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玄悬在半空的心，在她滴溜乱转的眼神里缓缓回到了原位。
长嘴果然就是要用来说话的，他想。
她教的都是有用的东西。
“一次给完。”他答。
萤灯的小脸肉眼可见地明亮了起来。
她撇了撇嘴角，故作矜持地道：“行吧。”
但这矜持连半炷香都没稳住，她就忍不住兴奋地问：“藏剑阁里的好剑长什么样啊？我会不会拿不动？”
“那剑阁之前不是被你毁了吗，人家还能卖剑给我们啵？”
叽叽喳喳起来，像只小黄莺。
酆玄伸手捏住她的脉搏仔细检查她的魂魄情况，一边查一边答：“好剑会认主，只要它认了你，你就能拿得动。”
“我毁的是藏剑阁主阁，他们在别的城池还有分阁，里面的剑也不错。”
“只要我想买，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萤灯小小地哇了一下，忍不住憧憬起来，她的剑会是什么样的呢？
酆玄查完她的魂魄，将手收回了袖口里：“你倒是聪明，知道用恶魂去喂灯。”
提起这茬，萤灯唏嘘：“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整个屋子里都是你身上飞出来的煞气，我若不用魂魄当袋子把它们都装起来，连你恐怕都得被咬几口。”
用魂魄当袋子装煞气？
酆玄停下了步子：“这是佯魂禁术。”
“什么羊什么术？”萤灯不解。
“跟召尸禁术一样的上古秘术。”他道，“先前天昭为保自己少损一魄，就想用此秘术来点灯，他用了很多神魂来试，结果没一个神魂能骗过神魂灯。”
萤灯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我能一次成功真的很厉害。”
“是很厉害。”他道，“毕竟一旦失败，你就会白损一魄。”
这么严重？萤灯有些后怕。
酆玄看着她的表情，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若你我之间没有死生契，你可还会如此救我？”
“会吧。”她想了想，“虽然你这个人崇尚暴力，骄傲又不讨人喜欢，但大小也是条性命。”
她还没到能眼睁睁看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无动于衷的境界。
答完就到了房门口，萤灯打了个呵欠冲他摆手：“我休息去了，你护着点儿灯。”
酆玄站在原地，有点不爽。
什么叫不讨人喜欢。
他又会打架又能弑神还会抢东西，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讨人喜欢。
气闷地转身，他看见手里的神魂灯，眉目又缓和了下来。
她说没有死生契也会救他。
也就是说，她心里有他。
唇角往上微微一勾又克制地抿平，酆玄伸手抵着嘴假咳一声，故作不在意地捧灯去施法。
·
崇宁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酆玄坐在桌边微笑。
他手里护着一盏神魂灯，灯是寻常的模样，但那个灯罩——
她有些诧异：“水粉色的心形？”
几百年不见，他的爱好已经变得这么邪门儿了？
笑意瞬间消失，酆玄抬眼看她，手已经放在了星回剑的剑柄上：“问出结果了？”
崇宁拂袖坐下，没好气地道：“天昭不让我进去。”
归真是她的亡夫，重霄殿里的神位也仍在，但天昭老远就来截住了她，不管她怎么说都不放行。
在去的路上崇宁对酆玄的话只信三成，但看见天昭这样的举动，崇宁信了六成。
她抬眼看向酆玄：“你打上云顶九霄，会复活归真吗？”
“不会。”酆玄实话实说，“他若真活了，我会让他再死一次。”
崇宁沉默，目光落在他的神魂灯上，良久之后还是叹了口气：“岁华得了天赐机缘，修为飞涨，加上他手里的琴中剑专克有死生契之神，你这一路不会太顺。”
酆玄轻笑：“顺路走起来有何趣味，偏就要九曲十八弯，难于上青天的才好。”
“有决心是好事。”崇宁看了隔壁房间一眼，“但你与八百年前不同，你现在有个拖累。”
“她不是拖累。”酆玄想也不想就反驳，“她帮了我很多忙。”
崇宁吓得打了个嗝：“什么？”
他不肯再说，拿起神魂灯就要走。
崇宁缓过神来，哭笑不得地道：“你竟也有动凡心的一天？”
要是以前听人说这话，他一定会暴起伤人。
但现在。
酆玄侧过头，有些好奇地问：“凡心是什么样的？”
崇宁噎住，想一会儿倒也认真答他：“想念、付出、忠诚、占有、嫉妒、破坏，凡心是很复杂的东西，没那么好，但也不是坏的。”
哦。
酆玄轻松地想，还好，他一个都没沾。
崇宁伸手扶额，莫名低笑起来：“行了，你和她不是都受伤了么？我府邸背后的雪山上有一棵回灵草，送你们了。”
竟这般大方？
酆玄也不跟她客气，趁萤灯还在休息，自己去了雪山上一趟。
这么久了，两人一直在一起，酆玄都快忘了一个人赶路是什么感觉，骤然立身于茫茫雪地，他一时还有些茫然。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方向，纵身疾驰，一路上心无旁骛，眨眼就找到了能治内伤的回灵草。
这才是他做事该有的干净利落。
收拢草药，酆玄往旁边一瞥，看见了一棵形状极为古怪的树，它的树叶从颜色到形状，都跟灵气珠一模一样。
这要是让那小仙看见，恐怕当即就会冲过去，抱着树干双眼放光。
一想到她那贪婪的小模样，酆玄眼里泛上笑意，抬步走过去，伸手碰了一下那叶子。
没有灵气，仅仅只是长得像。
他伸手摘下来一枝，想放进怀里。
等等。
他有些愕然地看了看这树枝。
这么无聊的东西，他为什么要专门摘下来带走？
想起崇宁说的凡心的第一个词，酆玄连连摇头：“不可能。”
飞快地扔掉树枝，他大步离开，头都没有回一下。
等到了城主府客房，酆玄刚将回灵草拿出来要喂给床上的人，脑海里冷不防地就冒出了第二个词。
付出？
见鬼似的将回灵草扔到萤灯怀里，酆玄后退出去，一边退一边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是顺路把东西带回来，又不是为了她去打架，这怎么能叫付出呢。
提到打架，他脑海里飞快闪过自己潜入楚官仙居，与岁华打成一团的画面。
他怀里护着的，是一团闪闪发光的灵根。
酆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