冲问了半晌,大致将九幽门与鬼铃老祖之间的争斗拼凑了起来,长呼一口气,暗暗惊诧:“九幽门数十年来忽然大举联络冥狱鬼王,扩张势力,颇有吞并冥狱之野心,看来也是为了百年之后那一场天地大劫做准备。鬼铃老祖等玄阴鬼祖也非是傻子,必然也知劫数一来,若无准备,迟早要化飞灰,两家动手博弈乃是生死存亡之机,绝然退让不得。”

  便在此时,阴神祁飞又传来缕缕信息,凌冲本尊接在脑中,略一分析,愈加证实自家猜测,便有了回转阳间山门之意,“眼下诸乱纷杂,怕是要回去门中,叩问掌教师尊了。反正我已修成金丹,修行之事也要向恩师讨教。冥狱中有阴神坐镇,倒是能够多打探些消息。”

  第五百五十八章 域外天魔的法门

  左右盘问了一圈,凌冲的噬魂劫法修为全在阴神身上,阳神之身并不能催动一丝一毫,但互通之下,对人心鬼蜮之把握也多有体悟,知阴骨鬼王已是答无可答,本来他答应了放其一条生路,转念一想,这般元婴级数的鬼王,可遇不可求,倒可命他当个细作,问晦明童子道:“晦明,你可有甚么控心之术,与噬魂劫法相类的?我想要收服这尊鬼王,潜入鬼铃老祖门下,要神不知鬼不觉才可。此事唯有你才能办到。”

  晦明童子最喜凌冲拍他马屁,闻言立刻笑道:“控心符自然有,当年尹济就曾深入冥狱,捕捉大鬼王乃至鬼祖练法,我的生死晦明法中便包含了冥狱鬼修法门,只是这小子修为太差,不值得我晦明大人出手,你要操控一只鬼王潜入鬼铃老祖麾下当细作,不如找个法相境或是脱劫境的家伙来,远比这小子顺手。”

  凌冲摇头:“脱劫境或是法相境修为太高,就算打入鬼铃老祖阵营,也必被重点盯梢,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别人,反不如这阴骨鬼王,虽然修为低了些,却胜在毫不起眼。”

  阴骨鬼王将二人对话收在耳中,面色青白变换,叫道:“我愿意充当细作,潜入鬼铃老祖麾下,只求饶我性命!”眼看晦明童子一双小眼在自家身上逡巡,似乎随时就要动手结果了自家性命,再去寻个修为更高的家伙充当内应,忍不住急忙表达忠心起来。

  晦明童子瞧了他半晌,小嘴一撇,道:“罢了,你说怎么就怎么罢!”小手一指,一道灵光矫矢如灵蛇,毫光微闪,化为一道符文,小手一拍,那道符文印入阴骨鬼王额头,一闪不见。

  阴骨鬼王只觉浑身一凉,元神已被一股大力狠狠束缚,忍不住呻吟一声。精修肉身之辈并非无有元神,而是将元神炼的与肉身相合,形神一体,不似玄门练气士追求元神脱壳,遨游天地。阴骨鬼王修炼那部无名道诀,已将元神与真形炼化合一,可谓肉身即元神,元神即肉身,但晦明童子这道灵符却能将他元神牢牢束缚,并不伤及其肉身,其中法力符文运用之精妙,已是他不可企及之境界。

  晦明童子禁锢了阴骨鬼王元神,小手一拍,就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凌冲微微一笑,说道:“我名凌冲,乃是阳世中太玄剑派弟子,无意之中来此,借鬼物磨炼剑术,如今金丹已成,要回山复命。你为我效命,去刺探鬼铃老祖等一干鬼祖之动向,若是……”

  顿了一顿,晦明童子嘻嘻一笑,小手一搓,又是一道灵符落在阴骨鬼王手中,笑道:“若是有甚么要禀报之事,便用本身真气催动这面符箓,我等自会来寻你。”凌冲咳了一声,续道:“便是如此了。晦明,你且助他疗伤罢!”

  晦明童子小嘴又是一撇,伸手一挥,大团阴气汇聚而来,注入阴骨鬼王双足之中,就见骨肉再生,片刻之间一双鬼足已然重新生就。阴骨鬼王早已瞧得呆了,万没想到这件法宝老祖竟然能调用冥狱阴气,随即狂喜不止,晦明童子法力渊深,能自由操控生死之气,方才打入他体内的皆是精纯到极点的阴气,断肢重生之后,尚有三成分布于体内,只要稍加苦功炼化,功力自能再深一层。

  阴骨鬼王困于元婴境界太久,久到自家险些都要放弃,才会起意投靠鬼铃老祖,想要寻个安身立命之所,晦明童子不经意间小露一手,已足够他受用终身了。晦明童子道:“余下阴气留在你体内,只要按部就班,不出百年,自可修成法相,算是给你些小小报酬。你将所修道诀不全,纵使勉强修成法相,也不成章法,且拿来我看!”

  阴骨鬼王不敢怠慢,忙运用真气凝结了一道符文出来,其中隐隐有无数文字图形流转,却是冥狱本土之文字。阳世与冥狱所用文字大不相同,说来冥狱中的文字传说是自云文天箓中演变而来,最为古朴。

  “回上仙,这部道法是我在一处洞府中无意中得来,那时我还只是一只灵智方开的小小阴魂,凭着这部法诀才修成今日修为。请上仙过目。”将法诀灵符双手奉至晦明童子面前。

  晦明童子瞧了一眼,那符箓化为无数光景图文融入其眼中,唔了一声,“这部法诀倒也精妙非常,锤炼肉身庐舍,别走偏锋,正合冥狱气机路数,只是创始之人并未将之推演至极处,只到元婴为止,还有许多漏洞。”

  阴骨鬼王眼巴巴望着,事关根本道诀和大道前程,由不得他不上心。晦明童子顿了顿,说道:“要将这部道诀推演完善,倒也不难,只是需要些时日。”阴骨鬼王并不蠢笨,忙道:“小的这就去投靠鬼铃老祖,打探消息,请上仙静候佳音!”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急匆匆而去。

  凌冲笑道:“想不到来一趟冥狱,除了修成金丹,还收服了一名细作。”晦明也笑道:“你的阴神不也到九幽门当了细作?阴骨这厮倒也乖觉,他元神中受了我的禁制,不敢不尽力办事。只是这部道诀么,倒也有些意思。”

  凌冲大是意外,晦明童子何等眼光,既说这部道诀“有些意思”,等若说这部道诀甚为精妙,堪比各派传宗道法了,“这部道诀究竟出自何人之手,竟能得你如此看重?”

  晦明童子沉吟道:“这部道诀残缺不全,但先天直指,不过其根源怕是传自域外天魔。”域外天魔四字一出,凌冲登时想到在天星界见过的魔叉怪、百目毒龙等辈,还有阴若、阴死气魔等玄阴级数的老魔,问道:“域外天魔在天星界、地星界所在多有,但在此处世界,却一个也未见。且域外天魔道法传承不是烙印在血脉之中,非同族不能学会么?”

  从天星界归来之后,他一直有一个疑问,天星界、地星界中天魔滚滚如潮,时常劫掠人口,充当血食,为何到了此方世界,半个踪影也未见过?

  第五百五十九章 再返太玄

  他将此事问过晦明童子,晦明沉吟道:“你也知此处世界是上古一件先天法宝轮回盘残片所化,轮回之事关乎整个宇宙星河之绝大秘密,最是奇异,就连真仙之辈也不能完全参透。你在天星界中想来也察觉出其土生人种与轮回世界不同罢?此处世界漂泊虚空无尽年头,各方大能都不曾出手劫夺,反而随波逐流,直至今日,想必缘法成熟,才有了百年之后一场大劫。”

  “佛家对轮回之事参研最为透彻,号为六道,轮转回环,轮回圆满,众生方得各有去处。域外天魔中亦不乏顶级魔头,参悟造化,不在佛门、玄门各位佛陀、教主之下,如今域外天魔将所修天赋魔道改良,在冥狱中散播,所图不小。”

  上古之战,藏有太多谜团。一件先天至宝,又是掌控轮回之物,怎么也不该遭遇劫数,却被人生生打碎。自上古而今,轮回盘碎去之后,六道轮回如何演化?为何眼前冥狱只有九层?为何这许多年那些上古大能不曾出手,却忽然山雨欲来?凌冲只稍稍想想,就觉头痛欲裂,隐隐觉出轮回之事,牵扯太大,非是他一个小小的金丹真人所能窥探,当即将这缕念头斩杀。

  “罢了,我不过才刚修成金丹,井底之蛙,哪有资格去插手这等上古机密之事,闹不好小命都要不保。掌教师尊有命,我修成金丹之后,须回山复命。晦明且送我一程罢!”凌冲想起叶向天代师传旨,命他修成金丹之后回山拜见掌教。正好这些糟心事向郭纯阳请教,以那位老祖的眼光见识,倘若还不能解决,就早些抛掉,免得浪费心神。

  晦明童子笑道:“你的阴神化身就不管了?你将他留在冥狱,就不怕日久成了气候,那时阴阳二神相争,没等你修成纯阳,先要魂飞魄散了。”噬魂老人以秘法,将凌冲元神强行分成阴神阳神两部,看似同心同力,其实留下极大隐患。倘若相隔过远过久,难免各自为政,自成气候,彼时自然要争夺主动权,相互吞噬,以全其道。先前凌冲将阴神遣出保护金陵本府,已算冒险,尤其阴神之身先他一步修成金丹,好在分别时候极短,不曾出甚么岔子。但今时不同,阴神占据祁飞之身,先天隐疾尽去,倘若放任其留在冥狱,长久不加看管,难免生出乱子。

  凌冲摆手道:“此事我早有打算,才将阴阳之气留给阴神之身。且回山问问掌教,想来他老人家有甚秘法,能令我免去这等尴尬境界。话说阴神阳神各自修持魔玄两道法门,开前古未有之局面,倒也有趣。”

  晦明童子气道:“你自己不上心,我也懒得操这份闲心。走罢!”两只小手狠狠一撕,冥狱空间顿开,面前清光如水,凌冲一笑跨入,身形无踪。再抬眼时,无尽阳间气机扑面而来,大日耀目欲花,面前一座高峰,孤拔刺天,峰壁之上修建无数宫舍,有回廊勾连,峰下一座大湖,莲叶遮蔽,亭亭摇荡。不是太玄峰却是何处?

  晦明童子法力通玄,居然直接将他送回了太玄派根本腹地。大日普照,峰顶太象五元宫金瓦琉璃辉耀,七色光华吞吐闪烁不定。凌冲遥望太象宫,心头溅起波澜,当年初入山门时,还不过是位少年,因憧憬仙道,撇家舍业而来,如今忽忽一十八载过去,已是中年年纪,但修道有成,一粒金丹灼灼,外貌依旧是青涩少年模样。

  十八载过去,太玄峰、太象宫全无变化,依旧伫立于极西之地,连当年山门重光,各路魔头杀来,被先天血神打坏的山头土壤,也都早已平复干净,广植花被,山色花光相映,望去美轮美奂。

  太玄峰上多了许多各色剑光,往来矫矢,或直入云霞,或下探峰底,与当年冷清模样大不相同,想来是这些年来新收入门的弟子。其等敢在山门御剑而飞,想来掌教已解了不许门下弟子在太玄峰上御剑的禁令。

  晦明童子本体化为一团清光,悬在凌冲脑后,见了太玄剑派颇有兴旺之意,忍不住叹息道:“郭纯阳果然甚有手段,目光见识皆是一流,将太玄剑派打理的好生兴旺。比太清门那几个狗屁掌教强的太多。”太清门灭门之后,生死符才生出意识,本来不知这些内幕,但尹济祖师手段通天,不知用了甚么法子,这些年来晦明童子的意识、记忆渐次丰满,得知了许多太清门中当年秘辛,就似早已封存在他元神之中,只不过最近才自苏醒而已。

  太清门自尹济祖师飞升之后,千年之间,接连出了几位平庸掌教,碌碌无为,进取不足,守成更不行,将好好一座门户弄得逐渐衰落,气运流散,根基断绝,乃至于最后被清虚道宗趁着魔劫四起,暗中动手,将门人弟子诛杀殆尽,灭去道统。若非尹济祖师早有后手,留下灵江遗府,祭炼生死符,太清门在这一界的香火就真要断绝了。

  太清门被灭,虽是气运使然,但几任掌教太过平庸,甚至自断根基,还是令晦明童子愤怒不已,见郭纯阳将太玄剑派弄得好生兴旺,颇有中兴之意,忍不住大是艳羡,若是太清门当年出几位这等人物,也不至被人钻了空子,断了传承。

  凌冲不知他胡思乱想些甚么,身化剑气,直扑太象宫。金丹初成之后,头一次御剑飞行,不免有些忘形,不觉使出剑气雷音的手段,剑气一展,其速堪比三倍雷音,一刹那间已来至峰顶,正要下落,忽然有人喝道:“何方前辈大驾光临,还请现身一见!”

  三道剑光自后山飞起,拦在面前,凌冲见那剑光家数正是太玄嫡传,只是非是六大剑诀之一,太玄剑派这十几年来果然壮大许多,各位长老门下皆添新丁,但收徒授徒十分谨慎,先传授入门剑诀,再察其道心、品性、根骨,量才而授,几乎再也不会出现似凌冲这般,甫一入门,就能得洞虚烛明剑诀的家伙了。

  第五百六十章 牛刀小试

  凌冲在自家门口被拦,也不生气,反而颇有兴致打量了一番。三道剑光敛处,现出两男一女,皆是十几岁年级,面上遮掩不住一股孤傲之色。为首一个少年指着凌冲道:“不知前辈从何而来,须知我太玄山上素有禁令,外派高手不得御剑飞身!”

  凌冲修道十几年,道心磨炼精妙,早褪去火气,也非是修成了金丹,故意捉弄同门之辈,尤其他心切拜见掌教师尊,求教诸事,当下便如实说道:“我名凌冲,亦是本门弟子。不知几位是哪位长老门下?”那三人对望了片刻,都摇了摇头,为首少年疑惑道:“我等不曾听闻师兄大名,不知师兄是哪位长老门下?”

  凌冲暗暗失笑,本拟报上名姓,那三个立时凛然放行,谁知人家连名字都不曾听闻。想想也是,他在太玄峰上修持,几乎足不出户,上一次炼罡之后回山,只去寻叶向天,连陈紫宗那几个同辈师兄都未见到,也难怪这三个后辈不认识,于是又道:“我乃是郭掌教亲传弟子,周游天下多年,今日方得回山。”

  此言一出,那三个登时一惊,那少女悄声道:“我想起来了!掌教师叔祖的确有个关门弟子,只是名姓不知。听说那位师叔祖得传本门六大剑诀之一的洞虚烛明剑诀,多年不在山上,难道便是此人么?”

  凌冲入门之后,也没做过甚么扬名立万之事,在同门中声名不显,但后辈弟子对这位掌教关门弟子,还是知晓几分。为首那少年嘴角一抽,目光一凝,忽然狠狠道:“单凭一个姓名,又怎知你不是别派来的奸细?方才看你剑光,绝非本门家数,怕是别派的细作罢!且让我试一试你的底细!”

  凌冲暗自摇头,他才派了一个细作到鬼铃老祖麾下,又将阴神留在九幽门中以为策应,转眼自家就被当做了奸细,着实有些无奈。就见那少年放出一道赤红剑光,当头便辞!

  余下少女和少年阻拦不及,都发出惊叫之声。那少女叫道:“狄泽师兄不可莽撞!”晦明童子幸灾乐祸道:“这小子明知你多半真是门中长辈,还执意出剑,看来与你结仇不小。看不出来你在门中也是个惹是生非的主?”

  凌冲见那厮出剑绝然,还有些茫然,听到那少女叫喊,灵光一闪,已知因由。当年他巧得太玄三十六剑残篇,拜入山门之后,曾提及此事,郭纯阳敕令百炼道人追查。之后却查到了四长老贺百川之徒狄谦身上,据传是狄谦俗家后人无意中将这部剑谱泄露。百炼道人动用家法,狄谦与俗家家族着实被狠狠惩罚一番,连带贺百川也被勒令闭门思过。

  此事他也是后来才知晓,彼时正要勇猛精进,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回想起来,这少年既是姓狄,想来是狄家后人,见了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当然不会有甚么好脸色。

  凌冲也懒得分辨,见那剑光凌厉,最上者是其中一柄飞剑,通体赤红如火,一望即知是上佳剑器,愈加坐实他的想法。狄谦师承贺百川,师徒二人本就是铸剑大师,给后人打造一柄上乘飞剑,也非难事。

  那少年狄泽确是狄家后人,正是狄谦侄孙,狄成亲子,天生不凡,资质过人。狄谦虽恨家族不争气,搞出偌大事端,但对这个侄孙却是真心疼爱,特意禀明了师尊,将之收在身前传道。

  狄家好容易出了个修道种子,狄谦也是尽心尽力调教,虽名侄孙,实则却是师徒一般。狄泽也十分争气,只用了十三年便修到炼罡境界,一手剑术更是远超侪辈,引为太玄年轻一代第一人。

  他所用飞剑还是当年其父与凤兮郡主、凌冲三个深入那处铁矿之中,发掘出的一块铁精,求了狄谦亲自出手,锻造为一口上等剑器,只是狄泽功力尚浅,不能将此剑威力尽数发挥。

  狄泽自小便听父亲念叨凌冲姓名,狄成对凌冲揭发守山剑剑谱之事甚是不满,耿耿于怀。狄泽耳濡目染,今日刚去狄谦座前,修炼了一回罡气,出宫便见了自家大仇人,就算凌冲与狄谦同辈,也说不得要教训这厮一番。他也不敢公然杀人,只想一剑将其断手断脚,也算报了自家大仇。

  剑修之辈,不出手则已,出手便狠辣非常,尤其那飞剑被狄谦炉火煅烧,出炉时便带了十分真火之气,威力更加非凡。凌冲见其剑招狠毒,虽怡然不惧,也有几分怒意,他虽修成金丹,若是法体残毁,也自无缘大道,就如当年的杨天琪一般。只是这十几年来,见惯了风浪,目中所见,竟没一个金丹之下的小辈,甚至连纯阳、玄阴等长生之辈,也敢动手算计,一个区区初入炼罡境界的小子,自然不在话下。

  他自岿然不动,却有一缕剑气生出,亦是炼罡境界,只闪得一闪,去势比电还急,直指狄泽面门。这一招围魏救赵,攻敌之所必救,在他使来剑气如雷轰、似电闪,随意而发,又圆润通达,顺手到了极处!

  修成一粒金丹,凌冲还是初次与人动手,虽是欺负一个后辈,却也用上了七八分力气,这一剑之后尚有十几处变化,要视对手如何应对,才会自然生就。洞虚剑诀到了金丹境界,才显出一剑破万法的大威力来,举手投足,因敌而动,一招一式,皆是上佳剑术!

  狄泽料不到凌冲一剑如此迅捷,一个念头还未转完,自家眉心已然有些刺痛,忙掉飞剑回守。飞剑未至,那道剑气已生变化,直指自家双腿,狄泽一声惊叫,总算多年苦修,得狄谦亲炙,还有几分应变之能,双足重重一顿,身子已向后急掠,剑气擦着足底斩落,与太玄峰上铺垫的玉石一碰,已自消弭于无形。

  凌冲小试牛刀,一剑两变化,将狄泽玩弄于股掌,也对自家真气多了几分了解,正要出声,就见狄泽面上忽然泛起很色,就要再次攻来。忽然一声断喝响起:“住手!”一道剑光起自太象宫中,来势快绝,略得一闪,插在二人中间,一人赤色面容,犹似火烧,却又筋骨如铁,大袖一挥之间,狄泽连人带剑已坠落峰下不见!余下的少年男女各自惊叫,顾不得施礼,忙飞下峰去查探,免得狄泽被摔死。

  那人正是狄谦,一出手间将侄孙摔下峰去,转头望了凌冲一眼,缓缓道:“凌师弟,你很好。”凌冲早非吴下阿蒙,眼光毒辣的紧,早瞧出那一袖声势惊人,却用劲巧妙,狄泽摔落峰下,至多真气不畅,受一番惊吓,性命之忧是没有的。

  按理那小子用心狠毒,凌冲一剑留情,却又不依不饶,还想动手。就算取他性命,或是切丝切丁,别人也说不出甚么。只是狄谦适时赶到,看似将其狠狠教训了一番,实则手下留情,这等护短之事,大家心知肚明,说出来徒惹尴尬。

  凌冲拱手道:“狄师兄好。我欲见掌教恩师,还请狄师兄放行。”他入门以来,除却叶向天曾言传身教,同门之情甚笃,再与赵乘风在天星界共抗天魔,有几分情谊,对陈紫宗、任青、狄谦三个师兄,也谈不上好恶。他轻描淡写将狄泽之事揭过,想来狄谦也不会太过深究。

  狄谦此人惜字如金,毕生只铸剑一好,将修行参悟寓于其中,自得其乐,与乃师贺百川算是一对奇人,只知闭门铸剑,连门中都甚少交往。他早已修成金丹,只是数十年来别无寸进,只功力更加圆熟深厚,那一句“师弟你很好”,也不知说得是凌冲与狄家的恩怨,还是夸赞凌冲十几年来精进神速。

  太玄门中五位二代弟子常年轮值值守,近十年正轮到狄谦,他在宫中静坐,探知狄泽向凌冲出手,匆匆赶来,唯恐凌冲促下毒手,见凌冲一身剑意,引而不发,显是得了剑道三昧,暗暗心惊,微微侧身让路,口中答道:“师弟请便。”

  凌冲也知他不善言辞,道了声谢,大步走入太象宫中。狄谦在他身后,目光炯炯,也不知想些甚么。凌冲入得太象宫来,也不枉深处去,心头默默祝祷,果然有一线玄光升起,将他合身一裹。

  移形换景之后,已来至郭纯阳所居掌教宫中。这位掌教恩师正高坐法台,满面微笑。凌冲知他不喜俗礼,也不跪拜,只恭恭敬敬合掌一拜,说道:“弟子凌冲,参拜恩师!”

  郭纯阳哈哈一笑,抬手说道:“免了!你小子倒是好运道,入门十八载,成就金丹,这份进境虽非前无古人,但在千年之内,也算十分罕见了。”凌冲大拍马屁,一脸的谄媚,说道:“都是师尊教导有方,本门剑诀精妙无方,弟子才能如此精进。”郭纯阳更是开心,笑道:“出去几年,倒学会拍马屁了!你说的也在理,为师也就懒得批驳你了!”

  晦明童子现身出来,满脸的嫌恶之色,也懒得开口。

  第五百六十一章 求问师尊(一)

  晦明童子现身出来,满脸的嫌恶之色,也懒得开口。郭纯阳望他一眼,目光中满是戏谑之色,说道:“晦明童子境界圆满,再无破绽,想来当年太清门的一干遭遇,也知道了七八分罢?”

  晦明童子毕竟是法宝元灵,思虑方式与人族有着本质不同,从未计较为何自家脑中突然多出许多太清门的记忆,经郭纯阳提起,也懒得深究,当下默然不语。凌冲对太清门当年故事甚是上心,忙问道:“师尊知道太清门当年之事么?为何晦明童子元灵分明是太清门灭去之后才生就,怎么就知晓当年之事?”

  郭纯阳呵呵一笑,说道:“你忘了晦明生死符是何人祭炼了么?这童儿是汲取那位天妖数千年元气,才得化生。那位天妖神通广大,若非与尹济有一番孽缘,天下谁能捉得住她?晦明童子炼化了她的元气,自然也融入了其几分灵识。”

  凌冲脑中灵光一闪,叫道:“难道关于太清门之事,都是晦明从那位天妖灵识记忆中得来?也不对啊,那天妖也被尹济祖师禁锢于另一处小千世界,就算未死,又岂能知道此方世界中太清门的遭遇?”

  那位天妖被尹济所擒,看似要以之为引,成就晦明生死符这件旷世法宝。但凌冲入得灵江遗府,晦明童子元灵早已生出,只是元气不足,本应被虚空锁链困锁的天妖又踪影全无。直至天星界中,天妖出手,一击打散阴死气魔法体,被晦明童子吞噬炼化。

  当年尹济祖师与天妖之间究竟发生了甚么纠葛?因何反目成仇,还要置对方于死地?天妖又如何逃脱,是尹济祖师顾念旧情,留了一手?天妖又为何要出手助晦明童子元气圆满?其中纠葛牵扯到数千年前太清门、尹济、天妖三者,凌冲只想了想,就觉头疼不已。

  但有一点他倒是想的通透了些,晦明童子提及尹济祖师,总是直呼其名,全无敬畏,按理生死符是尹济祖师祭炼,等若是他的法宝,晦明童子元灵不该如此,若是其炼化了天妖丝丝元神魂魄之力,便说得通了。也可见天妖对尹济祖师也是痛恨非常。

  凌冲将此事搁在一旁,正容问道:“弟子修成金丹,想要向师尊讨教元婴法门。”洞虚剑诀虽有修至婴儿之法,毕竟是历代祖师推演而来,能真正实修实证者寥寥无几,凌冲好容易成就一粒金丹,当然要稳扎稳打,不敢浮躁,还是先向郭纯阳请教来的稳妥。

  郭纯阳道:“你修成金丹,的确是要考虑元婴之事了。洞虚剑诀就是这般,斗剑一流,修持却难。且将你的金丹放出,我瞧上一瞧。”凌冲一声轻喝,一枚金丹自顶门跃出,金色光华内敛,唯见一团祥光吞吐不定,看似只是一点,内中却别有乾坤。

  郭纯阳眯了眯眼,点头笑道:“洞虚金丹倒是不难,难的是其中又有虚空种子作怪,要将那种子祭炼的大小有心,却是难为你了。丹成一品,难得!难得!将金丹收起罢。记住,此物是你性命交关之物,再不可示人了。”

  凌冲依言收起金丹,洞虚剑诀乃是世间第一等法门,又将三十六天罡攒炼个遍,两次杀入冥土炼剑,道心修为又自圆满,就是这般还不能修成一品金丹,还不如撞死算了。

  郭纯阳沉吟片刻,说道:“之前洞虚剑诀的法门确有疏漏,我已为你补全。至少到元婴境界不妨,至于之上的法相、脱劫诸般法诀,就须你自家推演,也免得你得之太易。你将洞虚剑诀推演完全之后,可流传后世弟子,做个开山的鼻祖。”

  凌冲又问:“洞虚剑诀博大精深,弟子修炼就已感到艰难万分,眼光见识俱是浅薄,又如何去推演?”一门剑诀推演完善,必然经历许多代修士心血培育,太玄剑派其余五大剑诀,除却《太玄一炁清经》之外,哪一门不是创始祖师草创框架,再由历代弟子长老补上?

  要知一门法诀要传诸弟子,必要保罗万象,比如修炼之时有何异象、异景,走火入魔当如何解救,破关入境之时又当如何聚敛真气等等。须得面面俱到才可,凌冲对自家通灵剑心有几分信心,却也未自负到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将这部数代祖师都未曾增补完全的剑诀补完。

  郭纯阳哈哈一笑,指着晦明童子道:“你的眼光见识现下自然不成,不是还有这位小童子帮忙?他的脑中可是由太清门全套法诀,你去求问他,自然便知了。”晦明童子冷不防被郭纯阳一指,吓了一跳,皱眉道:“我太清门可没甚么剑诀能比得上洞虚烛明的。”难得这小子嘴不硬,无意中露怯,承认太清门的剑术法门,确是比不上太玄剑派。

  郭纯阳笑道:“谁贪图你太清的剑术?我是指的你太清门中的推演之术!”晦明童子啊了一声,叫道:“原来你是打的那门道诀的主意!”沉吟片刻,又道:“罢了,罢了!尹济那厮选中了凌冲这小子,我还有甚么可藏拙的!他要学,教了便是!”

  凌冲弄得头昏脑涨,但知太清门中有一道推演之术,能助自己将洞虚剑诀推演完善,不禁大喜过望。郭纯阳笑道:“尹济老祖不愧为九天神符祖师,算无遗策,他选中了你,自然会为你日后铺路,只是你将来成就之后,却要重立太清道统,莫要忘却。”

  凌冲凛然受教,到此道诀之事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又开口道:“弟子欲问的第二件事,便是欲求长生仙药,为家中亲眷延寿。”自入道以来,常年奔波在外,连双亲膝前也不曾尽孝,到如今连个后人也无,幸有大哥凌康成亲生子,算是传承了凌家香火,静夜思来,对家人亏欠良多,才萌发此念,欲求长生不老之仙药,为家人延寿,同享清净岁月。

  郭纯阳笑骂道:“老子都还没证得长生大道,你就敢张口来求?长生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连我辈修道练气之士,哪一步不是走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彼等凡人之辈,福薄缘浅,就算有长生仙药,与他们服用,亦会灾劫连连,不得善终,正是爱之适足害之!”

  第五百六十二章 求问师尊(二)

  凌冲急道:“然则弟子欲为家人求寿,难道我堂堂太玄剑派,就没有像样的灵丹妙药么?”郭纯阳摇头:“能延寿的丹药,在哪一家门派皆是镇派之宝,长老掌教都不够分,哪里轮得到你?本门乃是剑派,要几柄上乘飞剑,我舍了面皮去求你四师伯,倒也不难。若要丹药么,门也没有!”

  能延寿几十年或是上百年的丹药倒也罢了,各教掌教长老也瞧不上眼,若是能延寿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丹药,则堪称神丹,各派皆不乏功力深厚,却困顿与道行境界的老怪物,只因命数已尽,不能再上层楼,若有这等神丹在手,说不定就敢冲击纯阳境界。试问这等瑰宝,哪一派又能轻易赐给门下弟子,只为给其家人延寿之用?

  郭纯阳又道:“你这想法,历代练气士都曾想过,我等修道人,又非石头中生出,皆有父母家人。求诸外丹之物,算是最为殊胜之法。但只能自炼丹药,或是花费大价钱,去善于炼丹之辈手中购得。这些丹药因是给凡人服食,药力不大,大多只能延命百年,保的身康体健,临死之前无病无灾罢了。你若有心,可去东海神木岛与龙宫所开坊市之中瞧瞧。”

  凌冲点头,郭纯阳话已说的明白,也只能先去求些寻常丹药,再另想办法,又问道:“弟子一身兼修玄魔两道绝学,元神分化,后患无穷。此次将阴神留在冥狱之中,还见了些不寻常光景。”将在冥狱中所见所闻详说一遍,末了道:“冥狱中本土鬼祖与九幽门这数十年来都大肆扩充势力,可是为了应对百年之后那一场大劫?”

  他对百年之后那场大劫,总是看不通透,想来此事关乎太多机密,早被无数大能算计,天机混沌,岂是他一个小小修士能惦记的?郭纯阳道:“此方世界的来历,你已听向天说过,乃是一块先天之宝的残片演化,其实此事在各派之中早非隐秘,不然少阳剑派那群蠢货也不会早在数千年前便布下后手,图谋天星界,以作退身之路。”

  “只是此方世界自成轮回,不假外求,自诞生以来,便安稳的很。甚至还演化出这般的花花世界,无边人种,你在天星界中当已发现,比起天星界的人种,我们这方世界生灵修道要更为容易,天生与大道亲和,便是因为接近轮回,受轮回之力洗礼。”

  “本来这般下去倒也没甚么不好,修成长生者若是不耐烦这般囚笼一样的日子,大可脱去身形,去星河中遨游。其余众生就安心在此生老病死。但如今突然天机显现,那块先天之宝轮回盘的其他碎片被人拼凑起来,只剩这最大的一块,自然就要引起无数纷争。”

  晦明童子忽然插嘴道:“此事我也知道,尹济当年就曾算定轮回盘重光之日当在万年之后,届时当年出手将之打碎的诸天大能亦将现身争夺,此是机缘所在,关乎立教之根本,不得不争。但缘何忽然提前了几千年?”

  郭纯阳哈哈一笑,说道:“那老道便不知了,这一方宇宙中那几位生于开天辟地之前的几位先天神魔,相互算计,他们的事岂是我等能算的精准的?尹济祖师当年所算结果,想来只是某一位大佬想让他看到的而已,换言之,天机早已被蒙蔽。”

  晦明童子甚是垂头丧气,尹济祖师飞升之前,曾耗费千年功力,推算身后之事,得窥两件机密。一是太清门将有大难,乃天数所定,挽回不得,因此得以提前布下种种后手。第二便是此方轮回世界,何时返本归源,重新演化先天之宝轮回盘。

  但现在看来,当年的推算全然无用,晦明童子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暗骂尹济那厮没用。凌冲道:“师尊,百年之后各方先天神魔出手,争夺轮回盘,岂不是要毁灭这一方世界,连带亿万生灵也要化为齑粉?”

  郭纯阳摇头:“这你倒是杞人忧天了。先天神魔虽不惧因果,却也不肯多造杀孽。何况我等之辈,在其眼中,不过是微尘之物,全不必在意。他们争的是先天大道,不朽的根本。就算大打出手,也不会伤及这一方世界生灵,至多在轮回盘重光之时,有几分震动,生出几丝异象罢了。但是对我等修道人而言,却是一场无边大祸。”

  晦明童子可不管郭纯阳是一派掌教,不似凌冲有所顾忌,直接发问道:“那又是为何?”郭纯阳瞧他一眼,说道:“先天神魔除却少有几位,天性疏懒,不知躲在何处逍遥。大多早已立下道统,传授门人弟子,他们身高位重,又要体悟先天大道,往往入定便是万年过去。不会在乎琐事。但若轮回盘合璧,得手的那位神魔必要清理其中生灵,重新祭炼法宝禁制。他门下弟子若是瞧见我辈外道之人,说不得要么转投其门户,要么只能当场打杀,岂非是一场大祸?”

  凌冲道:“所以师尊才要举全派之力,祭炼这座太象五元宫?”郭纯阳点头:“此方世界自成轮回,要携家带口闯出去,殊为不易。但百年之后,神魔乱战之时,法力波及,这方世界禁制会打开片刻,便是我等逃生之机。这太象五元宫融合数位长老心力苦功,如今已接近完成,乃是一件遁破大千之宝,亦是我太玄剑派未来的希望所在。”

  郭纯阳言下之意,太玄剑派并不欲投靠得到轮回盘的那位神魔门下,又打不过其弟子传人,唯有一走了之,倒也不失一件上佳之策。他又续道:“我已下令,这数十年来广开门庭,收取弟子,众弟子也可将家眷家小搬来太玄峰同住,日后离去之时,一并携走,也算为本门留下些许根苗。”

  凌冲想了想:“弟子还是先为家人寻到延寿丹药,至于举家迁居太玄之事,还要问过家中长辈。”他出家修道之事,至今还未告知父亲凌真,以那位以儒道正统自居的老父性情,怕是不会理会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宁可自然终老,再入轮回,也不会依附于太玄门下。此事还要徐徐图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第五百六十三章 十年成元婴!

