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萤灯的审美里，白色其实是好看的，轻纱笼浅绸，风过即是仙。
但这人穿的是麻布。
全身的白麻布。
同情地让开路，她甚至微微躬身，朝他伸手作请。
御星被她这反应搞懵了。
他道：“我是来抓酆玄的。”
“丧都不奔了也要来抓他？”萤灯有些不敢置信，“多大仇啊。”
不是，怎么就跟奔丧扯上了。
御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眼角一抽：“没见识的低阶仙子，这是我们重霄殿独有的上等仙袍。”
“哦~”萤灯恍然，“所以你加入重霄殿，是因为可以公费奔丧？”
“都说我不是在奔丧！”他终于没绷住，气恼地大声道，“我爹娘都死几万年了，我往哪儿奔！”
“好哦，不奔不奔，咱们别生气。”萤灯哄小孩儿似的安慰他，“没爹没娘也无妨的，你已经是个大神仙了，离开他们也能好好生活。”
御星一怔，恍惚间真的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想起他们了，那些温情又无忧无虑的过往，被漫长的岁月侵蚀，像一张落满灰尘的旧画，连他们的眉眼都不太清晰了。
“看仙君这好模样，你爹娘应该很爱你。”萤灯感慨。
那是自然的。御星红着眼睛想，他曾经是整个九重天上最幸福的小仙童。
……
酆玄炼着炼着就觉得四周很吵，吱吱嘎嘎的，仿佛谁又放了两万只鸭子来。
他回神，耳边的动静就更加清晰——是御星的声音。
心里一沉，酆玄凌厉地睁开眼，手向星回剑就想出击——
两道小小的身影蹲在离他不远的地上，气氛融洽，情绪悲伤。
“不哭了哦。”萤灯变出一张手帕递过去，“他们在天上有灵，看见你现在这么厉害，也会很欣慰的。”
“我们现在就在天上。”御星抽抽噎噎地道，“没有更高的天了，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
“再说，我也不厉害，虽然进了重霄殿，但一万多年了，我还是最末位的神仙，连刚进来的新人都比我高两个位次。”
萤灯皱眉：“这你都不跳槽？”
“跳去哪儿？重霄殿已经是最好的神殿了，我当初考了许久才考进来的。”御星丧气地道，“原想着能离最崇拜的上神近些，谁料他，他……”
转头看向酆玄，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御星目光一滞，跟着就弹射跳起，皱眉大喝：“叛徒受死！”
萤灯拉了拉他的衣摆：“没必要吧，你都说你是最末位的神仙了，那肯定打不过他啊。”
“今时不同往日。”御星目光灼灼，“他流浪在外多年，我可是一直在天光之穹上吸收最上等的灵气。”
说罢，出手如电，眨眼就到了酆玄的面前。
萤灯挪了挪脚，站远些倒数：“三、二。”
嘭！
一团东西被扔了回来，砸在结实的结界壁上缓缓下滑。
她摇头叹息：“你好歹让我数完。”
软倒在地，御星想装出一副冷酷无事的模样，但终究是没绷住，哇地大哭起来：“你混账！居然去练邪功，你可是重霄殿数万年来最厉害的神仙，怎能如此自甘堕落！”
酆玄提剑上去就想补刀。
“等等。”萤灯拽住他的衣袖，仰头道，“我看他好像挺喜欢你的。”
喜欢？
酆玄冷笑：“重霄殿里不会有任何人喜欢我。”
他天生强悍，入殿就威胁到了主位上的天昭，被指派着到各处去做事，与这些神仙没有任何的交情。
离开重霄殿那天，御星更是第一个朝他出手，招式又凶又狠，简直是恨透了他。
这样的人，谈何喜欢。
萤灯将他的剑推开，好笑地道：“这不难理解吧，他喜欢你崇敬你，所以你叛出重霄殿，他才会比别人更生气更愤怒。”
跟脱粉回踩一个道理嘛，付出的感情越多，恨意才会越浓。
“你又在胡说什么东西。”酆玄不理解。
萤灯摆手示意他让开，然后蹲下来抱着膝盖问：“我说得对吗？”
御星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泪水哗哗地往耳鬓流。
一万两千三百五十九年零七十六天。
他崇拜了酆玄这么久，终于有人替他把这复杂的情绪说出来了。
不敢去看上神的表情，他侧头看向萤灯，眼眸红红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萤灯笑出两颗小虎牙，“重霄殿若要抓捕酆玄，肯定会派个超厉害的神仙来，像你这样的水平，只能是自己想来见他。”
御星：“……”
分析得很对，但是她可以不分析。
咬牙爬坐起来，他道：“我打不过他，打你这样的小仙可以一只手打十个！”
怎么还欺软怕硬呢。
萤灯往酆玄背后一缩，皱着鼻尖道：“我的上神打你也可以一只手打十个。”
酆玄被这幼稚的拌嘴听得直扶额。
他没好气地问御星：“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御星扁嘴，嘟囔着道：“就是听说你破封了，想来看看你如今的修为高低。”
“看清楚了？”他垂眼问。
当然看清楚了。
揉了揉自己快断了的腰，御星撤掉了结界。
酆玄站上莲台，带着萤灯就走。
“哎。”御星跟上他们，“天昭已经对你下了通缉令，并且在前头的几个城池里都设了埋伏，我来得比他们快，后面的那几位可没我这么好对付。”
酆玄充耳不闻，倒是萤灯担忧地转过身去问他：“埋伏具体在什么位置？”
御星摇头：“不能说，说了我岂不就成重霄殿的叛徒了？”
“那我换句话问。”她微笑，“前面哪些城池风水好啊？”
当他是傻子么。
御星一脸聪明地道：“你让我也上去跟你们一起，否则你们就等着在东边落网吧。”
萤灯恍然点头，冲酆玄道：“往西走。”
酆玄当即驾着莲台飞上了天。
“喂！”御星踉跄地追在后头，气急败坏地道，“带我一个怎么了，我还有事想问酆玄。”
“三个人的莲台未免拥挤。”萤灯朝他挥手，“两个人才刚刚好。”
“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听听，这是人话吗。
酆玄挥袖往莲台注入仙力，当即就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