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谈知府

  谈征身形消瘦,眉眼间压着书生风雅,虽过了而立之年,却不显岁月,依稀仍能看出青年的书生意气。

  他快步走向申行,深深做了一揖,面带愧疚:“申总督,听说漕运衙门进了贼匪,下官实在是忧心,便自作主张,将巡城兵卫调了过来,希望总督不要介怀。”

  申行立刻站起,将他双手扶起,和蔼道:“谈知府这是说的什么话?巡城兵卫本就该是谈知府来管,这话,是在指责本王插手兵权?”

  谈征立刻退后半步:“下官绝无此意。”

  “本王正有此意。”远远地,一声厚重低沉的声音自门口而来。

  李昀手中死死捏着的折扇掉在了地上。

  眼睛一热。

  他没事。

  在灯烛火把的映衬下,一人身着最普通的皂衣从一众兵马中走出,左手拎着染了血的雁翎刀,刀锋正往下滴着血。

  他缓缓踏入殿中,站定,还刀入鞘。

  抬眼,眼尾微扬,凤眸轻眯。

  周身凛然杀意未尽。

  申行凝视着他手中的刀,又将视线投向门外。

  “怎么,在找关指挥使?”裴醉笑道,“他坠马而亡,现在驻军由本王接管。”

  申行唇边笑意渐深:“今日,接连迎了两位王爷前来,我望台蓬荜生辉。”

  李昀抿着唇,却看向他腹部残破的衣裳。

  他又受伤了。

  “文林王太客气了。”裴醉冷道,“望台倒是个好地方,迎接本王用的是兵刃和炸药。”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申行花白胡须一颤,“什么人敢对殿下出手?”

  裴醉没回答,径直走向李昀,见到他残破的袖口,眼中怒色染上眉头,低声道:“没事吧?”

  李昀轻轻摇头。

  裴醉缓了口气,心中大石落地,便抬眼看向申行。

  “本王奉陛下圣谕,前来望台协助申总督治理水患一事。”裴醉语气轻描淡写,可话语却尖锐如刀,“却没料到,这堤坝,是人为炸毁的;而这军粮,里面竟也混着火药。怎么,文林王这是要效仿黄巢,揭竿而起?”

  “殿下怎可空口白牙污蔑于我?”申行上前,“这些与本王又有何关系?”

  裴醉忍着阵阵失血过多的眩晕,面无表情道:“申总督不必推脱。这管辖不力,便是最大的罪名。”

  “殿下有所不知,这清纶教在此地盘踞已久,盘根错节,难以连根拔起。”申行叹了口气,“本王有心管理,可手中无兵权,名不正言不顺的,连殿下都在指责本王不该插手城中巡城军卫,我又如何拔出这清纶教众呢?”

  “既然申总督有心无力,便不要再插手了。”裴醉转头,“谈征。”

  “是。”谈征在一旁默然静候,听此吩咐,立刻便上前。

  “你办事不力,本该革职查办。”裴醉淡淡道,“但既然王爷此话放在这里了,你便好好用你手中的兵,把那个所谓的清纶教,给本王全部除干净,一点不许剩。本王不管什么盘根错节,遇到便杀。”

  “是,下官遵旨。”谈征拢起袖子,低声称是。

  “这望台实在太乱。”裴醉看着申行,笑道,“王爷在此受苦了,要不要跟本王一同回承启享福?”

  “本王愿为陛下分忧。”申行笑得正气凛然,“老骥伏枥,尚有余力。”

  “既然如此,那王爷失职一事,你我要不要单独谈谈?”裴醉抬手,陈琛便将那些火药渣子、邓卓的尸体,还有米粮中混着的硫磺硝石都扔在了地上。

  “唉,既然殿下非要将此罪名安在本王头上,我也只好背了这口黑锅。”申行叹了口气,“只是本王手里确实还有些东西,不知殿下是否有兴趣一观?”

  裴醉正要笑着应了,只是刚抬手,胸口如同被千万柄冰锥刺穿,又疼又冷。

  他右手的刀缓缓搁在地上,用刀尖支撑着全身的重量。

  他顿了顿,笑意苍白,哑声道:“不急。”

  李昀听见那人哑了三分的嗓音,悄然用手背轻轻触碰着那人粗麻布护腕。

  微不可见的发颤。

  李昀深吸一口气,侧脸在他耳边低语:“裴忘归,你信我吗?”

  “当然。”裴醉白着脸,哑声笑道,“怎么了?”

  “我去谈。”李昀攥紧他微抖的手腕,“别逞强了。”

  “好。”裴醉将胸口中染血的私印塞给李昀,轻笑道,“为兄在你身后,你随便谈,能拿多少东西就拿多少,别怕。”

  李昀点点头,将他扶到圈椅上,擦去他侧脸不停滚落的汗珠,沉声道:“北疆还缺多少粮?”