  郭纯阳不置可否,忽道:“我还有事吩咐你。”凌冲凛然受教。郭纯阳道:“此事本来不必你出头,但你是我门下弟子,不能光顾自家修持,总要为师门做事。大劫将至,各派各有打算。似本门与少阳剑派是铁了心要脱离出去,自求逍遥。也有门户甘于现状,不肯举派搬迁。你可听过七派论道,三宗比剑之事?”

  凌冲回道:“似乎听叶师兄提过,内中详情弟子不知。”郭纯阳道:“此是千年之前,七派老祖论定,每隔百年,选派门中后起之秀,大家在一起论道。其实修道之人,虽说清心寡欲,但对同修之辈,向来是不大感冒的。论个甚么道?鸡同鸭讲而已。末了还不是要看谁的拳头硬,谁的剑锋利?”

  正道之中,素有这般传统。各派弟子若只知修行,闭门造车,难免囿于见识,成就不大。千年前七派老祖定计,每隔百年,选派门中后起之秀,坐而论道。可以文比,亦可武比。文比便是两派弟子各抒己见,阐述对大道认识,但口说无凭,往往到了最后大家还是要干上一架,比谁的拳头硬。无论修道练气之士,平日如何餐霞饮露,潇洒来去,狭路相逢,也要似凡间混混般,分个生死高下。

  郭纯阳道:“七派论道之外,我太玄、少阳与七玄三家还觉不过瘾,另搞了个三宗比剑,其实就是剑修好斗好胜,大家平日互相瞧不顺眼,趁机报一报私仇罢了。最近的一届论道大会就在十年之后,但百年大劫着实令各派老祖措手不及。本来不欲再办,各顾各的,谁知好巧不巧,前几日忽有一件法宝出世,照耀云衢四方,七派皆被惊动,你大师伯前去一探,那件法宝居然是一件难得的洞天法宝,自成天地,内中空间比这太象五元宫大了不少,足克容纳千万生灵在其中居住。”

  凌冲惊道:“轮回盘重光在即,各派正愁如何逃出这一方天地,这一件洞天法宝出世,怕是要争个头破血流了。”洞天法宝素来珍贵之极,内蕴乾坤,修士得来手中,好生祭炼,便是一处绝佳洞天,更可恃之遨游星河,不惧外扰。由此当此多事之秋,一件无主的洞天法宝出世,可想而知会引来多少觊觎之意。

  郭纯阳点头道:“七派长老有鉴于此,先联手将那件法宝收了,镇压在一处绝密之地。再一商议,索性就趁七派论道之会时,按着各派弟子名次排辈,决定那件法宝归属。哪一派弟子能力压群雄,哪一派便可将那法宝收入囊中!”

  “本来太象五元宫在手,为师也懒得去争甚么。但你几位师伯说,我太玄剑派强横一世,临去之前,总不能是示之以弱,还是要争一争的。若能将那件法宝到手,两件洞天法宝合璧,就算到了九天星河之中,面对各大教派,本派也不至堕了威风。各派长老约定,争夺此宝,只能用各派元婴境界的弟子出战,境界高一层、低一层,皆是不可,此还关乎那件法宝一个隐秘,日后你自知。本门眼下有望成就元婴者,唯有你与乘风,但乘风远在天星界,解不了近渴,再者他所修剑诀哪比得上洞虚剑诀之犀利?因此思来想去,唯有靠你出战才可。”

  凌冲苦笑道:“弟子修成金丹才几日,根基都还未打牢,师尊就要弟子在十年之内破丹成婴么?”他入道不过十八年,修成真人,已算精进神速,郭纯阳之意,竟是要他在十年之内再破一层关隘,修成婴儿,好去参加七派法会,争夺那件洞天法宝。

  金丹与元婴,虽只差一层境界,却是天差地别。修成婴儿,魂魄一体,再无溃散之虞,更能夺舍转世,纵使法体毁伤也不畏惧。只看当年杨天琪金丹境时,被断去一臂,险些毁了道途,但若是他修成婴儿,就算四肢齐断,也全然不在话下。

  一般而言,金丹境界是一处分水岭,标志练气士进入新的一层境界,三魂七魄凝练化为元神,与元气相抱成丹。元气真气时时滋润肉身元神,延年益寿,法力神通亦有大幅精进。至于元婴则又是一重境界,元神外延,摄天地元气以为己用,可离体而存,所谓“朝游北海暮苍梧”,瞬息万里。恰似练气士抛却肉身,元神新生,因此称为元婴。

  到了元婴境界,神通广大,举手投足,裹挟天地之威,与金丹不可同日而语。但要瓜熟蒂落,温养婴儿,总要花个数十年上百年功夫,方能结成圣胎,但十年之内修成真君,并非无有速成之法,但无一例外,总会道基不稳,只图一时风光,再也不能进窥更上乘境界。

  郭纯阳笑骂道:“为师还能害你不成?我说十年成元婴,便是十年成元婴!剑修之道,本为勇猛精进,无一颗披荆斩棘的剑心,又练个屁剑!”晦明童子撇撇嘴,说道:“我传他太清门度算云测之法,只能推演洞虚剑诀的后续法诀,可不能弥补他的道基亏空。”言下之意,郭纯阳这老小子牛皮吹得太狠,十年能修成元婴不假,就算太清门也并无能补足道基之术。

  郭纯阳仰天打个哈哈,悠然道:“为师自有妙法。你的洞虚剑诀实为本门第一等的法诀,只是修炼条件太过苛刻,历代祖师推演不全而已。但你得空桑道人垂青,赐下一颗虚空种子,正合此剑诀精义。如今你的金丹似有还无,看似归于元始一点,实则自蕴乾坤。要温养圣胎,只能仿效那天地初开,阴阳敦化之事!”

  几句话似雷霆迸发,振聋发聩,惊得凌冲一跳。按着原版所传的洞虚剑诀,该是在洞虚真界中融入各色不同之根本剑光,待到这些根本剑光禁制齐齐突破,方能成就金丹。但凌冲修行被空桑上人横插一手,强摁了一枚虚空种子进来,无论何等剑光,皆要返本归元,演化诸般天地异象,凌冲才会因势利导,选取到冥狱中借鬼神练剑,好歹将洞虚真界磨炼的精纯无比。

  第五百六十四章 先天五行精气

  其实洞虚真界炼入虚空种子之后,先前的法诀已不大合用,郭纯阳才会指点凌冲向晦明童子学太清门推算之法,自行推演道诀,但对融合了虚空种子的洞虚真界,仍旧不甚精熟,甚至还不知下一步该如何下手修炼。郭纯阳言简意赅,破题直指,将洞虚真界的本源一语道破,既然虚空种子能演化世界,索性就将洞虚真界当成一处小世界来祭炼!

  洞虚真界眼下被祭炼的似有还无,十分奇异,似法宝非法宝,却是凌冲一身道行功力所聚,倘若真能似郭纯阳所言将之当做一个小小世界祭炼,待到生机勃发,万物化生之时,便是圣胎纯熟,婴儿显现之时。凌冲越想越越觉可行,忍不住面泛喜色。

  郭纯阳见他抓耳挠腮的模样,续道:“元婴之道,乃是由无到有,体悟先天造化精义,龙虎交合,精气神合一,自家产出一个白胖婴儿来。这个婴儿便是你毕生之道果所在。到了元婴境界,练气士皆要体悟造化精义,只不过各派法诀不同,所需外物也不尽相同。你要十年之内修成婴儿,须用最上乘外物辅佐,为师便许你以先天五行精气,体悟先天精义!”

  此言一出,连晦明童子都大惊失色,叫道:“先天五行精气?好大的手笔!就算在太清门中,当年也只有尹济那厮曾集齐五种先天精气,体悟其中精义,但那已是他修成法相境,为了脱去劫数,耗费无穷心血,才得集齐。凌小子倒是好造化!”

  凌冲兀自懵懂,但先天五行精气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当年他跟随叶向天,曾亲眼见过先天庚金之气与先天乙木之气,可以说先天庚金之气与先天乙木之气是他入道之机缘。

  晦明童子跃到他身边,说道:“你真是运道来了!先天五行精气何等珍贵,等闲纯阳老祖手中都未必能有一种,你师父居然能凑齐五种?”凌冲问道:“先天五行精气究竟有何妙处?”

  晦明童子哀叹道:“枉费本童子这几年对你言传身教,你居然连先天五行精气的妙用都不知道?先天五行精气乃先天而生,内蕴先天大道,若能时常参悟,对修士道行精进好处无尽。当初尹济便是有先天五行精气在手,功力才能突飞猛进,立下太清门道统。你若能有五道先天五行精气在手,再有我传授你的太清推演之术,十年之内成就元婴,当是不难。”

  郭纯阳喝了一声:“庚金何在?”一抹堂皇剑气掠入大殿之中,其性森然,竟是刮面如刀,令凌冲周身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郭纯阳身旁站定一位少年道人,面泛金色,全无表情,正是庚金神剑元灵庚金道人。

  庚金道人向郭纯阳恭恭敬敬施礼。他是前代掌教祭炼的法宝,辈分极高,但郭纯阳乃是掌教,上下尊卑,纵使庚金道人地位超然,也要恭顺之极。郭纯阳吩咐道:“且与凌冲一道先天庚金之气!”庚金道人二话不说,将手一扬,一道金色破空飞去。

  庚金道人的本体庚金神剑就是以先天庚金之气炼制,但究竟是前代掌教采先天之气铸就,还是以自家真气逆反先天而成,已不可考据。但每件法宝自身精气宝贵之极,根本不会与人,庚金道人也是无法,奉命行事。

  先天庚金之气虽只一缕,却气势磅礴,锋锐凌厉,几有切割万物之感。凌冲全身汗毛倒竖,他并未修行过庚金剑诀,不知如何驾驭庚金之气,这也是郭纯阳与他的一个考验,若连庚金之气都收摄不住,更遑论能驾驭得了先天五行精气?

  凌冲心念一动,将苦修的一枚金丹,也即是洞虚真界祭起,小小一点灵光,沉浮不定,迎向先天庚金之气。这缕庚金之气全无庚金剑诀之烙印,只是唯精唯纯一道金行气息,但就是精纯二字,却更见杀机。凌冲以洞虚真界收伏,正是相得益彰!

  洞虚真界向外一照,那缕庚金精气登时受了接引,如灵蛇般扭动,一头扎入其中,不见了踪影。洞虚真界本是色作琉璃,五光七彩,收了庚金之气,立时通体赤金,化为一枚小小金丸,从表面上看,现下才算符合一枚金丹的皮相。

  凌冲心神与洞虚真界相通,只觉那缕精气入内之后,如龙归大海,肆意畅游。洞虚真界已凝练一体,他毕生所修诸般剑诀凝成的根本剑光都化为点点星辉,闪烁不定,这条精气如神龙一般,飘然来去,偶尔伸出头尾,戏珠一般将各色根本剑光玩耍一番。

  凌冲见洞虚真界果然降服的了先天之气,松了口气,至少不必忧心自家内丹真界被其震破,张口将洞虚真界吞入腹中。庚金道人见了洞虚真界元身,纵使是法宝元灵,目中还是露出惊讶之色。

  郭纯阳道:“不错,便是如此,只要将先天五行真气尽数纳入洞虚真界中,便不虞其等造反。本来你是我关门弟子,赐下一件法宝防身倒也无妨,也免得别人笑我郭纯阳太过小气。但一来为师这些年并不曾祭炼法宝,穷酸的很。二来门中法宝各个有数,皆有用处。这一缕先天庚金之气是庚金道人拼却损伤本源,分出一丝真气。你若能善加运用,不弱于庚金神剑本体一击之力,先自谢过罢!”

  凌冲向庚金道人施礼谢过,庚金道人微微还礼,说道:“掌教之命,不得不从。”一派公事公办的模样。凌冲对太玄剑派中究竟存有几件法宝,并无腹案,连庚金道人究竟被谁祭炼也不知,但其一副忠于掌教的样子,想来算是郭纯阳的随身法宝了。

  郭纯阳道:“为师许你的五种先天之气,已有庚金之气到手。至于先天乙木精气,在你大师兄手中,你问他讨要便是。还有水、火、土三种精气,各有着落先天癸水之气在玄女宫中,你要再去一趟北冥求取,为师已然说好,不算甚么难事。至于先天戊土与先天丙火么,到时再指点于你。”

  第五百六十五章 炼剑成丝法门

  凌冲感动莫名,他入门以来,得郭纯阳亲炙的机会看似极少,但每一次亲自指点,必是修道紧要当口,譬如炼罡之时指点他去北冥攒炼九天仙罡,又比如此次教你以太清推算秘法推演洞虚剑诀,甚至连五道先天精气都已安排妥当。这等为徒弟打算的心思,不知胜过世间一干师父凡几。

  感动归感动,自家师徒还是有话直说,凌冲涎着脸道:“如今弟子修行路数虽已定下,但缺少一柄趁手的飞剑。恩师不知,我在冥狱中磨炼剑锋,被那些鬼王一通笑话,说我空自拜了个好师傅,却连一柄好剑也不肯赐下,弄得灰头土脸。弟子当即反驳,骂他们懂个屁!恩师的心思弟子明白,必是等弟子修成金丹之后,才赐下一口上佳剑器,由弟子自家祭炼,先前不给,是怕弟子生出骄矜之意……”

  郭纯阳越听越不是意思,打断他话头,骂道:“小东西不知好歹!老子把先天精气都给你预备好了,你小子不知感恩,还拿话来挤兑为师!”凌冲嗫嚅道:“弟子如今穷的叮当响,连好容易到手的一道还幽寒水,也做了搭头送人,日子委实过不下去……”

  郭纯阳破口大骂:“还幽寒水你送给宿苍子那厮,确是为师谋划,但你也不会吃亏,天星界乃是我选定的未来太玄剑派之道场,轻忽不得。宿苍子、无垢子之流,日后必会成为本门臂助,那道还幽寒水舍的不冤。再者你以为为师不知道?你小子不是早就看上秋少鸣手中那一柄元金飞剑?动了邪念,想要抢过来!”

  凌冲给郭纯阳抢白的颇不好意思,分辨道:“我是瞧上了那厮的太乙元金飞剑,到底是正道一脉,同气连枝,还不好意思下手去抢。”郭纯阳冷笑:“狗屁的正道一脉,七玄和少阳两个狗屁门户,恨不得将本门上下杀得干干净净,你看上了秋少鸣的飞剑,就尽管去抢!抢到手有老子给你撑腰,郑闻那厮要敢放个闲屁,老子将他卵黄打出来!”

  凌冲面泛难色,难得这位师尊肯放话出来,但他总是不大好意思取巧横夺,说道:“那太乙元金飞剑弟子也曾对上几招,确然威力不俗,那太乙元金本身不多,就算到手,也只能祭炼一柄小小剑器,若是正道纯阳,绝然不够用的。”

  郭纯阳道:“这倒是,郑闻那厮小气的紧,怎会舍得将这等宝物交给弟子炼宝!方才与你的一缕先天庚金剑气,你小心使用,就算修成元婴,也有大用场。至于合适的剑器么,你若是证道纯阳,为师可做主命庚金做你的飞剑。若是修不到纯阳,自家去想办法!”

  晦明童子望着这一对无耻师徒,商量着强夺同道飞剑,还要挑三拣四,颇是无语。郭纯阳为人诙谐,从不摆甚么师道威严,凌冲拜师以来,便不怎么畏惧这位师尊,修成金丹之后,师徒间偶尔插科打诨,倒是甚是其乐融融。

  凌冲话头一转,到了正道之上,恭敬问道:“弟子尚有最后一事,请师尊恩准。”郭纯阳问道:“何事尽管说来!”凌冲道:“请师尊赐下炼剑成丝的法诀!”剑术中有几大传承,最为高深,号为剑术正宗。分别为剑气雷音、炼剑成丝、大挪移剑术、剑光分化。此四种剑术为长生级数之下可以修炼,至于长生之上另有甚么高深剑术,以凌冲的见识,还未听闻。

  剑气雷音者,炼罡境界即可下手修炼。要求剑修自身真气沉凝一体,突破大气,横扫无边。炼剑成丝者,则要修士真气至精至纯,还要有一口上佳剑器,以真气催动飞剑中禁制,将剑气演化为细致无比的剑丝。聚集力道与一点一线,再加剑器锋锐,修成此法,素来号称一剑破万法,能封八面之威,端的是威风之极。大挪移剑术则是咫尺天涯,任意来去,视虚空如坦途。至于剑光分光,是要脱劫境界之上方可修炼,其中妙处与禁忌,凌冲尚不得知。

  剑气雷音之法凌冲早已修成,还仗此剑术,延生避死,诛杀大敌。但他最为心心念念的,却是炼剑成丝之法。就其出道以来,还未有见过一位修士修成此道,更是心向往之。但炼剑成丝之法并非独有,而是每一家剑诀皆有不同表述。凌冲还特意打听过,据说玄门之中,唯有太玄、七玄与少阳三家正宗剑修门户所传剑诀,最易修成此道。其余就算是清虚道宗这等执正道牛耳的大派,所传剑诀也比不上剑宗三派。

  凌冲阴神修炼的太阴魅剑之道,以生灵之七情六欲铸成剑器,因神思缥缈,最是难测,因此太阴魅剑剑光飘忽邪祟,最能伤人心神,也最善演化剑丝或是挪移虚空。但那是阴神的魔道修为,与凌冲阳神堂堂正正的玄门剑术搭不上边。噬魂老人能以一介器修祖师,创下这门惊天动地的剑诀,委实是天纵奇才,几乎不在立下太清道统的尹济祖师之下。

  洞虚剑诀包罗万有,随着凌冲修为日深,对这门剑诀领悟也越来越深,这门剑诀最高境界是开辟洞天,容纳无边剑气、剑意,因此对修炼大挪移剑术最有帮助,但在炼剑成丝方面,则要瞠乎其后。因此才会起意,向师尊讨要一门专修炼剑成丝的绝世法门。只要修成炼剑成丝,凌冲便有信心纵使遇上脱劫之辈,也能斗上一斗,此术傍身,天下皆可去得!

  郭纯阳笑道:“你小子倒是野心不小!炼剑成丝的法门剑修三宗皆有,但唯有本门的剑术修成之后,威力最大,七玄与少阳历代都不知羡慕成甚么样子。罢了!既然不曾赐下合手的剑器,便将庚金剑诀中炼剑成丝的法门传了你小子,也算弥补一番亏欠。”将手一扬,一道金光飞腾而起,落入凌冲泥丸宫中,正是庚金剑诀中关于炼剑成丝的一部法门。

  第五百六十六章 探查洞虚真界

  凌冲心道:“果然如此,若说四门上乘剑术,必定蕴含与本门六大剑诀之中。而炼剑成丝之术,讲究至精至纯,正与先天庚金之气之性相合,当然在庚金剑诀中所传,最为正宗。”忙即拜谢师恩。

  郭纯阳道:“今日你小子得了许多便宜,莫要再卖乖了。先去拜见你大师伯,再寻向天求那先天乙木精气罢!”凌冲恭恭敬敬拜了两拜,出了大殿,径往天巽宫而来。

  说来自他初入门时,曾得大师伯惟庸道人教化,已是十几年不曾得见了。太象五元宫已然祭炼的十分纯熟,内中空间颠倒错乱,处处禁法,若无掌教及诸位长老所赐符箓,极易受到禁法攻击,葬身其中。

  凌冲不敢随意走动,微微立定,朗声说道:“弟子凌冲求见大师伯!”果然不旋踵间就有一线灵光闪动,凌冲眼前一花,已身在天巽宫中,法台之上惟庸道人端坐,微笑说道:“短短十年不见,你居然已经修成金丹,不枉我一番心血,很好!”

  凌冲撩衣跪倒,拜道:“若非大师伯教导,焉有弟子今日!”惟庸道人将手虚扶,凌冲不由自主站起,说道:“你师父不喜俗礼,我也是一般,莫要动辄跪拜,起身说话。”目泛奇光,在凌冲周身扫了一眼,见晦明童子现身,微微一怔,抚须笑道:“太清遗脉,果然不同凡响。”自然瞧出晦明童子本体乃是一件法宝,还是极为稀有的符箓之宝。

  自从太清门覆灭以来,玄门正宗符箓门户只剩正一道一家,但正一道符剑双修,并非只专精符箓之术,尤其门中接连出了几代庸碌弟子,碌碌无为,连修成长生都难,更遑论祭炼新的符箓法宝。轮回世界中有名的符箓法宝本就不多,如今更只有正一道中存有一两件,余者皆湮没无闻。晦明童子可说是数千年来第一件元灵成熟的符箓法宝,可见有多么稀罕。

  晦明童子得了惟庸道人夸赞,只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缩回凌冲泥丸宫中,再不出来。凌冲不去理他,说道:“弟子侥幸修成金丹,回山拜望诸位师长,不日还要出山而去。”

  惟庸道人点头:“练气士便是如此,看似逍遥自在,实则为了体悟大道,整日不得清闲,我年轻时也是这般。你修成金丹,之后的路数如何去走,你师父可曾指点?毕竟本门所藏洞虚剑诀,只有元婴境界而已,之上皆需你自家证悟才可。”

  凌冲回道:“师尊已指点了弟子之后修炼的诀窍,要温养五道先天五行精气,体悟其中造化精义。”对惟庸道人也不必隐瞒,将郭纯阳所说复述了一遍。惟庸道人听罢,微微闭目,盘算了片刻,启目道:“掌教师弟这般谋划,倒也算因材施教,你若真能自先天五行精气中领悟造化精义,十年修成元婴当是不难。只是那一门太清门推算之法,我亦有耳闻,精妙非常,你也要痛下苦功修行,免得道行到了,却无法诀,空自蹉跎。”

  凌冲再拜受教,惟庸道人独掌天巽宫,平日闭门修行,也无甚么道童服侍,只有亲传弟子陈紫宗随侍在侧,却也不见踪影,连诛魔宝鉴也未瞧着,不知是否被老道收了起来。

  惟庸道人又略问了问凌冲这几年在外之事,听闻冥狱之事,沉吟道:“大劫将至,连冥狱也不得安生。各大鬼祖与九幽门有所行动,也是理所应当,你只安心修行,其余外物不必分神,自有我们这些老东西抵挡。”

  凌冲问道:“不知陈师兄可在宫中?”惟庸道人道:“他另有要务,已出山去了。”凌冲还想见一见这位二代弟子大师兄,当下道:“弟子的洞虚剑诀前途多舛,虽得师尊提点,到底不甚笃定,还请师伯指点。”

  惟庸道人笑道:“郭师弟指点的已极详致,不必老道来饶舌。只是当年传你的星斗元神剑法,你不可荒废,日后有机缘得到星宿魔宗根本功法,不妨转修一番,说不定另有收获。”

  惟庸老道是何等身份,既然特意提点,必有其用意,凌冲记在心头,又说了几句,这才恭敬而退。出了太象五元宫,身化剑光,闪得一闪,已来至合极宫前,见大门之上尚有符箓封禁,举手一拂,符禁自开,入得宫中,见故物依旧,全无变动。宫中虽隔了这许多年,却一尘不染,窗明几净,此是仙家妙法之用,纵使数百年过去,依旧纤尘不染。

  原来宫中还有一位玉琪姑娘负责洒扫,但上次回山,凌冲传了她一部法诀,将之打发下山,合极宫中便空无一人。凌冲也不上楼,当即盘膝静坐,自从修成金丹以来,还未来得及巩固修为,正好趁着回山,好生温故知新一番。

  阳神自泥丸宫中起身,过十二重楼,五脏六腑,来至洞虚真界之前,就见一点灵光灼灼如灯,隐隐散发五色光华,晦明童子元灵也自现身出来,陪在左右,盯着这颗金丹瞧个不停,似乎甚是艳羡,嘴上却不含糊:“你们太玄剑派倒也有几分底蕴,居然能创出这等开辟洞天之法,虽然不及我太清符箓之术,却也非同小可了。”

  凌冲微微一笑,径自步入其中,晦明童子紧随而入。洞虚真界如今已是他一身精气之所聚,一吸一呼之间,提挈周身元气,一撺一放之间,周流六墟之旨,玄妙到了极处。

  凌冲阳神举目四望,洞虚真界内部一改先前方圆万里之意,但也并非被压缩到了一处,而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将空间折叠起来,看似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真有户庭千里,缩地成寸之意。

  凌冲是其主人,又是自家精气祭炼,才能将洞虚真界虚实尽收眼底,抬目上望,见有星光点点,点缀长幕,每一点星光皆是一道根本剑光汇聚,他心念一动,忽有一点星光坠落面前,转眼化为一团雷光,雷蛇四窜,滚了一滚,又化为一柄长剑,雷霆缠绕,变化万端,正是九天应元普化剑符之妙用。

  他又将玄武星神剑、斩妖符剑,几门根本剑术一一运使,熟悉修成金丹之后,诸般剑诀之变化,这才将目光转到一条金黄精气之上。

  第五百六十七章 佛光浮屠 魔法黑莲

  这条金黄精气正是先天庚金之气,矫矢如龙,长有数百丈,却依旧在洞虚真界中肆意畅游,不知多么潇洒。凌冲多次见识过庚金剑诀之威立,眼见这条先天庚金之气如龙如蛇,肆意徜徉,绝无半分庚金剑诀的味道,反而多出一分不明不白的意味。恰如道经所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正是先天庚金之气孕育的一丝先天之性,超拔于世间后天有为法之上,乃是一番全新之境界。正是凌冲要静心参悟的灵机,只是他还不知从何处下手,如何修证。洞虚真界经过炼制之后,虚实相生,内中满布太玄真气,真正的一以贯之。已太玄真气催动诸般剑术,法力运行之间绝无窒碍,更显行云流水。

  凌冲沉定心神,体悟金丹妙处,一面又以太玄真气将洞虚真界烧炼的更加神妙。忽忽三日过去,兀自意犹未尽,忽闻狠狠砸门之声,一个大嗓门叫道:“凌冲!我来了!快出来见我!”正是沙通的声音。

  合极宫自有法力禁制,却也拦不住他,但此处是太玄剑派根本腹地,放肆攻打总是不好,这厮索性扯开嗓门大叫。凌冲被这一叫,果然自定中醒来,皱了眉头,起身伸手一拂,中门大开,沙通当即骂骂咧咧走了进来。

  这厮在凌冲去冥狱不久之后,也被叶向天带回太玄峰,但他素来逍遥惯了,根本不耐山上苦修的清苦岁月,又入了红尘,开了眼界,心思活泛,便想要再偷跑出去快活快活。无奈叶向天临去之时冷冷撂下话来,若敢偷跑出山,必然将他打断双腿,囚禁百年。

  沙通虽然不怕,也知叶向天这厮是个手黑的,说到做到,说打断双腿,绝不拗断两手,心下也自惧怕。听闻凌冲回山,当即大喜,急匆匆赶来,希冀能再带他去往山下的花花世界玩耍一番。

  凌冲早知他心意,抢先道:“我还要去拜会一位魔道前辈,再见过叶师兄,几日之后才会下山。倒是要去东海坊市一行。”沙通大拍胸脯,喜滋滋叫道:“东海坊市我最是谙熟不过,其中还有几家我玄鲸一族开设的店铺,你要换购甚么东西,尽可与我说!”

  凌冲道:“我要为家人求购几枚延寿的丹药,不求甚么惊天动地的神丹,只要能延寿百数十年即可,东海坊市可有么?”沙通沉吟道:“延寿的丹药历来是抢手的货色,就算给凡人服用,要价也是颇高。这等丹药往往有价无市,还要以物易物,拿些珍贵的法诀或是上等的法器来换。你要势在必得,倒也简单。神木岛上东方乙木精气浓郁,多有炼丹之士停驻,每年皆有不同丹药出产,延寿的丹药不在少数,以你在太玄剑派的地位,只要登门求购,向来不难。”

  凌冲摇头道:“我也想到神木岛功法精修乙木之气,必然精通炼丹之术,但本门与其并非一路,当年叶师兄求取先天乙木精气,也是以先天庚金之气交换,我若贸然登门,不是上策,还是先去坊市之中转转。”

  沙通点头,又难抑喜色,连连搓手,问道:“你走时千万叫上我,正好我也要回家见见老祖,求问修行之事。你那个狗屁师兄不知走了甚么狗屎运,十几年里连破两境,我再不加紧,就要永远给他压了下去!”

  叶向天厚积薄发,困守金丹境百年,得了先天乙木精气之后,居然连破关隘,修成法相,勇猛精进。沙通一直暗暗与他别着苗头,见老对手这般“神勇”,当即坐不住了,要回东海求问自家老祖龙鲸一族的修炼秘法。

  凌冲点头道:“你且回去等我,三日之后便走。”沙通依言而去。凌冲被他一搅,也无心再修炼下去,干脆也离了合极宫,向九国之地而去,二次拜访噬魂老人的转世之身方有德。

  噬魂老人方有德虽是魔道中人,却是一位不世出的大宗师,手创噬魂劫法与噬魂幡炼制之法,一身修为贯通魂修、器修两道。但也因作孽太多,天降劫数,被夺魂道人所趁,元神僵死,不得已转世重修。历经数世浑噩,才又重拾灵光,有了今日。

  当初郭纯阳向楞伽寺借兵,普济神僧亲临助阵,曾抽空与之相见,将楞伽寺佛法倾囊而授。噬魂老人数次转世,已知噬魂劫法有绝大隐患,也希冀从佛门佛法中寻求解脱之道,这几年在郭纯阳庇护之下,隐身太玄剑派之中,安心参悟佛门秘法。

  剑光迅快,一时三刻之间,已来至方有德藏身的荒山之中。凌冲按落剑光,就见方有德盘坐在一方巨石之上,头顶身周有无穷异象。左面是团团佛光,层层交叠,祥和清亮,演化出一尊六层浮屠,就在佛光香海之中载沉载浮。浮屠之中依稀可见佛门七宝,瑰丽万端。凌冲被那佛光一照,当即道心通透,隐约有开悟之意。

  另一面却截然相反,魔光漆黑如墨染,凝练到了极处,居然也结成一朵亭亭莲花,不过通体乌黑,每一片莲瓣之上,密密麻麻布满无数生魂、阴神,细小纤维,不可辨识,无数阴魂口中传来挣扎呼号之声,惨不忍闻。

  一面是祥和之气,一面是邪祟之意,一佛一魔,佛光魔光相互映衬,泾渭分明,却又互不相扰,更显得诡异非常。凌冲对佛门心法所知不多,但太玄重光时,见过楞伽寺诸僧出手,也曾亲见普渡神僧一面,使得佛光中浮屠当是楞伽寺镇寺之宝七宝浮屠,传说此宝乃是开寺祖师所传,仿了清净归真功德佛身边一件宝物所炼,威能无穷。

  方有德能以佛光演化此宝,必是得了楞伽寺真传、秘传,只是他境界不曾圆融,不能将此宝演化圆满,略有缺憾。相对的魔光黑莲,自然是噬魂劫法所演化,其中挣扎哭号的亿万生灵,想来便是噬魂老人历年所害,阴魂被噬魂劫法沾染祭炼,连轮回都不能入,可谓永不超生,凄惨到了极点。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两全之道

  方有德瞑目端坐,佛光魔光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演化,中间反倒空处一大块地方。凌冲瞧了一眼佛光,便转头去看魔光中噬魂劫法之变化。他的阴神修炼噬魂劫法,并无甚么参照经验,难得遇上始作俑者演化其中种种精妙变化,当然要瞧个仔细。

  方有德不言不动,噬魂魔光变化万端,内蕴无穷妙用,凌冲虽是阳神在此,也瞧得入迷非常,噬魂魔光次第变幻,渐趋高妙,凌冲的眼界终于跟不太上,只能强行挪开目光,免得被其中魔意所伤。噬魂劫法委实邪祟过头,就算凌冲深谙其中道理,也要小心翼翼,免得一时不察,吃个闷亏。

  凌冲挪开目光,方有德恰恰睁眼,漫天佛光、魔光登时收敛无踪,配合的若合符节,不差分毫,就似知晓凌冲道行极限在哪一般。方有德目光在凌冲面上一转,笑道:“几日不见,倒是大有长进。”

  凌冲能在短短几年之内修成金丹,已算绝顶之才,但在噬魂老人这等魔道巨擘眼里,亦属平常。凌冲仔细端量方有德几眼,见其骨架宽大,手长脚长,纵使跏趺而坐,也要比寻常人显得长大一些。与他初遇时还是太玄派开门纳徒之时,彼时其不过是粗通拳脚的莽夫,勉强入了太玄门下。

  短短数年之后,居然就觉醒了前世记忆,重修噬魂劫法。玄魔两道练气士转世重修,素有胎中之迷,元神受轮回之力影响,前生记忆、经验被清洗一空,等若是一张白纸。噬魂老人本体究竟是何样人物,凌冲已不得而知,但方有德自相识以来,倒尚保有几分慷慨豪迈之意,显然纵使噬魂老人元神醒转,也不能撼动此世转生人物的既定性情。

  无论是噬魂老人还是方有德,真正的品性究竟是甚么,凌冲也搞不明白。噬魂老人当是心狠手毒,杀人盈野,以噬魂劫法祸害苍生,只求自家超脱的大魔头;但方有德却又孔武有力,豪迈慷慨,颇有仁侠之风。二者相合磨砺,也不知如今的方有德,究竟是魔性多些,亦或是佛性多些。

  凌冲也不客套,就在方有德对面坐下,叹息道:“入道十八载,一粒金丹成。个中滋味,却与谁评说?”方有德道:“你来寻我,可是要求阴神阳神和合之法,免去修行之隐患?”

  凌冲道:“正是如此。掌教师尊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才来寻方兄指点。”方有德遥望太玄峰一眼,冷笑道:“郭纯阳算无遗策,偏偏自家不肯出手,非要我出头么?”凌冲奇道:“难不成此事我师尊早知解决之道?”方有德道:“你那个便宜师傅学究天人,法力神通深不可测,连我都要畏惧三分。我将你元神打散为阳神阴神,便是出自那厮授意。他岂会不知解决之道?”

  凌冲早瞧出来方有德对掌教有些惧怕,但究竟怕的甚么,他也想不明白,顺势说道:“既然师尊指点我来寻方兄,还请方兄明言便是。”方有德冷笑:“我不过借你太玄派三尺之地修炼,郭纯阳就敢拿我当鹰犬走卒,随意差遣!阴神阳神和合之法我的确知晓,就是不说,你自家去问你那老奸巨猾的师傅去!”

