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陀。”童舒念了一声这个名字, 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孟教授，是和您来自同一片聚集地的。”旁边的助理提醒道。
童舒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是以前他们聚集地中有名的小疯子吗？
当初他和爷爷从神秘商人的手上换来了希望草，之后爷爷把这件事写到了他老师坟墓旁的树洞里, 然后很快, 爷爷的高中同学，那位先是加入军方科研团队，后来成为大聚集地管理者的温茂, 便迅速派军队来联系他们了。
之后他和爷爷就被温茂带到的大聚集地中, 温茂找了末世来临后的各地科学家学者，对他们带回来的植物进行研究分析。
直到两年后, 温茂确认了希望草的作用和功效，这才把希望草的种子传播出去，他们也再次回到了那片聚集地，享受人们的欢迎和崇拜。
他只依稀听人说起过，在他们被温茂带离后不久，这个小疯子很快就疯了，步上了他父祖的后尘。
再后来的事，他就不了解了。
毕竟离开两年后，他和爷爷只回了聚集地几天, 就又随着温茂离开了。
“原来是他。”童舒嗤笑一声，“疯子就是疯子，过去那么多年了, 还是只知道疯言疯语。”
不过知道这份研究报告是孟陀写的之后，童舒反而没有那么生气了。
好歹他是一个正常人, 自然不会跟一个疯子计较。
“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 也能成为希望大学生物学系的教授吗？”童舒疑惑道。
助理向他解释：“孟教授精神方面的疾病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现在孟教授是希望大学生物学系及心理学系的教授, 在这两个方面有十分出众的研究结果，学术地位很高，被誉为新时代最出色的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
“孟教授这份科研报告提出后，有其他一些生物学家也根据报告中的研究过程进行实验，发现最后的实验数据和孟教授报告中记载的一样……”
助理：“所以才有了这一份联合声明……”
“真是可笑！”童舒翻开写着实验数据那一页，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看得他头疼，他暴躁地将研究报告合上。
“过去温先生的科研团队是怎么说的？”
助理：“大部分专家都称孟教授是在胡言乱语，只有一两个专家委婉地表示，由于末世科研环境简陋，可能存在一些实验结果的误差……”
童舒带着助理，打电话给了那些专家，专家们给童舒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最后给出结论，孟陀完全是在杞人忧天。
连原本持保守态度的少数专家也给出了同样的结论。
这下童舒终于放下心来。
“果然只是一个疯子在胡言乱语而已。”
“你去让这些专家同样准备一份联合声明，也用这些该死的实验数据，去驳斥孟陀的观点！”
助理：“是。”
希望草是他和他爷爷成为英雄的关键，童舒绝不允许有人如此诋毁希望草，否定他和他爷爷的贡献。
想到这里，童舒突然记起来，自从爷爷去世后，他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祭拜过爷爷的老师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童舒脑海里出现了一瞬，就被他很快抛到脑后。
作为人类的英雄，他实在是有很多事情要干，根本没有时间去一个荒郊野岭给一座孤坟扫墓。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童舒如此想到，大不了他下次找个时间，让助理帮忙去扫墓好了。
***
和童舒想象的一样，孟陀的研究报告一发到网上，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人都在诟骂指责他。
大部分人们都看不懂他的实验数据，但是他们能看懂他的研究结论。
“真是可笑，希望草明明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希望，怎么可能会带来灾难？”
“写这个研究报告的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竟然提出要减少希望草的种植范围，这根本就是要我们回到过去，继续过那种可怕的末日生活！”
“罪人！写这份报告的人是整个世界的罪人！”
而当那些原先在温先生科研团队工作、研究希望草的专家们发表联合声明，驳斥孟陀的观点，并受到英雄童舒的肯定后，这场对孟陀的指责行动再次进入一个高潮。
人们纷纷开始唾骂孟陀，纷纷视他为人类的罪人，以他为耻。
希望大学顶不住群众的压力，解除了孟陀的教授职位，并将其辞退。
而那些同样在研究报告中署名的生物学家和学生，也遭到了人们的强烈抵制和咒骂。
不是抑郁，就是退缩。
没有人承受得了这种舆论的压力，更何况孟陀的假设，是一件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
于是很快就有生物学家改口了，而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只有孟陀，始终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和结论。
“老师，对不起。”学生低着头，手里拿着收拾好的行李，不敢看孟陀的眼睛。
“没关系。”见到学生都快要哭出来了，反倒是孟陀去安慰他。
“事实上，我很抱歉，害你们被我牵连，还受到那么多的责骂……”
“不，”学生擦了擦眼泪，露出红红的眼圈，“那些人，根本就没有见过老师，凭什么那么骂您！”
“他们要是见过老师，就会知道，老师你是一个多好的人，根本就不是网上传的那样……”
孟陀笑了：“谢谢你的称赞。”