  “十万石。”

  “好。”李昀垂眼,静静看着他,坚定道,“米粮、兵马、盖家,我都要。”

  “元晦长大了。”裴醉拍拍他的手背,脸上一副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

  李昀无奈拨开他的手。

  “兄长,烦请住口。”

  谈征静静看着两人的交头接耳,眉心微动。

  焦捕头从院中进来,将手中的白瓷圆底红布塞金疮药搁在裴醉的身侧,然后站到了谈征的身后。

  “多谢。”

  裴醉拿了金疮药在手把玩,表面神色轻松,实则眼神死死盯着内堂,一刻不曾放松。

  谈征也不打扰他,只垂了眼,低头思索。

  裴醉察觉到谈征的沉默,松了紧绷的眉头,朝他淡淡道:“怎么,谈知府有话要说?”

  “下官只是在想,两位殿下交好,实乃大庆之幸。”谈征敛了眼眸,淡淡一笑。

  裴醉长眉一舒,神色也柔和不少。

  “梁王殿下仁善通达,裴王殿下果决善断。”谈征望着室内李昀与申行的身影,低声道,“望两位殿下能携手辅政,匡扶江山。”

  裴醉笑着承了他的夸奖,右手把玩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缓缓道:“关指挥使今夜醉酒坠马身亡,本王会让陈总河官顶了他的位置。这兵权三分,你、陈琛、申行,三人各执一印鉴,方能调兵,乃是先皇留下的规制,能控制申行手中的兵权,我不好擅动。况且,也不能将申行逼得太急。”

  “是。”谈征道,“之前关指挥使与申总督走得极近,下官有愧,没能守住这望台驻军。”

  裴醉挑眉:“风水轮流转。”

  “还要多谢殿下。”谈征笑道,“陈总河官是殿下选的人,下官心里有数。”

  “望台虽暂时没有水匪之忧,但练兵也不能懈怠。今夜本王调兵,战斗力比之民兵都不如。”裴醉按着腹部的伤口,皱了皱眉,“还有,十万驻军,现在只剩两万,实在是太难看了。”

  谈征摇摇头:“殿下,这兵卒卫所已经名存实亡。虽不能与河安的赤凤营相比,但比之其他地方,十之有二,已经算是不错的数量了。”

  裴醉沉默半晌。

  “我知道。”

  谈征无声叹息。

  “此事急不得。”裴醉按了按额角,“伤筋动骨的东西,需得慢慢筹谋。”

  “殿下辛苦。”谈征微微欠身,朝他拱手行礼。

  裴醉摆摆手,用手支着额角,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陈琛见他们聊完了,才无声上前,替裴醉披上了一件氅衣。

  谈征起身,向他又行一礼:“以后驻军还要劳烦陈指挥使多多照看。”

  “不敢。”陈琛一贯被文臣压得抬不起头来,哪里受到过这般礼遇,拼命压着手舞足蹈的眉毛,木着脸回了一礼。

  “今夜,不如陈指挥使带他们去驻地休息,这样两位殿下也能安心些。”谈征看着脸色苍白的裴醉,顿了顿,放轻了声音,“我会派万草堂的坐堂大夫过去。”

  “好。”

  陈琛巴不得跟他们家将军多呆一些时间,忙不迭便答应了下来。

  裴醉强撑着不昏过去,在半昏迷和半清醒之间辗转,额角不多时便冷汗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被耳边一声轻柔的呼唤叫醒。

  “忘归?”

  裴醉猛地睁了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脸,终于将眼底的防备卸了下来。

  “谈完了?满意吗?”

  李昀点点头,笑意浅浅。

  “好,元晦比为兄强。”裴醉笑道。

  “你脸色很难看。”李昀皱了皱眉,总觉得那人的汗跟流不完一般,擦了一层又一层。

  “但为兄做了个好梦。”裴醉嗓音里还有着尚未清醒的睡意。

  “什么?”

  “想起那年教你骑马。”裴醉笑道,“骑了整整一日一夜。”

  李昀怔了怔,耳根暗暗烧了起来。

  “以后再说。”

  裴醉将身上的氅衣塞给陈琛:“陈指挥使,我们走吧。”

  陈琛抱拳应‘是’。

  裴醉朝申行摆了摆手,懒懒笑道:“申总督,本王先走了,以后,希望这种事情多来几次。”

  申行捻着胡子,笑意仍是周全,丝毫没有失态:“裴王殿下福大命大,定能逢凶化吉。”

  裴醉从桌上拿起雁翎刀,拔刀出鞘,寒光一闪,烛影微摇,角落里的红木方桌即刻从当中整齐裂开,那上面的天青色茶盏便砰然坠地,四分五裂。

  “借申总督的桌子擦擦刀。”裴醉还刀入鞘,回头望他一眼,唇边笑意嘲讽,“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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