  凌冲笑道:“郭师也非是小气之人,只是刚把我打发出来,再回转去不大好看。方兄莫卖关子,还是说与我听罢。”方有德道:“说穿了也没甚么,你这阴阳二神不合,乃是玄魔两道功法冲突所致。若要根治,有两条法子。”凌冲精神一振,只听他续道:“其一便是兼修佛法,以佛门之广大,自能融汇玄魔,化戾气为祥和,你若是愿意兼修佛法,我可将楞伽寺法门倾囊而授……”

  凌冲断然摇头道:“多谢方兄好意,佛法精微奥妙,固是解脱之法,但我练剑还可,对参悟佛法,一朝顿悟,立地成佛,怕是力有不逮。”佛法无边,善能移风易气,自古以来,玄佛双修、佛魔双修,皆无挂碍,但玄魔双修便困难重重。凌冲若能修持佛法,以佛理调和,未必不能统协阴阳元神,使玄魔归一。

  但他自家事自家知,有天生的通灵剑心,修炼剑术自然事半功倍,这倒罢了,但参悟佛法,尤其是楞伽寺一脉佛法,讲求悟性超凡,最不济也要累世修积,不停转世,此生不成,便来世再修。一来他已选定了剑仙的路子,不肯更改。二来佛门累世修积的路子也不合他性子,看来以佛法统协阴阳元神之道怕是不成。

  方有德不以为意,往下说道:“第二条路子便是寻求外物之助,若能寻到甚么先天之物或是法宝,你这点元神分裂之伤,全然不在话下。”凌冲冷笑道:“方兄说的容易,咱们这一处轮回世界的本体倒是一件先天之宝的残片所化,你让我却去哪里寻甚么先天之物?再者法宝之物,比纯阳老祖还要稀有,本门也只得两三件而已,却都不合我用,难道要我纠集同门,去别的门派强抢么?”

  法宝之物,需要长生境界老祖亲自祭炼,还要耗去无数天材地宝,能不能过去劫数,生出灵智,还在两说。数量之稀少,还在长生老祖之下。每一件法宝出世,皆对主人忠贞不二,绝无背叛之事。除非主人飞升或是身陨,留下遗言,法宝才会另觅两主,或是就此隐匿无踪。再说,凌冲眼下也非是吴下阿蒙,就他对玄魔两道门户所知,并无甚么门派中存有能调和阴阳、安稳元神的法宝,方有德如此说,显是信口胡言。

  方有德冷笑道:“你自家孤陋寡闻,还来怨我?我既说此道,自有道理。我前世想要创出弥合噬魂劫法破绽之道,曾花费数十年光阴,遁出轮回世界,在九天星河中周游,就曾见过一株先天之物,自生阴阳两仪,你若到手,非但能解去后患,更能阴阳相合,法力道行暴增!”

  第五百六十九章 方有德算计 叶向天元身

  凌冲狐疑道:“既然那株先天之物如此神奇,方兄为何不取?”莫要忘了,对面这位方有德,可是积年老魔,天下头号魔头,所说之言,十成中最多信他一成。先天之物既是用“株”形容,自是一株草木或是别的东西。无论是甚么东西,以噬魂老人的性子,岂会轻易放过?

  果然方有德一笑说道:“那株先天之物周遭险难重重,自身乃是一处先天大阵之阵眼,就算长生之辈想要染指,也根本无从下手。”凌冲道:“方兄都取不到手,告诉小弟又有何用?”

  方有德呵呵一笑,“我取不到只是神通不够,算计不精。自有高手计算精妙,在我之上,你去求他,自能手到擒来。”眼角往太玄峰上瞥了一眼,意有所指。凌冲怎不知他指的正是那位号称“算无遗策”的太玄掌教,摇头道:“那株先天之物若真对我有用,师尊早就指点。既然他老人家未提此事,必有因由,我也不必多生事端。”

  方有德颔首道:“不错不错,一念之间斩杀贪念,又能不骄不躁,闻之宝物再前,能按捺的住心思。你的道心修为火候已到,可上参更高境界了。当年我便听闻洞虚剑诀不全,如今你只怕是历代太玄弟子中,这门剑诀修为最高的人物了,郭纯阳有未指点你该如何修持下去?”

  凌冲道:“师尊命我从学太清门推算之法,自行推演洞虚剑诀之后的法门。”方有德盘算片刻,说道:“眼下也唯有此法了。太清门的符箓之术包罗万有,乃是玄门正宗,看得出来你炼罡之时将三十六天罡攒炼的净尽,又在金丹中融入一枚虚空种子,转修太清符术倒也相得益彰。只是我传你的噬魂劫法可莫要荒废,我噬魂一脉的道统便着落在你身上了。”

  凌冲听他语气中颇有托孤之意,问道:“难不成方兄身上噬魂劫法的隐疾又犯了,要再转世重修么?”方有德笑骂道:“放屁!你小子死了,我都不会死!”长吁一口气,淡淡说道:“说来也没甚么,只不过我前世噬魂劫法修为太深,深入骨髓,我也以此为傲。但今生宿慧苏醒,自然要力争长生,免去再度沉沦。这才修行佛法,想求证一尊佛门金身。但楞伽寺的佛法霸道非常,我每开启一识,便将我噬魂劫法的修为解消一分,我若想靠佛法成就长生之道,唯有将噬魂劫法的修为全数化去。”

  方有德前世噬魂老人手创噬魂劫法,天下间对此法的理解自无人能与之媲美,噬魂老人修炼此法惯了,本想借助佛法之力,将噬魂法门的弊端解决,谁知佛法虽能转化魔性,却对噬魂劫法不肯放过,每修炼出一道佛光正力,自身宿世所带的噬魂劫法修为就要被化去一分。

  这与方有德本愿相违背,但欲再证长生,转修佛法是最快之捷径,轻易放弃不得。他这几年的心思不在弥补噬魂劫法的破绽之上,而是苦苦思索如何在佛法修为精进之时,保住魔道的法力。

  凌冲方来之时,见到的佛法浮屠与噬魂魂海的异象,便是佛魔两道修为日常冲突,相互解消。若是方有德定了心思,彻底转修佛门法术,必要彻底舍弃噬魂劫法的修为,而普天之下,唯有凌冲得了正本噬魂劫法,自然就是噬魂道正宗传人了。

  修行之事,凌冲自家还在头疼,对噬魂老人这等魔道巨擘,噬魂祖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沉默以对。方有德道:“你来寻我便是为了解决阴神阳神冲突。要么似我一般,兼修佛法,要么冒险去求取那株先天神物。我将那株先天神物的下落告知郭纯阳,由他决断罢!我此生要求正果,尚有一场大劫未过,此是我历生业力招感,躲避不得。过得去便是金身无量,过不去就形神俱灭,再无转世之望。”

  凌冲听他语含悲凉,似有无尽之意,说道:“方兄却来算计我了。虽然阴神化身不在,但也知噬魂之道,人心鬼蜮。你的劫数难过,皆因累世作恶害人,但你对我有传法之恩,纵然不说,待你劫数临头,我必会全力以赴,助你一臂。至于结果如何,总是尽人事罢了!”

  以方有德老脸之厚,也不免有些小尴尬。他方才之言却是算计凌冲,故意显出悲凉之意,凌冲只要怒发冲冠,一时激动,说出鼎力相助之言,他便能顺势将郭纯阳乃至太玄剑派拉下水,那时渡劫的把握也更大了些。却想不到被凌冲一语道破,笑道:“好小子,倒是有些长进,老祖我多年不曾耍这等心机,被你看穿。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渡劫之时,楞伽寺必会倾力来援,毕竟我若能修成金身,也是普渡、普济之辈的一场无量功德。你眼下这点微末修为,还是作壁上观为妙。”

  普渡神僧有大魄力、大胸襟,将楞伽寺佛法尽数传授,为的自然是渡化噬魂老人弃魔入佛,这等大魔头若当真放下屠刀,成就金身,所获功德实是不可思议。楞伽寺素来超然物外,但对这等无量功德,仍是势在必得,纵有劫数临头,也定会前来相助。

  凌冲狡黠一笑,说道:“方兄神通广大,又有楞伽寺作为强援,自是不畏劫数。小弟却是步步惊心,入道以来所结的仇家着实不少,方兄若能在关键之时,施以援手,待小弟修成道果,定会投桃报李。我虽非佛门弟子,也知因果轮回之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知方兄意下如何?”

  方有德摇头失笑:“我说你怎会如此好心,却是打的让我护持你修道的主意。那也无妨,你是我唯一的传人,若是死在我前头,老祖的面子须也不好看。不过你那阴神眼下就有一步小小劫难,你自家不知么?”

  凌冲一惊,阴神阳神虽由他元神分化而成,相对而坐自然如一人想,若是分隔太远,便感应不到。当初他分化阴神去金陵时,几乎就没甚么感应,直到阴神回归,才将噬魂劫法成就金丹的感悟传回。如今阴神远在冥狱之中,乃是另一重时空,比之金陵到京师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方有德是甚么身份,既说阴神有劫数,自然是真。凌冲当即运用阳神神念细细感应,却半点回音也收不到,发问道:“小弟阴神有何劫难,还请方兄明示!”方有德懒洋洋说道:“说穿了也没甚么。只不过是九幽门中另外有长老瞧上了你阴神分身的资质,横刀夺爱,从那严亢手中夺来当了自家弟子。这一步劫难之后,却是苦尽甘来,眼下多说无益,你还是操心自家事罢。”

  凌冲想了想,果真如方有德所言,空自焦急也无益处,不如顺其自然。这些个老祖一个个算计深远,究竟打的甚么算盘他也瞧不分明,笑道:“还有一事,如今我尚缺一口趁手的飞剑,不知方兄……”

  方有德哈哈大笑,指着凌冲说道:“你一个太玄剑派的弟子,却说自家无有趁手的飞剑?还不如当着郭纯阳面,拆了太玄剑派的招牌来的爽利!飞剑没有,我手中仅剩一件至宝,也不在手边,你若想要,传了你也无妨。”

  凌冲见他似笑非笑,心头雪亮,方有德所指的至宝究竟是哪个,笑道:“没有飞剑就算了。方兄那件宝贝也是自家辛苦祭炼得来,小弟怎忍夺人所爱。”方有德似笑非笑道:“你修了噬魂劫法,与那东西自然有缘,待我皈依佛门,你便是不想收,也不得不收了。”打个哈欠,“好在那是多年以后的事了,眼下你小子还是专心推演剑术,不必多想。”

  凌冲辞别方有德,晦明童子喋喋不休,说道:“那厮对你不安好心!”凌冲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方有德此人不可信任,但有师尊压着,量他也不敢害我。”方有德托庇于太玄剑派,这些年来埋头参悟佛法,鲜惹事端,凌冲可不信这位老魔良心发现,不肯作恶。其言语之间对郭纯阳多有嘲讽挖苦,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发自骨髓中的忌惮,只要有郭纯阳坐镇太玄,方有德便翻不起甚么浪花来。

  凌冲一路疾驰,来到当年发现的那处铁矿。那处矿山如今甚是热闹,自被凤兮郡主献给山门之后,贺百川大为重视,派了不少弟子前来,又从九国之中调集能工巧匠,开采矿石,就地冶炼,锻冶出精铁之后,再送往太玄峰上。

  以凌冲现下的眼光,对精铁之物已不大瞧得上,自也难入贺百川的法眼。但此处铁矿胜在蕴藏极厚,足够开采个百年。以精铁铸剑,给初入门的弟子,乃至炼罡境界之下的剑修,也是足够敷用,这几年来太玄剑派新收弟子,几乎人手一口精铁剑器,十分普及。凤兮郡主也因献宝有功,在太玄剑派中地位扶摇而上,才会被郭纯阳命赵乘风带去天星界中碰碰机缘。

  凌冲不欲与这些人照面,就在铁矿数十里外落下剑光,自寻了一处地洞走入。他对地下洞脉分布早已驾轻就熟,渐渐深入地底,七拐八拐之间,鼻尖血腥之气都浓,一条苍然血河横亘身前。

  凌冲气聚丹田,剑发雷音,朗声说道:“小弟求见叶师兄!”声若雷鸣,往复激荡,血河之上涌起道道血浪,扑叠而来。血浪之中隐隐有魔怪身形一闪即逝,似有无数血色凶睛睁开,死死盯在他面上。

  凌冲气定神闲,根本不以为意,只将洞虚真界中一点灵光祭起,化为一道九天神雷,轰然有声,神威盖世九天应元普化神雷一出,煌煌天威,血河中无数血色凶睛被雷光一逼,当即闭目。隐约可见无数巨大身影急匆匆潜下血河,不敢露头。九天神雷正是一切妖孽邪祟之克星,纵使血河凶怪有血河为助,挨上一下,也不是好耍子的。

  凌冲修成金丹之后,初演神通,却并非是剑术,倒更贴近九天应元普化雷符的本源。若是由太清门修士祭起应元普化雷符,所化者亦是一道雷光,或是一团雷云,用以震慑宵小,镇压邪魔。

  凌冲修成金丹之后,呼吸吐纳之间,天地元气滚滚而来,尤其更能沟通九天,时刻收摄天罡之气下来,融入己身。汲取天罡,淬炼形神,乃是上乘修为之法,他的洞虚真界中炼化有九天仙罡,号为天罡之母,有无穷神妙。仗着九天仙罡之性,方能吸引更多的九天罡气来投。

  轮回世界与九天仙阙相隔太远,根本收摄不到丝丝缕缕的九天仙罡,历代练气士修炼之时,只能拼尽全力,搜集其余三十五种罡气,无形中便不得圆满。凌冲也是靠了郭纯阳倒翻九天仙阙,盗取仙罡,才能在炼罡境界上打下圆满道基,演化无穷玄妙。

  可说有三十六重天罡真气支撑,方能将洞虚真界推演到最高境界,日后演化洞天有望。凌冲对此事兀自懵懂,但有一点却成竹在胸,洞虚真界与金丹相融,所修神通威力更加宏大,运用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此时牛刀小试,果然如此。

  凌冲以一道九天雷光神通震退血河妖魔,不旋踵间血河之中一道血光腾起,有人笑道:“师弟神通又有精进,可喜可贺。”凌冲大喜,叫道:“是叶师兄么!”也不反抗,任由那道血光将自家摄起,投入血河不见。

  天旋地转之间,已来至一处空间,一株广被万里的巨大灵木扎根血河,枝枝丫丫,树冠之上阴火丛生,却无魔性之意,只有阴寒之气,正是那株太阴火树。叶向天正自盘坐树下,见他到来,微露笑容,伸手相招。

  凌冲当年第一次来此,仗着叶向天之力,走过百里之遥,来至树下。此时之景一如当年,只是没了叶向天翼护,他望着血河之下的无数魔怪,轻轻一笑,周身之间,剑光猝起,隐有剑鸣惊天,大步向前,仗剑而行!

  第五百七十章 仗剑独行!

  千万魔怪阻路,我自仗剑而行!凌冲足踏虚空,身下是万顷血河赤浪,面对无数魔怪觊觎,我自慨然独行!他与太阴火树相距不过百步之遥,中间全无架桥,只靠双足走去,凌冲毫无犹疑,每一步踏下,都有无穷勇气,伴随足步响动,他身上的剑意也渐次浓重,如孤峰峭拔,直欲刺穿穹苍!

  身前一道剑气,虽是太玄真气妙化而成,但剑光森寒,如瀑垂流,显现出无边杀意。血河魔头与冥狱鬼王其实并无区别,皆是秉承天地间戾气、阴气而生,天生对阳间生灵敌意甚浓。凌冲单人独剑,杀入冥狱,纵横来去,有了对付无数鬼兵鬼卒的经验,遇上血河妖魔,非但不会惧怕,反而蠢蠢欲动,一柄长剑渴饮鲜血。话说自从修成金丹,匆忙回山,也好久不曾痛痛快快杀上一场了。

  太阴火树之下,叶向天端正而坐,见凌冲周身剑意如沸,杀机激扬,目中微微一亮。血河妖魔先天对太阴火树敬畏非常,轻易不敢进入其笼盖之处,但此处是血河最为核心之地,有一株异树在此,着实碍眼,于是太阴火树枝丫笼盖之外,常有无数妖魔游弋来去,敌意甚浓。

  凌冲猝然出现,又是单人一人,横跨虚空,看去也不似甚么难惹之辈,尤其一身修为不过是金丹层次,血河中也不乏金丹级数的妖魔,大家都是金丹,凭甚么就要怕你?待凌冲走出第十步之时,终于有妖魔按捺不住,血浪一翻,两头凝煞级数的妖魔飞出,一则捏拳攻来,另一则挥舞一柄血色长刀,前后夹击而至!

  凌冲每一步落下,相距不长不短,皆有三丈,身上剑意亦自层层拔高,孤峭入云,臻至无声无意之境界。恰与此时,两头妖魔袭来,他面上无喜无悲,一派幽沉似水,只一缕剑光微微颤动,横空迎上!嗤嗤!两声轻响过后,凌冲步履不停,依旧慢慢走向太阴火树。那两头妖魔却在半空凝滞了片刻,蓦地分为四段,狠狠砸入血河!

  一剑杀二敌!尤其剑光轻柔似水,举重若轻,已臻剑道绝颠。叶向天瞧见这一剑,目中神光更盛。凌冲恍如不觉,足步轻轻,剑气如一条玉娇龙一般,只在他周身顽皮来去,弄影捉风。

  两头妖魔死去,反而激起其他血河妖魔同仇敌忾之心,当下又有两位大妖魔纵声长啸,跃将出来。这两头妖魔修为深厚之极,皆是金丹级数,一头妖魔肋生双翅,双翅展动,倏忽之间来至凌冲面前咫尺,伸出一双爪子往他头颅、小腹抓去!

  血河妖魔受血河血气滋润,天生肉身强横,这头妖魔更是其中异种,受血河眷顾,天生而有神力,在血河中修炼数百年,成就金丹,能以肉身突破音障,配合一双硬爪,便是两柄飞剑,更能施展剑气雷音的手段,靠着这般天赋异禀,就在血河中称王称霸。

  另一头金丹妖魔生的更似人形,双手一指,血河之水凝聚,化为无数血河阴雷,当头激落!一近一远,更兼配合精妙,利爪寒光、阴雷翻滚,将凌冲前后之路重重封堵,几乎不留破绽。

  凌冲嘿了一声,如今他身中真气如沸,洞虚真界轰然运转,正是不吐不快之时,伸手一拍,又有一道剑气凭空生出,剑发啸音,如雷动九天,闪得一闪,倏忽划破虚空,与无数血河阴雷碰撞在一处。但此剑并非走的刚猛霸道,与敌偕亡的路数,而是剑出如弧,一划一兜之间,似有无穷吸力,将无数血河阴雷引住。血河阴雷受剑气激引,如飞蛾投火,都聚集在剑气周围。

  那人形妖魔见阴雷无功,气的大喝一声,正要再施法力,就见剑光一闪,剑气轰然,一道九天雷符剑气爆裂开来,自然引动无数阴雷炸响,轰隆不绝!血河之上浊浪滔天,雷符为阳,阴雷属阴,阴阳激荡,将方圆数十里血河炸得鸡飞狗跳!

  凌冲一剑引动阴雷爆发,等若是拒敌于国门之外,那一道雷剑火候之纯熟,时机之精巧,可谓匠心独运。人形妖魔还没来得及再施辣手,迎面被无尽血浪血箭激射而至,饶是肉身强横,也被切开了无数口子,连带一只右眼也险些被打瞎!

  凌冲一剑破去阴雷之阵,也不细瞧,面上有恶风扑来,心念电光火石之间转动,一道剑气猝然绽放,似静夜幽兰,层层瓣瓣,恰挡在身前,亦恰有一双利爪劈面抓来,叮叮当当,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其音清脆之极,但掩饰不住的一股滔天杀意凝结。一时之间,凌冲周身有无数火花绽放,那是妖魔利爪与剑气碰撞所激。那妖魔素来以一双利爪为傲,又采集血河之底,寒铁菁英淬炼百年,其威能绝不下于人族剑修所炼飞剑,但全被一道虚无剑气悉数挡下!

  凌冲自从修成金丹之后,太玄真气似乎又有进境,只看这一道斩妖符剑所化剑气之锵然强坚,便见一斑。凌冲专心御剑,对这般异象视如不见,晦明童子却十分雀跃,叫道:“只凭一道剑气,就堪比五金炼制的飞剑,就算在剑修门户中,也十分罕见,我太清门的符剑之道果然博大精深!”凌冲与那妖魔剑爪相击,数息之间已换过数十招,皆是以快打快的路数,双方不约而同,皆使出剑气雷音的手段,只不过凌冲的剑气往复来去,只在咫尺之地腾挪,那妖魔双爪挥舞出无数残影,如跗骨之蛆,驱之不尽。

  剑气雷音的手段,最是消耗真气,凌冲还是头一遭遇上也能施展这般手段的敌手,如今双方皆是箭在弦上,只看谁人更胜一筹!那妖魔心头焦躁,势若骑虎,倘若招式路数稍有不谐,立会被敌手所趁,死的不能再死,只能拼命摇动双臂,狠命扑抓,希冀自家气脉比对手悠长一些,能将那可恶的人族耗死!

  凌冲事到临头,反而道心一片空明,洞虚真界之中一点灵光乍现,每一点灵光闪动,皆对应对手妖魔魔爪来势,料敌机先,先发制人,灵光一闪,剑气自然而然一挑一抹,将对手攻势完全封死,尤其封挡之间,还孕育无穷反击之意。

  那妖魔只仗着皮糙肉厚,爪法却不甚严谨,再被凌冲招招克制,当即暴怒,魔心微有散乱。凌冲的洞虚剑心何等精微?彼呼此应,恰恰捉住那厮一个念头不畅,双臂舞动之间微有破绽,斩妖符剑剑气当即化为一点精光钻入,噗得一声轻响,那妖魔呆了一呆,僵直而立,双爪举在半空,说不出的滑稽。

  凌冲默然不语,只轻轻一推,那妖魔眉心之中现出一点殷红,却是被剑气洞穿紫府,灭杀了元灵,尸体直挺挺倒入血河之中,转眼被血河淹没。凌冲一剑毙杀同级大敌,时机拿捏的妙到毫巅,但已是全力出手,真气略有不调,连精神也有一瞬的恍惚,长吸一口真气,镇压丹田躁动,这才迈步又行。

  与自家同级的妖魔被一剑斩杀,那人形妖魔纵然再彪悍,目中也有了畏惧之色,想了一想,竟然转身跃入血河中,不战而逃了!血河妖魔素来强悍,平日里也相互杀戮不绝,但最是欺软怕硬,有两名妖魔联手,当然敢杀一杀那个小小的人族修士,而当对方露出狰狞獠牙,以摧枯拉朽之势灭杀了另一位素以肉身强悍著称的妖魔,当即心胆俱寒。在血河妖魔头脑中,可没甚么宁为玉碎的狗屁理念,遇强则逃,好好活着不好吗?

  凌冲一剑杀退血河妖魔,全无骄矜之色,依旧一步一步走向太阴火树,步履之间宛如丈量。但经过方才两场比剑,血河妖魔已知这小小人族修士不大好惹,大多数妖魔皆失了兴趣,血河中当即有七八成的血红凶睛缓缓闭合,不再关注。但也有境界超乎金丹之上的大魔,仍旧饶有兴趣用魔念在凌冲身上乱扫不定。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上古真仙 钧天壶!

  凌冲一番斗剑,表现着实出乎叶向天意料之外,剑术之精妙、道心之坚凝,在金丹境界实不作第二人选,眼见血河中浊浪滚动,已有不少超乎金丹级数之上的妖魔隐隐将灵觉投放到其身上,忍不住呵呵一笑,扬声道:“师弟走的太慢,还是快些罢!”将手一扬,一道灵光喷涌如潮,凌空一落,化为一条五色长桥,直投凌冲足下。

  叶向天这一出手,法相级数法力显现,当即震慑全场,血河之中修为高强的妖魔被这股灵机一逼,大多收回了目光,潜隐到了血河之下。纵有天生好战之辈,法力未必就输给叶向天,但瞧瞧那株广被万里的太阴火树,冷哼一声,勉强收了战意。毕竟太阴火树能汲取血河之力以为己用,对血河妖魔的克制不是一星半点。叶向天身在此树之下,就算脱劫级数的大魔来了,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这可是过去百年之间,无数血河妖魔用鲜血与性命加以证实的。

  凌冲心知这是叶向天怕他引出修为更加强横的妖魔,不好对付,有意显露法力,震慑群魔,也不矫饰,一步踏上虹桥,身形一转,已来至太阴火树之下。师兄弟相对而坐,叶向天笑道:“几日不见,师弟去往冥狱,居然就修成金丹,可喜可贺。”

  凌冲回礼笑道:“还要多谢师兄指点破关迷津。小弟回山得恩师提点,已知日后修行诀窍关隘所在,特来向师兄求取一缕先天乙木精气。”叶向天二话不说,袍袖一拂,一道翠绿气机如龙蛇转游,直趋近前,正是那一缕先天乙木精气。

  凌冲故技重施,依旧以洞虚真界将之收取。那道先天乙木精气入得其间,似乎对先天庚金之气甚是嫌恶,远远靠在一边,自顾自的舒展如龙。倒是先天庚金之气对先天乙木之气敌意甚浓,几次三番想要靠近,皆被其躲开,就此僵持不下。五行之中金克木,先天之物亦有相克之形,凌冲对此早有预料,好在洞虚真界广大,也尽够其两个折腾。

  金木之性相克,调和之法凌冲早已想好,只要去北冥玄女宫中求取一缕先天癸水菁英,便足以调和,更会自生妙用。叶向天见了洞虚真界所化微光一点,目中露出赞许之色,说道:“师弟这一枚金丹倒是别致,若能修到极处,自生演化洞天世界,倒也不输那些洞天法宝了。”

  凌冲心头一动,问道:“师尊命我十年之内成元婴,与六派争夺一件洞天法宝之归属,不知师兄可知那件宝物的根底么?”叶向天颔首道:“那件宝物名唤钧天壶,乃是上古前辈真仙钧天道人随身之宝,内中自生世界,十分珍贵。钧天道人并非此界中人,据说早已飞升九天仙阙,不知为何,这件随身法宝却流落到此,又恰于此时出世。”

  “钧天壶出世之时,天地震动,惊动了各派长老前去查探,还大费周章,将前来窥探的魔教长老击退,待各派长老腾出手来端详此宝时,却发觉此宝似是受了一场大劫,早已残破不堪,内中世界被生生打穿,只能称之为洞天。各派长老乘兴而来,不想结果却是败兴,尤其各派勾心斗角,就算法宝品级跌落,也不愿这等洞天之宝落在别派手上,略一商量,索性将此宝归属定在七派论道大会之上做个决断。”

  凌冲又问:“为何偏偏只要元婴级数的修士参与竞逐?”叶向天呵呵一笑,“这却是师尊使得一点小手段,言道元婴修士才是各派未来希望之所在,力主在真君级数出手较量,决定此宝归属。正道各派中玄女宫是女子门户,素来无争。正一道也不好意思与本门相争,只有清虚道宗、少阳与七玄三派对本门敌意最重,那三派自忖各有出色弟子修成真君境界,与本门争锋有许多把握,这才推波助澜,赞同此提议。其实师尊之意,是要你将此宝得在手中,对你日后修行,大有好处。”

  凌冲道:“这钧天壶究竟有何异处?我所学洞虚剑诀,可非是能祭炼法器的器修法门。”祭炼一件法宝,需要无数苦功,还要有珍稀的宝材投入,但最重要者乃是祭炼的法门,必须要最上乘的道诀,方有机会令法宝开启元灵,次一等的法门都无这般神效。凌冲的洞虚剑诀自家最是清楚,本就不重外物,修炼的是一道根本剑光,演化洞天世界,就算晦明童子,也是靠了先有尹济祖师法谕,晦明童子放开了自家核心禁制,凌冲才能凭着半吊子的太清符法修为,勉强将法力烙印打入,也只能祭炼浅浅的一层。若非晦明童子自愿,凌冲根本驱使不得这件法宝。

  钧天壶是洞天法宝,自生世界,就算品级跌落,也非是他一个小小修士所能觊觎。更何况祭炼钧天壶的法诀早已失传,就算到手,也不能将法宝祭炼,若要强行破禁,反会损伤法宝本源,得不偿失。

  叶向天神秘一笑,说道:“师尊既然命你去夺,自然就有法子让你纳为己用,只是时机不到,空想无益。如今你有两道先天精气在手,下一步该要如何区处?”凌冲道:“我要先去东海坊市,为家人求取延寿宝药,再启程往北冥玄女宫中,求取先天水气。大劫将至,不知师兄又有何打算?”

  叶向天乃是法相级数,百年之内,未必便没有机会冲击更高境界,日后大劫降临,也唯有他这般高手,才是支撑门户的根基所在。叶向天不答,伸手在太阴火树树皮上轻轻抚摸一下,说道:“师弟可知,这株太阴火树便是我的前世元身?”

  凌冲心中一凛,对叶向天的来历与这株太阴火树的关联,他不是没有猜测,但事关大师兄根本,纵然隐约有感,也不曾宣诸于口,没想到叶向天主动提及。他沉吟片刻,说道:“略有猜测。”

  第五百七十二章 向天嘱托

  凌冲心中一凛,对叶向天的来历与这株太阴火树的关联,他不是没有猜测,但事关大师兄根本,纵然隐约有感,也不曾宣诸于口,没想到叶向天主动提及。他沉吟片刻,说道:“略有猜测。”

  叶向天淡然一笑:“这株太阴火树亦是先天异种,但不甚完整。你看树上所燃,便是先天阴火,不入五行之中。此树能汲取血河之力,以阴木之身,转化阴火之性。这阴火倒有些类似于冥狱中的幽磷鬼火,功能灼伤生灵元神,倒也没甚么大不了。”

  叶向天说的轻描淡写,但凌冲却是到过两次冥狱的,自然见识过幽磷鬼火的厉害,传说此火由冥狱中累累白骨生出,吸纳了冥狱中阴气、死气,乃是最为霸道的异种后天阴火,已经沾染,设非修有独门法诀或是法宝,绝难祛除。凌冲在冥狱中就曾亲眼见过有大鬼王不小心被幽磷鬼火沾染,扑灭不得,一时三刻之间,被烧得精气尽丧,元神枯萎,死的不能再死。

  这株太阴火树所生阴火既能与幽磷鬼火媲美,自是威立无穷,也怪不得血河中魔怪忌惮,轻易不敢扑上前来。叶向天又道:“至于这株火树的来历,以及如何流落此界,我已记不得了。自我灵识初开起,已不知过去几千万年岁月,直至恩师来此,发现我元身,将我意识携走,令我转世重修,始得人身。我在金丹境蹉跎良久,便是为了参悟元身之秘,去神木岛求取先天乙木精气,亦是为了阴阳合璧,瞧一瞧太阴火树的根本与先天乙木的根本究竟有何不同。”

  凌冲默然不语,只静静听着。叶向天道:“我与你一般,靠了参悟太阴火树与先天乙木两种阴阳之性,才得修成婴儿,之后势如破竹,又修成法相。如今我在此镇守,想要将这株火树祭炼成一件法宝。”蓦然伸手一指,点在凌冲眉心。

  凌冲不及防备,只觉一指之间,无数灵光跃入紫府阳神之中。叶向天收回手指,说道:“这是我参悟阴阳木性的一点感悟,便赠与师弟。”凌冲大喜,顾不得向叶向天道谢,立刻兴匆匆粗掠了些那些感悟。叶向天为先天异种元灵转世,他的感悟是何等精妙高深?正愁不知如何下手修持,正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凌冲欣喜之意简直无以复加。

  凌冲迫不及待,就要就地参悟,想起师兄尚在一旁,岂不失礼?讪讪一笑作罢。叶向天稍稍抬头,望向太阴火树之顶,目光深沉,似乎穿透无尽空间束缚,到达星河之中某一处不可知之点,良久才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说道:“这株太阴火树对本门至关重要,我在此一是悟道,二是为了祭炼此树。你可知此树在手,哪一位最是气急败坏么?”

  凌冲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脱口道:“血河道人!”叶向天颔首道:“不错!血河道人为血河化生,先天神圣,神通广大。但此树却是他天生的克星,只要此树不毁,老魔就要心生忌惮,不敢胡作非为。”

  血河道人乃是血河孕生之辈,得先天造化,生而玄阴。可说其是太玄剑派最大之敌,太玄派炼制太玄峰与太象五元宫,镇压在血河源头之处,使这条先天阴河不能轻易为患,血河道人毕生夙愿便是倒反太玄峰,将剩余血河精华炼化,从此天高海阔。

  当年太玄重光,血河道人就曾出世,搅风搅雨,可惜被郭纯阳算计,与惟庸老道联手,一口气斩杀他六大血河分身。血河道人元气大伤,遁走无踪,至今下落不明。但这等先天生灵,狡诈隐忍,必定在何处暗暗盘算,舔舐伤口,只等良机一到,会行那倾力一击,击毁太玄。

  凌冲望了望那广被万里的太阴火树,沉吟道:“此树先天克制血河生灵,但血河道人神通既高,法力凝练,尤其血影身法,如鬼如魅,来去如电,斗起法来,怕是不能轻易捉到其破绽。”血河之力十分玄奇,孕育出的生灵各有神通,或身躯强横,或身法如电。他曾见血河道人展露法力,念动之间,已在万里之外,比剑气雷音的手段还要高明,就算太阴火树能克制血河之力,捉不到他也是白费功夫。

  叶向天不答,忽然说道:“我还有一事要摆脱师弟。”凌冲问道:“师兄尽管吩咐便是。”叶向天叹了口气,道:“便是亦如那孩子。我将他从京师带回山上,如今他也在参悟道心,想来三年之内,当可凝练金丹。”

  凌冲问道:“师兄是分身乏术,要我代传他剑术么?我倒是从师尊处求了庚金剑诀的炼剑成丝之法,只是自家尚未精熟,怎敢轻为人师?”叶向天道:“炼剑成丝的法门各有真传,本门中确以庚金剑诀中所载最为精妙,以师弟的资质,好生体悟,不难练成。我说的是亦如这孩子尚有一重心劫要过,就在数年之后,我怕他年少冲动,逆天而行,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坏了自家修行。”

  凌冲面色一凝,修道练气之辈,心劫一关最是难过,也最是忌惮。但心劫之物,一般是要到脱劫境界,才会招引而来。张亦如修为尚浅,不可能自家引动劫数,除非与他身边至亲之人有关,凌冲心下隐隐有所猜测。

  叶向天道:“我求师弟,当亦如那孩子心劫到来时,施以援手。至于究竟是何事,师弟学了太清门推演之术,也自能知晓,为兄也不必赘言。彼时本门上下,能出手者,唯有师弟一人,还望莫要推辞。”

  凌冲道:“若非师兄当年提携,焉有小弟今日?既然师兄开口,就算将天捅个窟窿,小弟也做了,师兄放心便是!”叶向天点了点头,再不多言。晦明童子在凌冲紫府中冷笑:“修道之人,要时时惕醒,纵使无心之言,也会被天道所感,日后劫数之来便为此,多少练气士只是口无遮拦,下场惨不可言。你那师侄之事,怎会闹到满门上下,无人施以援手,你就敢轻易答允?”

