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二人为凌冲引路,穿过层层宝殿,直上正一山金顶。山巅之上立有一座正一宫,乃是正一祖师当年清修之地,凌冲入得宫中,就见张随真大笑而来,说道:“郭掌教真是信人!一月方至,果然你就来了!”
凌冲稽首施礼,问道:“不知张掌教现在何处?”张随真道:“大兄受伤不轻,虽有你的先天灵根吊命,还须苦修静养,如今正在山腹密室之中,借龙虎丹鼎丹气气机,调理阴阳。九火照天炉可带来了么?”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长垣道人
凌冲道:“自是随身携来。”张随真目中神光一闪,吩咐宫中弟子道:“尔等往宫外等候,就便开启护山大阵,免得宵小前来搅扰。”宫中共有十余名弟子,老少齐备,皆是二代高徒,修为最高者亦是脱劫之境,闻言齐齐躬身应道:“是!”
就由一位年岁最长名唤朝胜的弟子领头鱼贯而出,到了宫外,沉声吩咐道“各位师弟,奉师叔之命,各自去开启护山大阵,不可懈怠,违者以门规论处!”
众弟子俱都凛遵,沈朝阳与秦钧不在山中,二代弟子以下便以朝胜为尊,又有张随真之命在前,轰轰嚷嚷而散。过不多时,整座正一山上起了一层薄雾,随即越来越是厚重,自上而下流淌,将全山都遮蔽了。
浓雾之中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传来,又有条条金光贯空,却是正一道护山大阵开启。正一道的护山大阵名为龙虎金光伏魔大阵,正是祭炼正一三宝的根本道法,玄妙万分,只要阵势开启,以正一道万年底蕴,一般的魔道妖人甚而域外天魔也绝攻不进来。
正一宫中,凌冲感到足下微有震动,一股强悍之极的法力涌动不绝。张随真笑道:“好了,随我入山腹见掌教师兄罢!”大袖一拂,殿上玉阶陡然开裂,现出一个大洞,立时风起云涌,有无尽气机破空直上。
凌冲心头一动,那气机中竟包含极阳与极阴两种气息,只是俱都正而不邪,乃是天地元气之通灵变化。张随真随口道:“正一山山腹中有一座远古火山,内蕴无穷地势真火,旁边另有一口寒潭,幽深难测,一山一潭,正合道家阴阳之旨,因此祖师才选定此山立下道统。多说无益,你亲眼见过便知!”
伸手一指,其与凌冲足下皆生出一道金光,光中有金色符箓游走,时隐时现,载着二人入了地洞之中。一入地洞,凌冲顿觉一股沛然法力自四面八方袭来,遇到足下金光又自退了回去。
张随真笑道:“此是龙虎禁制之力,有金光护体,不必管它。”凌冲点头,睁眼望去,见四壁之上燃着无数长明灯,又如帝王墓葬之中的布置,却无有一丝阴气,想是早被阵法驱离。足下全无依凭,俯首望去但见一线光华在足下摇曳不定。
飞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周至阳与至阴之力越发浓厚,耳中听的寒水涌动之声,只听张随真说道:“到了!”足下已触及实地,凌冲抬目望去,面前现出一口寒潭,足有百丈方圆,潭水幽幽,绝无晃荡,瞧不分明,似乎内中住着甚么前古巨兽,令人心头生寒。
寒潭之后,数百丈外,却是一座高有万仞的火山,甚而可见岩浆流淌下来,到了山底时与寒潭所发无形寒气相遇,滋啦啦作响,升起大片水雾之气,继而渐渐化为坚硬的岩石。
凌冲见惯大场面,自不会为区区火山与寒潭惊叹,却仍陶醉于造化之鬼斧神工,叹道:“阴阳相生,水火相济,谁知正一山中竟有如此奇景!”
张随真笑道:“我带你见掌教师兄去!”大袖一挥,金光裹着二人,瞬息穿破寒潭,落在火山口上。那火山口直径有数十丈,稍微靠近便是热浪袭人,内中岩浆翻滚冒泡,黑烟升腾。
火山口上修筑着一座小小宫室,精雅可爱,全是木制,因有禁制之力,未被热火点燃。宫室敞开,内中盘坐着两道人影,一位正是张随坚,其面色仍自苍白,见了凌冲笑道:“是凌师侄来了,郭掌教真是信人!”
张随真携凌冲落在宫室之中,踏足木板之上,先与另一道人影见礼,对凌冲道:“这位长垣真人,乃是本门硕果仅存的太上长老,执掌龙虎丹鼎,不肯飞升,逗留此界,替本门看守一山一潭胜景,快来见过了。”
凌冲忙即施礼,见那长垣真人生的一副吊梢眉、三角眼,好一副奸诈凶相,暗暗称奇。自来玄门中修炼有成的得道之士,莫不是仙风道骨,有这般凶厉面向还能修成纯阳,真是一大异数。
长垣道人睁开一双三角眼,怪笑了一声,说道:“随真还算心善,为老道遮掩一二,其实也算不得甚么。老道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跑去向噬魂老人出手,被其一招噬魂神通伤了神魂,回山之后闭关百年,才渐渐压下心魔。只可惜,就在此间出了长景那个叛逆!”
