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月考是安排在上午的。
为了这天月考,谢夫人都没出门，亲自主持月考。就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月考不是闹着玩的，希望以后孩子们能够认真对待。
要不然岂不是白费了大家的心思？
为了防止夫子们徇私,谢夫人直接设置了规则,三位夫子共同出题,然后由谢夫人抽考题。抽中哪个就是哪个。
这显然也是有漏洞的，万一抽中的是其中一位夫子的，那么这位夫子的学生肯定受益。这就带着点运气的成分。
但是科举本身也是带着运气。所以这不做考虑了。说到底打铁还需自身硬。
杏花和桃花的考题是和大家不同的。
毕竟进度不同，两人还在开蒙阶段。
她们的题目是林夫子另外安排的。
题目抽好,谢夫人就把题目打开来，然后展示给大家看。
让孩子们自己在白纸上抄好抽中的考题之后，就宣布考试开始。
就在谢家的大厅里,孩子们开始了第一次书面答卷。
夫子们在外面焦虑的转悠着。猜测着谢夫人到底抽中了谁的题目。
被抽中的是朱夫子的写的题目——“有知虑乎？曰‘否’。多闻识乎？曰‘否’。然则奚为喜而不寐！”
他担心题目太简单,大家都会做，来寿也不会做,所以干脆出个难题,让所有人都做不出来。到时候一起出丑。
这题目也不是他自己出的，而是曾经看到过的，一届考童生的题目。当然,这题目也正好是这几个孩子的学习范围内，他就直接拿来用了。事先也把答案给谢来寿拿回去背诵过了。只是来寿回去就给忘了。去找武师傅练武去了。
看到题目，来寿直接趴桌上抓头发了。他心里琢磨着,我这连题目都读不懂，我咋写啊？
来禄细细的思考。思量着如何动笔。
谢来则仔细思考一番，开始动笔。
对他来说,这题其实不难。难的只是破题的角度而已。
徐夫子平日里讲课,就会找一些经典的题目出来给他做。但是从来也不给他答案。
按着徐夫子说的,别人答案终究是别人的想法，自己要有自己的思路。
他只给谢来一些破题方向。
锻炼多了，谢来对这种题目也就习惯了。这种感觉就和考奥数，但是已经弄清楚了奥数的规律一样。
谢来动笔一会儿，来禄叹了口气，也开始动笔。
看到兄弟两人都动笔了，来寿也不好意思了。也拿起笔，开始写写画画。
至于杏花和桃花，早已开始写字了。她们题目简单，都是课本上的知识。
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刷刷刷的写字声。
谢夫人坐在首座上，看着一屋子的孩子都在写字，心里欣慰极了。除了扩展谢家的家业之外，她似乎又找到了另外一个奋斗的方向。
足足写了一个时辰的，谢来手腕都酸软了。好在平时练字的时候练出了手劲儿，才坚持写完。
这会儿他也算是明白了夫子的苦心了。
要是手腕儿没劲儿，拿着毛笔一直写，是很难保持试卷工整，也很难完成后面的答卷的。
而且这毛笔还和圆珠笔不同，手一抖一滴墨下来，直接完蛋。
谢来打算以后要花更多时间练字。
写完之后，他也没着急交卷。等谢来禄谢来寿也放了笔，才交卷。退出厅堂。
到了外面，林夫子就问，“考的如何？”
谢来笑道，“题目有些难，但是感觉答的还不错。”
孙夫子赶紧问道，“是什么题目？是不是你们林夫子出的题？”
谢来摇头，“不是啊，不知道是哪位夫子出的题目，”他把题目念叨了一遍。
孙夫子顿时骂人，“这哪个缺德的出的？这不是童生考试试卷里的题目吗？”
正好谢来寿和谢来禄也出来了。
听到孙夫子这话，谢来寿也跟着喊，“我就说了，是那个缺心肝儿的出的题目啊。我还以为是我蠢，看来是出题的人蠢！”
谢来禄和谢来：“……”这不是明摆着饿吗，不是孙夫子也不是林夫子，那当然是……
“是我这个缺心肝儿的出的。三公子准备怎么着？”朱夫子挺着自己的大肚子道。
谢来寿一愣，然后哈哈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就说呢，这谁出这么高深的题目，一看就特别有文采。一般人出不来。原来是朱夫子啊，高，太高了！”他边夸着，还竖起大拇指。
谢来：“……”论拍马屁，他自愧不如。
谢来禄面无表情，只觉得有这么个兄弟，实在是有辱斯文。
朱夫子心里生着气，但是也不至于发作出来，他问道，“你答题如何了？”