  凌冲阳神回道:“此事我意已决,晦明不必多言。”晦明童子道:“罢了罢了,你自家大包大揽,我也懒得管你。”撅起嘴生闷气。

  第五百七十三章 亦如练剑

  凌冲呵呵一笑,全不辩解。修道修道,修的是通天大道,也修的自家心头一条小道。魔道讲究无法无天,损人利己。玄门道家则是清虚无为,逍遥自在。至于佛门么,自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各家各有道理,凌冲是决意走玄门路数到底的,但他的道心中还融入了儒家治世齐家之道,虽不至于脑袋一热,为了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但顺手而为的善事,他还是愿意去做的。

  更何况若是他未曾猜错,叶向天所指张亦如的心劫,怕是与张守正关联极大,凌冲铸就道心之时,随张守正从学儒门心法,得其真传,算是入室弟子,张守正若是有难,势不能袖手旁观,这才一口答允。

  凌冲默默思念道:“我之道心,唯求长生逍遥,但亦不可无护道之法力神通,还要能快意恩仇,方不负学剑一场!”此念生出,登时耀照穹苍,将一方洞虚真界照彻,光华通透,直入九天,将原有的数道根本剑光种子的光辉也遮盖了下去。

  晦明童子大喜,抚掌笑道:“好好!想不到你竟能借此澄净道心,破去迷障,单凭这项好处,张亦如的闲事管了倒也无妨!”凌冲自家还不觉有甚么异处,只觉心灵通透,似乎剥去了甚么碍眼之事,念头转动之间,更见活泼。

  叶向天双目未睁,却似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语气中也有几分惊喜之意:“师弟道心澄定,修为境界自然巩固,也可上参更高道法,可喜可贺。”凌冲沉潜心神,体悟了一番,说道:“小弟的心思似乎当真宁定了许多,连带剑中意境亦自超拔了些。”叶向天摆手道:“此是师弟修行之秘,莫要对外人提及。”

  凌冲本意是张亦如之心劫牵扯到张守正,定要伸手去管,不意道心修为更加精进,倒是意外之喜,他入道的初衷是要长生逍遥,这一点不改始终,连带所修之剑意亦是求证大道,不滞于物。但现下却又混入了新的东西,似乎有一股快意恩仇、试剑天下之意境,他也不知是吉是凶,转念一想,剑修之辈,本就好勇斗狠,无事还要生事,寻人斗剑,快意恩仇之道,似乎也不错。

  叶向天将张亦如之事嘱托,颇有托孤之意,凌冲一口答允,想了想又道:“小弟欲为家中亲族求取延寿丹药,意欲往东海坊市一行。再者我金丹初成,尚缺一柄趁手飞剑,此二事不知师兄有何指教?”

  叶向天沉吟道:“延寿丹药虽然珍稀,但涉及东海坊市,你可带上沙通,有他在旁,自可马到成功。至于趁手的飞剑,师弟的洞虚剑诀包罗万有,倒不必拘泥于五金外物铸炼的剑器,师尊不是赐了一道先天庚金之气么,倒也足够敷用。若是师弟定要一柄飞剑,本门中上佳铸剑的材料,都在四师伯手中保管,可去寻他商讨。”

  凌冲想了想道:“也罢,小弟就先求见四师伯,讨要一番。说来自我拜入山门,十多年间也不曾给这位师伯请安,甚是失礼。”太玄剑派铸炼飞剑专有四长老贺百川负责,这位长老爱剑如命,手段高超,也着实铸炼了不少上佳剑器,无论玄魔两道皆有大名。凌冲还是入门拜师之时,见过其一面,之后忙于修行,也不曾拜见。其实除却大长老惟庸道人与自家师傅,他对其余三位长老,皆不怎么熟识。

  叶向天道:“你是掌教弟子,依门规可向门中讨要一柄上乘飞剑,若是想要自炼,也可要来些珍稀的材料。但四师伯对炼剑的天材地宝向来看的极严,能要来甚么物事,还要看你自家的本事。至于铸剑之道,四师伯师徒两个心得颇多,你也可顺势讨教,只记住心诚二字便是。”

  凌冲恭谨受教,忽然想到狄谦师徒似乎就是受了自家的连累,才被掌教勒令闭门思过十几年,何况来前还曾与狄家小辈冲突,此去求取炼剑的宝材和铸剑精要,怕是不会太过顺遂。不过此言却不曾开口对叶向天讲,怎么说他如今也是金丹真人,又是同门之事,倘若连此事也平息不了,还谈甚么修持大道?

  凌冲此来得了先天乙木精气,算是达成所愿,叶向天道:“修道之人山中不知岁月,你我师兄弟下次再见,怕又是数十载之后,彼时心境境遇又自不同,只顺其自然便可,不必强求。为兄送师弟一程。”举手一挥,虚空中一道裂隙现出。

  凌冲心知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能拜会这位同门师兄,倒也十分洒脱,躬身拜别叶向天,转身便走。叶向天待他走后,收了虚空裂隙,轻轻一声叹息,再伸手一指,头顶太阴火树之上阴火摇动,霍然中分,一位英挺少年凌空落下,满面喜色,正是张亦如。

  他先对座师恭敬一礼,迫不及待道:“师傅召弟子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张亦如自跟随乃祖,亲身保护,也见识张守正是如何治国谏策,疏通上下。道经曾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见治国之道,亦通修行之路。

  张亦如瞧在眼中,道心见识不知不觉间被磨砺的十分坚凝,也到了凝练金丹的火候。叶向天去京师拜会张守正后,将他带回山门,这段时日命他闭关修行,也不必可以修炼庚金剑诀,而是细细回味之前的岁月。张亦如年岁与凌冲相差仿佛,也已是而立之年,倒也脱去了火气,这一静心参悟,果然悟出许多妙用,眼见道心圆满,便要下手尝试,修炼金丹。

  叶向天问道:“你这些时日修行,可有所得?”张亦如恭敬答道:“弟子自觉颇有所得。”叶向天点头:“好,你与你凌师叔一般,也算是以儒门心法磨炼道心,如今已臻圆满,只差真气火候。你凌师叔为了磨炼真气,特意去往冥狱之中练剑,此是大勇气之举。但你也不必学他,这血河之中滋生无数魔怪,各有神通,你便以彼等为敌,修炼庚金剑诀,待到真气圆满,金丹自成。至于丹成几品,还要看你自家努力。”

  第五百七十四章 魔女问罪

  张亦如肃然道:“定不负恩师期许!”叶向天点头,“有这株太阴火树在,血河妖魔不敢轻易来犯,你走出此树法力覆盖之外,自会有妖魔来寻你。你也不要心存侥幸,只全力拼杀罢!”

  张亦如向叶向天磕了一个头,信心满满,将自家飞剑祭起,身剑合一,一步踏出!太阴火树树冠笼盖万里,张亦如剑术虽未修成剑气雷音的手段,但剑术亦自精熟,剑光跳跃,不一刻已到了万里开外,脱出太阴火树范围。

  血河妖魔忌惮太阴火树威力,不敢越雷池半步,但有生灵自太阴火树下而来,当即悍勇非常,迎面杀来。张亦如随身佩剑还是当年叶向天夺自东海龙宫的千年寒铁炼制,经过这些年悉心祭炼,倒也通灵非常,身剑合一之下,化为一道惶惶剑光,长有百丈,一掠之间,已将数位炼罡境界的妖魔拦腰斩断!

  先天庚金剑诀最重杀伐,与洞虚剑诀寻罅抵隙、批亢捣虚不同,凭的是一股血勇气质,再加庚金之气锋锐绝伦,战场冲杀、修士斗法,皆堪一流。张亦如放手厮杀,剑光连闪,不过几个照面,剑下已多了数十亡魂。

  血河妖魔秉承戾气而生,悍不畏死,依旧鼓勇而上。张亦如道心沉潜,专意施展剑术,血浪喷涌,隐见无数妖魔纷聚如蚁,一发涌来。张亦如怡然不惧,剑光展动,如雨缤纷,看似光羽挥洒,却极致命。等闲妖魔沾上便是身首异处。与洞虚剑诀相比,庚金剑诀更加霸道,讲求剑出无悔,刚猛莫垓。短短数息之间,张亦如便已斩杀数十头妖魔,但其等的修为大多在凝煞以下,属于小小的喽啰,金丹之上的真正高手,还未现身。

  叶向天端坐太阴火树之下,灵识跳跃,投注在唯一的弟子身上。修为突破到金丹境界,是练气士毕生修行之中第一道大关,唯有安然渡过,一粒金丹吞入腹,才算登堂入室,得窥大道权柄,尤其丹成几品,更是事关重大,由不得叶向天不关心。

  他暗暗将洞天境界的法力放起,凌空一压,血河中本已蠢蠢欲动的一干大妖魔,感受到这股浩荡法力,登时噤若寒蝉,不敢生事,一个个默默潜回血河深处。叶向天不惜展露境界,便是赤裸裸的警告:“我的弟子前来磨炼剑法,尔等尽可杀来,生死自负,但若有元婴之上境界之辈不要面皮出手,莫怪叶某心狠手毒。”这股法力晦涩不显,张亦如自然全无所觉,他全幅心神都汇入剑法之中,寒铁剑荡漾层层寒光,圈圈荡荡,往复不休。

  被叶向天一吓,血河中果然不曾有元婴之上的妖魔出手,就连金丹境界的妖怪来的都少,只有三两只,还不敢公然联手,只敢高呼憨斗,偶出一招。张亦如凭着庚金剑诀杀伐凌厉,倒也支持得住。

  血河之中忽然升起一朵血花,迎风招展,现出一位窈窕美人儿,身披轻甲,一双血红色的眸子瞟向张亦如那一道剑光,复又往太阴火树下叶向天处张望了几眼,正是魔女天瑛,其为血河花姥姥弟子,当初凌冲在血河中修炼,便曾与此女打过交道。

  此魔女一现身,叶向天元神有感,当即将视线投注过去。魔女天瑛这些年在血河中潜修,不久前突破元婴境界,自觉十分满意,先前凌冲大杀四方,魔女天瑛不曾出手,张亦如前脚后脚,又来拿血河妖魔练剑。这些妖魔天瑛魔女也瞧不起,但到底分属同族,皆赖血河化生,倒是不好被杀戮过甚。

  何况太阴火树所在区域,为血河之源头,十分要紧,不能坐视有人搅风搅雨。但魔女天瑛被叶向天气机一逼,只觉周身真气运转凝滞,竟是不听指挥,一身功力十成中发挥不出三成,不由骇得魂飞天外!

  “那厮道行只比我高出一个境界,就算太玄剑派剑术再如何神妙,也绝不可能令我生出不可战胜之感。难道那厮竟能将这株怪树之力,纳为己用么!”自天瑛魔女记事以来,这株怪树便耸立在此。她拜花姥姥为师,修炼血河道法,也曾问起这株怪树的来历,被花姥姥严词训斥,严令其不得靠近此树半步,否则必有奇祸临身。

  数百年来,魔女恪守师训,始终不敢靠近太阴火树半步,随着修为日深,对这株火树恐惧之心也日盛,有时就算相隔万里,遥遥相望,也觉心惊肉跳,似乎这株怪树就是血河一族最大的克星,这才明白师父所言之意。

  练气士每修成一重境界,对低一层道行的修士压制之力极大,但也没到了只凭气机交感,便令人生不出反抗之意来,除非那人修炼的道法有极大的克制之力。天瑛魔女望了一眼那株太阴火树心生寒意,但任由张亦如斩杀血河同族也不是个事,只能壮着胆子,来至火树之前,却不敢踏入树冠笼盖之下半步。

  她学着道家修士的模样,稽首一礼,说道:“血河花姥姥座下弟子天瑛,求见太玄剑派叶道友!”叶向天伸手一指,头顶太阴火树火冠霍然中分,现出一条甬道,阴火气息偃旗息鼓,显出揖客之意。

  没了头顶阴火气息时时压制,魔女天瑛登时松了口气,但也大为惕醒:“此人果然能调用这株怪树之力!”太阴火树巍巍耸立,虽对血河十分克制,但从不曾主动出手。然而叶向天竟能将之调用,若真将此树炼化,以太玄剑派对血河生灵的态度,说不得血河一族就要大祸临头,打定主意,回去之后立将此事告知乃师花姥姥,早作防范为妙。

  魔女胡思乱想一番,也不肯堕了威风,抖擞法力,足下自有一条血河托举,昂然而入,直趋叶向天座前,一指正自憨斗未休的张亦如,说道:“你太玄剑派纵容弟子,肆意杀戮我血河生灵,怕是有些不妥罢!”

  第五百七十五章 求见贺百川

  叶向天低眉闭目,似乎对魔女咄咄逼人之态全然不见,淡淡说道:“我的弟子道心凝练,只差真气变换,因此来寻血河妖魔练剑。我太玄剑派最讲道理,倘若是金丹之下的妖魔,单打独斗也好、一拥而上也罢,我的弟子全部接着。但若是金丹之上的妖魔要出手,莫怪叶某翻脸无情。”

  天瑛魔女从叶向天口中听到“太玄剑派最讲道理”几个字,简直要笑出声来,谁不知太玄剑派强横霸道,若非前代掌教、长老大多死于与血河宗大战之中,不得已龟缩起来,如今怕是连清虚道宗的虎须都敢捋一捋。就算如此,当年郭纯阳还是使坏,着实将一干魔道老祖狠狠坑了一把。这一帮子的剑修就与“道理”二字全无瓜葛。

  她顿了顿,抗声道:“就算要练剑,总有别的去处,为何要肆意杀戮我血河生灵!”叶向天冷冷道:“玄魔不两立,天下也寻不到血河这等练剑的好去处了。”魔女无言以对,颇感气苦。叶向天摆明车马要张亦如大肆杀戮,借此修成金丹,还不许修为过高的妖魔插手,若只有张亦如一人,她早就出手打杀了,但有叶向天依作靠山,又有太阴火树这株异类,便不敢轻举妄动。

  魔女冷冷道:“你太玄剑派是甚么做派,大家心里自然清楚。先有凌冲那小子来此撒野,我等睁一眼闭一眼倒也罢了,如今连你的弟子也来搅乱,是可忍孰不可忍!莫说你太玄剑派高手如云,我血河生灵也不是好欺辱的,今日总要立下个章法,免得你等得寸进尺,将血河生灵当做了自家练剑的靶子!”

  太玄剑派蛮横霸道,就算花姥姥是玄阴老祖,也不欲轻易招惹,但总不能放任太玄弟子将血河当做自家山场,有事没事来杀两个妖魔,磨炼剑术。血河生灵无尽,杀不胜杀,但这口气却咽不下去,魔女揣摩乃师心意,才自告奋勇,寻叶向天谈判。

  叶向天面色始终淡淡的,似乎毫不在意,“请天瑛道友转告尊师,本门无意多造杀孽,是我弟子破关在即,才出此下策。血河之地隐秘非常,除却本门掌教一脉,并无他人知晓底细,请放心便是。”

  花姥姥真是担心太玄剑派得寸进尺,魔女闻言,心下倒是一松:“若真是如此,能兵不血刃,又不得罪太玄剑派,倒也不错。”太玄重光一战,郭纯阳用计打杀了血河道人六大血河分身,盖世雄威着实滔天。花姥姥藏身血河之中,感受到太玄峰上法力波动,自此深自忌惮,约束门人弟子,绝不可脱离血河,去到地面之上生事。

  魔女此来就是为了阻拦太玄剑派大肆杀戮血河生灵,既然叶向天表态下不为例,便算目的达成,头顶太阴火树阴火静燃,也给她无与伦比的压力,仿佛只要一朵阴火落下,就能将她烧得尸骨无存,只想快些离去,脱开太阴火树的笼盖。

  叶向天忽然问道:“尊师花姥姥可想知道血河道人的下落?”魔女天瑛当即大惊,失声道:“你们知道血河道人的下落?”陡觉失态,忙低下头掩饰。叶向天恍如不觉,说道:“血河道人乃先天魔神,对你等血河生灵而言才是根本大敌,不然当年血河宗的血痕道人也不会甘冒奇险,想要将之炼化除去。血河道人自在家师手中吃了大亏,隐匿行迹,轻易寻他不着。但只要血河尚在,这株太阴火树尚在,就必会回来寻仇。家师命我问花姥姥一句,愿不愿与本门联手,将血河道人打杀?”

  血河道人是先天生灵,受血河滋养,得其大半本源之力。花姥姥等亦是自血河中生出,却是后天生灵,只是机缘巧合,修成玄阴境界。对于血河道人而言,凡是修炼血河道法,身具血河真气之辈,皆是最上乘的补药,必吞之而后快。

  当年血痕道人得知血河道人存世,想要先下手为强,可惜惹恼了太玄剑派,被荀真人率领门徒杀上门来,自家也自身陨。血河道人强攻太玄剑派,花姥姥明明身为血河同族,却不肯施以援手,反而恨不得郭纯阳一剑将之杀了,就是忌惮血河道人得势,自家迟早没有好下场。

  血河道人被太玄派驱逐,花姥姥着实松了口气,至少没了后顾之忧,但血河道人一日不死,总有后患,还要时时提防其反扑。魔女天瑛自然深知此事,叶向天既然提出两家联手,共同诛杀血河道人,必是郭纯阳点头答允的,思索再三,与太玄派合作,竟是最为稳妥之道,她沉吟良久,方才答道:“兹事体大,我要回禀师傅之后,再做定夺。”

  叶向天颔首道:“这是自然。贫道就在此树之下静坐,道友若有回信,不妨来此寻我。”天瑛魔女点头,望了一眼头顶太阴火树,目光复杂,猛地转身便走。直至走出阴火笼盖之下,叶向天果然不曾出手阻拦,连太阴火树也自无声微动。

  魔女又瞧了一眼叶向天,猛地钻入血河之中不见。自始至终,对兀自鼓勇杀敌的张亦如视而不见。

  凌冲借叶向天法力,返回地面,迎头正是巍巍太象五元宫,这一次他入宫之时,再无人胆敢阻拦。太象五元宫中禁制重重,有无穷奥妙,更能颠倒时空,错乱精神。敌人一经被困,莫辨东西,根本还手不得,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只是此宝的中枢掌握在郭纯阳手中,就连凌冲也未瞧过一次。

  他每次来,皆有灵光指引,凌冲入得宫来,小声祝祷:“弟子欲求见四师伯,请恩师允准。”果然一道祥光起自足下,绕空一转,再睁眼时,面前一座火红大殿,殿门紧闭,却有无尽热力扑面而来,烧的须发欲焦。凌冲如今也算金丹境的大修士,心念一动,太玄真气布满周身,自然将热力抵消,他也不伸掌扣门,只朗声道:“郭师座下弟子凌冲,求见四师伯!”

  第五百七十六章 打秋风

  这两扇殿门厚重非常,却只是以凡铜铸炼而成,听说这位四长老生性节俭异常,不喜奢华,生平唯好铸炼剑器,最喜收集各类的炼器宝材,最难忍受将天材地宝暴殄天物。传闻这位长老十几年不肯下山,就是怕瞧见那一座高耸入云的太玄峰。祭炼太玄峰的材料是郭纯阳与几个师兄联手自无尽虚空中寻来,但质地太过坚硬,难以祭炼,只能草草炼成一座山峰。

  这等天外陨石本就是炼剑的最佳宝材,却不能祭炼成为飞剑,贺百川每次想起,都要吐血三升,此事虽是笑谈,也反映出这位长老算是一位性情中人。凌冲叫门已闭,两扇铜门缓缓中开,一股热浪登时扑面而来。

  凌冲以真气护体,倒也不惧,昂然入内,身后两扇铜门又自关闭。这处殿堂十分阔达,比之郭纯阳与惟庸道人两个所居宫室还要大上许多,一眼望去,竟似有数百丈方圆,其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炼剑宝材。粗粗一眼望去,便瞧见了精铁、金晶、精金等物事,少的几百斤上下,多的数万斤都有,东一堆西一堆,凌乱非常。

  在各堆宝材上,时有精光闪烁,似是极厉害的禁制,凌冲瞧了几眼,当即目不斜视,径直走过。长辈当前,他不敢施展法力,只能老老实实凭双腿走路,但数百丈之广范围,一步步的丈量过去,太耗时间,果然身形一紧,一股大力凭空降临,将他提了起来,晃得一晃,已来至一处法台之上。

  这处法台有百步方圆,呈四方之形,最为显眼的正中一口火井,有三丈粗细,正自喷涌无量真火之力。离火殿中火热之气,大半来自于这口火井,凌冲只觉无尽火毒袭来,往肌肤、穴窍中钻入,忙运用真气封闭周身,不使火毒侵入。晦明童子也不现身,就在洞虚真界中啧啧叹道:“这贺百川倒是好大手笔,居然直接将地壳打通,引了地肺真火上来,用以炼剑。这处离火殿倒是修炼火行道法的好去处。你要感悟先天五行之性,不妨先体悟一番这地火的奥妙之处。”

  世间有七大真火,乃是开天辟地所生的先天妙物,每一种皆具无穷妙用。而先天真火之下,又有许多凡火,亦自神妙。比如这地肺之火,便是开天辟地之时,星辰生就,地阴之气包裹后天火力演化而成。此火勾连地肺,终年不熄,其性驳杂,但有大修士以大法力打通地肺,将地火勾引上来,去其杂性,却可用来铸炼宝器,功能非凡。

  这一方世界是由先天之宝轮回盘残片演化而成,竟能生出地火之物,贺百川还能将之引了上来,着实令凌冲惊叹。火井周遭以纯白色美玉围住,日夕受真火之力熏烤,却全无一丝杂色。白玉围栏之上,以绝妙手法雕刻着朱雀、毕方、火龙、火马等火行神兽灵禽,栩栩如生,凌冲能感受到这些浮雕之中埋有精妙禁制,将抽取出的地火火毒之性化去,只留下精纯火力。

  这口火井井边正有一位道人,身穿大红道袍,上锈无数火焰之形,正趴在火井口上向下张望,正是贺百川。凌冲上前一步,拜道:“四师伯。”贺百川这才抬头瞧了一眼凌冲,似笑非笑说道:“凌真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老朽道人之处,是来求取飞剑的么?”离火殿可说是太玄剑派中最为繁忙也是最为吃香之地,各位弟子无论辈分修为,总要有一柄趁手的飞剑,一来二去,托师拜友,找贺百川讨要剑器,将这位老道弄得不厌其烦,甚而还有几次连郭纯阳发话,也给顶了回去,索性闭了离火殿,图个清静。

  凌冲对贺百川话中微讽之意只作不闻,自也不敢提他师徒被罚闭殿面壁之事,陪笑道:“弟子此来确是欲向师伯求取祭炼飞剑的精妙法门,若是师伯处有甚么用不上的宝材,随手赏赐了下来,弟子亦是感激不尽。”

  贺百川冷笑道:“本事没学到你师父几成,嬉皮笑脸倒是学了个十足十!我与狄谦被罚之事你也不必忌讳,狄谦那小混蛋自家管教不严,后人出了不肖之辈,依我看掌教师弟罚的还是太轻,该当将他废去修为才是!话说回来,我也逃不掉一个徒不教,师之过的评价。这几年闭殿面壁,着实少了许多聒噪声音,倒也图个清静。”

  凌冲偷瞧贺百川面色,见这位红脸道人神态不似伪饰,想来是一位心直口快、明辨是非之人,心下阴霾尽去,笑道:“弟子修成金丹,尚却一口趁手的飞剑,就想来师伯处打打秋风,还请师伯成全。”

  贺百川直起身子,这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皱眉道:“你修炼的是本门洞虚烛明剑诀?还修成了金丹?有意思,有意思!且将金丹祭起我看!”凌冲依言将洞虚真界祭起,就见一团小小精光,圆坨坨光灼灼,虚悬半空。

  贺百川双目放光,盯着洞虚真界打了急转,口中发出啧啧之声,似乎甚是惊奇。洞虚真界灵异不显时,只有黄豆大小,内中自有天地,从外望去,一团精光中又有星光点点,此生彼灭,流转不定,奇妙非常。那星光正是凌冲所炼的根本剑光演化,落在贺百川眼中,别有一番玄妙。

  这位炼器的大宗师越看越是惊讶,喃喃道:“这点点星光是剑光种子所化,这是星斗元神剑中的玄武七宿,这点剑光蕴含雷霆真意,似乎是剑符双修之道,意境高深,好!好啊!”啧啧赞叹。

  凌冲见他几句话间,将自家所修剑术娓娓道来,丝毫不差,不禁大为佩服,足可证明这位长老并非只知炼剑的匠人,自身剑术修为当亦极精深。贺百川瞧了半晌,大皱眉头,挠头道:“我能瞧出你兼修了本门星斗元神剑与一门上乘符箓之术,但洞虚剑诀我年轻时也曾翻阅,虽不曾修炼,也知其中关窍,若是按部就班的修炼,断不可能练成你这没金丹。剑光深藏,却有无限空间之意,了不得,了不得!你可是得了甚么奇遇?”

  凌冲想了想,说道:“师伯慧眼如炬,弟子确有几分遇合,这枚金丹中炼入了一枚虚空种子,只是郭师曾吩咐不可轻易泄露,还请师伯代为保密。”贺百川一拍大腿,叫道:“这便是了!虚空种子!哈哈!”忽然笑道:“你小子不错,敢将这等隐秘告诉你师伯我,不错不错!只是……”

  第五百七十七章 狄谦炼剑

  贺百川顿了一顿,说道:“练剑之人,莫不希冀有一口好剑在手。若能寻到一口上佳剑器,不但能辅助修行,临敌之时战力亦能提升个几成,可谓好处多多。但世上飞剑多如牛毛,好剑却少,再者飞剑不是越锋利越好,而是要与所修功法配合的相得益彰,方能收事半功倍之效。不然你明明修炼的水行剑诀,贪图飞剑锋利,非要用一柄火行飞剑,属性相克,岂不是胡闹么!”

  “洞虚剑诀精微奥妙,但入手太难,连那位创始祖师也未能推演净尽,掌教师弟将此法传你,想来有他的考量。这部剑诀不全,须你自家补益完善,也不必我来置喙。原本你身为掌教关门弟子,门中赐下一柄上佳剑器也是应当,但一来洞虚剑诀走的是演化洞天的路数,自生世界,不必依赖外物。二来掌教不是赐了你一道先天庚金之气么?世上再无比之更好的炼剑宝材,只要将其祭炼通透,自是一柄绝好飞剑了。”

  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却是一毛不拔,不肯拿出像样的飞剑,凌冲暗自腹诽,面上笑道:“既然如此,弟子便斗胆,请师伯传授祭炼剑器的心得经验,日后自家祭炼,也可省却无数功夫。”

  贺百川沉吟道:“祭炼飞剑的功夫传你倒也不是不可,但炼器之道博大精深,亦是通天大道,不在剑道、气道之下。就算你只想要精通祭炼飞剑之道,没有百年的苦功,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凌冲暗暗点头,此言倒是老成持重之意,非是有意搪塞。祭炼飞剑也好、法器也罢,皆是器修之道,亦能修成长生。炼器之道博大精深,就算凌冲于剑道天生悟性超群,区区十八年凝结金丹,但祭炼飞剑,却绝不能一蹴而就,若分心炼器,势必影响其剑道修为进展。

  可惜贺百川千算万算,却不知凌冲被郭纯阳与噬魂老人联手算计,元神分化为阴神阳神,各自修持,互不相扰。尤其噬魂道的法门,本来就是魂修与器修相合,精妙无比。凌冲从弃道人手中夺取噬魂幡,亲自祭炼,将抢来的魔道法器去芜存菁,尽数炼入其中。由此他炼器的手段突飞猛进,虽比不过贺百川这等炼器宗师,但与狄谦相比,已然不遑多让。

  炼器也好,斗法也罢,归根到底拼的是谁人修为更强,道行更高,凌冲以金丹真人境界,祭炼噬魂幡的手段,再来学太玄嫡传炼剑手法,自是高屋建瓴,精进神速,当下笑道:“师伯照拂之意,弟子深知。只是弟子对本门炼剑的手段,仰慕已久,好容易有此良机,还请师伯不吝赐教。”

  贺百川冷笑道:“修道之辈,十个有九个不撞南墙不回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要学传你便是!”将手一扬,摄取了火井中一缕地火之力,凝成一只凰鸟模样,喝道:“去把狄谦叫来!”那凰鸟如有灵性,展翅一摇,飞出大殿,不旋踵间,一位面容木讷的汉子走了进来,向贺百川见礼,正是狄谦。

  贺百川怒气冲冲,一指凌冲道:“你这师弟要学咱们爷们的炼剑手段,你且来演示一番如何操控地心真火之力,叫他瞧瞧!”狄谦木讷非常,瞧了凌冲一眼,默然点头。凌冲叫了一声师兄,狄谦颔首算是回礼,他素知这位师兄秉性深沉,不善言辞,更加惜字如金,也不以为意。

  狄谦做事干脆,二话不说,五指虚引,狠狠一抓!轰的一声,火井中地火受他法诀牵引,一道火柱窜起,有数丈方圆,点点火星喷溅,又夹杂着滚滚黑烟,火毒肆虐,热浪逼人。狄谦师徒两个常年引火铸剑,对火毒高热恍如不觉,凌冲有洞虚真界在手,金丹灼灼,也自不怕这点区区地火,双足生根一般,动也不动。

  狄谦招引地火,见凌冲纹丝不动,对火毒似无所觉,目光闪过一抹异色,一掌摊开,无穷地火渐次凝结,化为一朵如豆火苗,但其中所蕴火力却十足惊人。狄谦收摄地火,去除其中杂质,提炼为精纯火力,这一份手段手法精妙非常,已臻至极高境界,凌冲瞧在眼中,也要甘拜下风。

  狄谦更不怠慢,火力提炼精纯,心念一动,殿中凭空起了一阵狂风,正有一堆精铁矿藏被席卷而起,往他手中投来。凌冲粗粗一扫,那堆精铁足有万斤,到了狄谦手中却如无物。

  凌冲也非吴下阿蒙,识得狄谦是要借火力,将宝材提炼精纯,精铁之物精炼之后便是铁精,虽比不上千年寒铁等材料,也算极为难得的宝材,以之铸剑,倒也过得去眼。

  万斤精铁万川归海一般,一发投入那一朵如豆火苗之中,大殿之上响起滋滋之声,就似滚铁投入寒水,却无一丝水雾。按例万斤精铁之物,已算不少,但被地火精炼之后,杂质全无,仅剩一粒水滴般大小。凌冲真气运上双目,盯在那“水滴”之上,见其中皆是铁精之物,精纯到了极点,被如豆火苗细细舔过,每时每刻皆有杂质被炼化一空。

  一粒“水滴”,融汇万斤精铁菁华,大小如意,此是仙家炼物之妙用,给凌冲瞧得双目放光,这般炼器的手段与噬魂道所传相比,另辟蹊径,难得是堂堂正正,彰显玄门正道之气。

  狄谦目中露出沉醉之色,全心投入炼剑之中,待得铁精杂质去除殆尽,手捏法诀,轻轻一喝,心念相合之处,那滴铁精忽然招展开来,如一滴黑墨在宣纸上缓缓晕开。凌冲双目瞬也不瞬,瞧得入了神。铁精在狄谦心念之下,渐渐展开,形成一柄小剑之状,其蓦的张口喷出一道真气,落在剑胚之上,铁精剑胚受真气激引,发出一声清越鸣响。

  剑胚既成,炼剑算是成功了一多半,狄谦手中地火火苗似也耗尽了火力,被他一捏,便即熄灭,只剩一柄小剑悬浮空中。狄谦伸手一招,那小剑落在掌中,递给凌冲。

  第五百七十八章 随我学铸剑罢

  凌冲双手接过,触手微温,全不灼人,仔细打量一番,小剑造形古拙,还未开锋,也无剑柄,与他所见各式飞剑精光耀目的样子绝不相同。贺百川望了狄谦一眼,先前只要他给凌冲演示一番如何操控火候,毕竟铸炼飞剑与炼丹一般,如何看顾火候才是重中之重,谁知狄谦二话不说,居然当即炼了一柄剑器。那小剑远不能称之为飞剑,还要经过打磨、开锋,再用种种灵药洗练,最后还要有修士花费绝大力气,以自身真气温养,打通剑中“脉络”,方能算是入门。

  贺百川指着凌冲手中小剑道:“这还只是粗胚,要想将之祭炼为一柄飞剑,还要以真气梳理其脉络,以灵药洗练其灵性。剑修施展飞剑,看似风光,一剑之出,劈击穹苍,内里却要耗费太多苦功,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本门出产的飞剑,用料实在,锋锐绝伦,无论玄魔两道,向来抢手。你手中这柄,虽是练手之作,祭炼得当,也足可当得三阶法器,算是十分难得。”伸手从凌冲手中将小剑取了回来,顺手塞入袖中。

  凌冲兀自回味方才小剑在手时的种种触感,还有狄谦操控地火的一系列手段,皆是十分高明的手法,与剑术之道似有相通之处。贺百川见他迷迷不悟,又道:“炼剑的手段,与炼制外丹一般,俱为玄门嫡传之道,没有数十年的浸淫,难有成就。我听你师父说,你要去坊市求取延寿丹药,恰好我手边有几柄炼好的飞剑,你替我带去东海坊市出手,所得财货也够你取得丹药。若你非要炼一把飞剑,等你凑齐了所需宝材,我可出手一次……”

  话音未落,凌冲霍得抬头,五指凌空一抓,火井中一道黑烟地火飞来,如龙矫矢。他道心入微,洞虚真界中阳神全神贯注,带动这一条火龙滴溜溜乱转。地火之龙在他手中忽忽一转,化为一团火光,比狄谦的如豆火种大上两三倍,凌冲屈指一弹,火光中黑烟杂质飞灰湮灭,只余精纯火力。

  贺百川当即瞪大眼睛,叫道:“你以前学过控火之术?”凌冲所炼火焰精纯程度还挤不上狄谦的手段,但现学现卖,已令人叹为观止。连狄谦目中都露出惊奇之色,师徒两个常年醉心铸剑修行,对门中之事不甚上心。只知凌冲拜师之后,常年不在山上,四处逛荡,十余年修成金丹,这个进境不说惊才绝艳,倒也颇为客观。

  师徒两个只知凌冲修炼了太玄派最为难练的洞虚剑诀,贺百川私下还曾对狄谦言道,不知郭纯阳怎么打算的,居然让关门弟子修炼一部残缺法门,难不成几代祖师都不曾完善的剑诀,在凌冲手中就能化为圆满?

