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光看见他手上的面粉,极不自信地憋出一句:“我不傻。”说完就想抬手去擦脸,但看着自己手上那些弄不掉的粘稠面粉,只得放弃了。
果然那些东西都是看起来简单,轮到自己动手,就不会了。
晏喻之盯着他的手,道:“朕不饿,你不用做了。”
沈浮光才不信晏喻之说的话,这分明是看他做不出来,才这样说的,免得让他难堪。
沈浮光有些郁闷,下定决心道:“不行,我今天还不信了,我做不了它。”
沈浮光半推半赶地将晏喻之弄了出去,怕把他身上弄脏了,“陛下您先在外面等会,我今天一定要把它做出来。”然后一头冲了进去。
晏喻之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怎么这么拗。
晏喻之坐在厨房外的台阶上,耳边时不时就会响起厨房里有东西掉落的声音,此起彼伏,然后没过多久,就是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了。
“砰——”
厨房里传来极其沉闷的爆炸声,晏喻之神情一滞,起身冲进去,语气略带慌张,“沈浮光。”
沈浮光正端着碗准备出去,愣愣地瞧着晏喻之,“陛下,你……”
“方才是不是有东西炸了?”
“哦。”沈浮光淡定地指着灶火,说:“是一截竹节被火烧爆了。”
他觉得晏喻之应该是被吓到了,赶忙说:“陛下快看。”
晏喻之转眼去瞧他手里的碗,这做出来的东西跟面条可谓是天差地别,就唯独占了一个相同的“面”字。
“你这是……面疙瘩?”
沈浮光挠了挠脸,“那个面粉那样子好像也搓不出面条,我就弄成这个了,陛下您尝尝。”
晏喻之接过他手里的筷子浅浅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险些崩塌,被他强行忍了下去,随后泰然自若地放下筷子,将嘴里的东西生硬地咽了下去,“你可以自己尝尝。”
说完几乎是逃走似的,迅速离开了厨房。
沈浮光不明所以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当场石化。
为什么这么硬,还这么涩?
他直接嚼也不嚼,把那口咽下去,在喉咙里哽了一下。
晏喻之竟然能吃得下去,他身为皇帝,怕是第一次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沈浮光放下碗急急忙忙追过去。
回到院子,他看见晏喻之的房间燃灯了,几番纠结,想了想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一进到房间,夏祥正在帮他收拾床铺,盯着他瞧了好一阵,才说:“少爷,您这脸……”
沈浮光走到木盆前,借着水的倒影看了一下,是一个满脸漆黑的人。
沈浮光:“!!!”
刚刚他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跟晏喻之说话的?他英俊的形象毁于一旦了。
沈浮光迅速将脸洗干净后就倒床上睡着了。
江涟将沈浮光叫醒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一边替沈浮光挑选衣裳,一边说:“陛下方才说要再留一天,恰好今晚有灯会,你们出去转转。”
沈浮光搭着眼皮点了点头,懒懒道:“好。”
江涟道:“你打起点精神来。”
沈浮光立马从床上跳下来站立,掷地有声,“好!”
江涟这才满意地点头。
沈浮光在府内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晏喻之,沈圻川也不见了。
府内的小厮都说他们一大早便出去了,但是并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浮光守在门口,他想,如果邀请晏喻之去看灯会的话,对方会不会同意,而且听说灯会一般都是小情侣去的多。
春吉一直在旁边跟他说灯会有哪些地方值得去,特别适合独处之类的。
沈浮光倒是没想到这一守,竟是守到了黄昏,晏喻之才回来。
天边的云滚进了晚霞里,霞光灿灿,晏喻之站在沈浮光面前,整个人像是在周身镀了一层淡淡的金。
沈浮光道:“陛下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晏喻之见他起身的动作有些僵硬,应当是坐了很久,“你一直在等朕?”
“是啊!”沈浮光目光灼灼地瞧着他,“我娘说有灯会,陛下要不要一起去看?”
晏喻之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他。
沈浮光以为他是不想去,连忙说:“陛下要是不想去的话也可以不……”
“可以。”
沈浮光:“什么?”
晏喻之道:“可以,走吧!”