看到老师现在还是那么宽和，甚至理解了他的退缩，学生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愧疚和难过盈满了他的心脏。
“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他就拿着行李，离开了实验室。
实验室里只剩下孟陀一个人了。
不是所有的学生都选择了离开，有许多人都表示要和孟陀站在一起，坚定地支持他，但他们都被孟陀拒绝了。
他知道人们心灵的脆弱，根本受不了这种如同狂风骤雨般的偏见和咒骂。
孟陀不想看到他们的心灵，因为他而崩塌。
网上尖锐的言语比利刃还要容易刺痛人心，但或许是因为他拿自己的敏感情绪做了交易，孟陀看到这些话，也只是一笑了之。
现在，他也要离开这座实验室了。
孟陀的眼里有不舍，也有坚定。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
童舒看到网上的人们自发地开始反驳孟陀的观点，心情不禁变得愉悦。
对，没错，就是这样！
希望草，怎么可能会给人类带来危害？
这不过都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而孟陀的家族存在精神病遗传史，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是因此而亡，而孟陀本人甚至也有过两年精神失常经历的事情，也被人扒了出来。
“感情就是一个疯子，难怪会说出这种话！”
“疯子居然也能成为教授？这校长的脑子有没有病啊？”
“你们看，笑死了，原来这个疯子以前还经常抓人，去修炼他那子虚乌有的功法……哈哈哈……”
童舒继续翻阅着，然而当他翻阅到某个评论时，却是一愣。
“这样的人，还活在世界上干什么？干脆去死吧！”
“是啊，他怎么不去死呢？”
他继续往下翻，接着，他的脸色越来苍白。
那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评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恶毒，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残酷又丑陋，能轻而易举地刺破所有的精神屏障，展现了人们心中的无尽恶意。
在此之前，童舒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轻飘飘的几个字，竟然能可以让人濒临崩溃。
而这样的评论，这里还有无数条。
在成为英雄之前，童舒在爷爷的庇佑下长大，在成为英雄之后，他遇到的就只有尊敬和赞扬。
他从来不知道，无数恶毒的语言凝聚在一起，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人们的咒骂没有吓到孟陀，却深深地吓到了童舒。
互联网，是在人们回到城市后，根据过去留下的资料重建的，人们还未能清晰地认识到它的力量。
但现在，它第一次，向人类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展现了它可怕的舆论能力，尽管身在其中的人们，还没有一个意识到。
……
孟陀的事情发酵得越来越厉害，群情激奋，人们纷纷要求以“危害人类安全罪”的罪名，逮捕处决他。
孟陀走在街上，都会有人朝他扔泔水，所以孟陀很快就不出门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依旧阻挡不了激奋的群众。
人们已经受够的压抑绝望的末世，根本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而提出消灭部分希望草的孟陀，无疑是在损害他们所有人的权益。
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孟陀的家门口，都会有人敲门恐吓，他的家门口，都已经被泼满了鲜红的油漆，甚至是动物的血，血腥恶臭，巡夜人一连抓了好几个作案的人，都没能制止。
一直到人类的英雄、希望草的发现者童舒，发布了一条声明，凭借着他在新时代人们心中的威望，这才阻止了人们的行动，降低了他们对孟陀的憎恶和恶意。
而孟陀的研究报告，也被定性为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谁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呢？
***
臧洛来孟陀家里看望他，然而他一进孟陀的家门，就见到孟陀正捧着一本书沉思。
臧洛，就是孟陀被抓进监管室时，给他送饭的年轻巡夜人。
人类搬进了城市，但巡夜人的称呼却被保留了下来，代替了过去的警察。
最开始是出于怜悯，但之后，臧洛却被孟陀的人格魅力折服，和他成为了好友。
在孟陀被人堵门的时候，也是他帮忙赶人的。
臧洛看着那本书的名字，觉得它十分眼熟。
这不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孟陀非要塞给他的功法一样吗？
……难道，孟陀又犯病了！
臧洛顿时变得忧心忡忡。
说实话，那些网上的言论，连他看了，都觉得头皮发凉，更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孟陀？
若是孟陀因此受了刺激，再次发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臧洛，你来了。”看着臧洛，孟陀终于从书中抬起头，笑着跟他打招呼。
“孟陀，你，没事吧？”臧洛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孟陀奇怪地看着他。
见孟陀神志清醒，对答如流，臧洛松了口气。
看上去应该不是很严重。
“孟陀，都七年了，你，不会还相信这个功法，真能修炼吧？”
听到这个问题，孟陀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