  凌冲心无杂念,他也只是见了狄谦的手段,有感而发,一团地火之力灼灼,但如何铸炼剑胚,却仍一窍不通。他虽未修炼过火行法诀,天下道术万流归宗,不外乎将元气提炼精纯,这却是他早已做的精熟的。他赧然一笑,散去了手上真火之力,说道:“弟子见猎心喜,可惜不曾学过祭炼剑胚的手段,倒是贻笑大方了。”

  贺百川围着他看了又看,似是见了甚么宝贝,试探道:“那这一手控火的手段,你从何处学来?”凌冲道:“左右不过是提炼元气,弟子修炼洞虚剑诀时,算是驾轻就熟,并非从谁学得。”

  贺百川更是开心,大笑道:“好,洞虚剑诀残缺不全,虽然斗剑犀利,难得正果,也不知你师父怎么想的。我看你对炼剑颇感兴趣,不若随我修行,转修器修之法,也不失为一条通天大道。”

  凌冲吓了一跳,苦笑道:“弟子只想学一些祭炼飞剑的手段,洞虚剑诀精微奥妙,便是穷尽一生之力,也难钻研通透,弟子还是专心至诚于此道,多谢师伯提点。”

  贺百川也是动了爱才之念,凌冲御火的手法虽嫌稚嫩,却大有可为,只要好生传授几年,又是一位炼器的大师,任凭他如何劝说,凌冲只是坚辞不受,只说要以剑术入道,将这位红脸老道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却全无办法。末了还是凌冲说道:“何处不修行?不若弟子随师伯学习铸剑之法几日,等到日后修炼有成,再来听师伯教诲。”

  贺百川也知凌冲是郭纯阳的关门弟子,定必寄予厚望,虽说洞虚剑诀不全,但那位掌教师弟有神鬼不测之手段,说不定就能将之弥补圆满,也不好强令凌冲改学炼器铸剑之道,但又着实舍不得凌冲一身天赋,太玄剑派这些年来发扬光大,门人众多,但能开炉铸剑,成就一代炼器大师者如凤毛麟角,至今也未遇到一个,连狄谦也不过刚刚入门而已。

  贺百川自家修行的非是太玄六大剑诀,而是一部秘传的火行法诀,有些近似于少阳剑派的法门,靠了这部法诀中的御火之法,才能将地火操控自入。贺百川于剑术之道天赋不多,但于器修之道别有心传,进境神速,如今也已是脱劫级数的修为,只能脱去诸般天劫,便可待诏飞升。也颇急迫寻觅能传承自家器修之道的弟子,除了狄谦之外,收罗有资质天赋的弟子自是越多越好。

  他想了想,说道:“也罢,你就在离火殿中呆上七日,我将毕生炼器之法尽数传授,能领悟多少,要看你自家的造化了!”此话一出,连狄谦都忍不住面现惊诧之色,这位师尊毕生精研器修炼剑之道,亦是此界中宗师一流,纵使自家日夕得其亲炙,所得也不过十之二三,这位小师弟一来,师尊居然就肯倾囊而授,足见对这位师弟是何等的重视。

  狄谦为人木讷,生性刚直,也瞧不惯自家后人借了他的名头,四处飞扬跋扈的模样,但因着太玄守山剑剑谱泄露凡间,被百炼道人将狄家后人一通好杀,到底是血脉相连,总是不好受。自家师徒两个也受了牵累,被掌教与二师伯一通好骂,可谓脸面丢尽。他自知是罪有应得,也不敢怨恨那二位,但对始作俑者凌冲,自然说不上有甚么好观感。

  第五百七十九章 你之前学过?

  狄谦虽对凌冲印象不佳,但也不至于有意刁难,只能沉默不语。凌冲喜道:“能得师伯传授,正是求之不得!”去东海坊市求药也不急于一时,倒不如沉下心思,随贺百川这位炼器大宗师修习器修之道。只要能将炼器之法学个两三成,日后无论是祭炼飞剑,还是祭炼噬魂幡,皆有无穷好处。

  当下凌冲就留在离火殿中,随贺百川学习祭炼飞剑之法。天下器修之道,无外乎以真水真火之力,加以自心自性,调配改变世间万物之灵性,使之冥合天地大道,自生灵异。

  贺百川甚是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说道:“祭炼飞剑,分为选材、淬火、精炼、开炉、通窍、洗练、温养等种种步骤,每一步都疏漏不得。就说选材之道,能用来炼剑之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似这几年本门采掘出的铁矿,就算是一种极好的材料,如今时间有限,你就拿这殿中的剑材练手,待你走时,我送你一本秘籍,上载天下大洲中诸般能入炉炼剑的奇物,你自家好生记住,免得日后见了甚么稀罕物事,空入宝山而回。”

  “淬火与精炼之道,便是方才你狄师兄演练的手段,讲究的是去除火中杂质,再以文武火力将宝材祭炼成形,只不过他为了省事,飞剑成形那一步本该在开炉炼剑中成就。至于通窍么,不止飞剑,天下诸般法器与人一般,也有经络穴窍,要想飞剑法器威力至大,须以本身真气疏通其脉络,也即是祭炼一道。洗练一关算是飞剑所独有,盖因剑胚受炉中真火之气煅烧,火气甚旺,也为了使飞剑更加锋利,须以秘传灵药,洗练其剑锋。灵药灵液的方子各派皆有,但各个不同,本门的药方乃是自古相传,最是剑修中正宗,在我手中保管,没有掌教之命,无法传你。你只有七日功夫,选材一步就先省去,专心学习如何淬火、精炼与开炉三步,至于通窍、洗练,倒也不比急于一时。”

  一指殿中一堆物事,说道:“我看你淬火与精炼倒有几分火候,这里有一门御火之法,虽比不得六大剑诀精妙,但控火之道别出心裁,另有一种妙用,且传了给你。”传了凌冲一道法诀,通篇讲授天下诸般真火火种之别,以及如何能操控异火到自由顺心之境。

  这篇法门诚如贺百川所言,与太玄六大剑诀不可同日而语,但胜在别有洞天,各胜擅场。郭纯阳这一辈五位长老中,大师兄与二师兄成就长生,掌教郭纯阳虽未跨过那一道天关,但战力不输长生之辈。再往下便是贺百川这位四师兄,不修真传剑诀,反去修炼另一部道法,还破入脱劫之境,器、剑二道合一,也算一桩异数。至于三师兄周其,长袖善舞,总理外物,反而耽搁了修行,弄得不上不下。

  这篇御火真诀算是贺百川道诀核心一部,毫无保留传了凌冲,就似当年惟庸道人传授他星斗元神剑诀一般。贺百川末了瞧了一眼狄谦与凌冲,说道:“本门自先掌教兵解,由郭师弟执掌大位,大师兄是纯阳老祖,连二师兄也证道长生,为掌教之左膀右臂。我贺百川资质愚钝,只能祭炼些飞剑,贴补家用。我生平爱剑,他事不管,但唯有一样,兄弟阋墙之事万万容忍不得。你们两个先前有甚么过节,在此一笔勾销,谁也别打小算盘,要让我知道还纠缠不休,还当老子斩不得你们两个么!”

  这一番言语自是指的二人太玄守山剑谱之事,凌冲与狄谦对望一眼,各自心下凛然,狄谦开口道:“遵师命!”凌冲也道:“弟子和狄师兄的后人有些误会,关乎几条人命……”贺百川冷哼道:“狄谦!你的后人不肖,出了忤逆之辈,你二师伯打杀了几个,你可有不满?”

  狄谦面色如土,讷讷道:“不、不敢。”贺百川道:“私自泄露本门真传,你二师伯还是给我留了几分面子,若我是他,早将你满门杀绝!岂容你那侄子、侄孙还赖在门中!狄泽仗着有几分剑术的天分,都要拽到天上去。你的好侄子把持着那座铁矿,这几年也吞没了不少罢?”

  狄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却说不出甚么话来。贺百川所言句句是真,狄泽倒也罢了,不过少年心性,孤傲了一些。狄成却仗着离火殿出身,上下其手,从那座精铁矿中着实捞了不少好处。狄谦虽知此事,碍于狄家后人中有仙缘入道修真者只有这父子两个,舍不得下重手责罚,谁知却成了姑息养奸。

  贺百川冷笑不语,凌冲看不过去,笑道:“师伯暂息雷霆之怒,狄师兄也是爱才心切,加之血脉相连,不忍责罚……”贺百川瞧了他一眼,说道:“你身为掌教关门弟子,日后郭师弟退位,就要靠你与叶向天两个撑起太玄道统,徇私舞弊之事断然做不得,若是见到了更要一剑一个,肃清叛逆!你师傅对你寄予厚望,可要记得了!”

  凌冲苦笑道:“弟子不过区区金丹,师伯就不要吓唬弟子了。再说有徇私舞弊之辈,二师伯早就提剑杀来,也不用弟子出这个风头。”贺百川哼了一声,转头对狄谦道:“先前是不愿管那些狗屁倒灶的闲事,但你们闹得太不成话,你立刻出去传话,那狄成怎么贪墨的门中财货,就怎么给我吐出来,自家打断双腿,去见你二师伯,也许能留他一条性命。还有那狄泽,再敢鼻孔朝天,老子一剑将他斩成七八段!你教导不严,离火殿中外务就不要管了,好生给我看守炉火,炼出几柄上乘宝剑,也算将功赎罪!还有,你那些不肖的狗屁子孙再敢生事,老子连你一块宰了!还不快滚!”

  狄谦不敢多言,又叩了一个头,狼狈而出。凌冲甚是尴尬,只好岔开话题问道:“弟子先从哪一种宝材下手,请师伯指点。”贺百川道:“我刚传你的御火之法,还未精熟就想开炉铸剑?莫看你方才凝练地火倒是有模有样……”话未说完,就见凌冲手掌一翻,又有一朵地火火种燃起,随着心念引动,陡然散为一圈火光,中空留孔,再一变化,又化为一只火凤,振翅欲飞,再一转动,又成一头朱雀。

  种种手段皆是那一篇御火之法中锻炼御火之术的小手段,凌冲信手拈来,竟是全无滞涩。贺百川只觉头顶也要冒出一缕真火,看的眼都直了,全无方才斥责狄谦,挥斥方遒的模样,吃吃道:“你先前学过那篇法诀?”

  第五百八十章 印证

  噬魂老人传他的《噬魂真解》中,有噬魂幡的炼制之法。这套法门是那位老魔头遍访天下,殚精竭虑思考出来,为了弥补自身道法的破绽,可谓器修之道集大成者。内中自有御火之法的记载,甚至还有火炼、水炼、五行炼法等诸般法门,凌冲得了《噬魂真解》,颇下功夫,阳神之身虽不能施展出魔道炼器之法,但御火御水之道却是相同,与贺百川传授的法门一经印照,登时悟出许多妙用,现炒现卖,热辣新鲜,倒也将这位炼器宗师唬的一愣一愣。

  凌冲道:“弟子在外游历时,机缘巧合,得了一本魔道的器修功法,只因不敢转修玄阴魔气,将之束之高阁,但其中亦有火炼之道的记载,倒是与师伯所言有相通之处。”

  贺百川暗暗惊诧,问道:“你真是头一次御火炼器么?”凌冲心想:“阳神不曾炼过器,但阴神炼过,该怎么说?”没等他回答,贺百川已然双目放光,自语道:“就算你偷摸炼了几回法器,能将地火操御的如此自然,这份资质当真不错!怎么样,还是跟我学炼剑罢,只要你点头,你师傅那里我去游说,保管他认账!”

  凌冲无奈道:“师伯,弟子这一手控火的小手段若是还成,就请传授淬火与精炼之道罢!”贺百川冷哼一声,不好多言,炼器之道,首重悟性资质,以凌冲的年岁,御火的手法就似浸淫此道数十上百年的老手,几乎与狄谦不相上下,实在是异数,太玄门中有资格修习炼器之道,和有志修习炼器之道者,皆是凤毛麟角。

  毕竟大家伙辛苦拜师入门,只为学太玄派惊天动地的剑术,谁会乐意每日端坐洞中,修炼器修之道,还要为门中祭炼飞剑?贺百川也是于炼器一道饶有天赋,才被上代长老选中,修行器修之道,他也争气,如今已是天下间有数的炼器高手,谁不知太玄剑派四长老出产的飞剑,锋锐绝伦,杀伐犀利?只是一直苦无传人,好容易收了个狄谦,却是个闷嘴葫芦。以其资质,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怕是难以继承贺百川的衣钵,才会见了凌冲,立时动了抢徒弟的心思,打定主意:“这小子油盐不进,且先传授他器修之道,等我去寻掌教师弟要人,便由不得这小子做主了!”

  说道:“淬火与精炼说穿了,无外乎将宝材中的杂质剔除出去,去芜存菁,最考验炼器之辈元神修为,要小心控制火候,既能烧除杂质,又不要伤及有用的宝材。一是火性、二是宝材之性,两者皆要烂熟于心,每一种宝材,精炼的火候时辰皆不相同,就拿这一味火铜而言。”

  轻描淡写伸手一招,殿角处飞起一块巨石,满布铜绿,贺百川手捏法诀,那块火铜原矿直直飞去火井之上,就那么被溢出的地火狠狠舔过,滋啦啦声响,冒出无穷黑烟,夹杂铜臭之气。地火凝为一道火圈,每扫过火铜原矿一次,巨石便缩水了一圈,不过盏茶功夫过去,巨石原矿已失去原样,成了拳头大小一团铜水,被法力禁锢,不能肆意滚荡奔流。

  这一手凌冲着实瞧得呆了,贺百川的御火手段已臻至无形无相,信手拈来,自然而然之境,看似直接采用地火淬炼原矿之石,实则却是元神洞察入微,收拢地火中最为精粹的部分,直接将原矿杂质剔除干净。

  贺百川见凌冲惊呆的模样,傲然一笑,将淬火与精炼两步其中关窍详加说明,他上百年炼器之道,何等浩瀚精妙?兴之所至,大讲特讲,足足用去了一日夜的功夫,好在两人皆是大修士,就算十年不眠不休,也没甚么。

  凌冲将他所讲诸般诀窍与《噬魂真解》中所载一一对证,果然又生出许多妙用,不由得满心欢喜。老小两个一个教一个学,皆是十分开怀。凌冲有祭炼噬魂幡的经历,对法器之道十分精通,偶尔抛出《噬魂真解》中的炼器法门,却令贺百川动容非常,忍不住就要动手试演一番。

  《噬魂真解》上所载的炼器手段,还要远超贺百川今时境界,毕竟噬魂老人乃是长生级数的大魔头,眼光见识皆是顶尖,凌冲也不敢多加暴露,只挑了几个不涉及玄魔两种真气运行的方面,果然将贺百川撩拨的心痒难搔,这一讲便是两日两夜,凌冲收获极多,对《噬魂真解》的感悟也更加深刻,贺百川更是满意,瞧着凌冲怎么瞧怎么顺眼,忍不住笑道:“我们这一辈老的,你大师伯神神秘秘,整日不知做些甚么。你二师伯铁面无私,门中无人不怕,你三师伯耽于外物,误了道行境界,你师傅更是神神叨叨,天马行空。连我们几个老东西收的徒弟,也各有千秋,如今看来,倒是你小子最对老道的脾气,以后你可多来我这离火殿,你的洞虚剑诀其实也可用飞剑配合,只是对宝材要求太过苛刻,最好是先天之物铸剑,其中的好处你日后便知。若是掌教师弟能将庚金神剑交与你用,自是最为妥当,但眼下还要其镇压门户,只能你自家想办法。”

  凌冲此来,着实给了他一大惊喜。贺百川常年闭关炼剑,不与外人打交道,难得有凌冲这样有天赋资质的少年来此,向他求学炼器之道,尤其凌冲竟能举一反三,发前人之所为发,一些窍门秘法连他都觉耳目一新,又道:“淬火与精炼做的再好,也只为开炉之用。再传你开炉炼剑之法,你且看来!”

  大袖一挥,离火殿中忽有灵光迸发,一座硕大火炉从天而降,恰好落在火井之上,这座火炉足有十丈大小,通体血红,似乎以美玉雕成,浑然如意,分四足两耳,炉壁上亦刻满种种火行灵兽珍禽,只是虚虚一悬,便觉气焰滔天。

  贺百川面上颇有自矜之色,说道:“这座火炉其实亦是丹炉,乃是以一块稀有的火玉雕琢而成。这块火玉在一座火山之下埋藏了数十万年,几乎不输先天妙物,被上代掌教与三位少阳剑派的长老同时发现,为了将之带回山门,荀师不惜与少阳派结仇,将三人尽数斩杀,其后又请了高手匠人,花费一甲子心血,才得雕成。”

  第五百八十一章 五金攒炼

  “此炉名唤九火照天炉,被本门祭炼成了一件异宝,不比飞剑斗法犀利,却别有一番妙用。用来炼剑炼丹,最好不过。少阳剑派与本门仇怨芥蒂的缘由,此宝到了占了一半还多。历代唯有主掌炼剑的长老,方能运用此宝,神妙至不可思议。有此宝在手,御火所费心力要节省一半还多,更能温养飞剑灵性,说之不尽。你若是得了我的衣钵,此宝便能被你收入囊中,无论炼剑困敌,妙用无穷。”

  为了诱惑凌冲转修器修,贺百川连传衣钵之事都提出来了。衣钵者,乃佛门之说,指的是师徒之间以法衣、钵盂相传,表明授以真法、正法之意。做师父的连自家吃饭的家伙、披的法衣都传了,还会有甚么藏私?

  凌冲对贺百川之言充耳不闻,凑近前去,仔细打量那座九火照天炉,火井之中地火喷涌,鎏金烁辉,但在九火照天炉镇压之下,无穷火力被强行汲取其中,鲜红如血的炉壁上全然不烫,反而透出一股温润之意。贺百川十分得意,笑道:“这座火炉十分神妙,能依据练气士本身修为,祭炼法器,尤其火玉乃是世上最佳的吸热导火之才,就算地火如何凶猛,也全然不必担心。言传已毕,该当身教了,今日就便宜了你小子,老道为你量身炼制一柄飞剑,足以将你的洞虚剑诀威力发挥至十二分。你将元神沉静,以真气输入这座火炉,好生感受内中炉火变化罢!”

  凌冲大喜,贺百川是一代炼器的宗师,就算随手炼制,也已不凡,市面上太玄剑派四长老可是一块活招牌,所出飞剑往往有价无市。他肯为自家量身打造飞剑,自是意外之喜,至于是不是要借此拉拢他转修炼器之道,则被他自动忽略了。

  洞虚剑诀演化世界,其实有无飞剑影响不大,但若能有一柄利剑在手,自是更加威风,对剑术威力也有几分加持,凌冲倒是十分期待究竟能炼成一柄甚么样的飞剑。贺百川道:“我以五金拟化五行,取火铜、赤金、铁精、皓银、玄锡,五种宝材,取其各性,化入五行之力,你以洞虚剑诀催动,当可将剑术发挥的淋漓尽致。”

  伸手连点五下,殿中凭空起了一阵狂风,分为五股,将火铜、赤金、铁精、皓银、玄锡五种宝材,或金光耀目、或银色灼灼、或玄幕周张,各有不同之色。凌冲却知这五金之属,并无稀奇,但重点在能将五种金属提炼纯净,不留一点杂质,再以精妙手法融合五金,使其性相合,铸成飞剑。要知五金之性各异,有的坚硬、有的相对较软,有的成形之后极易弯折,须以适当比例将之浇筑一处,有一道环节错漏,便不能成器。

  难得有这般观摩的良机,凌冲忙澄净心神,将真气注入九火照天炉中,并以元神之力观照其间变化。果然此炉甚是灵异,太玄真气入内,丝毫不加排斥。洞虚真界中真气喷涌,大约耗费五成之力,才将真气游走遍及炉身内外。令他惊异的是,此炉外如天穹,圆润自在,内中却仿了人身之设,竟有九孔七窍之别,分有细孔,与外界相通,隐隐约约之间,竟似生灵一般,在缓缓呼吸吐纳,吸取外部天地灵气,淬炼自身。

  贺百川将手一指,五团五金矿石一发涌来,悬停与九火照天炉之上,五团五金矿石的数量各自不一,有的重逾千斤,有的不过百斤上下,贺百川将大手虚虚一抓,九火照天炉炉盖洞开,五团矿石飞入,蓬的一声闷响,九火照天炉又自闭合。心念激引之下,火井中分出十六道火柱,如火龙一般,摇头摆尾,自九孔七窍钻入。汲取了那等旺盛的火力,九火照天炉炉壁上也不过微微透红了一丝,可见此宝之灵异。

  贺百川默然不语,只手捏法诀,就似手中持了一柄飞剑一般,五指灵动之间,如编彩线,遥控炉中火候。他的法诀变换连连,元神暗暗分出一缕神念,附着火炉之上,惊奇发觉凌冲的真气竟是早已将火炉内外游遍周天,一应秘密在其面前全然无所遁形。

  放开九火照天炉内部禁制是贺百川决定,也算不得甚么。其实此宝经太玄派两代长老祭炼,业已通灵,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生就灵识,成就法宝,内中禁制变化无穷,威力极大,他也耗了百年苦功,才勉强将三十六层天罡禁制祭炼完毕,只等最后鲤跃龙门,成就真识。

  本拟凌冲再如何天才,也绝不可能修成如此浑厚之真气,顶多将法力浸入如前几层禁制罢了,谁知这小子每有出人意料之举,竟能在金丹境界便修聚出如此浑厚之真气,虽只是粗粗在前十几层禁制中流转,却已然惊世骇俗。剑修之辈设非所修剑诀特异,大多真气凝练,不重浑厚,只求锋锐轻灵。凌冲入道十几年,能修成这般骇人修为,必是洞虚剑诀之妙处。

  想到这里,贺百川颇有些心痒难搔。洞虚烛明,照见万界,号称洞虚千变,灵光一剑,但要命就在于祖师爷未曾将剑诀补全,天路断去,不曾接续,以至于历代无数弟子长老贪图此剑斗法犀利,等到登天而上,瞧见那一条横亘于天地之天壑,只能望洋兴叹,不得已掉头而回。

  非不会,乃不能也!祖师都未能接续的天桥天道,强行修炼,又岂会有好下场?练了也是白练,还不如尽早转修其他剑诀,历代弟子口口相传之下,洞虚剑诀渐渐失去了热度,被束之高阁,最后几乎无人问津。郭纯阳收的这个弟子,当初贺百川曾亲眼见证,事后听闻郭纯阳传了他洞虚剑诀,还颇为惊讶,再想一想,倒也释然,那位掌教师弟向来不同寻常,落子刁钻,算无遗策,既是关门弟子,想来自有打算。

  果然凌冲这小子今次一来,给了他无穷惊喜,也令他得窥洞虚烛明剑诀真正精华之处的一角,“说不定这小子真能将这门剑诀接续起来也未可知,弄得老道也想转修这门剑诀了。啊呸!”修为到了他这等境界,只等天劫临头,再改换门庭道法,岂是等闲?几乎等如是自毁前途,想也别想。

  第五百八十二章 第一次

  贺百川怔然了一会,将这些杂念打杀,一心开始操控炉火炼剑。在凌冲感应之中,九火照天炉内部空间广大无伦,乃是其中禁制的妙用。五团五金矿石在内部各自悬浮,受地火之力精粹精炼。地火之力在九火照天炉禁制中游走一圈,杂质尽去,只剩精纯之极的热火力量,以他估算,就算四阶十六重禁制圆满的法器遇上,也要被毁去禁制,熔炼成一团废铁。

  五团矿石被真火之力狠狠煅烧,加上贺百川宗师级别的精微操控,不出几个呼吸,其中杂质与不合用之物便化为飞灰,自火炉的九孔七窍中散逸出来。只剩下五团圆坨坨的纯净五金之物,虚虚转动不定。

  贺百川更不怠慢,嘿了一声,心念操控之下,五团五金之物霎时合一,熔炼做了一团!这一团五金之物有婴儿拳头大小,内中五种金属翻翻滚滚,五色光芒闪耀不定,又过了盏茶功夫,五金之气相合,竟是化为黑黝黝的颜色,再也瞧不出原本的五色光华。这一团浑圆寂寥,莫可名状之物在炉中缓缓拉长,渐渐成了一柄小剑的模样。

  贺百川嘿了一声,法诀一放一收,炉盖大开,这柄五金小剑立时受了激引,自炉中激射而出,落在他手中。祭炼这柄飞剑前后耗时极短,但最为难得的是这五团五金之物最虽然大小不一,却能完美熔炼在一处,无有半分损耗,显出贺百川登峰造极的眼光和手腕。

  贺百川把玩了一下小剑,反手递给凌冲。凌冲双手接过,仔细打量,见剑长只三寸,通体乌黑,绝无光芒,两侧开锋,小小一柄飞剑,拿在手中,居然十分压手。要知凌冲修成金丹,双臂一振,便有数万斤的力道,还觉微沉,足见此剑用料之足,若是以真气催动起来,重量倍增,威力想来也会更大。

  凌冲试着将太玄真气灌注剑身之中,小剑登时发出一声清越激鸣,信手一挥,小剑中剑气挥洒,层层如瀑,竟微有五金之色闪耀,剑光转折之间,似蕴有无穷秘奥。贺百川看的老眼都要瞪出来,这柄小剑在他而言不过是练手之作,主要为了令凌冲感受炉火进退、五金相融、剑胚成形的手段而已,但落在凌冲手中,随手一劈,便有如此威势,这小子究竟是怎么修炼的?难道洞虚烛明剑诀当真有别人不知的隐秘?

  贺百川摇了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驱逐出去,故意淡淡说道:“此剑也算不上甚么神兵利器,不过在你金丹境界时足以敷用罢了。莫要贪恋,且搓剑成丸收起,再听我讲解铸剑关窍。”

  凌冲点头,试着将太玄真气如潮一般注入剑身,好在此剑初成,脉络尚通,以真气洗练几遍,便即通畅。剑中脉络指的是炼剑之时,依着材质、火候,所成真气运转之通道,越是高明的剑师,所铸飞剑脉络便越四通八达,复杂之极,据传最上乘的飞剑仿人体周身之脉络,一吸一呼之间如有灵性,若能炼到这一步,离开启元灵,成就法宝也就不远了。

  贺百川到底是炼器大宗师,这柄五金飞剑脉络十分繁复,但再如何精妙,也比不上人身天生之神妙,被太玄真气一冲,几个呼吸之间便祭炼通透。凌冲喝了一声,伸手一拂,如捋须髯,那五金飞剑顺着其手势,由长变短,缩成一团,竟而化为一枚剑丸,被他张口吞入腹中。

  飞剑与剑丸本质如一,所谓搓剑成丸,将飞剑搓成剑丸,是为了在修士体内蕴养更为方便,有益其游走周身穴窍。至于对敌么,剑丸出手威力集中一点,来去如风,飞剑则横劈竖斩,集于一线,二者可谓各胜擅场,各有优劣。但在轮回世界中,剑修似乎更习惯运用飞剑对敌,而非剑丸。

  凌冲将剑丸吞下,运用真气缓缓运炼,还令其游走穴窍,温养起来。贺百川见他御剑手法精熟,别有秘传,对这位小师侄越发看不透,也越发喜欢。其实凌冲如今的手段,除却洞虚剑诀之外,尚有太清门传承以及魔道噬魂教秘法交杂其中,贺百川多年不出山门,再也想不到凌冲竟敢兼修玄魔两道,加之太清门覆灭万年,风流云散,因此对他的功法来历竟是一门也未看出来。

  贺百川接着将炉中炼剑之道详加讲解,其实凌冲通过方才贺百川一番铸炼,对炉火看顾、地火火候,以及铸炼的手法,皆有极深照见,再加贺百川一番详解,立时有茅塞顿开之感,贺百川可谓倾囊而授,末了说道:“学会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如今言传身教都有了,你自家上手练习,反正这殿中也没甚么价值连城的宝材,尽可放手去做,炼废也无妨!”

  凌冲早就跃跃欲试,闻言当即伸手一招,一团火铜原矿飞入九火照天炉中,接着催动御火真诀,勾引地火上升,但他的法力比起贺百川差的太远,只凝练了三条火龙出来,鳞甲都还不全。贺百川却暗暗点头,自家的御火真诀如何难练,他是知晓的,凌冲虽是初学乍练,但头一次凝练三条火龙,已是十分了不起,乃是占了修为深厚的便宜。就算狄谦打入道便随自己修炼御火之法,初成金丹时,也不过只凝练了两条火龙而已,直至数十年打磨道心修为,才能勉强驾驭四条火龙。

  每一条火龙是由地火精粹演化,重如小山,其性桀骜,最难操控,也最费心神,这可比单单提炼地火火力要难得太多,凌冲勉强操控三条火龙,钻入九火照天炉中,依其中禁制布置,往炉中火铜原矿烧去。

  九火照天炉中禁制本是为了更添火力而设,三条火龙在其中游弋,登时转化为无穷真火之力,火铜原矿被其一烧,立时融化成了一摊铜水。凌冲却叹息一声,收手不炼,方才他全幅心神放在操控火力之上,一不小心火力过猛,将火铜原矿灼烧的太过。虽说亦能铸成剑器,但剑中火气太旺,已是不堪大用。

  第五百八十三章 祭炼飞剑

  贺百川道:“道祖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剑材入炉,先要看顾火候,次要捶打剑胚,去芜存菁。铸剑也好,炼器也罢,下乘之道看火候,中乘之道在宝材物料之性,上乘境界为元神通照,与物性、火候相合,方能铸成合用之器。”

  他一面讲解炼器铸剑的妙用,一面观看凌冲操御地火之精,锤炼火铜剑材。有这一位炼器大宗师亲炙,凌冲抖擞精神,全心投入,就以火铜为练手,花了半日时光,炼了七炉之多,前四次都只能操控三条地火之龙,最后三次他心头一动,真气灵动,居然驾驭了四条地火之龙冲出。

  贺百川眼中全是震惊之色,一般而言,练气士真气越是消耗,越是后力无继,但凌冲的洞虚剑诀不知怎么修炼的,居然能越战越强,从三条地火之龙到四条地火之龙,虽只多了一条,却说明凌冲的真气修为又浑厚了几分。

  凌冲头顶渐渐现出一团云气,缥缈无定,有真阳气息缕缕散发,却是他以心神勾动九天天罡大气,引动真阳之气降临。那团云气越滚越大,到后来足有人头大小,凝而不散。

  贺百川见了,又是大大惊奇,他自能分辨的出,凌冲招引来的天罡之气雄浑之处远超同侪修士,但另有一桩异处,便是包罗极多,除却最后一种九天仙罡之气,其余三十五种罡气竟是无所不有,灵异到了极点。

  金丹修士要想修成婴儿,除却要体悟先天造化精义,自无生有之外,首要之务,便是勾动九天罡气,将自身真气洗练精纯。各家各派法诀不同,当初炼罡时所需罡气种类也不尽相同,到了金丹这一步,要时时引动罡气注流而下,洗练金丹、法力,所需罡气是攒炼罡气时的百倍千倍。

  凌冲头顶有三十五种天罡,表明其炼罡之时,修炼了三十五种罡气。据贺百川所知,洞虚剑诀的最高境界的确要将三十六重罡气修炼圆满,但九天仙罡早已不存于世,无人能得,凌冲能修炼到三十五种罡气,也已是罕见的大福缘了。他却不知郭纯阳神通广大,为了这个徒儿,竟敢倒翻天庭,盗取仙罡,凌冲实则已将三十六重罡气修炼尽净。

  有天罡之气时时流注而下,汇入洞虚真界,转化为太玄真气,凌冲气力精神陡涨,操控火力也更加精熟了些。贺百川忽然饶有深意望了他一眼,说道:“冶炼飞剑与修炼剑术,并不相悖,你用心体悟诸般材料在剑炉中的种种变化,尤其剑胚成形的那一刻,是否与剑术中炼剑成丝的法门极为相似?”

  凌冲心头一凛,回想起来,铸剑成形的手段,确是与剑术中炼剑成丝的剑法十分相似,炼剑成丝是要将剑气凝练为一道细丝,以点破面,自然无坚不摧。若是剑修有一柄上佳飞剑,利用剑中禁制之力,催发剑气,威力更是难当难测。以洞虚剑诀而言,无须具体的飞剑,只消将自家剑气凝练即可,威力倒也相差仿佛。炼剑成丝的剑术号称一剑破万法,乃是千万剑修梦寐以求之道,凌冲也不例外,还特意求郭纯阳传授了庚金剑诀中的法门,得贺百川提点,当即全幅心神都落在九火照天炉中,静等飞剑成形的那一刻。

  贺百川见他如此颖悟,暗暗叹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叫郭师弟收罗了去?早知如此,当年他入门时,拼着与掌教翻脸,也要抢来做弟子!”当年凌冲初上山时,奇异之处不显,贺百川也未在意,谁知竟是个铸剑的奇才,这才后悔起来,不曾据理力争、以死相拼,若能将之收入门下,不出百年,当可继承离火殿衣钵,岂非大快人心之事?

  九火照天炉中,一团火铜被火精之力灼烧锻冶之后,杂质尽去,宝材在炉中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剑器成形,须炼剑之人以心力融汇火力,引导锤炼方可,只要心神略有松懈,便前功尽弃,飞剑难以成形,自然也就糟蹋了一干宝材。炼剑与炼丹一般,飞剑不成,宝材又受了火力锤炼,其性已变,就算能二次冶炼,也非是先前之物了。因此铸剑也好,炼丹也罢,必要一气呵成,绝无再来一次的机会。

  炉中火铜虽只是寻常材料,就算祭炼成功,也不过是一柄略锋利些的剑器,当不得大用,凌冲还是全神贯注,毕竟以九火照天炉为炉,以地火之精为火,给自家练手的机会着实不多,不可浪费。

  炉中火铜受其心念激引,渐次拉长,成了一柄小剑的模样。飞剑自炉中淬火诞生,必定是长剑之形,长短不一,不会是剑丸,只有剑修以真气祭炼,将飞剑练得与神相合,才能搓剑成丸。

  眼见一柄火铜小剑就要成功,火井中喷涌出的地火忽然抖动一下,却是凌冲心念微有不纯,牵引的火力弱了些,此呼彼应之下,火铜小剑立时重又爆散成了一团铜汁。凌冲闷哼一声,险些岔了真气。贺百川好整以暇道:“这算甚么?且整理好心神,这一殿的宝材全交由你,直至铸成一柄像样的飞剑!”