“您出题太高深了，我就只好随便写了写。”谢来寿低着头道。
孙夫子赶紧问来禄，“来禄，你呢？”
谢来禄道，“勉强找到了答题的思路，只是觉得不是最佳的。”
孙夫子舒了口气，“这题目有些难度，你如今能答出来就属实不错了。我待会去看看你的答卷，再在课堂上为你指点。”
谢来禄赶紧道谢。
看着人家这边这情况，朱夫子只觉得从嘴里到胃里都在泛酸。
正说着，谢夫人也出来了，后面跟着紧张的杏花和桃花。“孩子们的卷面也干了，可以省卷了。劳烦几位先生了。”
三位夫子都客气道，“谢夫人客气了，这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然后互相客气的请了一番，就进了屋里去。
桃花过来，问谢来，“来弟，你考的如何？”
“还行，你们呢？”
“我们题目简单。”杏花笑道。
桃花红着脸，“我有几个字好像写错了。”
谢来安抚道，“没事儿，才第一次考试呢，你们学的时间也不长。”
“但是和来弟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杏花道。“你当初也没多久就学完开蒙了，我们现在还在开蒙呢。”
谢来禄安慰道，“正常人都是一年开蒙，像来寿这样三年也有。你们还早着呢。”
杏花看了眼谢来寿，“三哥啊？嘿嘿，没准我比他要快。”
谢来寿：“……小丫头，你信不信我一只手能把你拎起来甩一圈？”
杏花个头娇小，但是胆子可不小，“你敢欺负我，我找武师傅告状去。”
谢来禄提醒道，“我觉得你找朱夫子比较有用。”
谢来寿：“……”
谢来噗嗤一声笑了。要说整治来寿，还是来禄有经验。
屋里，朱夫子的模样可不美妙。
谢来寿出乎他意料的答完题了。
但是这答案和题目不能说没有关系，只能说毫无关系！
还有这字，说一句好听是粗犷。说一句不好听，狗爬的！
再看孙夫子和林夫子，看自家学生的试卷，那就是享受。
朱夫子发现，自己砸了自己的脚了。
出试卷难确实可能难倒所有人。但是也有可能形成极端。学的好的答出来，学的不好的就和来寿一样，出丑到底。
谢夫人道，“不知道几位孩子的答卷如何？”
孙夫子立马夸起了来禄，“第一次答这种题目，中规中矩，且能言之有物。实属不易。再仔细打磨两年，童生是没问题了。”
谢夫人听到来禄如此优秀，心中欣慰。这孩子倒是一直都没让她失望过。
就是她前几年没重视家中的事儿，请的那位陈夫子溜须拍马，欺上蛮下，倒是耽误了来禄。
她满意的点头，又问朱夫子来寿的成绩。
朱夫子：“……都答完了。”
谢夫人：“……”
不用问也知道了。她也没说啥，继续问林夫子，“破题精妙，答题巧妙。这试卷答的好！”
听到林夫子这话，孙夫子顿时撇了他一眼，“林兄，这试卷我们待会儿是要一起参谋的，你说的再好听，一个人也不算数的。”
平时看着老实，关键时刻却挺会溜须拍马的。
朱夫子也趁机踩一脚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没错，做学问先学做人。林兄还是要务实，为学生做好榜样。”
林夫子义正言辞，“我只是实话实说。谢来虽然是我的学生，但是他答题就是好。不信你看。”
他说着把试卷交给孙夫子。
孙夫子挽起袖子就接了过来。
朱夫子也凑了过来。看到谢来那一手字，他就酸了。
谢来的字很符合他的年龄，稚嫩。但是人家写字工整啊。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而且难得的是年纪小小的，却字迹工整。连墨迹都没有。
科举考试里需要注意的点儿，他都达到了。
再看内容，这次连孙夫子都酸了。
若说来禄的答卷中规中矩，谢来这就可以用出彩来形容了。这可比上次口头答题还让两人心中震惊。
因为上次那题目只能说是下了苦功夫，记忆力好。就能记住，答出来。
但是这次题目，要加入自己的理解。考的就是一个悟性思维。
这对于刚学策论的人来说，是很不容易的。谢来小小年纪，竟然都已经学会如何破题了。这可真是……
两人酸了。
再看看林夫子，一脸淡然的样子，心里羡慕嫉妒不已。这倒霉蛋当初绝对是骗人的。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好命，得这样天资的学生。就他那个每天上课都不好好教课的先生，竟然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谢来这是无师自通吧！
