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琼谷与其说是谷, 倒不如说是悬崖,高耸的崖壁,一眼往下望不到底,只有层层的白雾, 朦胧的遮挡着, 反倒给人一种仙雾缭绕的感觉。
此刻一众人站在崖上, 为首那人往下瞧了一眼, 立即揪住身边之人的衣裳,厉声道:“你玩儿我呢!”
被揪住的人正是浔江知府,他抬着手急忙说:“没有没有, 陛下的确是在下面。”
为首之人道:“那你告诉我,这怎么下去?”
浔江知府指着另一边说:“那里有路可以下去。”
“你要是敢骗我们,小心你全府上下的人头。”
浔江知府忙不迭点着头, “我知道。”
他们一走,身后远处的大树下当即探出两颗脑袋。
沈浮光道:“这地方这么危险,怎么可能会有人住在下面。”
林子芗一直盯着那些人的背影, “能把他们骗下去就行。”
沈浮光慢慢走到悬崖边上,只看了一眼便匆忙退后几大步, “既然有路可以下去,那该怎么解决那些人?”
林子芗道:“用陛下的话说,那条路就是他们的黄泉路。”
浔江知府说的路根本没有那么简单,那些人起初沿着倾斜的崖壁往下走,那条路也还算正常,两人并行都绰绰有余,可逐渐倾斜的崖壁开始竖直, 脚下的路变得越来越窄, 甚至崎岖不平, 好几次都差点有人掉下去。
偶尔有碎石往下落,砸在他们肩上,头上,左边是陡峭的崖壁,右边是深不见底的流琼谷。他们仿佛与世隔绝,被孤立在了悬崖峭壁之上。
为首之人当即意识到不对劲,“他娘的,这条路只会越走越窄,到最后根本就没有路,我们被骗了。”
他们准备回去时,有人转身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身躯不稳往崖底栽下去。
凄厉的叫声瞬间响彻在众人耳边。
不等他们快速动作,上方传来一阵响动,整个崖壁都跟着颤了。无数颗巨大的滚石顺着崖壁往下落,连人带石坠进了林子芗口中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流琼谷,就算侥幸没有被砸中,这极其大的震动也会令他们不稳。
顷刻间,一声声的惨叫回荡在山谷中,反复撞击崖壁,久久消散不去。
沈浮光正准备离开,许是那叫声太过凄异,尽管传到他这边的是细碎的声响,他竟然也生出了几分害怕。
就连林子芗也都愣了一下。
浔江知府站在悬崖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仿若仙境的流琼谷。
凡是浔江的人,都知道前任知府为了去探索流琼谷,命人从一个倾斜的崖壁上开始凿路,可随着工程的推进,这条路愈发的艰难,先是崖壁的逐渐竖直,他们能凿动的地方也越来越小,直到某天有人不小心掉了下去,在百姓的讨伐声中,前任知府便下令停止了这项工程。
林子芗走到浔江知府身侧,望着峭壁上的那条路,道:“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就算他们的线人修书回朝请求再派一些人来,也是好些时日之后了。”
浔江知府回想起昨夜,沈浮光和林子芗来找他。
林子芗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自从林子芗说出流琼谷时,他便意识到陛下拜访名医这件事是假的,流琼谷根本没有路能下去。
浔江知府也说出了内心的苦楚,“他们拿我全府上下人的命来胁迫我。”
沈浮光在一旁皱紧了眉头,不满道:“所以你就帮着那些人对付陛下。”
“我是真的没办法啊!”
林子芗蓦然笑了,道:“那让他们都死了不就行了。”
这一瞬间,他看懂了林子芗眸中的意思,顿了顿,“……我明白了。”
思及至此,眼前的林子芗又说:“这是陛下给你的一次机会,如果你还帮着那些人,就不只是全府上下所有人的命那么简单了。”
浔江知府清楚的知道,晏喻之既然已经发现他有了异心,绝不会那么简单的就放过他,如若他还执迷不悟,别说整个府邸,甚至还会牵连到九族。
他猛地跪了下去,朝着无人处哀声道:“微臣叩谢陛下。”
沈浮光和林子芗顺着悬崖往前走,前方的崖边上渐渐的出现了一队人,打头的人走近了才认出来。
沈浮光扬声道:“郑商!”
郑商行至二人身前才携着身后的一众暗卫行礼,“沈公子。”
沈浮光问:“方才的动静是你们弄的对吧?”
郑商点了头,“是。”
沈浮光瞧了一眼那些暗卫,“那你们现在是要去找陛下吗?”
“不是。”郑商凝声道:“皇城密信,陛下等的人快要来了。”
晏喻之等的人……
那不就是来杀他的人吗?
沈浮光越发的搞不懂他们的心思了。
郑商道:“属下先行告退。”
沈浮光看向了林子芗,对方一瞬间躲避了他的视线,他便明白,林子芗有事在瞒着他。
“既然流琼谷一事是放出的谎言,那陛下他现在在哪里?”
林子芗神色默然地顿了半晌,道:“我不知道。”
“那你在隐瞒什么?”