  凌冲答应一声,澄心静虑,心地内外霍然空明,这一次选了铁精之材炼剑,也不求火力旺盛,只操御了三条火龙,果然就有几分游刃有余。一大团精铁在炉中被火力反复锤炼,化为铁精,再以心力激引,果然一帆风顺,顺利炼成了一柄长剑。

  贺百川伸手一招,九火照天炉炉盖张开,铁精长剑飞出,瞧了一眼,顺手仍在一旁,不屑道:“这等货色就算拿到坊市,也换不来几个大钱,比破铜烂铁还不如!”凌冲对他冷嘲热讽毫不在意,动作不停,又换了一样宝材冶炼。

  七日时光倏然而过,凌冲不眠不休,只是不停用殿上材料祭炼飞剑,脚下扔了一柄又一柄,自铁精长剑之后,他再也未曾失手,炼一炉成一柄,但毕竟初学乍练,飞剑品相皆是不高,在贺百川口中便是“随手可弃”的货色,在凌冲身后堆了数十柄各色长剑,有长达四尺,亦有短仅一寸,有一掌宽窄,亦有细如筷子。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太清秘闻

  炼到后来,凌冲逐渐手熟,一柄柄长剑自炉中锻冶而出,但受功力所限,加之殿上的材料着实算不上甚么天材地宝,这数十柄长剑几乎都是二阶上下,即是凝真境界,区区八重禁制而已。

  贺百川却甚是满意,待其炼到五十六柄长剑时,伸手示意他停下,说道:“这些剑器只能给凡间的武师用来砍砍杀杀,根本无有脉络,不能通达真气,也称不上是飞剑。但你初学乍练,一口气祭炼如此之多,倒也不错。殿上的材料不过是后天凡物,乃铸剑之最下等之物,就算我为你铸就的那柄五金合剑,也不过是练手之作,等你破入元婴,自可弃如敝履,不必犹疑。”

  “要铸成一柄上佳飞剑,炼剑人的功力见识、剑炉品质好坏、炼剑宝材是否上佳,三者缺一不可。这几日你日夜练手,倒也算熟极而流,但剑炉与宝材却是可遇而不可求。恰好你要去坊市,可以留心有没有甚么上佳的剑炉,至于宝材么,你那师父小气的很,将门中稍好的宝材一发入库,无事不许动用,连我也要事先通报,才能拿出来炼剑。”

  凌冲回了口气,望了望殿上堆积如山的材料,确如贺百川所言,这些材料大多是金银铜铁等凡俗之物,当不得大用。等闲门户也不会拿来给弟子只为练手之用。当年他与叶向天联手大破龙宫三太子的八门锁神阵,缴获了不少千年寒铁,以叶向天的眼界,也视为珍宝,特意亲自祭炼成一柄飞剑,赐给了张亦如,足见上佳的炼剑宝材是何等的珍贵。

  一殿之上材料堆积如山,却如贺百川所言,皆是凡物,唯有经过这位炼器大宗师之手,以九火照天炉这等接近法宝级数的铸剑神炉铸造,方能化腐朽为神奇。但凡铁就是凡铁,就算再如何倾尽心血,所成飞剑最多足够元婴境界敷用。贺百川为凌冲炼制的五金飞剑,更是只够他在金丹境界使用,过此便要另寻宝剑才行。

  其实世上适合铸炼飞剑之物甚多,天河星砂、太乙元金、万载寒铁、万载沉银、乃至种种五行奇珍等等,但那些宝材开采提炼太难,往往数十年苦功,也不过精炼出一丝一毫,连自家长老弟子都不够用,太玄剑派也舍不得放出去售卖,白白便宜了外人,万一有人得了太玄出产的飞剑,仗之打杀太玄本派弟子,岂非悔之莫及?因此稍好一些的宝材,皆被收入太玄内库之中,平日用度皆须掌教法印符令,方能动用,就算贺百川要拿来铸剑,也只能先禀明了掌教,得了首肯方可。

  自从凌冲进入离火殿随贺百川修习铸炼飞剑之法,学的热火朝天,晦明童子却兴趣缺缺,对那九火照天炉似是不屑一顾,只有贺百川传授自家御火法门与炼剑经验时,才略略听了几句,显得心不在焉。忽然说道:“你们太玄剑派真是穷酸,想当年我太清门祭炼符器、符剑之时,光是伺候炉火的弟子便有八百之多,个个修为在炼罡之上,还有八十一位金丹弟子日夜轮流看顾炉火,哪似这离火殿,大猫小猫两三只!”

  凌冲对他的小脾气已然深知,就是喜欢贬低别人,夸赞自家的太清门户,倒也不气,趁机问道:“太清门祭炼法器是甚么景象?晦明好生说说。”晦明童子小胸脯一挺,傲然道:“我们符修祭炼的乃是符器,以符箓之术连结宝材,于其中烙印根本符箓,借天地伟力炼器。符器之道对外物所需甚少,当然若有天生宝材作为载体,自是更佳。”

  “当年太清门鼎盛之时,有八百弟子日夜看守道火,门中脱劫之上的长老书符结印,或凭空造物,或运炼宝材,连日不休。最为难得的是,符修炼器不必似剑修那般,要一气呵成,不可中断。只要根本符法不错,可以此去彼来,借力祭炼,比如一位炼罡境界的弟子最多只能祭炼出十二重禁制,待其真气告罄,自可由金丹弟子接手,以同一门符法继续祭炼,如今便可再多出四重禁制,如此一路下来,只要有修炼这门符法之辈,功力越高,便能将符器禁制祭炼的更高。”

  凌冲倒吸一口冷气,这般炼器手段,实是匪夷所思,他祭炼一柄飞剑都要小心翼翼,操控真气火力,生恐一个分神,炼毁了宝材不说,还要真气冲撞炸碎剑炉,谁知几千年前太清门竟已有这般犀利的炼器之法。此法精妙之处再与只要是同门弟子,修炼同一种符法,便可借力炼器,无形之中节省了无穷光阴,一件符器从粗胚开始祭炼,能在最短时间内冲上绝顶法器之列,比之太玄剑派祭炼飞剑的手段,高明了许多,创出此法之人实是天纵之才。

  凌冲如今也算是炼器的小宗师,身兼剑修、魂修两部法门中炼器的手段,转念一想,顿觉不对,问道:“飞剑也好,符器也罢,俱是越向上祭炼越难,剑修铸炼飞剑的手段看似繁复,却为飞剑打下极好的根基,再经剑修毕生祭炼,最终的成就也未必就比符器差了。而符器之道,看似师徒相继,但每人元神不一,修为不同,就算同一种法门,修来也有千差万别,一件符器辗转相传,经过多人之手,势必真气散乱不纯,平日倒也罢了,若与人生死相搏,这一点破绽就足以致人死命!太清门不可能不知此弊端,又是如何化解的?”

  晦明童子惊异于凌冲见解之深,竟在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符器祭炼师徒相继看似迅快,但不久之后便发现,如此祭炼出的符器之上真气驳杂不纯,难堪大用,遇上走唯精唯纯路数的对手,一拳一脚或是一剑一刀之间,便崩散溃败的极快。他哼了一声,道:“还能如何?有了这弊端自然不会再让修为低下的弟子轻易合力炼器,又或是只将此道运用在低阶符器的祭炼之上,高阶的符器还是交由修为高深的长老自家祭炼。”

  凌冲被他勾引上了兴趣,反正晦明童子藏身洞虚真界中,法宝级数贺百川也察觉不到,又问道:“太清门泱泱大派,想来必是有适于炼器的神炉罢?至少不会比那九火照天炉差上分毫,晦明知不知道其等的下落?若有似九火照天炉这等神炉在手,我的修为当可更进一步!”

  第五百八十五章 狄泽掌外务

  晦明童子沉吟道:“我灵识初成时,被尹济安排,借由阵势符文之力,能通晓历代太清门掌教心中所思所想,但彼时我意识尚自懵懂,只能记得太清门宝库中的确有几尊十分强大的神炉,由历代长老搜罗而来,不仅能炼制符器,亦可锻造飞剑,出了神炉之外,太清门中尚有许多更为神妙的法器,甚至法宝,大多被飞升的长老带去了九天仙阙。到了最后,似乎只有一口神炉留下,却非法宝级数,各位长老都瞧不上眼,被封存在宝库之中。”

  凌冲精神陡涨,忙问:“快想一想,那口神炉最后落于何处?”晦明童子皱眉思索良久:“我只记得那口炉子一直无人问津,直到太清门覆灭,就此下落不明……”他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住口不言。

  晦明童子是法宝级数,被尹济祖师用了通天手段,能够窥视历代太清门掌教心思,对太清门之事自然了若指掌。太清门覆灭,虽说尹济祖师早有后手,但亲见见着那许多门人弟子被人肆意杀戮,好好的道统就此衰落,就算晦明童子再没心没肺,想来心下也绝不好过的。

  凌冲叹息一声,太清门覆灭之事,他从未问过晦明童子,晦明童子也对过往这一段讳莫如深,当年究竟发生了甚么,除却清虚道宗之外,还有哪些玄魔两道的门户参与其中,皆是未解之谜。凌冲修行之路,与太清门千丝万缕相关,尤其现在更要修习其推算之法,自行推演洞虚剑诀的后半部分,与太清门的联系可谓剪不断理还乱,无论日后他能以洞虚剑诀成道与否,这份香火情面绝割舍不得,说不得还要为太清门覆灭之因果轮动长剑,斩杀仇雠。

  七日光阴倏忽而过,凌冲借用九火照天炉冶炼飞剑,自觉手段精熟,贺百川甚是满意,依旧板着脸道:“好了,七日已过,我这殿上宝材也被你消耗的七七八八,你先去坊市碰碰运道,说不定能如你之愿。还有,这里还有几柄飞剑是我所铸,你一柄带去坊市中贩卖,自有人接应。”伸手一指,九火照天炉炉盖闭合,缓缓沉入地火火井之中。

  凌冲吐了口气,七日七夜不眠不休,只是不断提炼宝材、操御火力、祭炼飞剑,纵使他修成洞虚真界,能时刻吞吐天罡之气补充真气消耗,也仍感疲累不堪,见贺百川将袖一拂,殿上现出三柄长剑,一柄明晃晃的、一柄黑黝黝、一柄剑刃发黄,三柄长剑样式俱都古拙非常,锋锐与否瞧不分明,但既是贺百川出手,定然非是凡品。

  贺百川道:“此三剑是我先前答允了赵乘风,替他铸炼,与你那柄五金飞剑一般,只供金丹之下修士使用,金丹之上便不成,但不合你洞虚剑诀的路数。你拿去东海坊市中卖了,可用其中三分之一的财货换取延寿的丹药,想来尽也够用。”

  凌冲忙道:“这如何使得?”贺百川瞪眼道:“为何使不得?你是掌教关门弟子,日后定会主掌门中大权,我先贿赂你一番,免得你日后给我小鞋穿!”凌冲苦笑不已,他是郭纯阳的关门弟子,只要不行差踏错,一个长老的位子多半是跑不掉的,贺百川之言也大有道理,不敢多言,老老实实收好三剑。

  贺百川哼了一声,说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进来!”殿门洞开,狄谦迈步进来,向座师深深一礼,见地上摆满炼成了剑器,他是炼器的行家,一瞥之间,已知这些剑器虽不算是正经飞剑,但品质上佳,落在凡间已是难得的神兵利器,必是凌冲在这几日之中炼成,目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贺百川道:“狄家的后事可都交代好了?”狄谦点头道:“是。”贺百川见弟子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由得心头软了几分,说道:“你也莫怪师父狠厉,你那些后人都非省油的灯,无事还要生出三尺浪来,不尽早敲打,令其有敬畏之意,迟早败家灭族!正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狄谦低下头去:“是,弟子明白。”

  狄谦是个绵软性子,惜字如金,贺百川对上这位宝贝弟子,也没了章法,不忍再说,岔开话题,一指凌冲道:“你师弟要去东海坊市,我已将那三柄飞剑托他出手,你不必再管了。再者狄泽那小子冒犯师长,触犯门规,念其年岁尚小,罚他去东海坊市之中厮混,不成金丹,终身回山!”

  狄谦口中满是苦意,贺百川此罚可算极重,但狄泽有错在先,辩白不得。凌冲冷眼旁观,对贺百川赏罚分明大有好感,也不出言劝解。那狄泽与他甫一见面,便拔剑相向,只为私仇,枉顾门中长幼之序,依着凌冲在冥狱中杀出来的脾气,早就一剑斩了。东海坊市乃是仙道中的一座大染缸,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去其中厮混恰是锤炼道心的好去处。

  若能出淤泥而不染,心思通透,未必不能结成上品金丹。贺百川此举看似重罚,却也有几分玉汝于成的意思,就看狄泽能否争气,若他不能放下成见,整日怨天尤人,功力修为倒退,谁也救拔不得。若是心思大度,念及贺百川一片好意,自是犹有超脱之日。其中滋味唯有个人品尝,凌冲念及至此,忽然惊觉自家的道心修为却已非凡,纤尘不染,当得一品金丹之道行了。

  贺百川又道:“就让狄泽随凌冲一同去,接掌本门在东海坊市中的下宗,正好赵乘风去了天星界,也该换个人主持外务。”太玄剑派一应外务素由周其师徒主持,赵乘风奉命去往天星界未归,还带了凤兮郡主和李元庆去,外务无人接掌,就由贺百川一言而决。

  贺百川袍袖一卷,将凌冲所炼飞剑尽数收入袖中,说道:“你送凌冲出殿罢。”凌冲与狄谦双双施礼,由狄谦前导,二人出了离火殿。狄谦掏出一面玉牌,轻轻一晃,一道灵光招展,裹住二人出了太象五元宫。

  第五百八十六章 阴神入九幽

  剑光在太玄峰脚下垂落,狄谦当先步出,凌冲紧随其后,方才他并未出力,全靠狄谦驾驭剑气,自学得贺百川御火之法,这几日揣摩之下,对离火殿一脉的道术已颇有所得,从狄谦剑气震荡之中分辨得出,这位师兄亦是以御火之法为根本道诀,并未修炼太玄六大真传剑诀,因此剑气中火性炽烈,如剑炉锤冶,功力深湛之极。

  凌冲入门十八载,同辈的几位师兄倒是见得不多,叶向天深藏不露,赵乘风八面玲珑,任青气度沉潜,陈紫宗最是神秘,至于狄谦么,却是木讷老成,春花秋月,各有一番气度。面前是一座大湖,正是沙通栖身之地,想来狄谦也知沙通要随凌冲下山,故而将他带来此处。

  就见湖边一株大树之下,一位少年显得十分局促,见二人落地,也不敢近前,正是狄泽。凌冲见狄谦欲言又止,便抢先说道:“狄师兄想来已教训过狄泽了?以下犯上之事,师弟可以既往不咎,此去东海坊市,事关他自家修行之道,我不便插手,要看他自家造化。至于其他,师兄大可放心便是!”

  狄泽是狄家数十年来天赋最高的后人,有望冲击金丹,是以狄谦极为看中,不免骄纵了些,以至于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狄谦受了贺百川训斥,不敢不听,这几日已命狄成辞去铁矿管事之职,闭门思过。对狄泽也臭骂一顿,险些动手废了他的修为,狄泽这才后怕跪地求饶。

  贺百川之意,将狄泽贬去东海坊市中厮混,若他能在红尘中磨炼道心,自有金丹凝结之日,彼时再召回山来,委以重任不迟,若他心胸狭窄,为了被贬之事耿耿于怀,难堪大用,便令其在坊市中终老。狄谦的本意,想请凌冲一路之上代为照料,以凌冲天赋之高,日后必是太玄剑派中实权人物,狄泽若能伏低就小,诚心认错,未必不能挽回,以后好处极多。

  无奈狄谦拙于口舌,被凌冲瞧破了心思,先行表态,凌冲又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相反出道以来心狠手毒,手中不知多少人命,一个狄泽还真不放在眼中,他若识趣,不妨提携一二,但若倔强不化,也不必多费心神。只十年成元婴的修行之事,就足够他伤脑筋的了。

  狄谦欲言又止,末了只能无奈一声叹息,伸手一招,狄泽不情不愿走来,向二人见礼,叫了一声:“师叔!”凌冲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懒理他不情愿之态,蓦的纵声喝道:“沙兄何在?”其声浩浩荡荡,播于四方,倒把狄泽唬了一跳。

  未几就见大湖深处一条长有数十丈的黑影缓缓游弋而来,左右一抖,雪狼翻飞,忽的化为一条昂藏大汉,一跃上岸,叫道:“怎么叫我等了恁多时日!”对狄谦与狄泽两个只若不见。

  那汉子正是沙通,苦等了几日,早就焦躁不已,他在太玄剑派中只认得叶向天与凌冲两个,叶向天还是仇家,至于狄谦、赵乘风之辈,沙大爷何时沦落到要与一群金丹级数的货色虚与委蛇了?

  狄泽见了沙通,更是噤若寒蝉,太玄剑派小一辈中早有传言,这座大湖中住了一位大妖,蛮不讲理,时常吞吃四周生灵,将本是一座鸟语花香的澄澈宝湖硬生生吃成了绝地,见这大妖居然化形成人,十分忌惮,悄悄向狄谦靠了几步。

  凌冲笑问:“沙兄的细软可收拾好了?”沙通道:“有个屁的细软,这破湖连个像样的血食都没有,老子要再呆些年,还不如直接去楞伽寺出家来的痛快!快走快走!”连连催促。

  凌冲一指狄泽道:“这位狄师侄要去东海坊市,接管本门外物,要随我等同行。我要参悟些神通,一路之上倒要劳烦沙兄出力了。”沙通皱眉道:“怎的还多了个拖油瓶?”瞧了狄泽一眼,嗤笑道:“这小子胆气不壮,怕是……”凌冲皱眉道:“沙兄莫要多嘴。”向狄谦道:“狄师兄,就此别过!”沙通哼了一声,也不理狄谦,将肩头一摇,一道大水飞起,裹住三人,只破云霄而去。只剩下狄谦连连苦笑不已。

  凌冲阴神夺舍祁飞肉身,与申虚一道前往九幽黄泉门总坛。九幽黄泉门总坛位于九层冥土之底,申虚面色晦暗,此次出门实在出师不利,非但自家元婴化身被斩掉一臂,元气大伤,连门中长老赐下的万鬼化神幡也被毁去,回去还不知如何交代,垂头丧气,被凌冲赶上,眼前一亮,暗忖:“此人倒是个可造之材,原本我要将他援引到严亢门下,修炼道法,但我如今犯事,非得立些功劳,不足以脱身,何不将他引入那位前辈门下?正好那人前一个弟子刚死几年,正愁无人接替,要是瞧中了他,也算他一番造化!”

  心中打着不甚良善的主意,面上却笑颜如花,笑道:“祁飞你来的正好!快随我回总坛,引你拜师!”凌冲见他一改颓废之色,显得雀跃异常,暗暗提防。魔道之辈可不是善男信女,笑里藏刀,无事献殷勤,必无好事。

  冥狱之间有条条阴河相连,昔日凌冲要去往那一层冥土,只能经由冥河而去,就算晦明童子也不能无视各层冥狱之间的禁锢,随意挪移空间。而且冥狱之地越深一层,内中栖息的鬼物便越强大,到了五六层之下,不乏有玄阴级数的鬼祖盘踞,甚至传闻之中,九层冥狱中尚有境界超脱于玄阴之上的鬼祖存身。

  凌冲阳神之身来此磨炼剑术真气,忌惮鬼物厉害,也不曾深入三层之下。以申虚元婴真君的修为,绝不能任意往来九层冥狱,果然就见他取出一面玉符,其上满绘神鬼之形,獠牙毕露,口如血盆,令人一见生寒,他道:“此是掌教所赐‘万鬼渡阴符’,万鬼辟易,能任意往来九层冥狱,只可惜此符门中也只有三面,用过一次便须回缴,你到我身边来,且调匀真气,莫要惧怕!”

  第五百八十七章 黄泉大河 九幽总坛

  凌冲依言到他身边,申虚朝玉符喝了一口真气,那玉符之上腾起蒙蒙宝光,惨绿光华,犹似鬼火,结成一座光幢将二人护住,半空一个霹雳,惨绿光幢已然无踪。凌冲只觉周身一紧,被碧光裹身,目迷五色,耳不闻声,神魂震荡,难受之极。好在他事先稳定真气,阴神夺入噬魂幡中,任由虚空震荡,皆被这杆魔幡挡住。

  这道惨绿光芒去如电闪,往冥狱之下一钻便没了踪影。待到申虚含笑说道:“已经到了!”凌冲这才睁眼,放出灵觉窥探周遭,面上露出骇然之色!他所处之地当是第九层冥狱,已是一处杳渺不知幽深几许之世界,其中之光怪陆离,直如梦魇。

  最令凌冲惊异的是,他目中所及,灵觉所触,皆是浑然厚重到了极处的冥狱阴气,几乎凝成实质。第一重冥土与此处相较起来,阴气冥气稀薄的简直可笑。但阴气冥气深重,压迫修士的灵觉触发,要施展法术神通,难度何止大上十倍?而一旦施展开来,神通道术的威力却也非是在第一、二重冥土施展所能媲美的。

  凌冲初来乍到,只觉口鼻之间都塞满了无止无尽的冥气阴气,连阴神也被古朴厚重的冥气包裹,险些运转不得。若在平时遇上这等精纯的阴气,魔道修士还不欢天喜地的吐纳?但九层冥狱冥气太过精纯厚重,就似一层厚厚的土壳狠狠拍在修士身上,举手投足之间,受制太重,十分的不爽利。

  申虚见他不言不动,仿佛呆了一般,才阴笑一声,道:“是我疏忽了!九层冥狱的冥气太过厚重,等闲修士来此,贸然汲取吐纳,早被撑爆了。既然你要拜入本门,索性先传你一道法诀,能令你在此地悠游自宁,纳冥气以为己用。”当下传了一道法诀,也不甚长,讲的是如何搬运吐纳,内中诀窍当是专为九层冥狱这等厚重冥气所创,十分有效。

  凌冲连忙默记,略一推演,已知此法之中并未动甚么手脚,说穿了不值一提,当是九幽门历代高手推演出的一道小小窍门而已,当下着手修炼,果然依着此法运转真气,再吸纳外界冥气阴气时,爽利了不少,也不至束手束脚。精纯冥气入体,少部分被“祁飞”肉身吸纳,大多被噬魂幡吞噬。这杆妖幡面对几乎无穷无尽的冥气阴气,隐隐发出欢啸之声,似有灵识一般。

  噬魂幡根基太厚,若放开尽情炼化阴气,不知要闹出多大动静,凌冲阴神忙将噬魂幡死死压制,不令其敞开炼化阴气。噬魂幡上魔光闪动不停,似有不甘,凌冲心头一凛,这杆妖幡随着祭炼深入,越发灵异,竟似有了本我意识,只是还懵懵懂懂,就似婴孩一般,以吃奶饱腹为天大之事,不令其吃饱,自然有所怨愤,好在魔幡并未真正化生灵识,被凌冲强压之下,渐渐沉寂下去。

  申虚见凌冲如此颖悟,几个呼吸之间,气象已大不相同,暗暗冷笑:“饶你资质超群,到了九幽之地,也只能任我拿捏。老祖如今大难临头,唯有将你卖给那位前辈,才有缓冲的余地,须也怪不得我心狠了!”心头险毒,口中却称道:“好!祁师侄果然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你师父见了定要大大的欢喜!眼下你适应了九层冥土之气,便可随我前往总坛了!”拉着他手,显得十分亲热。

  凌冲更是提防,无奈瞧不出申虚究竟打的甚么主意,见他将玉符祭起,张口喷了一口真气在其上,玉符光华一转,二人又自无踪。这一次只费了一瞬功夫,凌冲耳中闻听大河滔滔之声,心头一动,眼前一亮,就见一条大河横亘虚空,长不知几许,宽亦不知几许。这条大河呈土黄之色,浊浪滔滔,无有穷尽。九层冥狱本无上下思维之别,这一条大河无论从何角度去瞧,上下左右皆是无边无尽,说是江河湖海倒也不错。

  申虚见凌冲面上震撼之色,笑道:“这便是本门总坛所在,这条大河乃是先天黄泉之水,是开派祖师坐化之前,以本身玄阴元神演化,作为本门根本道场,此是魔门秘术,你若能学到本门传承第一的黄泉圣法,再成就玄阴,元神亦能有这般修为。”

  凌冲充耳不闻,自能分辨得出申虚却是睁眼说瞎话,这条黄泉大河若真是九幽门开派祖师元神演化,那位祖师生前修为境界必定远在玄阴之上,深不可测,就算他能以黄泉圣法成道,在玄阴境界也绝不能修成这般法力无边之元神,他也不点破,只默默观瞧。

  这条黄泉大河色泛土黄,内中除却先天黄泉真水之外,居然还有先天戊土之妙用。五行之中土克水,九幽门祖师不知用了甚么手段,收摄了先天戊土之气炼入黄泉之中,非但并不相悖,反而威力大增,这般手段堪称神妙。

  凌冲的阴神阳神分别之后,视距离远近,能共享所见所闻,但现下一个在阳间,一个在九幽,自然全无所觉。阴神自不知阳神要凑齐先天五行精气,体悟其中造化之道,方能修成婴儿,但见了黄泉大河与戊土真气,自然生出几分据为己有的念头。

  阴神化身的见识记忆与阳神一般无二,玄魔两道门户中生平仅见太玄派与九幽门两处总坛。太玄剑派是掌教长老出手,炼制了一座绝峰,将太象五元宫安置其上,其下则镇压血河。玄门传统讲求深自内敛,纵有神异,也内藏不宣。不似魔门,本就飞扬跋扈,在九幽之地更是全无忌惮,任由一条黄泉流荡。

  九幽门想来对这条黄泉十分倚重,不畏外人攻打,黄泉之外竟无一个巡山的弟子,唯有大河滔滔,凌冲震撼之余,运足目力往黄泉内中瞧去,隐约可见无数亭台楼阁,若非身处冥狱,倒要以为是到了仙境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悍然杀人!

  九幽黄泉门与玄女宫一般,皆是修炼水行道法,凝聚先天元胎,练到长生境界,自能将毕生法力转化为先天真水。只不过玄女宫是正道,所修以玄冥真水与天一真水为主。九幽黄泉门为魔道,追求的是先天黄泉之水,因此一个在北冥立教,另一个则在冥狱之底安营扎寨。

  凌冲阴神所修《噬魂真解》,未必就输给了九幽门的黄泉圣法,对这门九幽秘术并无甚么贪得之心,只不过难能有此良机,混入九幽门,说不定还能打探些消息。再说阴神之身要修炼噬魂道法,总要有个安稳去处,无论播撒魂种还是体悟诸般元神,九幽门与冥狱之地皆是上佳之选。

  申虚可不管凌冲怎么想,他未能将阴骨鬼王收归帐下,连长老赐下的一件法器也被毁去,修复不得,回山之后,重罪难逃,是杀是剐还说不定。早就打算将凌冲卖了,将功赎罪。凌冲初来乍到,不知那一条黄泉大河妙用,申虚却是个个中老手,自能分辨的出东南西北,心念一动,足下起了一条阴河,托住二人往黄泉大河东南方向投去。

  凌冲正无可无不可,料定申虚必定没安好心,只是其不曾翻脸,倒也不好猝然发难,阴河涌动,正要一头扎入黄泉大河之中,忽听有人喝道:“哪里来的鬼物,敢闯九幽圣地!”一位少年修士闪身而出,当是暗中巡守的弟子,见了申虚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申师叔!”

  那少年先前气息全无,隐匿的极好,凌冲也未察觉,申虚笑道:“原来今日是向峰师侄当值,这位是你严亢师伯新收入门的弟子祁飞,剑术超群,我特意援引他来拜师的。”

  申虚说来笑眯眯的,向峰听闻是严亢的弟子,面上就有几分不大好看,上下打量凌冲几眼,冷笑道:“这小子来的不巧,听说严长老陪着少主去了一趟域外,回转之后感悟破境机缘,已于百日之前闭关,要全心对抗劫数,怕是不能收他入门了!”

  凌冲瞧了这向峰一眼,见此人腰间悬着一面玉牌,与申虚手中玉符制式相同,当是用来通行先天黄泉大河之阵的法物,此人也不过是个金丹修为,面相甚是年轻,只可能是身后长辈与严亢一脉不睦,这才有意刁难,态度极差。

  申虚惊道:“严师兄要渡劫了么?这该如何是好?”玄魔修士到了法相境界,内外具足,只用心感悟冥冥之中一缕天机,待到劫数临头,便是脱劫境界。这一重境界也无甚玄妙之处,无非是或祭炼法器、或靠着本身修为,扛过劫难。渡得过一派通途,渡不过身死道消。尤其魔道修士作恶多端,损人利己,天劫也更猛烈些,常有天雷轰顶之难,一个不好连元神都保不住。

  严亢修成法相多年,迟迟体悟不到那一点先天元机,劫数不来,自然也精进不得。谁知去了趟天星界,居然开窍开悟,一到冥狱,便自招感天意,不得已立刻闭关,严阵以待。他许诺收“祁飞”为徒,不过是权宜之计,并未打算好好调教,只想传个法诀便罢,做个甩手掌柜。

  申虚眼珠一转,说道:“渡劫乃是天大事情,再谨慎也该当。既然如此,我先带祁飞去见赫连锋,想来会将之收留。”向峰将手一横,冷笑道:“申师叔是本门长老,自然入得总坛。只是这小子么,尚未拜师,便是外人,依门规若敢踏入黄泉禁地半步,杀无赦!”

  凌冲目光一扫,见向峰一身玄色衣裳,到算是一件不错的法器,只在右手手腕之处戴了一枚手镯,必是一件随身法器,只不知其本来面目。阴神修炼噬魂劫法日深,渐渐沾染了几分魔性,尤其在冥狱之中,全无顾忌,这向峰咄咄逼人,凌冲想也未想,出手便是剑气雷音的绝世剑术,张口吐出一道剑光,往向峰头颅绕去!

  申虚眼神之底闪过一抹喜色,他处心积虑将祁飞带到向峰面前,向峰之师与严亢自入门便不对付,恨不能置对方与死地。连带两脉弟子也相互敌视,不过严亢傍上了掌教之子赫连锋,地位水涨船高,向峰之师不敢轻举妄动,但私下小动作不断。

  向峰也是鲁莽的货色,见祁飞是严亢的弟子,恰可趁其未入门时欺侮一番,最好是将之打杀了或是寻个由头逐出九幽门,比之申虚倒是更盼着凌冲出手。只是他究竟比不得申虚老谋深算,算定了祁飞的阴狠脾性,受不得辱,果然按捺不住抢先出手,且一出手便是绝杀一招!

  剑气雷音的手段暴虐非常,剑光未闪,已近眉睫!倒把向峰吓了一跳,此人修行上是个草包,全靠奉承巴结,见风使舵,得了乃师欢心,赐下一件上佳护身之法器,果然便是一枚镯子。受了剑光激引,那镯子迎风便涨,化为一条阴河,长水滔滔,水气弥漫,将向峰护在其中。

  申虚见了,暗自冷笑:“你师傅倒是疼你,居然将一条阴河炼成法宝,赐给你护身,可惜你遇见了祁飞这厮,杀人不眨眼,算是魔头的魔头,你小子不死,老祖又有甚么由头将他贬入那位前辈门下!”

  剑光穿入阴河之中,被大浪长波挤压,光芒收缩,剑气雷音的剑速无形中也受了制约。剑修之道杀伐凌厉,唯一受克制的,便是法力真气深厚之辈,或演化神通,或演化阵势,困住剑光剑气,不令其发威。这条阴河是向峰之师亲手炼制,威力竟不下于申虚的元婴化身,一经发动,水光滔天,犹如巨兽,一口将如雷剑光吞没。

  向峰虚惊一场,待到反应过来,冷嘲热讽道:“我道是甚么东西,原来又是剑修那等拿不出手的货色!你这野路子杂碎难道不知本门的黄泉妙法讲求法力雄浑厚重,正是世上一切剑术之克星么!好了,你既敢对我出手,按着门规我便可将你处死,你也莫想甚么拜师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逆五行刀法

  这条阴河攻防一体,无论收人收宝,困人杀人,皆具无穷妙用,向峰也得了传授,正要发动另一重变化,万顷寒水如九天倒泄,只在凌冲身上一冲,便能将之擒捉,那时要杀要剐,悉任己意。正是法术将发未发之时,凌冲冷冷一笑,说道:“你师傅传你此宝时,你就没问过,天下剑术变化繁复多端,一条小小阴河就能尽数了克制了么?”

  向峰心头一凉,就见阴河中那道剑光本来受阴河寒水冲刷,光芒敛钝,忽然于剑芒之外又生出一道剑光,缥缈难测,就似人心念头,闪烁之间如心猿意马,肆意奔腾,缰栓不住。这道剑光飞起,竟丝毫不受寒水阴河影响,如鱼儿逆流而上,一跃出水!

  向峰目中倒映出剑光之意,脑中一昏,就此人事不知,尸身栽落!凌冲一剑之间,只用了一个为妙变化,便将一位同级的金丹修士斩杀!申虚见了,面现惊骇之色,他知“祁飞”剑术高强,也未料到其剑法竟然如此凶毒。尤其最后一剑,风雨飘摇,直抵人心,根本难挡难防,那招剑术似乎有所耳闻,但深究之下,却又惘然无觉。

  凌冲下手阴毒,剑气雷音只是个幌子,杀手锏乃是底下一道七情魔念变化的剑光,运用的正是太阴魅剑的功夫。以念头铸剑,念动即至,比电还疾。九幽黄泉门在冥狱之下,噬魂道的魔功虽有所耳闻,但门人弟子轻易不许还阳,只能在九层冥土中杀戮擒捉鬼物,助长修为,并未见过真正的噬魂神通。更何况太阴魅剑就算噬魂道中也无人修炼,向峰死的倒是不冤。

  申虚寻遍记忆,也找不到那招剑术的根脚,只对凌冲更加忌惮,急道:“你怎么如此鲁莽,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你可知向峰的师傅乃是脱劫级数的长老,你杀了他的爱徒,下场堪忧,就算是我也难逃其咎!”

  凌冲似笑非笑,说道:“该当如何区处,还请申师叔示下!”申虚被他眼神一逼,竟有些心虚,勉强说道:“为今之计,唯有抢在其师未得消息之前,将你引入本门另一位前辈门下,只要你能入那位前辈法眼,就算是掌教要取你性命,也要忌惮几分。那位前辈辈分极高,乃是本门硕果仅存之太上长老,神通广大,早得长生,只不肯飞升,数千年来修身养性。这几年忽然动了念头,要收取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传授,门中也有不少弟子前去碰运气,皆入不了那位前辈法眼,严亢瞧中了你,怕也是要将你引荐到那位前辈门下,我观你剑术超群,更难得胆识过人,说不定与其有师徒之缘,就带你去碰个运气,好歹也是一番机缘。”

  一番话说的凌冲心动不已,倒非是贪图九幽门正宗传承,感兴趣者乃是九幽门中居然还有辈分在掌教之上的耆宿存世,倒真要见识一番才可。申虚露了心迹,不等凌冲答应,将符牌一指,二人在宝光簇拥之下瞬息穿透黄泉大河,直入九幽门本宗。

  过得黄泉大河只是一瞬,凌冲来不及窥探其中隐秘,就见黄泉大河之内宫殿绵延起伏,恰如龙蛇乱走,星罗棋布,全用冥狱中冥土冥木建造,以阴气黏合,大多呈现出灰黑之色,亦有鲜红之处,满是粗犷之意,与阳间楼舍绝不相同。尤其彼等宫室皆虚虚悬浮与黄泉之中。随流而动,时刻变化,似乎在演化一道惊天阵势。

  凌冲不及细看,被申虚裹挟着径往最深处飞去。黄泉大河之外,向峰尸身之处,几道身影现出,正是其同门,见他迟迟未归,寻了出来。一见其倒地,气息全无,元神熄灭,一人惊叫道:“向峰死了!连元神都被人斩杀!是何人所为?难不成有阳间高手潜入冥狱,杀入了本门了?”

