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那人迟疑了几秒, 好似在努力理解这句话,随即红眸泛光, 唇角浅浅上扬。
“嗯, 徒儿明白。”
“……”
“……啊。”
-
-
几个时辰后。
玄清峰发生了地震。
毫无预兆地,山形突然晃动,惊起丛鸟飞舞,无数生灵惊颤。
随之, 灵力涟漪出奇的荡漾, 微波凌凌地发散周围, 既冰冷又炙热, 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
附近有人惊奇道:“难道顾峰主回来了?”
有人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吧, 顾峰主的灵力一向冰寒至极, 或许来了其他人吧。”
众人疑惑了一阵, 有怀疑有猜忌。
-
再几个时辰过去。
白衣修士抓着身上人的后背, 意识不清地问:“渊、渊儿……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对方眸子微顿,扶着对方道:“没有, 我在大劫境很好, 师尊不用担心。”
“啊、是吗……嗯。”
白衣修士低下头,好像信了对方的话, 表情懵懵懂懂, 半睡半醒般,银发凌乱地散在身下,像铺散的银河, 若隐若现地泛着星辰的光。
而那人仿佛为了加强说法, 突然增大了力度,又或者他之前根本就没用过力。
白衣修士浑身一颤, 眼里本能地露出几分退缩、惧怕。
……
好想逃。
这样下去。
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
可是……他咬着下唇。
——他想让对方舒服。
-
玄天宗入夜,有人远远看见玄清峰风声呼啸,还是感觉哪里不对,有些异常。
玄灵峰的夜间道会中,有弟子问符浩,“师叔,顾峰主是回来了吗?”
符浩抓着书卷的动作一顿,眼神闪过几分复杂,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没有回玄天宗的理由。”
弟子们面面相觑,在心中讨论。
有人心怀道义,忍不住站起问:“师叔,我们为什么不帮顾峰主?顾峰主经常来我们玄灵峰传教布道,我们很多弟子受过顾峰主的恩泽,为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不能伸出援手?”
道会一瞬安静,众弟子都看向了符浩。
他们是知道的,符峰主与顾峰主是好友,交情很深,按理,符峰主应该比他们更关心顾峰主,可符峰主却没能雪中送炭,一直都是旁观着事态的发生,看起来比他们还无情。
符浩沉默了半响,弟子们以为他会说立场不同、身不由己等官面的话,可符浩低头,沉声道:“你们说的对,我应该帮他,至少应该努力在他危险的送出援手。”
这样,顾云则或许会因为恩情更走近自己吧。
那为什么他就是做不到呢。
因为他手里有太多东西。
而为什么李长渊就能做到呢。
因为李长渊一无所有,眼里只有他唯一的师尊,十几年如一日地,又是仰慕,又是关心,无论什么感情,是否变质,都仍纯粹,没有杂质。
而他凭什么能胜过李长渊?
“……”
符浩一阵沉默,随即自嘲地笑了笑,道心生出一片污浊。
-
再几个时辰过去,地面仍在震动,甚至有时候剧烈摇晃。
-
玄天宗宗主吴礼迈出殿门,双眸眯了眯,想看玄清峰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止被阵法屏蔽,还遭到了反噬,眸子瞬时烧了起来。
他登时惨叫了一声,赶紧用灵力治愈。
“这是什么回事?”
就吴礼所知,顾云则不擅神识方面的道法,没道理能下这么恐怖的禁制。
他想了想,很快想到了顾云则的徒弟,那个天赋过于变态的剑尊传承者,还因为一身火灵根,学到了丹圣的真传,神识方面的道法据说也是一绝。
可顾云则的徒弟如今跟随血宗去了大劫境,怎么可能回来了?
要知道,大劫境可是一群天才妖孽的齐聚地,凶险程度称得上亘古秘境之最凶。
可是,如果李长渊真的能出来呢?
如果李长渊一出来,发现最敬仰的师尊被无数人针对甚至觊觎,他会怎么想呢?
出手者,和旁观者,是否都会被他一视同仁,列进该被报复的对象?就像他刚晋升元婴期就杀了李家两个化神期大能一样,为了帮他师尊报仇,这个疯子会干出什么事无人能够预料。
“万一李长渊真的镇压大劫境出世……”
吴礼忽地后背一阵冷汗。
他们为了避开因果对玄清峰袖手旁观,可这何不是惹了另一段因果。
而且,那因果将会更恐怖。
吴礼皱眉,越想越预感不祥,于是转头消去了身形。
-
玄清峰,黑帘被抓得撕裂,可丝毫不见停止。
“……够、够了,为师已经……唔。”
“不够,师尊,还不够。”
“可是我……”
“分开一些就好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嗯,从师尊的书里学的。”
“……那个是、不好的书,你不要学。”
说时,他的声线忽地惊颤,随即眸色宛若化开的春水,银发跃动,薄唇颤抖。
“那、那里不行。”
他又羞耻又愤怒地抗述。
然而那条龙红眸盛着血海,已经彻底失控了。
-
几夜过去,玄清峰的震感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向。
法宗的几个高阶修士停步远望。
有个年轻人问:“宗主说的高人就在那里吗?”