谢夫人见他们表情青一阵紫一阵，变幻不断，问道，“两位先生，来儿这试卷，如何？”
孙夫子和朱夫子：“……”
哪怕再不想承认，两人也是要脸的。说不出昧着良心的话来。
孙夫子道，“四公子确实比来禄的答卷更精妙。”
朱夫子干脆不说话了，来寿不说和人家比了，连字都比不上！他现在羞的脑袋都抬不起来。
偏偏题目还是他出的。他出的题目，他的学生答的最差，奇耻大辱啊。
听到孙夫子对谢来的肯定，谢夫人这次露出欣慰的笑容，拿过谢来的试卷看了起来。
她识字，但是没学过这些深奥的知识。所以也不懂到底对不对。但是看着，就觉得很不简单。
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该有的能耐。
来儿是真出息了。
她按耐住心中的喜悦，保持着一家之主的威严，请夫子们再看杏花和桃花的的试卷，再进行点评。
两人试卷就不用多分析了。都是基础题目。
杏花显然比桃花要学的好点。都答对了。
朱夫子本来还想给谢来寿争取一下进步奖的，这下子进步奖也没了。给了杏花。
来禄虽然也有进步，但是和上次口头考试表现来看，没有多大的进步。
而杏花则是从无到有，这是十分难得的。
至于头名的奖励，自然是谢来。这是三位夫子共同的点头的。
孙夫子和朱夫子心服口服。
名次出来之后，谢夫人就请几位夫子回去了，让厨房做了好酒菜送过去，犒劳夫子们这一月的辛劳。然后留下几个孩子和自己一起吃饭。
谢来他们紧张而兴奋，围在桌子边上眼巴巴的看着谢夫人。
谢夫人道，“你们是要吃完饭再听结果，还是先听结果再吃饭？”
谢来道，“感觉不听结果，吃不下饭。”
谢来禄道，“还请母亲指点。”
谢来寿道，“随便随便，反正我都吃得下。我胃口好。”
杏花桃花没开口，但是都期待的看着谢夫人。
谢夫人就让人把刚的试卷拿来。
然后按着夫子们所说的那样，一一点评。
谢来寿听的脸红。
谢来禄认真的听着，记下了自己的不足。这和他自己的感觉是差不多的。
到了谢来，谢夫人就也夸了一句，“来儿的答卷是最好的，夫子们也说他悟性好，破题思路独特。当然也要欠缺的，内容不够丰富。这和你如今的读书的数量有关，日后多读书可以弥补。”
谢来认真的点头，“母亲，孩儿记住了。”
谢夫人点点头，又说了杏花桃花的试卷。听到自己全对，杏花高兴的眼睛都亮了。桃花害羞，“我是觉得有几个字错了。”
谢夫人道，“无碍，你才学没多久，能学到如今这样不错了。”
杏花解释道，“姐姐总绣花，眼睛都不好使了。”
谢来一听顿时睁眼。近视眼？
谢夫人道，“若是眼睛不舒服，就不要刺绣。女子也不一定要会这个。我就不会。回头再找个大夫看看。”
“谢谢母亲。”桃花紧张道。
谢来也紧张啊，他的桃花姐要是近视了可怎么办？
回去必须和姨娘说了，别让桃花姐学刺绣了。能缝补好自己的衣服就行了。刺绣这种东西，不是非得学。
谢来正担心，谢夫人喊了他的名字。
他懵懵的看向谢夫人，“母亲。”
“你是夫子们选出来的，今日头名。我答应过给你们奖励。今日边给你们了。”
谢来这下子回过神来，心里又高兴起来，“谢谢母亲。”
曹妈妈将端着银子的小托盘端出来。两个小银锭子放着。一共有十两银子。
这可是不少啊。天啊，这要是月考每个月都能考中。以后得赚多少银子啊。
曹妈妈道，“要不待会儿送去给叶姨娘？”
“不用麻烦，我带了钱袋子。”谢来不想给人添麻烦，但是说完之后后悔了，小脸都红了 。他真的被叶姨娘带偏了。
谢夫人终于忍不住笑了。
曹妈妈也是笑的停不下来。
谢来寿道，“老四你好狂啊。”
谢来禄表情一言难尽。
杏花道，“这有啥，我也带了。夫子说了，这叫做有备无患。”说着，把自己的小袋子都拿了。
谢夫人道，“你这还真是没白准备。今日进步最大的就是你。”
杏花顿时惊奇的差点站起来。她是真没想到，母亲会把奖励发给她这样的女孩。
“母亲，真给我吗？”
“当然，既然是一起考的，自然是一起比。你们兄弟几个也听着，在我这里，不管是谁，进步则奖，退步则罚。也不要觉得输给了自己的兄弟姐妹没了颜面。你们不努力，明日出去了，输给的就是外人。外人可不会对你们客气，只会尽情的嘲笑，打击你们。”
谢来禄本来有些惆怅的，但是听到这番话，也恍然了。不过是一个月考罢了。是输了，但是却还只输给了老四。
以后出去输了，才是大事。