  另一人斥道:“慌甚么!若是阳间高手潜入,绝不会放任向峰尸身留在此处,你没见门中并无示警讯息么!将向峰尸身带回去,请师傅定夺罢!”七手八脚将向峰尸身搬走,寻其等师傅去了。

  九幽门门人弟子不多,毕竟冥狱之中除了冤魂便是厉鬼,阴神之身修炼黄泉法门事倍功半,是以每隔数十年,便会派遣长老前往阳间,挑选有根器的弟子带回山门,向峰的尸身被几人带入门中一处恢宏大殿之中,正有一人高坐云床,头顶冲出一派长河,正自运炼法力。

  一名弟子叫道:“师傅,向峰师弟被人杀了,连元神也被灭去,还请师傅做主!”那人身披法袍,上有无数厉鬼之形,个个磨牙吮血,鬼眼咕噜噜转动,似乎下一刻便会从法袍中脱出,择人而噬。向峰之师金世宗,正在修炼的紧要关头,对弟子之音充耳不闻。他也是自负,任由门人来去自由,以这些货色的道行,就算要强行打断他悟道也不可能。

  头顶一派长河之中,看似波光滚动,犹如银蛇,但仔细望去,却是无数刀光刀芒组成,吞吐刀气,刀意沸腾,无数刀气刀光汇聚成了一条长河。金世宗乃是脱劫级数的大宗师,法力雄浑还在严亢之上。九幽门秘法大多以水行为主,是他跳出窠臼,将本门秘法以刀术催动,逆反五行,以水生金,修成了一手凶悍之极的刀法,仗着这一路逆五行神刀,生生斩破了两重天劫,如今法力更加深不可测。

  刀气长河中,不断汲取虚空中的先天黄泉之力,炼入其中。九幽门有一整条先天黄泉真水,不虞匮乏,非但不曾限制,反而鼓励弟子炼入真水,主掌修行。但要炼化先天之物,何等艰难?等闲弟子唯有望泉兴叹,唯有脱劫之上的大宗师,以无上手段,每日能摄取几分先天之力,融入自家法力之中。

  金世宗运炼半晌,方有一丝微黄水气自天穹黄泉中被摄来,轻轻融于刀气长河之中。一缕先天黄泉之气降落,立时有数百道后天刀气蜂拥而上,如群蚁啃食大象,竭尽所能从先天气息之上撕咬下来一块。虽知一丝一毫,也足以令逆五行刀气之威力增长到不可思议。

  第五百九十章 九幽阴祖

  这一番运炼足有三个时辰,三位战战兢兢站着,额上冷汗一点一点渗了出来,谁也不敢开口。金世宗长吐一口真气,头顶刀气长河却不收敛,刀光霍霍,照耀满庭。他瞧了一眼向峰尸身,声如雷震:“向峰死了?是谁!”三个弟子被他语音中法力所激,口鼻中都溢出血来,一个个面色委顿。

  金世宗大手一招,黄泉大河之外,那一条阴河炼成的法宝电闪而回,射入他掌中。以阴河炼成手镯,非大修士不足以为之,这等法宝中皆有炼制之人的心神牵引,凌冲杀了向峰,也懒得理会此宝。申虚倒是有几分觊觎之意,但实在惹不起背后的金世宗。那三个弟子未得独门口诀,也操御不得此宝。一来二去,竟将此宝遗落在黄泉大河之外。

  金世宗大手一摊,阴河手镯展布开来,化为一面宝镜,其上烟云流转,现出一幅画面。一人手放剑光,向峰祭起阴河手镯抵挡,却被另一道剑光轻轻掠过头颅,就此当地不起。行凶者是个少年,满面阴狠之色,身旁立着一人,正是本门长老申虚。

  三位弟子见了,个个嗔怪起来,叫道:“那厮是申虚长老引了进来,为何申虚长老坐视不理?岂非是引狼入室!”金世宗面容阴沉,他的眼力非比寻常,远在申虚之上,时光回溯之时,凌冲只出了一剑,剑光飘忽,如梦似幻,却将向峰元神斩灭,剑术之威凶毒非常。

  金世宗可非是申虚那般草包,虽未见过太阴魅剑的招式,却一眼瞧破凌冲的剑术出自噬魂道,再将手一直,那光镜之上移景换影,申虚已带了凌冲来至九幽门总坛最深处。

  金世宗面色一变,已知申虚的打算,冷冷一笑:“虽说那小子进入彼处也难逃身死道消的下场,但我自家弟子之仇,岂能假手别人?向峰,你死在那人手下,为师就用这条阴河为你报仇,也让你瞑目!”向那阴河手镯呵了一口气,双手一搓,喝一声:“去罢!”那阴河手镯化为一道惊天刀芒,绝空而去!

  申虚拉着凌冲来至九幽黄泉门中最深之处,四面萧萧,居然仅有一座小小茅屋,茅屋之前是一口枯井。申虚满面凝重,取了三柱清香,以自身真火点燃,恭恭敬敬插在井口边上,恭声祝祷:“阴祖在上,弟子申虚为老祖物色了一位少年英才,欲求见阴祖,请……”

  话未说完,上下四周忽的亮了一亮,一道如虹刀芒惊天而起,长有数里,雪白色的刀光悬耀虚空,照的人目中白茫茫一片,甚么都瞧不清楚。申虚面色大变,叫道:“不好!”瞥了一眼供香,却见香头并无丝毫动静,连一丝香灰都无,申虚狠狠一咬牙,喝道:“此是向峰之师作法杀你寻仇,你快些跳入井中,我来抵挡那刀气!”

  那刀气来势快绝,凌冲一瞥之间,已知自家除非动用噬魂幡本体,否则绝难接下,想也不想,纵身往井中跃下!眨眼踪影全无,申虚见他乖乖跳井,目中闪过一丝欢喜之色,双手一翻,叫道:“金师兄,是我在此,你也要赶尽杀绝么!”

  那刀气霎时跨空而来,其中传出一声冷哼,理也未理申虚,略一犹疑,狠狠劈入枯井之中!申虚叫道:“你竟敢冒犯阴祖!你不要命了!”略一转念,忙急急飞走,远离这处是非之地。

  那阴祖神通广大,乃是九幽门目下硕果仅存之太上长老,辈分还在掌教之上,只因来历太过久远,门中弟子只能以“阴祖”称之。原本这位老祖就在这处茅屋之中潜修,不问世事,门中也乐得不管。但百年之前,忽然传下法令,要收取门人弟子,传授道法。只要入道不过百年,修为在金丹之下,皆可前来一试机缘。

  阴祖的辈分太高,若能得其青眼,拜入门下,岂非一步登天?一时之间,九幽门中人潮涌动,凡是入道不过百年,金丹之下的弟子顿时趋之若鹜,阴祖对其等倒是来者不拒,每人都传授了神通功法。这些功法皆是九幽门中上乘道诀,在平日连见都见不到,如今却如此轻易便到手。那些弟子欣喜之下,莫不卖力修炼。

  这些弟子皆随阴祖修行,门中还特意开辟了一处宫室,容纳这些弟子。阴祖有言在先,给这些弟子十年光阴,届时修为秀出者获胜,可直接拜师。初时无事,有许多弟子修炼了上乘功法,道行精进,好容易熬到十年,到了阴祖选拔弟子之时,阴祖传下法令,命十年之内修成法相之辈觐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纵使天资再如何卓绝,十年从金丹成就法相,也太过惊世骇俗。

  最后唯有二人到此境界,还是靠了取巧的功夫,根基不稳。二人却不在意,阴祖有言在先,只要法力境界到了,自能拜师,根基不稳,再寻机会补上便是,欢天地喜前去觐见。谁知阴祖只瞧了一眼,摇头说道:“根基不稳,要来何用?”不由分说,一掌便将两人拍死了。

  如此一来,余下之辈自然胆战心惊,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反正上乘道诀到手,就算不拜师,假以时日,修为也定必突飞猛进。当下便有三分之一的弟子偷偷离去,回转本来座师座下。谁知第二日凡是逃走的弟子莫不身体干瘪,成了干尸,死的不明不白。

  这般汲取生灵体内水分的手段,正是九幽门上乘道法中御敌的功夫,不消说乃是阴祖暗中出手杀人,也唯有这等超脱玄阴之上的老祖,方能不声不响在一瞬之间,斩杀这许多修为有成的弟子。

  这下闹得太大,连九幽门掌教也坐不住了,亲自寻到阴祖,说了一番“道理”。九幽门当代掌教赫连无敌比阴祖小了至少三个辈分,但亦是玄阴级数,又有一件祖传镇压门户气运的法宝在手,真要动起手来,未必就怕了这位“老祖”。

  第五百九十一章 黄泉圣法

  据说两位长生老祖一番“道理”讲了三日三夜,最终阴祖收回成命,允许余下弟子各自回归。赫连无敌也颁下严令,若有弟子胆敢将阴祖所传法诀私相授受,除本人杀无赦之外,还要株连九族,以儆效尤。

  此事之后,阴祖便搬出九幽门总坛,另寻去处,但也未离开第九层冥狱。临去之时曾道:“我欲寻衣钵传人,尔等若见到少年可造之材,可引来我看,必有好处赐下!”阴祖神通广大,连赫连无敌带了几件法宝,也只能勉强将之逐走,他既说有好处赐下,门中长老莫不动心,对此赫连无敌无置可否,依旧闭关修行,不再过问。

  阴祖之事已过去百年,有不少长老陆续引荐了许多有为的少年男女,但无一例外,俱都石沉大海,音信全无。魔道之辈,心思凉薄,只要自家有好处,哪管弟子死活?明知阴祖授徒的手段残暴,为了长生老祖的赏赐,仍是不断遣送有资质的弟子过去。

  申虚毁去了一件万鬼化神幡,又走脱了阴骨鬼王,罪在不赦,掌教怪罪下来,绝无好下场,便思忖将“祁飞”引入阴祖门下,能通过阴祖的手段,成为其入室弟子,可说万中无一,他也不指望“祁飞”能有如此逆天之气运。只要“祁飞”到了阴祖手中,绝难回转,大可将一些责任推在其头上,总是一条保命的妙计。先前便是故意引“祁飞”与向峰照面,谁知向峰太过草包,连一剑也接不下,白白丢了性命。

  凌冲只觉天旋地转,那口枯井望去不过三丈高下,但却别有乾坤,想是用了缩地成寸的法门,联通另一处世界。待得心思宁定,双足落地,耳中听到无穷水声轰鸣之音,寻声望去,不由呆了一呆!

  九层冥土分别为玄阴地狱、孽镜地狱、铁树地狱、失魂地狱、蚀骨地狱、血肉地狱、阴火地狱、寒冰地狱、无间地狱。其中又由三途河、阴川河、血河、冥河、幽冥河、忘川河、玄霜河、黄泉八条大河相连。第九层冥土之中自然便是黄泉大河,他面前正是一条无边无尽的土黄大河!

  九幽门的黄泉大河已是波澜壮阔,威力无穷,但与面前这一条大河相比,不啻小巫见大巫。面前这一条黄泉大河才是先天而生,得乾坤造化,无边无尽,浩浩汤汤,无始无终,周流与九幽之地,渡阴化幽,成就无量功德。

  九层冥土中无上下四维之别,这一条黄泉自虚空中来,长不知其几许,宽亦不知其几许,可说在足下、头顶、道左、身右,种种变化不一而足。凌冲只贪看了几眼,元神一阵恍惚,脑中似有一个声音呼唤,就想迈步跨入黄泉之中。幸好紫府中噬魂幡狠狠一抖,才将他惊醒。此幡越发神异,居然能自发护主,十分的好用。

  凌冲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到当年尹济祖师、噬魂老人两位,是否也曾深入冥狱,就在黄泉之前立身驻足,潜思良久,才会创出太清役鬼劾神之道与噬魂七情魔念的法门?可惜身边并无晦明童子伴随左右,无法询问当年尹济祖师之心境了。

  正思忖间,忽然心头一凉,一道惊艳刀光自虚空扑跃而出,刀芒拖曳彗尾,全无花哨变化,一刀直劈,往他眉心斫来!这一道刀意凝练到了极处,满是与敌偕亡、誓分生死的意味,功力境界绝然超脱金丹元婴之上,以凌冲的修为,只能闭目待死而已。他在刀光及体的瞬间,居然还有心思观察刀气的变化,一个念头闪过:“这一刀是以水行真气推动,却逆反先天五行,成了后天锐金之气,刚猛莫垓,纯论刀意,已然超脱九幽门水行道法之上……”

  这一刀刀出无回,凌冲也只能闭目待死,忽然滚滚黄泉之中,飘来一朵小小浪花,凝为一团婴儿拳头小大的水团,后发先至,与堂皇刀气狠狠撞在一处!那一团水气看似柔弱,却无坚不摧,生生将刀芒撞得哗啦啦解体不绝,摇碎满天星光,余势不衰,竟生生穿破虚空,不知去了何处。

  刀芒崩散,凌冲元神才从方才生死顷刻中清醒过来,忙一躬到地,说道:“弟子祁飞,谢过老祖救命之恩!”黄泉滔滔,别无他声,忽然一道玄奥到了极处的意念不知怎的,径直落在凌冲紫府之中,显现出一篇繁复法诀!

  凌冲精修《噬魂真解》,对魂魄元神心得之深,只要噬魂老人与夺魂道人不出,颇有余子碌碌之感,但这道意念来不知其所来,去不知其所去,潇洒自在,举重若轻,轻松到了极点。凌冲面无表情,冷汗却一滴滴留了下来,若是方才那人心存恶意,只怕一个照面自家便魂飞魄散,连元神也留不下来。

  细细翻看那部法诀,登时又吃一惊,那法诀开篇四个大字“黄泉圣法”!传闻中此法乃是九幽黄泉门最高秘典,乃不传之秘,内中所载乃是炼化黄泉真水,凝聚黄泉之主的无上法门,与太玄剑派六大剑诀、星宿魔宗的《星宿魔典》一般地位,唯有掌教与诸位长老得传。

  再往下看去,只瞧了一小半,便可肯定,这部法诀多半当真是那《黄泉圣法》了,内中所授玄奥异常,满是吸纳黄泉真气、冥狱气机以为己用的法门,只是法诀不全,只到元婴境界而止。凌冲不由暗暗苦笑,他的运道着实逆天,洞虚剑诀倒也罢了,残缺不全,连这部《黄泉圣法》也自缺了下半部,好似老天有意开他玩笑一般。

  紫府中忽然响起一道沙哑声音,说道:“我名阴祖,黄泉圣法,十年法相,不然就死!”一十二个字,言简意赅,余声无闻。自然便是那位神秘无匹的阴祖所发。大意是“我号阴祖,传尔《黄泉圣法》之法门,若十年之内不成法相,死!”凌冲略一思索,便明了其意,苦笑一声,也不多言,就在黄泉大河之前盘膝静坐,仔细参悟起这部惊天动地的法门来。

  第五百九十二章 惊艳一刀斩法相

  那一团黄泉之水穿破虚空,倏忽来至九幽门总坛,直往金世宗所在大殿落去!金世宗以阴河之水为基,催动刀光隔空扑杀凌冲,不过数个呼吸之间,便感冥狱中极悠远之地自家神通爆发,但下一刻却不由面色大变!

  因为一团黄泉之水突兀出现,水光潋滟之间,忽的化为一道刀光!这道刀光之中蕴含一股无匹之刀意,就算金世宗浸淫刀道数百年,已臻纯任自然之境,在这道刀意之下,亦无所遁形,心头哀丧如死,生出一股不能抵挡之感。

  但他随即一声大吼,一跃自宝座而起,头顶一派刀光长河如九天崩裂,无穷大水喷薄而出,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正面迎上那一道惊艳刀光!那道刀光全无变化,只是最为寻常的轻轻提起、落下,施展了一招凡间武师无人不会的“力劈石山”。但就是这一招看似拙劣可笑的招式,刀芒轻舞之间,却将金世宗的刀光长河尽数劈开,半分也无有阻挠。

  金世宗的三个弟子见师尊被突如其来的一刀破去毕生苦修的刀气长河,俱都惊怒非常。金世宗面上绝无示弱之意,眼看刀光已至,哼了一声,他已知此必是那位阴祖亲自出手,只是一团黄泉之水变化之间,更似是随手为之。那等超脱玄阴之上的老祖,一举一动,皆妙合天地至理,金世宗以刀法入道,便亦以刀法回敬,这一刀躲不过就身死道消,躲得过尚有天大的好处。

  金世宗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刀光已迫在眉睫,只能大叫一声,奋起余勇,顶门开裂,一尊狰狞法相飞出,与刀气长河相融,这尊法相是他性命交修之物,双手一分,刀气长河化为两道刀光,分持左右,双刀交错,再次与阴祖刀光硬碰!

  三柄刀芒在大殿之上硬斫狠劈,光影斑驳之间,皆无退步之意,全是硬桥硬马的手段。阴祖的刀术大巧不工,只连环三刀之间,前两刀将金世宗两道刀光破去,末了一刀平平一切,跟着消弭于无形。至此那一团黄泉之水似也耗尽,没了踪影。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三位弟子呆立不语。只见金世宗的法相自头至足忽现一线白光,连带其下肉身亦有一道红线,竟是被阴祖的最后一道生生将法相与肉身劈开!三位弟子呼天抢天而上,皆是心胆皆寒,他们仗着金世宗的名头,在九幽门中还可作威作福,金世宗一死,三人的下场怕是惨不可言。

  正在号丧之时,只见金世宗法相上那一线毫光缓缓敛去,终至消散,就似从来不曾出现。三位弟子大喜叫道:“师傅,你没死吗!”金世宗法相哼了一声,将手一挥,三人齐齐闷哼被一股沛然大力生生撞了出去,狠狠撞在殿壁之上,当即有两个闭过气去。

  金世宗法相硬吃了一刀,根基大损,好在最后一刀余势已尽,虽将他重创,并未伤及性命。金世宗法相一抖,化为常人大小,看了一眼僵坐的肉身,伸手一指,肉身爆散,化为无穷真气化入法相之中。这具肉身被刀气所伤,根基已毁,倒不如就此化去,补益元神。

  玄魔两道修士到了元婴之上,元神与金丹相抱相融,化为婴儿,便可抛弃肉身。只是大多数修士习惯了形神合一,但凡肉身不损,还是惯于将元婴藏于庐舍之中。一旦庐舍受损,元婴遁出,接续修行之路全无妨碍。金世宗毫不犹疑打散肉身,反哺元神,法相得了一股多年修炼的元气滋养,总算将刀伤止住,不令恶化,刀痕也隐去不见。

  他轻轻仰首,回顾方才那一道刀光惊艳之击,蓦的轻笑起来,接着笑声越来越大,直至歇斯底里,足足笑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慢慢停下。仅剩未昏去的那位弟子惊恐之极的望着金世宗,这位师傅素来喜怒无常,但从无如此失态之时,难不成是被那一刀劈傻了?他可不敢再上前去,谁知道金世宗癫狂之际,会不会顺手一掌将他拍死?

  方才那一刀必是阴祖顺手而为,也并非要置他于死地,当他拼尽全力挡下那一刀时,阴祖所用的刀意、刀术已死死烙印在他元神之中,甚至能感到只要将之领悟,自家的修道资粮积累必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之前他虽渡过两次天劫,勉强突入脱劫之境,但后力垂尽,再不敢引发劫数。阴祖那一刀却令他有耳目一新之感,等若是为他打开了另一扇无尽宝藏之大门。

  “你虽是随手而为,眼下我这只小小‘蝼蚁’还入不了你的法眼,但只要假以时日,我必能修成玄阴,那时再去寻你一较高下,以报今日之仇!那只外来的小虫子便先令他蹦跶几日罢。”金世宗心头阴冷无比的想道,将手一挥,三位弟子身不由主,飞出大殿。殿门轰然封闭,无数烟云自生,却是发动了殿中所设禁制。金世宗迫不及待要消化这一战所得,只留下三个弟子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凌冲得了阴祖玄念传功,就在黄泉大河之前,静坐参悟九幽门至高秘法“黄泉圣法”。他先后得了洞虚剑诀与噬魂劫法两道法门,皆是玄魔两道中最为顶尖的道诀,虽是阴神,但对两门秘术的参悟还在。屈指算来,洞虚剑诀、噬魂劫法、星斗元神剑与太清符法,他以一人之身竟兼得玄魔四大门户根本法诀,着实是一大异数。

  这种种奇遇之中,固然有郭纯阳、尹济与噬魂老人等人的深沉算计,但他自身资质超群,对这四门大法皆有独到见解。其中噬魂劫法与太清符法为完整法门,又有前人珠玉在前,洞虚剑诀与星斗元神剑,一个残缺不全,另一个则干脆是由星宿魔宗基础道法再演化,凌冲修炼之时便须去芜存菁,还要不停思索。如此一来,他的修为进境看似十分缓慢,但胜在根基扎实无比,又能自出杼机,对玄魔两道道法的理解,远在同境修士之上。

  第五百九十三章 黄泉真水齐震荡

  这般看似荒唐的修行手段,却是郭纯阳推演出最适合凌冲这位天生剑心通灵的法子,凌冲也果然不负众望,就算兼修数门最高绝学,道行修为也依旧高歌猛进,阴神阳神双双凝结金丹,也只用了一十八载。但对凌冲最为有用的,却是入道这些年以来,独自培育出的见识阅历,因此得到黄泉圣法之后,他非是似其他小辈弟子,第一时间兴冲冲下手修习,而是自上而下通读数遍,直至记熟不忘,之后才开始慢慢参悟起这部法门。

  洞虚剑诀是剑修之道,太清符法是符箓之菁,噬魂劫法为元神、炼器剑修,星斗元神剑采纳周天星力以为己用,四门法诀竟是道道不同,也正因如此,凌冲在参悟四门法诀时,养成了独辟蹊径、大道独行的气概。

  他将黄泉圣法所载内容铭记于心,细细思索,端坐思维了七日七夜,这才略有所得。阴祖玄念中传来的黄泉圣法是以人间文字书写而成,并非用域外魔文记载,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九幽门中精通域外魔文之辈并不多。阴祖历次收罗传人弟子,皆是以普通文字之形传功传法,若九幽门中精通域外魔文之辈甚多,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黄泉之水流荡不停,冥狱之中并无日夜之分,到处灰蒙蒙一片,唯有黄泉所在之地,水光波澜,尚有几分光亮,但黄泉空有水声响彻,水中却无一个生灵,就算残魂厉魄也没有。九层冥土中上几层皆是熙熙攘攘,无数阴魂生魂来去游荡,大多被修为高强的鬼王捉去,要么大快朵颐,炼化其魂力元气,要么投入万鬼阴池之中,重新铸炼新的鬼物。但黄泉中并无一个鬼魂存在,却是一桩异数。只是凌冲全心参悟,不能分心去想这件事情。

  黄泉圣法记述的法门倒也十分寻常,大意是炼化后天阴气、阴河之水,壮大神魂肉身,直至将肉身元神合一,修成一尊黄泉之主。这尊黄泉之主便是玄阴境界,修士一成此身,立得长生果位,举手投足之间,皆有无穷黄泉阴府之力加持,尤其黄泉之水善能污秽万物,残害神魂,对敌斗法更是威力无穷。黄泉圣法另一桩异处便是取意大水滔滔,遮天弥地之势,讲求真气浑厚,这一点与星宿魔宗不谋而合,实则黄泉圣法与星宿真法并列魔道两道气脉悠长之练气法门。至于谁高谁低,就要看各家弟子道行修为如何了。

  凌冲临来之时,唯恐被九幽门高手看出破绽,特意将噬魂幡牢牢封禁在紫府之中,如此还不放心,又以后天阴阳之气镇压,使之不能泄露丝毫气机,但面对阴祖这位超脱玄阴之上的无上老魔,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好在他来此之后,阴祖似乎对他并无兴趣,只传了一道玄念过来,便寂寂无声。想来也是,以阴祖的道行法力,只要不是长生级数,尽皆不必在意,只管碾压过去便是。

  凌冲兀自小心翼翼,切断了噬魂幡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又将自家阴神沉入丹田之中,那里尚有一颗祁飞苦修而成的金丹。他将祁飞夺舍,几经思虑,终究还是将这枚金丹留下,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阴神是以噬魂幡为肉身,修成金丹,可说金丹便是魔幡,魔幡便是金丹,丹器一体。而祁飞原来的金丹是他自家自悟苦修而来,以剑气为主,有了这枚金丹,便可坐实他之前散修半吊子剑修之身份。

  七日之后,他才算将黄泉圣法中前三层心法梳理通透,当下便下手修习。黄泉圣法不愧为九幽门最高秘法,法门殊胜,分阴神与肉身两种修法。若是冥土中鬼物得了,可修阴神法,以鬼身成道。若是阳间修士得了,可修肉身法,形神双了。凌冲既有肉身,自然要选肉身法,他潜神运气,不多时,周身三十六十五处穴窍中缓缓生出吸力,将周遭水行之气吸来炼化。

  九幽门将总坛设于冥狱之底,就是为了弟子修炼方便,冥狱中黄泉之气处处充斥,不虞匮乏,采之无穷,修炼正可事半功倍。凌冲运用黄泉圣法汲取水气炼化,不过几个时辰,周身数十处穴窍中便赫然多了一枚枚晶亮水珠,正是黄泉之气所化。黄泉圣法独辟蹊径,先在穴窍中温养出黄泉真水,再汇入丹田,凝结金丹。因所采所练黄泉真水十分精纯,也就省却了凝煞这一步,与星宿魔宗的道法倒有不谋而合之处。

  修成黄泉水滴,便算是入了门,凌冲丝毫不敢怠慢,加意苦修,以阴祖的身份,说到做到,十年不成法相,必会反掌将他拍死,不敢不用心修炼。如此一来,倒是大有收获。噬魂劫法是以阴神修炼,以噬魂幡为骨血,到底是魂修之法,今日借用祁飞肉身,重修黄泉圣法,感悟穴窍中一丝丝黄泉真水之气汇聚凝结,倒是别有一番体悟。

  魔道功法与玄门道诀立意相悖,但殊途同归,无外乎形神双修,只不过一个吸收玄阴之气,另一个培育纯阳之意。有了修炼噬魂劫法的经验,再来转手修炼黄泉圣法,凌冲入手之间游刃有余,修炼的十分愉快。噬魂幡被镇压在紫府,周身真气十去七八,余下皆是祁飞本命金丹中逸散出剑气,倒也不虞与黄泉圣法相冲,更可金水相生,相互增益。

  一月之后,凌冲已将周身穴窍中皆修炼出一枚黄泉真水,只是所蕴灵气甚少,每一颗只有区区米粒大小。但最后一颗黄泉真水生就,登时与其余真水迭起共鸣,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中真水之力不受操控,齐齐震荡开来,有此真水之力加持,凌冲炼化黄泉真气的速度立时增强了十倍不止!

  此亦是黄泉圣法之殊胜之处,能借真水水滴震荡之力,提升吞吐真气的效率。比起星宿魔宗中有斩杀同门,炼化其修为的取巧之道,黄泉圣法中这一技巧却是不知胜过其凡几。三百六十五滴黄泉真水震荡不休,强行拘引黄泉大河之气,凌冲周身登时泛起层层水雾,将其包裹的严严实实。

  第五百九十四章 破关凝煞

  九层冥狱之地,一条黄泉大河依旧流淌不休,似乎穿破时空,自远古而来,注入未来而去。凌冲的修行之速已算十分罕见,此得益于他这十八年来融贯玄魔两道最顶尖道法所养成的眼界见识,但在阴祖的眼中看来,却仍是不够。

  过去百年,九幽门有上百位门人弟子被送来此处,修习黄泉圣法,甚至有人一日之内,连破两境,由凝煞境界经金丹,直入元婴,但在那之后,似乎潜力垂尽,也无寸进。与那等天才相比,凌冲这点进境实不足道,因此纵使他只用了七日功夫,便将体内穴窍中尽数修成一粒黄泉真水,也未引来阴祖的惊叹,黄泉滔滔,全无动静。

  如此也好,凌冲起意混入九幽门,起初只想获得些秘密情报,窃取其法门只是顺带而已,谁知被申虚算计,误打误撞居然得了黄泉圣法这等根本道诀,若非阴祖还在一旁,不知动静,他都要立刻起身逃回阳间了。

  三百六十五颗黄泉真水珠次第震荡不休,不断从身前黄泉大河中强行掠夺出黄泉真水之气,吞吸炼化。那条黄泉大河并非先天之物,但承载了冥狱中渡魂遣幽之重担,在冥狱造化规则之下,颇有神异,几乎不在先天灵物之下。若是有人能将这条黄泉大河生生炼成法宝,必定威力惊人,至少一经祭起,等闲的长生老祖绝非对手,也许一击之下,便只能重伤远飚。

  只是这条黄泉大河之水太过庞杂纷乱,若要完全祭炼,就算超脱长生级数的老祖也不可能,也许唯有传说中的道祖、佛陀、魔尊等先天神圣,方有这等无边法力神通。这条黄泉大河如此神异,却也只是九层冥狱中一条活水罢了,相对九层冥狱、无数的冤魂厉鬼而言,却又微不足道。而九层冥狱却也只是隶属于这一方轮回世界的一小块乾坤而已。

  凌冲每念及此,心头皆有颤栗之感,由近及远推测而言,上古之时那一件先天至宝轮回盘,究竟有多大?究竟有多么神异?难怪无数先天大能会为之大打出手,将之碎裂为无数残骸。一块残骸都能演化一方天地,自生轮回,那么当年生生将轮回盘打碎的那些位先天神圣,又该有多么强大?

  这个问题凌冲只纠结了片刻,便即放下。夏虫不可语冰,他的境界见识不到,便纵极想象,也没甚意思,倒不如脚踏实地,好生修行。三百六十五处水滴每一次吞吐,皆是海量黄泉真气,好在守着黄泉大河,倒也不虞匮乏。

  如此修炼不停,一刻不休,到了百日之后,凌冲体内全部黄泉水滴皆有黄豆大小,比先前扩张了数倍之多。接着他将炼化黄泉真气的速度放缓,转而专心锤炼体内的黄泉真水,使之更加坚凝。将真气打磨精纯,方能夯实道基,才能再向上攀登大道之峰。就算阴祖定下十年光阴,不成法相便丢了性命,凌冲也绝不会为了一味破境,而舍弃道基的打磨。

  好在黄泉圣法中也载有打磨黄泉真水的法门,十分黄泉真水以秘法运转精炼之后,收摄来的真气能留存三分,其余七分被尽数舍弃。十取其三,这等精炼的效率在玄魔两道功法中已是顶尖。这部黄泉圣法似乎处处以法力雄浑为追求,连精炼的法门也是极致苛刻,非要将真气打磨到无一丝杂质为止。

  凌冲又用了百日功夫,才将体内黄泉真水滴打磨完成,此时算来,他已是胎动境界之巅峰,随时可以破入凝真之境。胎动境界分为感应、通窍、先天、化神四重境界,最后一冲化神境以魔道来炼,是以玄阴之气哺育先天元神,成就阴神。凌冲本有阴神在身,得黄泉真气滋补,倒也不无小补,却不敢轻易显化,免得露了马脚。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三百六十四处穴窍中的黄泉真水蓦地展动开来,一气涌入丹田,与丹田中那一枚真水滴相撞!黄泉真水之间其性相合,一撞之下,立时化合为一,体内噗噗噗的细微声响不断响起。丹田那一滴黄泉真水一口气融合了其余三百六十四滴同类,说来也怪,总共也只扩大了三四倍而已,化为一枚黝黑水珠,在丹田中滴溜溜乱转。

  这粒黄泉真水成就,凌冲才正式跨入凝真境界。凝真境讲求的是在丹田中修成一道本命之物,若是魂修便是本命阴神、若是器修便是本命法器、若是剑修便是本命剑光、若是气修便是本命真气。黄泉圣法走的是气修练气的路数,因此丹田中是一道本命真气演化的黄泉真水。

  本命真水一成,凌冲反而感觉全身虚软,却是周身穴窍空荡荡的,再无真气满溢之感。先将本命真水放在一边,花费几日光阴,重新将其余穴窍再以真水填满。周身穴窍真水在丹田本命真水引动之下,略一驱动,如潮汐潮涨,举手投足之间有无穷大力滋生,爽利到了极处。

  凌冲试着一拳击出,周身穴窍齐齐震荡,拳印激荡,震得虚空陡起一阵涟漪,拳力所及,耳边一阵鸣啸响过。以他现在的修为,光御使黄泉圣法,仅凭肉身之力,便能将凝真境之下的修士一拳打爆!

  凌冲入道以来,修炼的是剑术、魂术与符法,讲求御敌于门户之外,潇洒来去,从未试过单凭肉身庐舍之力斗法,见黄泉圣法威力如斯,倒也几分新鲜之感。凝真境说来并无稀奇,不必锤炼道心之类,只要不断打磨真气即可,凌冲轻车熟路,不过数十日间已将本命真水打磨的完美无瑕。

  凝真之上乃是凝煞的功夫,换作噬魂劫法的话,凌冲此时要走遍冥狱,去寻合用的真煞煞气。但黄泉圣法独树一帜,不必合修煞气,无形之间省却了太多功夫,因此同等级的弟子修炼,九幽门的弟子在金丹之下的境界,总要比其他门派要快上许多。毕竟因寻不到合用的罡气、煞气,导致修为停滞不前,甚或炼错了罡煞之气,功力不进反退者,比比皆是。

  第五百九十五章 忽来恶客

  地煞七十二,魔教中每一门功法合用哪一种煞气,皆是无数前辈以性命、经验总结,但纵使名门大派出身,要寻到合用的煞气,也非是易事。毕竟许多地煞阴脉只在冥狱之中,才有最精纯的储备。要撕裂空间,直达冥土,非是那么容易。而且上好的阴煞地脉早已被各大鬼王瓜分,只看当年凌冲修炼玄霜阴煞时,还要算计两大鬼王火并,才能将阴煞井安稳到手便知。

  黄泉圣法不必修炼煞气,却是意外之喜,丹田中成就一粒本命真水之后,尚有下一步的修法。黄泉大河中除却真水之力,尚有先天戊土精气蕴含其中,黄泉圣法凝煞境的功夫便是精炼戊土之气,与本命真水合练。

  黄泉之水本就是囊括戊土与真水之气,再由冥狱本源气机升华,才别有一番妙用。那一条黄泉大河中戊土精气翻翻滚滚,取之不竭,不虞匮乏。凌冲按着心法所示,缓缓吸纳,不多时周身便又多了一团土黄色气机,古朴厚重,似能包容万物,渗入周身穴窍,直达丹田,与本命真水相合,登时生出另一种妙用来。

  丹田中一滴土黄色水滴幽幽悬浮,每一旋转皆吞吸极多外界气机。这粒水滴如今才算是真正的黄泉之水,虽是后天之物,但其性妖异,按着黄泉圣法所载,这一粒黄泉真水有真正黄泉六七分威力,能洗净修士神魂,使之忘却本来面目,就似在轮回路上走了一遭。

  一粒本命黄泉真水厚重的难以想象,其中蕴含真气之多,是同级凝真境界气修的数十倍。本命真水初成,便散发出一股信信凶威,竟将原本盘踞在丹田中的一粒金丹硬生生排挤到了一旁。

  这粒金丹是“祁飞”生前所练,祁飞此人生性阴狠,却无甚大运,只在早年误打误撞,灭了一处小小修行门户,得其镇派剑诀,却也只到金丹而至。他用了几十年功夫,将所学融会贯通,成就金丹,又凭借天资修成了剑气雷音的手段,这才敢纵横天下。

  但他在凌冲手下屡次吃瘪,再加上进无路,这才答允严亢的招揽,想要从九幽门中学得上乘道术,倘若他能拜入严亢门下,就算学不到黄泉圣法这等镇派秘典,至少也能学到比他原来的剑诀高明甚多的神通,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被凌冲杀得魂飞魄散,还顶了他的人皮混入九幽门中。

  祁飞所修金丹本质不高,只有三品的品相,尤其又是剑修之道,不求厚重只论精纯,才会被一粒本命黄泉真水逼挤的十分落魄。当初凌冲炼化祁飞的魂识,本想将金丹一并化去,转念一想,却留了下来。噬魂幡并不缺一粒小小金丹的给养,留下此丹又能坐实他“祁飞”的真正身份,这一记后手果然派上了用场。

  凌冲心念一动,那一粒金丹蓦地爆散开来!玄魔两道弟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自毁金丹。毕竟一粒金丹是神魂寄托,元气相抱而成,不知费了多少苦功,要经多少烧炼,一旦毁去便是道基无存,再无回旋之余地。设非御敌必死,要借着金丹之力死地求生,凌冲毁去金丹的手段十分暴戾,毕竟是别人之物,也不可惜,但在外人瞧来,却要气的顿足捶胸了。

  金丹爆开,自有无数真气随之暴动起来。祁飞的金丹中以剑气为主,夹杂些许阴煞之气,凌冲尤有余暇细细分辨,当初祁飞凝煞时并未寻到上乘阴脉,修炼的煞气也稍嫌驳杂,彼时看似无碍,但道行越精进,越会受制于此。毕竟修炼之道,根基为重,就算是噬魂劫法能掠夺旁人精气元神以为己用,毕竟也要自家元神稳固,不然真气逆冲、诸神反噬之下,必定走火入魔,生不如死。

  金丹一去,丹田中真气登时紊乱起来,就算是三品金丹,所蕴含之真气也非同小可,若不加细心梳理,极易损毁丹田。凌冲毫不犹豫,一瞬之间已选定了几缕合用的真气气机,黄泉真水微微一荡,登时将爆散的真气镇压下来,略一回旋,将合用真气炼入自身。

  凌冲本是端坐练气,忽然张口一声长啸,一道玄色气流喷将出来,比箭还疾,化为一道数丈长短的剑气直扑天外!冥狱中并无天地之分,足下也只是无穷戊土之气凝结,头顶亦是昏黄一片,那剑气由金丹中废气凝结,倒也凝练非常,直冲起数百丈之遥,方才渐渐消弭,散于冥狱之中。

  凌冲一口气喷尽废气,登时觉得神清气爽,丹田中再无挂碍,本命真水占据了核心之地,又得了一记大补,幽幽旋转之间,更见精纯。他以大毅力散去金丹,为的是脱出当年祁飞之藩篱,再攀高峰。

  忽听有人轻笑一声:“好!倒是有几分胆色!”黄泉滔滔,全无外客,这一声突兀之极,凌冲当即一跃而起,心念动处,周身腾起一股真水之力,既然修炼了黄泉圣法,对敌上阵自然是御使黄泉之力,尤其此处临近黄泉,更有无穷加持,一分法力足能激发五分的神通。他虽初入凝真,但凭了黄泉圣法真气浑厚的特质,就算金丹之辈,也未必无有一拼之力!