老者摇头:“不晓得,李家进犯玄清峰,顾峰主为了对抗李昌盛身受重伤,不知去向,可能去疗伤了。”
年轻人皱眉:“他为何不肯来我们法宗?比起玄天宗这种地方,顾峰主明显更适合法宗。”
老者摸了摸胡子,尝试分析道:“也许因为其实差距不大吧。”
“怎么可能?”年轻人立刻摇头,“我们宗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老者哈哈地笑了,意味深长道:“所以说你还年轻。”
大难临头各自飞。
人都是自私的。
-
很久很久,久到原本坚不可摧的东西都要土崩瓦解了。
意识何止是混沌,简直不知道被搅乱了多少遍,抓不回丝毫的理智,只觉彻底沉沦了,完全不想浮起,只想沉在海底,越深越好,越快越好,让一切的烦恼与忧郁被它一次次撞碎,带来前所未有的光明和刺激。
可是沉沦也有尽时,理智还是逐渐地回来了。
顾云则意识回归,然而记忆空白而断续,根本连贯不起来,最后记得的是他那句放火的话,以及对方一瞬彻底猩红的双眸。
他勉强地睁开眼睛,视线落在了寝殿的天花板,长睫微抖,余光仔一看,便见一双黑眸定在身旁,平静地望着他,好像看了不知道多久。
那人素日淡漠的脸庞此时唇线微扬,带着笑意,好像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然而开口就是道歉。
“抱歉,师尊,我太……”
顾云则登时神经绷紧,好似想到了什么,立刻想要否定:“你——”
可他才说了一个字,喉咙就沙哑得他无法发音。
紧接着,一段记忆立刻涌现了。
在此之前,顾云则心情沉郁,现在却被震惊得瞳孔颤抖,全然忘记了什么化神劫或是天道,内心只有对崽子的愤怒。
好小子,你怎么敢这么对你的爹啊!
而对方的眼神更愧疚了,低声道:“师尊,你还好吗?”
你好意思问我这个?
顾云则正要撑起身,却发现浑身疲软无力,腰酸腿痛,特别是……他忍不住放低视线,登时瞳孔颤抖,内心一阵恼火。
靠,你崽子,知道什么是法制文明吗,说不要了还继续干,你好过分啊!
可他又见对方好像诚心反思,骂人的冲动又止住了,好吧……他那个状态好像看不出是真拒绝。
而且这崽子是龙,你放火烧到他龙性大发,反而责怪他,这貌似也不太妥。
顾云则忽然明白了苏镜子为什么说龙会搞这么久,这个搞不是说一直搞,而是他们一旦搞起来,就会一直贴着对方不放,就想一辈子黏着对方了,推都推不开,还老是意犹未尽,除此之外别无想法,于是就会缠着对方窝在洞穴不动,一晃几个月过去才勉强肯动。
苏镜子说他们磨磨蹭蹭就是这个意思。
对龙这种天生强横无敌的生灵来说,力量、长生都不是他们的追求,永远的欲.望先行,最忠实于欲.望。
你让他们克制?
那对他们太苛刻了,简直是要他们违反自己的本性。
而李长渊就为他违反了本性,而且还是那么多年。
顾云则很愤怒,但想到这里,内心又不禁温暖,不知不觉间原谅了那些过分的做法,龙嘛,不能用人类的标准来限制的。再说他一直很温柔不是吗?
想着,顾云则又满面通红,脑子要被烧晕了,尤其是、尤其是……
这崽子,看他那时身体不好,居然把他治好了直接开始。
就那么冲动吗?
还是说我当时的话有那么刺激人吗?
还一直说什么紧,你爹没有经验还真是对不起你啊……顾云则脑子要炸了。
然而对方却突然靠了近来,伸手梳撩他的银发,又帮他擦了擦唇角,好像担心怎么擦也不干净似的,动作又有些发抖。
顾云则一顿,治愈着咽喉,奇怪道:“怎么了?”
李长渊眸子又是一片愧疚,“师尊,我弄脏你了。”
顾云则呆了半秒,随即满脸通红,心想你这崽子能不能别老说这种话啊,老子不要羞耻心啊,你到底是跟谁学的!
可这崽子又继续道:“我玷污了师尊,我罪恶深重。”
顾云则麻了,要是有力气我真想打你,现在知道抱歉了是吧,昨晚还干得那么起劲?你要是不提我还能装作忘记!