他差点忘了自己的想法，只和自己比。有进步则可。
“孩儿受教了，下次孩儿一定会进步的。”
其他孩子们也站起来，“孩儿受教了。”
看到孩子们这样明理，谢夫人心生安慰。
在她看来，品性才是最重要的。
她谢家的这些孩子，各个都是好孩子。
……
考核结果很快就传出去了，吴姨娘一直没吃午饭，听到这结果，午饭也吃不下了。也让周妈别在来禄面前提这事儿。
怕打击孩子信心。
钱姨娘又气哭了。
她都听说了，题目是来寿的夫子出的。就这样，来寿都没胜出。
这得丢多大的脸面啊。更体现出她家来寿的短处来了。
她还准备找谢来寿算账呢，结果谢来寿压根没回来，早就跑去找武师傅去了。
谢来禄倒是第一时间回到了屋子里，和吴姨娘说了考核情况。
吴姨娘道，“是不是夫子没教好？”
“和夫子没关系，是孩儿悟性方面还是不足，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也受益匪浅。知道自己不足，才好改正。老四之前借给我的笔记，我觉得很有用。姨娘你别替我担心。”
吴姨娘道，“你不难受就好。”
她现在想开了，毕竟禄儿的努力，她是看在眼里的。不是禄儿没努力，所以也不能怪来禄。
来禄道，“姨娘，我怎么会难受呢，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这短短的时日，我就觉得比以前学的东西多了许多。老四出息，更是给我树立了学习的目标。孩儿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我的来禄啊。”吴姨娘心疼的抱着自己的孩子。
与此相比，叶姨娘屋子里倒是欢声笑语的一片。
叶姨娘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得奖之后，高兴的差点晕过去。幸好自己给自己掐了一下人中，才缓住了。
等孩子们把银子亮出来之后，叶姨娘搂着谢来，给他脸上亲了好几口。
杏花见状，赶紧躲开。
谢来：“……”
叶姨娘高兴道，“你们要什么奖励？”
杏花道，“姨娘，我不需要奖励，这银子给您存着。”
谢来道，“我也不要奖励，不过银子只能给您存一半，另外一半我想去买些东西。”
叶姨娘问道，“你要买什么，哪里还用得着你这些银子？我给你买就成了。”对她而言，这奖励的银子是格外不同的。
谢来就道，“不能用姨娘的银子，我刚得奖，想买一些礼物送人。母亲的，姨娘您的。林夫子的，还有……就我很喜欢的人都要有。”
听到谢来要给自己买东西，那可比把银子交给自己还要满意。
“是该买的，只是你这银子怕不够，我再给你添置点吧。”
“不必了，礼轻情意重。主要是份心意。姨娘给我添了银钱，反而不美了。”
叶姨娘笑道，“那都听你的。你有主见就行。”
杏花也不好意思了，她似乎没想到这些。只习惯性存钱了。“那我送什么？要不……我给绣点东西？林夫子就不好送了，回头让厨房给他送吃的去，我自己出钱买。姨娘好不好？”
“好。当然好。林夫子是好夫子。”
叶姨娘现在对林夫子的印象简直好到天上去了。
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教的这样优秀，这还有啥好挑剔的？
说起刺绣的，谢来就想起来了，“桃花姐眼睛不好，可不可以不要刺绣了。像母亲那样学管账也成啊。”
叶姨娘闻言，看向桃花，“眼睛怎么不舒服了？”
桃花道，“就感觉看的不大清楚。”
叶姨娘淡定道，“这是正常的，我也是。”
谢来：“……”不是吧，都近视了。
谢来道，“还是别了吧，姨娘，眼睛不舒服，看不清楚字的。以后要是看不清楚人怎么办？”
叶姨娘道，“不怕，女子不常出门的。”
“……不行，万一哪天走路上都认不出来我这个弟弟怎么办？而且母亲也说了，让桃花姐学管账！”
叶姨娘一听夫人开口了，就问，“真的？”
桃花还没说话，杏花已经直接点头了。“母亲还说她也不会绣花呢。”
“……”叶姨娘一脸惊讶，然后满脸不解，最后表示释然。“夫人的话，是没错的。既然如此，那就学管账吧。”
谢来不知道她脑袋里脑补了什么，但是她能想通最好。
谢来决定了，以后要是再说服叶姨娘，也不讲道理了，直接把谢夫人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