“我要去办一件事。”林子芗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带着沈浮光一起,万一被陛下知道了,又罚他怎么办。
沈浮光想着自己也是无聊,索性跟他一起,“我也去。”
林子芗叹了声气,道:“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城外,穿过茂密的树林,有一间小木屋立在空旷的地上,屋前的路有些泥泞。沈浮光一只脚刚踏上回廊,屋内便猛地飞出一只鸽子,他当即一震,细碎的绒毛飘在他身上。
林子芗进到屋内,道:“陛下此前就是在这里。”
沈浮光打量着这间屋子,煤油已经燃完,火炉里的炭也只剩下了灰,“可是陛下不在,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林子芗道:“陛下走之前给了我两个任务,第一个已经完成了,第二个就是让我烧了这间屋子。”
沈浮光愕然道:“为什么?”
林子芗摇了摇头,“陛下没说。”
这间屋子的陈设很简单,沈浮光随手拿起一支笔,却感受到了一阵温热,肃然道:“这支笔被人用过,而且就在我们来之前不久。”
林子芗一怔,“什么?”
沈浮光环顾着周遭,不安道:“我刚刚握它的时候,是热的。”
林子芗的脸色变了又变,赶忙说:“你先出去。”
沈浮光出了木屋退出很远,林子芗在屋子里找到了新的煤油灯,站在门口朝里一扔,一阵破碎声后,里面的油倒了出来,旋即一根火折子落在上面,顷刻间,火舌席卷开来。
沈浮光看着大火包裹住了整间屋子,道:“你觉得会是谁来了这间屋子?而且应该是听到我们来了才离开的。”
林子芗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一时有些后怕,总感觉自己此刻在被人盯着,“别管这么多,我们先走。”
沈浮光想起了郑商此前说的话,“那皇城来的人是谁?”
林子芗道:“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一路上,沈浮光都在想,究竟是谁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弃要取了晏喻之的性命,而且能让晏喻之无法下手处置,想必身份肯定不简单。
而且听林子芗方才话中的意思,人好像已经到了。
知府府邸前停了一辆马车和好几匹马,沈浮光前脚刚踏进门槛,身后便有人激动地喊了他一声,“浮光!”
沈浮光立马转身,眼前的人提着袋子,喜笑颜开地望着他。
他走了过去,还有些不敢相信,道:“姐,你怎么来了?”
沈茯苓笑道:“我是跟着别人来的。”
林子芗记得这个人是晏喻之从繁花阁救回来的,还带进了宫里,怎么就成了沈浮光的姐姐了?
沈浮光霎时收敛了笑意,问:“跟着谁来的?”
能在这个时候来的浔江的,肯定是晏喻之要等的人,那这样一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要害的晏喻之的那个?
沈茯苓拉着他往里走,“我慢慢跟你说。”
这时前厅的小厮和婢女全都不在,正位上正坐着一个人,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茶。
沈浮光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脑子都懵了。
玉槐安?!
怎么会是他?
玉槐安的眸光锁在沈浮光身上,嘴角渐渐地往上勾,笑道:“沈浮光,好久不见。”
沈浮光很想摆着手说一点都不久。
他怎么都没想到来的人会是玉槐安,甚至自己姐姐也跟着来了。
沈浮光陡然一愣,沈茯苓是怎么认识玉槐安的?而且在她离宫时说的是要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会跟玉槐安扯到一块儿?
“见过陵阳王。”沈浮光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玉槐安道:“果然还是不欢迎我。”
沈茯苓把手中的袋子放到玉槐安身侧的桌子上,“给你。”
玉槐安双眉一拧,“这是什么?”
沈茯苓笑了笑,“糖糕。”
玉槐安脸色一沉,“拿走,我不要。”
这太奇怪了。
沈浮光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厅。
没一会儿沈茯苓追了出来,“浮光,你要去哪儿?”
沈浮光正色道:“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沈茯苓笑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看上了一个人,要去追他。”
???
沈浮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他没理解错,沈茯苓要追的人应该就是玉槐安了吧!
“姐,你是认真的?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沈茯苓道:“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他这个人第一次浮现在我脑海中,我便下定决心要追到手了。”
沈浮光所有的话都在这一刻被堵住了,沈茯苓喜欢玉槐安,他总不能把自己对玉槐安的不满强加在沈茯苓身上,这样是不公平的。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惊讶。”
“习惯就好了。”沈茯苓坐在石凳上,“刚开始他可是对我爱答不理的,还说要把我丢出京城。”
沈浮光追问道:“然后呢?”
沈茯苓道:“然后,然后就是我死皮赖脸的留在他身边了。这次我也是无意间听见他要来浔江,我之前进宫去找你,小王爷说你在浔江,所以我就跟着他来了。”
所以,玉槐安真的是那个要害晏喻之的人吗?如果是真的,沈茯苓该怎么办?
……
黑夜降得很快,偌大的府邸如今变的毫无活力,秋风席卷了院落中的枯叶,拍打在地面上。
郑商踏着夜色翻墙进了府邸,轻轻地叩响了一扇门。
须臾,门被人拉开,一张英气的面容出现在郑商眼前。
郑商道:“王爷,陛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