  就见一道浓稠到了极处的血光起自幽深不可知之地,比电还急,向他所立之处投来。凌冲一见,心头便是一惊,这道血光再也熟识不过,当年太玄重光之时便曾亲见,正是先天血神道人法力演化。当初其被郭纯阳与惟庸道人联手,斩了苦修的六大血河化身,负伤遁走,至今无踪,想不到却在此地相遇。

  说来也对,血河黄泉本是一源,皆由冥狱中发源,虽说其性不同,但血神道人若要修复伤势,再也没有比九层冥土更合适之处了。凌冲见了先天血神所化一道血河,冷汗直冒,他紫府中一杆噬魂幡内可是被方有德炼化了一面聚血魔旗进去。此旗乃是血河本源所化,就算残破不堪,也足有两三成血河之力,说不定与先天血神之间就有甚么联系,若被先天血神发现,顺手一击,他可抵御不得。

  第五百九十六章 阴祖算计 圣法漏洞

  反正阴祖必在左近,有这面虎皮不扯来做大旗太也可惜。血神道人现了元神法身,演化无边血河,一条滔滔血浪横亘虚空,声势惊人,与黄泉大河相比,竟丝毫不落下风。他听闻凌冲断喝,呵呵一笑,说道:“小辈有胆!”屈指一弹,一道血光飞出,聚成一道血色雷霆,当头落下!

  血魄神雷乃是血河一脉的拿手神通,当年凌冲未入道时便曾跟随叶向天在灵江之畔,见血幽子演化这道神通,如今时过境迁,血幽子早被郭纯阳处死,却又遇到了血河一脉的老祖宗亲自施展这门神通。虽是随手而为,但一道血魄神雷的威力依旧非是凌冲所能抵挡。

  血雷翻滚之间,死死锁定了凌冲之气机,万万逃脱不得。凌冲甚是乖觉,根本不打算硬抗,反而扯着嗓子大叫:“该死的贼人,胆敢在我九幽门门口逞凶,看本门前辈不将你活活打死!”场面话说完,纵起一道水光,直扑黄泉大河里去了!

  果然黄泉大河中升起一朵小小浪花,将凌冲遁光托住,那道血魄神雷不知怎的,忽然落在凌冲身外黄泉之中,连个涟漪也未起,就似被生生吞没。黄泉中一个苍老声音响起,“我道是谁,原来是血神道友,请入内一叙罢!”黄泉之水洞开,现出一道幽深涡流,不知通向何处。

  先天血神自被郭纯阳与惟庸道人联手挫败,元气大伤,连苦心修炼的六大分身也一齐断送,当即裹伤逃命,躲入冥狱之中。冥土中有无数凶魂厉魄,对血神而言乃是大补之物,又有阴水黄泉之气。血河与黄泉同出一源,但其性不同,血河善于夺人血气灵机,乃是夺天之道。黄泉则能同化生灵元神法力,使之再入轮回,乃是轮回之道。

  虽根本不同,但能相互吞噬滋补。血神道人靠着炼化黄泉之水,补益自家缺憾,十几年功夫终于重伤痊愈,只是要修炼回六大分身尚需时日。血神道人恨太玄派入骨,又算出这一方轮回世界大劫在即,上古先天至宝轮回盘重光乃是定数所限,谁也阻碍不得,唯有尽力攫取最大利益,刚舔舐完伤口,便忍不住出身又来搅风搅雨。

  血神道人自思势单力薄,不敢再上太玄寻仇,特意来见阴祖,想要游说九幽门出力,见一个后辈修炼黄泉道法,竟舍得化去苦修的金丹,重立道基,倒是可造之材,忍不住发了一道血魄神雷,想要将之打死,使九幽门失却一个上佳弟子。既然阴祖有所察觉,他哈哈一笑,全不畏惧,一道细细血光投入黄泉涡流之中不见。

  凌冲不曾料错,阴祖果然不能容忍血神道人肆意妄为,出手替他挡横,黄泉之水一抖,将他送回原处,又自缩了回去。阴祖想来此时已与血神道人接洽,凌冲也无甚么避讳,当即盘坐下来,装成继续修炼的模样,暗中沟通噬魂幡。果然噬魂幡中传来方有德懒洋洋的声音道:“凌小子,你又想问甚么?”

  凌冲忍住气,问道:“我不问你为何还要在噬魂幡中留下一道印念,但幡中炼有聚血魔旗,若是被血河道人察觉,我这阴神分身可吃不下他一记血魄神雷!”方有德叫屈道:“你当我愿意做你的老妈子?此皆是郭纯阳那厮的算计!你放心便是,噬魂幡中有我一道符印镇压聚血魔旗残部,血神子绝难发现。你师傅安排你来冥狱,就是要混入九幽门,学得黄泉圣法,日后自有大用!”

  凌冲奇道:“连我误打误撞混入九幽门,也是我师傅的算计么?”方有德道:“郭纯阳那厮不肯出力,躲在幕后指指点点,却要我来动手,当真可恶!咦?赫连无敌那厮来了!噤声!”

  凌冲心头一动,就见一道洋洋大河起自幽远之地,直投此处而来。那等法力已是玄阴老祖的级数,只晃得一晃便投入黄泉之中不见。隐约可见一人似是手托一件小鼎,虽一瞥之间,却也瞧得出气势凶横绝伦,想来正是九幽门现任掌教赫连无敌。血神道人驾临,气魄极大,赫连无敌闭关炼法,感知这一股血河涌动之气,静坐不得,只得带了门中一件至宝,前来查探。

  赫连无敌投入黄泉之前,似乎淡淡往凌冲处瞧了一眼,惊得他浑身汗毛乍起,不敢稍动。待赫连无敌走后良久,凌冲才长吁一口气,方有德讥笑道:“不就是一个赫连无敌吗,瞧把你吓得,我当年全盛之时,那厮也只配被我噬魂魔念寄托躯壳而已!”

  凌冲没好气道:“那也是当年而已,如今他是九幽门掌教,法力无边,你连前生的神通都未恢复,嘴上占人便宜有甚么意思?”方有德给他说的十分恼怒,忽然笑道:“你气我也没用,想不想知道你师傅要你学会黄泉圣法之后图谋甚么?”

  凌冲想了一想,说道:“我师傅不会无的放矢,想来图谋的必是一件物事,且唯有修炼了黄泉圣法,才有几分指望?”方有德冷笑道:“果然是师徒连心,一丘之貉!不错,你师傅要你图谋的乃是先天乙木!此宝眼下就在阴祖身上,唯有修炼了黄泉圣法,才有机会夺取。此物对你太玄剑派而言,重要非常,关乎大劫降临之前,能否举派逃出这轮回世界,不由得你不上心!”

  凌冲听闻,忙道:“既是恩师之命,我岂敢不从?还请方兄将前因后果与我分说明白,我也好从长计议。”方有德哼了一声,说道:“那阴祖得道极早,修成玄阴只比我前身稍晚,说来还是赫连无敌的师叔祖一辈。那厮心思诡诈,成道之后游历阳间,恰巧碰到一位自域外而来的落难道人,手持一件至宝,动了贪念,当即将之暗算,谁知那道人也是狡诈,将那至宝一分为二,其中一份与自家元神相合,索性舍了元身,用了一桩秘法,投入到了阴祖体内,与其本命真气纠缠一处,反而去吞噬阴祖的黄泉真气壮大自身。如此一来,阴祖也没了办法,只好潜回冥狱,就此闭关,用了许多手段,想要将那人的元神炼化。那人法号已湮没无闻,但可以神木道人称之,便是神木岛的创派鼻祖了。”

  这秘闻宛如惊雷现世,将凌冲唬得一惊,说道:“那神木岛的创派鼻祖不是木岳等四姓之祖先,无意中闯入了一座仙人洞府,得其道法传承,还有一株先天灵根么?怎么又换成了那位神木道人?”神木岛的来历在修道界中可说耳熟能闻,乃是木岳等四姓之鼻祖,误打误撞得了陨落仙人的道统,各自修行,才传下如今四条法脉,都说那位真仙早已陨落,又怎会尚在人世,又与九幽门扯上了关系?

  方有德冷笑:“那神木道人本是域外来客,不知如何流落到此方世界,他手中那一株先天灵根便是乙木精元所化,不知为何其降临此界时已身受重伤,好死不死被阴祖发现。虽说五行之中水生木,但若阴祖得了那株先天乙木灵根,再以九幽门秘法炼化,未必不能逆反五行,道行大进。他也不曾料到,神木道人也是个狠角色,居然早已狠下心炼化了先天灵根本源疗伤,遇袭之时抱了玉石俱焚之心,裹挟半数先天乙木本源与自家元神,一气炼入阴祖体内,反而汲取阴祖的黄泉真气恢复伤势。两人皆是玄魔门中翘楚之辈,又都道心坚凝,竟然就此僵持了下来。神木道人想要炼化阴祖之气反哺自身,阴祖想要炼化先天乙木本源更进一层。这一对战便是数千年过去,如今阴祖好好地活蹦乱跳,不问可知那神木道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从方有德口中所说之秘闻,十有八九是真,毕竟不是每一位长生老祖能似噬魂老人那般纵横天下数千年,造孽无数,播撒无穷魔念,耳目遍及天下的。这一番秘闻听来惊心动魄,但在噬魂老人看来,不过是鹬蚌相争,虽无渔人,却谁也不得利的狗屁事而已。

  凌冲问道:“想来木岳四姓的初祖所得便是那位神木道人的遗蜕和另一半先天灵根了,他们若知自家尊奉的神木老祖未死,还与阴祖纠缠不休,不知该做和想法。只是师傅命我图谋那一半先天乙木本源,究竟要如何下手?”

  方有德道:“你当阴祖会如此好心,挑选合一的传人,上来便传授黄泉圣法这等根本道诀么?神木道人虽然落在下风,毕竟是百足之虫,不可过分逼迫,尤其这数千年来,想必乙木精气早已与神木道人的元神结合紧密,要炼化难,舍弃更难。阴祖挑选弟子,只要能承受得住黄泉圣法浑厚无匹的法力反噬,到了法相境界,自有手段将神木道人的元神引入你的体内,留下精纯无匹的先天乙木精气给自家享用。这便是他挑选弟子、传授上乘法门,还要最短时日修成道果的目的,毕竟大劫将临,早一日解决了神木道人的后患,才有脱出生天的机会!”

  凌冲早知阴祖不安好心,却未料到竟是有此手段,只听方有德续道:“你师傅要你好生修习黄泉圣法,最好是十年之内当真修成法相,只要阴祖动手牵引神木道人元神入你体内,你师傅与我联手,便有法子令阴祖鸡飞蛋打!只是黄泉圣法的功法你练至法相境界,务必连这一具抢来的庐舍一并舍弃,最好是留有一道噬魂魔念主掌肉身,阴神潜伏于噬魂幡中,我自会接引你出冥狱。”

  凌冲问道:“黄泉圣法精妙之处实不在噬魂劫法之下,又无后患,为何我不能再向上修炼?”方有德冷笑道:“我的噬魂劫法虽有破绽,但在这轮回世界中却是一等一的魔道法门,外人想学也学不来。夺魂那厮费尽心机,也不曾到手,到你小子手中,却成了随手可扔的大路货色了?实话对你说,黄泉圣法虽好,后患更大!”

  “这九幽门的创派鼻祖本就是当初轮回盘中自然生出的鬼兵鬼将!其等为天道化身,借轮回盘化身出来,主掌轮回之事。当年轮回盘曾数度易主,每一次换了主人,必会重新将此宝祭炼一番,连带那些鬼兵鬼将也要再加整合。后来轮回盘破碎,许多鬼兵鬼将没了轮回禁制加身,挣脱自有,就起了别样心思。一部分受辖制怕了,就此鱼跃龙飞,再也不肯受人摆布,便成了各方鬼祖。另一部分凭着轮回盘强加给其等的记忆,创出修行之法,能动用一部分冥狱的本源之力,便是九幽门各位鼻祖的由来了。”

  “九幽门的法门虽然斗法犀利,气脉悠长,乃是魔道正宗,但你修炼的境界越高,与冥狱本源呼应便越紧,就越脱身不得,反不如我的噬魂劫法,不受冥狱本源辖制,你以为这黄泉真水是好修炼的么?”

  凌冲听闻,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修炼黄泉圣法进境极快,三分仰仗本来的修道经验,倒有七分是因靠近黄泉之水,取纳炼化方便,又不必着手凝煞的缘故,却原来还有这般隐患,若是真让他修成阴祖、赫连无敌一般境界,岂非毕生也出不去这冥狱九层了?

  血神道人身裹无穷血光,昂然入了黄泉之中,一步踏出,来至一处绝密空间,四周皆是黄泉真水咆哮升腾,只方圆数丈之地空无一物,恰似虚空之中,全无真气。血光一敛,现出一身大红道袍的血神道人,他笑了笑道:“本座已至,还请阴祖道友现身一见!”

  一道小小水光泛起,蓦地化为一道苍老身影,身裹玄衣,腰缠玉带,足蹬朝靴,倒与阳间中为官作宰之辈打扮相似,其人面容亦如水光荡漾瞧不分明,只偶有丝丝翠绿光华闪过。血神子目光一凝,此人必是阴祖,只是非以真身现世,只来了一道元神法身而已,上下打量了几眼,说道:“传说九幽门鼻祖乃是当初执掌轮回路的阴差鬼官所化,今日得见道友装扮,想来传言不虚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黄泉本源

  阴祖默然不语,似是默认。血神道人刚要再说,忽然面色一变,忽有一人手托一尊小鼎,踏破虚空而来,周身上下有无穷黄泉圣水流动,阴沉诡秘,兼而有之。此人生的不怒自威,正是九幽门掌教赫连无敌。他甫一出现,先向阴祖施礼,其后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血神道友。想来你舔舐伤口已毕,才敢现身?不知有何贵干?”

  这一番话讽刺挖苦,兼而有之。血神道人面上嗔怒之色一闪而逝,但赫连无敌一身黄泉法力精纯非常,尤其手中一尊镇玄鼎更是控御先天真水之至宝,威能非凡,一人一宝加在一起,几乎可以力敌阴祖这般老牌的玄阴之辈,若是翻脸,绝讨不了好去。勉强压抑怒气,格格笑道:“本座此来,只为阴祖道友解去隐患,炼化其体内神木道人之元神。”

  赫连无敌眼中神光一闪,阴祖与神木道人元神纠缠,虽然隐秘,倒也瞒不过这些通天大能,问道:“神木道人的元神凝练非常,又与我师叔祖的真气纠缠不休,已是无分彼此,不知道友有何妙计,能将之炼化,却又不伤阴祖分毫?”

  血神道人哂笑道:“阴祖收取那许多弟子,传授黄泉圣法,不就是为了让其修炼到玄阴境界,再以秘法将神木道人元神转嫁其上?可惜黄泉圣法要成就玄阴,所需修聚的法力太多,实在太难,以至于数千年岁月蹉跎而去。本座炼有六大血河分身,每一尊皆是待诏之境,只消用秘法合一,自能突破玄阴,便可用来承载神木道人之元神,此法胜在省事迅快,一劳永逸。不知两位道友以为如何?”

  阴祖面容上水波微荡,似起波澜。赫连无敌哂笑道:“黄泉、血河一体同源,神木道人仗着乙木之身,汲取阴祖的黄泉真气壮大己身,若有道友血河分身来作承载其元神之法器,倒也一举两得,不伤根本。可惜道友那六具分身早已被郭纯阳一剑斩了,如今却又拿甚么来应承我等?”

  血神道人咬牙切齿道:“郭纯阳毁我道基,此仇必报!本座六大分身虽被毁去,若有充足的黄泉真水本源,不必十年,也可修炼了回来,就看贵派舍不舍得了!”赫连无敌眉头大皱,血神道人毛遂自荐,前来解阴祖之危,却是瞄准了九幽门中珍藏的黄泉真水本源,此物太过珍稀,为黄泉圣水之菁,唯有玄阴老祖方能炼化出来,但提炼极难,往往花费数十年苦功,也不过数滴而已。

  此宝乃是黄泉门玄阴老祖之根基,平日就算最亲近的门人弟子也舍不得赐下一滴,足见珍贵。血神道人说的也不无道理,血河黄泉同源而生,倘若有足够的黄泉真水本源,修炼回六大分身直是反掌之易。但一来此宝太过珍稀,赫连无敌雅不欲平白送出,二来若真被血神道人治好阴祖之患,他在门中地位势必受到掣肘,非其所愿。

  血神道人瞧出他顾忌之意,讥笑道:“此事合则两利,最是干脆不过。但若是道友忌惮阴祖痊愈之后,与你争权掣肘,本座倒要缄口不言了。”赫连无敌身为魔道巨擘,岂会被几句挑唆之言乱了阵脚,正要出言反击,却听阴祖一张木讷的面上忽然说道:“可以!”

  赫连无敌与血神道人俱是一惊,血神道人随即大喜,生怕其反悔,说道:“道友既然答允,还请将黄泉真水本源与我!”阴祖二话不说,手掌摊开,一条筷子粗细的水流如一条小蛇般,懒懒盘踞一处,正是黄泉真水本源。

  血神道人一见,目中掩饰不住的贪婪之色,忙一伸手,那小蛇嗖得一声射入其掌中,虽只筷子粗细,但其中黄泉真水本源之厚,远超血神道人先前估算,忍不住面色狂喜。

  阴祖几千年来隐居遁世,与神木道人元神争持,表情十分木讷,颇有些走火入僵的模样,但内中元神活泼泼,绝非枯木一流,那一条黄泉真水本源是他千年凝练,如何区处是自家之事,不受掌教节制,赫连无敌见他轻易送出,眉头大皱,却不曾出手阻拦。

  血神道人宝贝到手,便有了去意,阴祖忽道:“十年,回来。不然,死!”七个字,颇有言简意赅之妙。血神道人却听得懂了,是要他十年之后带了六大分身前来,若敢食言而肥,难逃灭亡之下场,他笑了笑,说道:“道友若是信不过本座,本座便留下一道本命气机为证,凭此气机,本座身在何处,道友随时可以查知,也不怕本座带了好处潜逃了。”

  阴祖十分干脆,又将手掌伸出,血神道人面上筋肉抖了一抖,张口吐出一道血箭,落在其掌中。那血箭散发幽幽阴寒之气,正是他本命元机所化,此物在手,凭了阴祖的手段,自是不难查知血神道人的下落,甚至九幽门中尚有许多邪术,能以这道血箭之力,催发暗害血神道人本体。

  血神道人留下本命元气,倒也颇为光棍。阴祖收了血箭,转身欲走。赫连无敌忽道:“且慢!”阴祖缓缓扭过头来,只见赫连无敌将手一挥,面前黄泉之中突兀现出数十道光圈,内中皆有一人盘坐,或皱眉苦思,或打坐静修。皆是百年以来被或拐或骗,来至此处随阴祖修习黄泉圣法之辈。

  赫连无敌道:“此皆是随师叔祖修炼黄泉圣法之辈,其等资质极高,乃是本门未来一代的种子,既然师叔祖已有血神道人的分身为押注,何不放开其等禁制?正好本座也有用他们之处。”

  阴祖瞧了那些光圈中的弟子一眼,眼神漠然,说道:“也好。”不等赫连无敌发话,已身化水光,走了个干净。赫连无敌一口气保下数十弟子,嘿嘿一声冷笑,这数十弟子皆是天资超凡之辈,尤其难得的是,在阴祖高压手段之下,莫不日夜苦修,如今除却新来的一个叫祁飞的,其余修为皆在金丹之上,甚至有七八人连元婴都修成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征战冥狱!

  宗门兴旺与否,除却要有长生老祖与法宝镇压气运,门中新生弟子亦极重要,这百年以来被阴祖搅闹,九幽门几乎未出甚么出类拔萃的弟子,但有了这数十人,气象立即不同。只是赫连无敌乃是魔道掌教,自不会有姑息之意,还要这数十弟子出战,就如养蛊一般。

  血神道人拔脚欲走,赫连无敌冷冷道:“道友得了黄泉本源,倒是占了好大便宜。眼下还有一桩买卖,不知感兴趣否?”血神道人笑问:“是甚么买卖?”赫连无敌道:“百年之后便是天地大劫,轮回盘重光之日。本门弟子修炼了黄泉之法,已与冥狱本源气机相连,似我与阴祖之辈,绝难脱离此一方世界。倒不如趁大劫降临之前,多捞些好处。我欲平荡这一层冥土,将所有鬼祖一网打尽,尽数炼化,祭炼一件法宝,用来镇压门户气运。道友亦是魔道前辈,不知可敢出手,捞一笔好处么?”

  血神道人微一愣神,抚掌叹道:“好重的煞气!好毒的心思!诸大鬼王鬼祖与贵派同出一源,只是其道不同,无尽年岁以来相安无事,如今劫数临头,道友便要赶尽杀绝么?只是九层冥狱越向底,盘踞之鬼祖法力越是精深,有些丝毫不弱于阴祖,贵派杀上门去,不怕杀敌一万自损一千么!”

  赫连无敌将手中镇玄鼎一抛,阴笑道:“本门自有克制鬼祖之法,就看道友敢不敢共襄盛举了!”血神道人血色眼珠咕噜噜一转,笑道:“既然如此,倒要领教贵派的手段了!”两位魔道老祖相视一笑,说不出的杀机四溢。

  凌冲正自百无聊赖,与方有德一问一答,询问噬魂劫法中的疑难之处,就听一声荡笑,一条血影自黄泉破水而出,转瞬不见。眼前忽然一迷,周围已多了数十人,瞧身上法力波动,皆是修炼黄泉圣法之辈,一个个法力雄浑深厚,但相互望去,目中却殊无亲近之意。

  耳边忽听有人说道:“我乃九幽门掌教赫连无敌!尔等从阴祖修习黄泉圣法,便是我九幽门弟子,如今阴祖闭关修行,尔等不必埋头苦修,随本座征战冥狱之中鬼祖,若能斩杀鬼将、鬼王之流,本座会重重赏赐!若是临阵脱逃,立时打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这数十人前来拜谒阴祖,学会黄泉圣法的法门,最多不过数年,有的早已修成元婴,眼看再进一步便能凝结法相,成为阴祖入室之徒,一步登天,却被赫连无敌轻飘飘一句话打落回原形,当即暴怒。一人喝道:“我等乃是阴祖弟子,纵使掌教之命也……”话未说完,黄泉深处似有微风拂过,那人一颗头颅蓦地爆裂开来,露出紫府之中一尊婴儿,尖叫声中刚要起身遁逃,就见一尊元婴化身如寒冰向火,硬生生化成了一摊污水,得了一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这一手凶暴残酷,果然真的余下数十人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出头挑刺。赫连无敌身在黄泉之中,向虚空道:“本座要尽起本门人马,平荡第九层冥土,将一干鬼祖捉来炼化,祭炼一件脱劫之宝,也好在大劫来时庇护本门基业。师叔祖本源损耗太多,怕是难以镇压神木道人元神,不妨出手相助,若是捉到了鬼祖之流,便任由师叔祖炼化,如何?”

  黄泉深处寂然良久,方才传来阴祖之声:“可!”赫连无敌阴阴一笑,转身一步踏出黄泉之外,凝立虚空,俯视一干弟子,大袖一摆,喝了一声:“去罢!”凌冲等众弟子只觉天旋地转,再一回神,已身在九幽门中,头顶又是一条创派祖师元神所化长河。

  凌冲镇定心神,只听方有德悄声道:“眼下赫连无敌要荡平冥狱,凡有作对的鬼祖一概击杀,用来祭炼一件法宝,你我若无必要,不必联络,你自家好自为之。那黄泉圣法千万莫要荒废!”言罢寂然无声,想来已是去了。

  凌冲纵目望去,见身处一处玉台广场之上,周遭不过百人,但人人气机强横,身畔宝光隐隐,杀气腾腾,想来是挑选出的一批精干弟子,参与围杀冥狱鬼祖之役。百余名弟子分为五只小队,每一支皆有一位玄阴老祖坐镇带领。每一位老祖皆是货真价实的长生之辈,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瞧得凌冲矫舌不下。

  太玄剑派隐忍了两百年,也不过百炼一人突破纯阳,外加惟庸老道辛辛苦苦祭炼了一件法宝出来,已是玄门中中流门户的势力。九幽门随随便便便出动了五位玄阴老祖,还不算上掌教赫连无敌与阴祖这等战力,实力之厚,令人咋舌不已。实则凌冲也是高估了九幽门之战力,这些老祖守着黄泉大河,每日只是木然炼化其中真气纳入体内,黄泉圣法又极为殊胜,破关入境自然比其他门户来的快些。但其等也受制于冥狱气机,不能深入阳间,不然一身战力便要跌到谷底。就算赫连锋出天星界,也要严亢护道相陪,才敢出去,便是此理。

  一座法台之上,却不见赫连无敌的踪影,只有五位玄阴老祖默立,一位火红脸膛的老者忽的厉声喝道:“众弟子各随本阵老祖冲杀,令行禁止,不得退缩,违者立时灭去元神,绝不姑息!走!”五位老祖各自伸出手来,默运法力,法台之上五色光华闪过,百余名弟子已然无踪。

  九幽门此次可谓动用了极多底蕴,连数位闭关苦修的玄阴长老也被赫连无敌以掌门令搬了出来,就是要以雷霆一击,犁庭扫穴,不令各大鬼祖再有猖獗之日。说来也是受了申虚的牵累,他回山之后,将鬼铃鬼祖派长凄鬼王插手招安阴骨鬼王之事禀告,赫连无敌也懒得理会他那些小心思,倒是对鬼铃老祖之辈起了戒心,其早有荡平各大鬼祖之意,恰好借了这个由头,说动门中诸长老出手,许以重利,只要将鬼祖或擒或杀,是收为傀儡奴仆还是炼化了事,门中绝不过问。他则坐镇中央,但有鬼祖兴风作浪,便行那雷霆一击。

  第五百九十九章 伽薄老祖

  赫连无敌深谋远虑,早就打算在大劫降临之前,肃清冥狱中诸般鬼祖,免得后防不稳,毕竟九幽黄泉门与其他门户不同,修为越高,与黄泉阴河的联系便越紧密,尤其是他这等玄阴级数的老祖,元神早已与冥狱本源相连,倘若强行挣脱,便要从长生境界跌落,这是每一位玄阴老祖皆无法容忍之事。

  九幽门早已暗中经营多年,对诸位鬼祖或分化或打压,连元婴之上的鬼王也不放过,如今赫连无敌也懒得再等,以雷霆手段发作!五位老祖中最矮小的一位将手一挥,一条大河飞出,将分在他手下的弟子裹住腾空便走,移形换位之下,众人已来至一座高山之上。

  冥土中戊土之气与黄泉之水最生,化生为许多高山大河,只是阴气森森,迥异于阳间物事。凌冲所在队伍不过一二十人,但各个修为精深,起码也在金丹之上,倒是凌冲只有凝真修为,甚是出挑,平白受了不少白眼。凌冲也懒得伪饰,一一回瞪回去,当下就有几人心生不忿,要出手教训,恰有一位脱劫级数的宗师厉声喝道:“我乃伯齐老祖座下墨染,尔等归为老祖统领,与鬼物对阵之时,务要奋勇争先,自有重赏!若是裹足不前,立斩不饶!本座赐尔等一卷阵图,尔等各安其位,只将自身真气注入其中,借阵图而动,自能护住自身无事!”

  将手一扬,一道宝光飞起,其中隐约是一卷图画模样,渐次招展开来,图画之中共有二十四处空缺,墨染将手一指,众人身不由自,飞身入了阵图之中,墨染喝道:“还不速将本身法力注入!”众弟子不敢违抗,忙端正心神,将法力狠狠灌注阵图之中。

  如此一来,高下立判。阴祖只传授了数十人黄泉圣法,归属于伯齐老祖麾下修炼黄泉圣法之人只有三个,此三人一经发动,头顶各自现出一条小小浊流,一经注入阵图,立时激起一圈圈蒙蒙光华,远比其他弟子真气修为来的浑厚精纯。

  其余弟子修炼的法门要远逊于黄泉圣法,所贡献的真气竟比不上凌冲等三人所发。凌冲虽只凝真境界,但体内三百六十五滴黄泉真水齐动,真气之强,竟不弱于一旁的几个金丹弟子。

  他也是首次见识到阵图之物,之前曾有耳闻,知晓阵图之物亦是一件法器,但别有一种微妙,以诸般天材地宝,描摹天地大道于其中,与符器倒有几分相似,甚至上古之时便有一脉修士,只修阵图,到了一定火候,再将元神与阵图化合唯一,亦有机会冲击长生境界。

  九幽门底蕴深厚,有阵图一脉传承不足为奇,凌冲表面上十分乖觉,趺坐阵图之中,将本身黄泉真气毫无保留释放开来,实则却从噬魂幡中分出一缕魔念,借由真气之助,在这卷阵图中遨游。反正方有德已然出手,不怕暴露,再者与他一般好奇之辈所在多有,必也会放出元神灵识,探究此宝之妙。

  果然墨染只淡淡瞧了一眼,全不在意。进入阵图的所有弟子都忍不住放出灵识,探查这卷阵图之妙,修为最深者是一位元婴真君,在阵图禁制中肆意游荡。这卷阵图名唤九曲图,乃是仿了伯齐老祖一件随身法宝所炼,威力至大。这些弟子元神乱飞,也无法究明此宝之根本,索性听之任之。但他对凌冲三人修为之精纯,深感惊诧,就连他所练也非是黄泉圣法这等至高法门,不由心生妒意。

  “阴祖太也胡闹,黄泉圣法岂是随意乱传的?就算是伯齐老祖也非是以此法成道。百年以来,总有一两百人在阴祖处修炼此法,但大多受不得凝练金丹时黄泉真水反噬,爆体而亡,也只有区区数人机缘巧合,安然渡过,但此法若要成道,须修聚无量真气,寻常人物根本驾驭不得。那三人眼下看似真气浑厚,远超同侪,但后患无穷,不能交以重任。”

  黄泉圣法修炼之时,最大的关隘却是修士驾驭不得庞大之极的黄泉真气,导致真元逆冲,当场爆体而亡,九幽门中以此法登临大道者,亦是凤毛麟角。凌冲放出噬魂魔念,见墨染果然不曾在意,便胆大起来。噬魂魔念比一般修士的灵识更加隐蔽深沉,借由禁制之力,瞬息之间游遍凌冲真气所过之处,但要往核心禁制中侵染,却被一层隐晦的法力阻挡。凌冲不欲惊动墨染,当即住手。

  九曲图被墨染祭炼的与心神相合,但有异动必会查知,凌冲也不敢甘冒奇险。众弟子入阵之后,墨染心念一动,九曲图一抖,化为一条污浊河流,腾空便走,电射一般投向东去。

  此山东去不远,竟有一座巨大城池盘踞,内中影影绰绰,不知驻扎了多少阴鬼。凌冲身在阵图之内,却不妨碍他查探周边形势,见那座大城法度森严,建造的颇有章法,不似寻常,也是吃了一惊。第九层冥狱素来荒凉,却不知为何一下冒出这许多阴鬼来。

  伯齐老祖早已隐去不见,此来是奉了赫连无敌之命,对盘踞鬼城中的一位鬼祖下手。冥狱广大无边,又有无穷空间隐匿,但九幽门立派悠长,早已将各层鬼祖栖身之地、所修道法境界,查探的一清二楚。

  鬼城中鬼祖名唤伽薄老祖,乃是十分罕见的以肉身成道者,神通广大,素来鼻孔朝天,不服九幽门管束,连赫连无敌派来招安的使者也给打杀了,伯齐老祖在五位出战的长生老祖中法力最强,又有一件九曲九泉图的法宝在身,被遣来诛杀这位伽薄老祖。

  那座鬼城是伽薄老祖数万年经营的根基所在,伯齐老祖甚是阴险,自身隐去不见,却暗将九曲九泉图放出,化为一条无边大河,显现于鬼城之上。这般大河压顶,城中阴鬼见了,无不惊惧非常,登时犬突狼奔,四散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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