京城的长街不同于往日,夜幕降临,此刻人声鼎沸,灯光璀璨辉煌,两街旁的高架上挂着各色各异的灯笼,男男女女手中都提着一盏,河边放花灯的女子正在虔诚的祈愿。
沈浮光穿梭在人流中,第一次觉得京城很挤,就跟早高峰似的,他下意识抓紧了晏喻之的手腕,“别走丢了。”
人真的很多,沈浮光发现有些人的眼睛就跟粘在晏喻之身上似的,带着一种打量,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来到一处卖面具的摊位前,挑了一个外貌可观的面具盖在脸上,笑道:“怎么样?”
晏喻之道:“你要买这个?”
沈浮光将面具移到他面庞上,道:“给你的,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其实他想说是,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被其他人盯上了怎么办。
晏喻之的双眸从面具中看向沈浮光,点了头,“好。”
沈浮光又去拿了个面具戴在自己脸上,随后付完钱便拉着晏喻之离开了。
“陛下以前有来过这灯会吗?”
晏喻之瞧了瞧被沈浮光拉住的手腕,道:“没有。”
沈浮光心中有点小雀跃,晏喻之第一次逛灯会是跟他一起的。
他本想去桥上看看的,可一路过河边就被一名船夫喊住,“二位公子。”
沈浮光有种即将被强买强卖的感觉,“有什么事吗?”
船夫常年在这河边渡船,早就练就了一双慧眼,一眼便看出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二位公子可要坐船游玩?”
沈浮光看着那船,总觉着不太安全,而且他不会游泳,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谢谢老伯的好意,不用了。”
哪知船夫直接去问晏喻之,“这位公子要坐船吗?”
晏喻之不假思索道:“行。”
沈浮光都没时间反应,晏喻之直接上了船,他跟在后面也上去了。
一只脚刚踏上船板,就感受到了及其不稳的颤动,沈浮光心脏一紧,但还是按下慌张,面不露怯地上了船。
这船是有船篷的,二人在里面倒是形成了一个小空间。
沈浮光刚上来时手心还在冒汗,现下过了一阵,这船甚是平稳,也就不怎么怕了。
晏喻之靠在船壁上,由于戴着面具,沈浮光凑近了才看到他是闭着眼的。
怪不得晏喻之想上来,看样子应该是白日太累了,现在想要休息一下。
沈浮光有点懊悔,在床上睡觉怎么都比这里舒服,早知道就不来了。
“你还想看多久?”
沈浮光想的太入神了,忘了自己还靠的这么近,匆忙退了回去,轻声道:“陛下,您要是困了的话,我们回去吧?”
晏喻之睁开眼,笑说:“那你不逛这灯会了?”
“不逛了,陛下这么累,还是休息比较重要。”
晏喻之不再说话了。
沈浮光也不敢打扰他,摘下面具放到一边,慢慢挪到了船篷边缘,探出头瞧见水里有许许多多的花灯,倒映在水下,水光炫涟的烛光摇曳轻晃。
前方也同样驶过来一艘船,沈浮光抬头一望,与船上那人匆匆一对视,二人便闪电般地收回了视线,迅速退了回去。
晏临之也出宫来看灯会了!
而对面的晏临之也缩在船里不敢再露头,皇兄肯定是跟沈浮光在一起的,要是发现他偷偷溜出宫,肯定又要被罚抄书了。
他现在就祈祷沈浮光别说见过他。
等到两边的船都相互错开了,沈浮光才继续往外看。
前方有一栋楼红光漫天,瞧起来比这灯会都繁华不已。
他捏着下巴沉思片刻,实在是想不出这楼是做什么的。
身后的晏喻之道:“繁花阁。”
沈浮光听别人说过,这繁花阁乃是京城所有达官显贵以及王孙贵族聚集的场所,至于里面具体是做什么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问:“陛下去过繁花阁吗?”
“没有。”晏喻之提起这繁花阁,语气都不由自主地带着厌恶,“朕不会来这种地方。”
听晏喻之的语气,这繁花阁应该不是普通的聚集场所这么简单。沈浮光回过头望了眼早就不见踪影的晏临之,这小王爷该不会是从繁花阁出来的吧?