长垣道人提及长景,目中凶光大盛,忍不住喘息几声,续道:“可惜老道在死关之中,六识蒙蔽,未能察觉那厮倒行逆施,以至被他屠戮了满门师兄弟,又被他逃走。等老道出关时,正一道已然元气大伤,不得已封山自守。老道一怒攻心,正要去寻长景报此深仇,无奈七情摇动,噬魂魔念又自死灰复燃。老道无法,只好自封于此处,借极寒极热之力,压制心魔。上代掌教垂怜,将龙虎丹鼎赐下,亦是让我能炼化心魔,有朝一日走出正一道。”
这位长垣道人乃是长景师弟,资质绝伦,当年道行还在长景之上,只因心高气傲,跑去寻噬魂老人晦气,挨了一记噬魂劫法,中了魔念算计,狼狈逃回,被长景捉住坐关的空隙,大肆屠杀正一高手,叛出教门,逃入天尸教。这一段公案历经千年,由长垣道人亲身道出,一字一句,尽是无尽悔恨之意,凌冲听闻,亦极动容。
洞虚真界中,阴神皱眉道:“长垣确是中了噬魂魔念,只是被压制的极深,难以测度,看来他便是噬魂老人当初所留的三具分身之一了。”
噬魂老人曾言道,全盛之时以魔念沾染了三位长生老祖,埋伏于玄魔两道之中。凌冲一直细心留意,但噬魂老人的手段诡异莫测,一直未曾发觉,谁知竟在正一道中就有一位!尤其长垣道人自家亦深知此事,才选择自封于地宫,更是不可思议。
凌冲想起郭纯阳之言,此行唯有他最为合适,想来便是预料到噬魂老人魔念之时,普天之下,也唯有他这个正牌噬魂道人传人,方有机会解开长垣道人束缚。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先天三十六路雷符
但贸然动手,必会暴露阴神的存在,无论是里通魔教还是自身入魔,就看张随坚二人如何去想,不过结果想来非是如意。再者要噬魂老人所下魔念必是玄阴级数,要解开凌冲亦殊无把握,只好隐忍不发。
张随坚沉声道:“陈年旧事,太上长老还提它作甚!如今长景伏诛,仅余元神,只要合我三人之力,将之炼化,不但能报师门深仇,亦能解开长老胸头块垒,说不定心结一去,魔念亦自消亡,也未可知。”
长垣怪笑道:“还是瞧一瞧我那千年未见的师兄罢!”凌冲闻言,心念一动,一座九火照天炉现于宫室之中,大有数丈,热火升腾,与宫外火山相映成趣。
长垣道人目中射出复杂之极的神色,喃喃道:“长景!师兄!你当年悍然反叛,将同门师兄弟、后辈屠戮一空之时,可曾想到今日?是了,就算你想到,以你急功近利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在意,不过师弟我为了这一场血海深仇,足足自责了千年,险些堕入魔道,师兄啊师兄,今日就让师弟亲手炼死了你,了结这一段恩仇罢!”
长垣道人一段独白,当真是字字泣血,句句含冤,张氏兄弟倒也罢了,连凌冲都悚然动容,晦明童子道:“此人对长景执念之深,已近疯魔,就算噬魂老人不沾染他,只怕自家也要堕入魔道。有噬魂魔念威胁,令他时时惕醒,反倒算是救了他!”
凌冲道:“九火照天炉有家师法力封锁,长景道人在其中封绝五感六识,察觉不到外界变化。”长垣道人淡淡说道:“无妨,且撤去禁制罢!”
凌冲点头,望空三拜,祝祷道:“请师傅收去法力!”话音方落,九火照天炉一层金光一闪而逝,立时便有一股魔意透出,长景道人声音响起:“郭纯阳!”
长垣道人嘿了一声,似笑似哭,叫道:“长景师兄!别来无恙否!”长景道人沉默片刻,问道:“可是长垣么?”长垣道人哈哈大笑,几乎就要手舞足蹈,喝道:“正是长垣!师兄,我等的你好苦!”
长景道人默然不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反正落入敌手,要受那无尽屈辱炼化,倒不如闭口不言。
张随坚森然道:“长景,此处是你少小学道之地,正一山山腹之中,今日你就要命绝于此,可有甚么遗言?”
九火照天炉寂然无声。张随真哼道:“大兄,多说无益,快些动手,免得夜长梦多!”张随坚道:“急不得,九火照天炉乃是太玄派至宝,我等催动不得,但要将长景元神移出,又恐生变,不知郭道兄如何安排?”
凌冲道:“家师之意,要我以身充当枢机,怀抱九火照天炉深入龙虎丹鼎之中,再由三位老祖运法,由我将正一法力转为太玄真气,炼化老魔!”
张随真动容道:“两派虽皆是玄门正宗,但泾渭分明,这如何使得?”功法相冲乃是大忌,凌冲修为低微,三位老祖合力,只怕一记神通之下,长景还未如何,他已被炼成飞灰了。
凌冲道:“实不相瞒,晚辈兼修太玄剑术与太清符道,自悟了一套法门,将两种传承融会贯通,兼容并蓄。家师之意,是请三位真人传授晚辈一种正一符术,与太清符术相合,借此打通与太玄剑道之藩篱。”
张随真惊道:“你竟能自创一种法门,融汇太玄与太清两家道统?怪不得!怪不得!”江湖传闻,凌冲得了太清道统,闻者皆嗤之以鼻,倒非是怀疑他未得尹济祖师青眼,而是料到太玄与太清门户不合,就算兼修个数百年,绝难练出甚么道果,但凌冲竟有如此法门,能于两家道法间自由切换,这便了不得了,日后成就真是无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