沈浮光道:“陛下,前面可以停船。”
“嗯。”
沈浮光回头朝船夫喊道:“老伯,我们就在前面停了。”
“行嘞!”船夫慢慢将船靠岸。
沈浮光付完钱,拿起面具戴在脸上,随后便扶着晏喻之下了船。
这靠岸的地方是河边较低的一阶,上面大概还有十多步台阶,而这台阶不宽,也只能容纳两人并排行走。
沈浮光刚踏上几步,看着上方眉头一蹙,只见一个喝醉的人正跌跌撞撞地要往下走。
他正在思考该不该让他,身侧的晏喻之直接扣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一边,空出了一条路来。
沈浮光本想等那醉鬼走了,结果他停在二人面前,面露不屑,“狗男男。”
沈浮光双目一睁,直接骂了出来,“你有病啊!”
醉鬼指着他们,道:“不知廉耻。”
沈浮光顿时火冒三丈,都准备动手了,但晏喻之快他一步,一脚把那人踹了下去。
醉鬼滚了几圈落到了最下面那阶,并未掉进河里。
沈浮光不解气,想要下去揍他一顿,却被晏喻之拉走了。
“陛下您生气了吗?”沈浮光急忙说,“刚才那个人喝醉了,他眼睛有问题,陛下别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晏喻之松开他,道:“站着别动。”
沈浮光乖乖听话,“好。”
过了半晌,出现在沈浮光眼前的是一根糖人,他顺着糖人转眼,是茭白的手指,以及晏喻之那张勾人心魂的面庞。
他怔忪着不知所措,“陛下你……把面具摘了。”
晏喻之道:“拿着。”
沈浮光接过糖人,心里暖暖的,“陛下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晏喻之简言意骇道:“猜的。”
沈浮光笑道:“谢谢。”
晏喻之拿下他的面具,“将军府的独子,也会吃不起这糖人?”
沈浮光笑了笑,将军府的独子自然是吃得起的,可他在现代是很少看到这种糖人的,一般他想吃了,都是姐姐亲自动手给他做。
他轻轻抿了一口,跟他姐姐做的味道是一样的。
晏喻之没想到他吃个糖人还能落泪,“你哭什么?”
沈浮光抬起手臂擦了一把眼泪,“我只是想到一个人。”
晏喻之:“什么人?”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是吗。”晏喻之沉着脸往前走,将沈浮光甩在身后。
沈浮光一脸迷茫地追上去,怎么了这是?
晏喻之前脚踏进将军府顿步,沈浮光急忙停住。
“明日回宫。”
沈浮光:“是。”
江涟守在小花园里,看见沈浮光回来了,一把将他揪过去,“怎么样怎么样?”
“嗯……陛下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江涟道:“你把陛下惹不高兴了?”
“不是我。”沈浮光道,“是有个喝醉的人指着我和陛下骂了两句,应该是这个原因。”
江涟:“那你回宫之后多跟陛下相处相处。”
沈浮光笑道:“知道了。”他本人都没这么着急,江涟就像是生怕儿媳妇被别人抢走似的。
沈浮光回到房间,看了看手中还剩一半的糖人,找了个瓶子插进去摆着。
结果第二日一醒来,糖人已经融化到只剩一根棍子。
夏祥道:“少爷想吃,糖人的话,小的,可以去买。”
“不用了,你买的我不喜欢。”
夏祥思忖着,难道糖人的味道会因人而异?改天试试。
乐正闻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在将军府外等着。
坐在马车上,沈浮光道:“陛下,您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没有。”
沈浮光猜的没错,果然还在生气。
“陛下,我去把昨天那个人抓起来打一顿吧!”
晏喻之道:“你觉得朕生气是因为那么一个毫不起眼的醉鬼?”
这一下给沈浮光问懵了,“难道……不是吗?”
晏喻之冷笑,“也就你自己才这么觉得。”
一回到皇宫,晏喻之就吩咐梨白,“让他去昭明殿住,以后不用住在偏殿了。”
沈浮光骤然感觉一道晴天霹雳打在自己身上,他不会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吧?还没开始追人呢,就被扼杀了。
梨白的动作也很快,当即便带着很多宫女太监去打扫昭明殿,“这里许久未住人了,沈公子需要等待片刻。”
沈浮光站在殿外,心情一点都不美丽,晏喻之竟然赶他走。
晏临之慢悠悠走上前,咂舌道:“这昭明殿都快十年没住人了,你倒是好,没来几天就住了进去。”
沈浮光道:“这地方很好吗?”
晏临之摇头,“你们宫外之人知道什么,这昭明殿,可是先皇最爱的妃子住的宫殿。”
沈浮光不在意地说:“那也只是先皇爱的。”
晏临之道:“你丧什么气啊,本王爷为了感谢你,决定带你去看好东西。”
沈浮光:“谢我什么?”
“当然是昨……”晏临之临时刹住嘴,“没什么,反正你现在也待着无聊,还不如跟我去玩会儿。”
沈浮光叹了口气,“说的也是,走吧!”
晏临之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盒子放在地上,外面还罩了块黑布,神神秘秘的。
二人盘腿而坐,周遭都是矮林遮挡住。
沈浮光盯着那盒子,问:“这是什么?”
“这可是本王爷花重金在繁花阁买的宝贝,价值不菲呢!”晏临之慢慢揭开那黑布。
沈浮光先是看到那盒子是透明的,然后瞧见了一片花色,当即有种不祥的预感,等到晏临之猛地将布掀开,展示自己价值不菲的宝贝,“当当当,看!”
沈浮光那一刻呼吸都停了,心跳滞了一瞬,差点翻白眼倒了下去,疯狂蹬着腿往后面退了很远。
那透明盒子里是一条正在吐着蛇信缓缓缩动的花蛇,约莫一瞧,感觉比沈浮光还长,而且听说蛇长得越花越毒。
“你你你……你为什么,你怎么养蛇?”
晏临之嗤了一声,“这就被吓住了。”
“这根本不是吓不吓的问题。”沈浮光激烈道,“你这蛇有剧毒啊,万一哪天跑出来咬到人怎么办?”
晏临之道:“不会的,我昨天回宫之后已经让人把它的毒牙拔掉了,而且你不觉得它很漂亮吗?”说完就抱着盒子想要朝沈浮光走过去。
沈浮光看着那盘了好几圈的蛇,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你别过来,你站住,这哪里好看了!”
“切,还是一见到蛇就怕成这样。”晏临之拿过黑布重新盖上,“好了不吓你了。”
沈浮光真是搞不懂,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喜欢养蛇,还是这么长一条。
“你可得关好它,就算它没了毒牙,万一吓到人怎么办?”
“我知道。”晏临之道,“我花了那么多钱,怎么可能会让它跑了。”
沈浮光道:“你自己慢慢玩吧,我回去了。”
晏临之扬声道:“你如果觉得无聊,就来找我玩呀!”
谢谢,他并不无聊。
沈浮光回去时昭明殿已经打扫完了,梨白还安排里几名宫女和太监留在这里。
梨白道:“沈公子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奴才就告退了。”
“有事。”沈浮光问:“我不是陛下的伴读吗,现在让我来这边,难道以后我就不过去了吗?”
梨白:“陛下目前的意思是让沈公子留在这边,但应该只是暂时的。”
沈浮光才不要老老实实地待在这昭明殿,梨白前脚一走,他后面就跟了上去。
晏喻之离宫两天,自然也休沐了两天,可这该有的政务却是一点都不少。
梨白道:“沈公子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晏喻之抬眼瞥见门口有个迅速缩回去的身影,轻轻一笑,“行,那就不用管他了。”
躲在门边的沈浮光仔细思考着这句话,什么叫不用管他了,难道他马上要变成弃夫了?
沈浮光越想越郁闷,他在昭明殿待了一整天,没想到第二天晏喻之去上朝,竟然真的没有喊他。
他站在窗边就跟颗望妻石似的,直到宫女小声地在旁边说:“沈公子,这花快被您摘秃了。”
沈浮光回神一看,散了一大片的花瓣,而那朵开的鲜艳的花只剩下一小半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宫女道;“这花倒是小事,只是不知沈公子为何不高兴?”
“他当然是得了相思病啊!”晏临之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挥挥手让宫女退下了。
沈浮光道:“小王爷来做客吗?”
晏临之故意卖关子,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什么消息?”
“方才上朝,有朝臣向皇兄提议了选举秀女一事。”晏临之叹了口气,“唉,没想到皇兄居然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肝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