由于当真被气到了,顾云则呼吸急.促,胸口不禁起伏,眼角殷红更甚。
李长渊一愣,又压低了头,仿佛想到了什么,面色闪过一抹薄红,温顺道:“抱歉,是徒儿的错。徒儿不该把——”
“你住嘴!”
顾云则忍不住打断他。
你这崽子,事到如今还给我害羞?可恶,要不是你是龙,我就我就……顾云则气得面色涨红,可是在李长渊眼里却更好看了。
李长渊直道:“师尊,你这样会让我……”
顾云则直要打人,而一看李长渊的黑眸又要不对劲,吓得马上扭过了头,整理语言道:“别再说昨天的事情了,为师知道你的发.情期,稍微过火一点……也不是不能原谅。”
李长渊内心一动。
顾云则哽着道:“你还是很克制了,就是有些做法啊……”
过于…嗯……无法形容。
只能说,只有修士才可能实现吧。真不知道你成天在想什么,上来就这么天赋异禀。
他有点不知道该往谁发脾气,内心忽然跳出合欢宗的书,立刻找到了背锅对象,好啊,说到底是书的错,是合欢宗的错!
李长渊低头受教,视线却一直定在对方身上,而且一边余光欣赏般看着浑身的光景。
他的眼神的意味过于露.骨,正常人肯定会感到不适,即使是情侣间都会有点不适。
然而顾云则没有察觉,还在句句指责李长渊昨天的离谱动作。实际上他已经忘记了,可身体还记得,一说就说出来了。
李长渊从来没被如此数落过,有点迟疑,但是不准备后悔,因为明明对方叫得很舒服……
顾云则见他沉默,眉头微挑,道:“你听明白了吗?”
李长渊默了阵,缓缓地点了头。
顾云则松了口气,心中欣慰,他未来可能躲不过死期,但他还有机会纠正李长渊的未来啊。不管怎样对尸体做那些事属实是太变态了!做个三观正常人的好男人吧儿子!
内心一阵输出,出了气后,顾云则心情好多了,果然还是得儿子在嘛!
见他好像完全把昨天的事情抛在一边了,李长渊愣了愣,幽声道:“你亲眼看到我进……”
说着,他可能也意识到不能描述得太露.骨,不然这个人就会混乱然后顾左右而言他,他于是收敛了下语言,定睛问:“我们都……你还觉得我是你的徒弟吗。”
顾云则愣了愣,沉思了片刻,然后才直视李长渊的眼睛,他内心一度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因为不想否定掉那个他曾经喜欢的少年。
我们都珍惜那段时光不是吗?没有那段时光,何来我们的现在?
你也不能否定过去的自己吧?
他直视李长渊,仿佛在用眼神道,你曾经是我徒弟,这辈子都是我徒弟,管你以后干了什么事,成了什么人,你是我徒弟这个事实还是不会变的。
我们总要承认过去,才能开启未来不是吗?
李长渊仿佛听懂了他的意思,眸色变了变。
他曾经自私地否定那段关系,伤害到了对方,让对方陷入悲伤与不安。
这让他万分后悔,而现在他还有无意识地继续否定,因为若是不否定,他们将难以自处。
对方却迈过了他的伤害,既不否定过去,也不排斥未来。
李长渊心念剧烈震动。
师尊……果然是师尊。
比起我的幼稚做法,你更宽容、更温柔、更懂爱。
所以你才是如此让我心动的人。
但是……他又有些失落。
明明都做到那个程度了,这个人好像还是没把他当男人。
因为意识还不够清楚吗,也是,龙的…总是会把这个人搞得意识不清楚,留不住记忆。
那应该怎么做才行呢。
他眸色暗了暗。
顾云则隐隐察觉他的心思,内心有点不满,好小子,你爹都为你牺牲到这个程度了,就不能慢慢来,别太急吗。
然而他刚要起来的动作导致……
靠!!
他顿时面色通红,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回是真的忍不住骂了。
“你只会做不会清理吗!”
李长渊一愣,本能道:“可是师尊需要……”
顾云则要被气疯了,你这龙崽子到底是纯情还是纯欲选一个吧!
有些事情啊,你爹即使是死也不能接受的!
看你平时这么聪明,怕不是故意在这件事上装蠢吧!
“师尊……”
李长渊见那双银眸瞪着自己,愧疚的同时,又不禁喜悦。
师尊又对我生气了,真的很生气,真好。
他接着把人抱了起来,手臂勾着对方的腿弯,指间缠着丝缕银发,低声说:“我们去温泉。”
顾云则愣了下,视野一变,又回到了水汽腾腾的温泉池。
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把他放进了温泉里,并接着走入其中,任泉水湿透自己的衣服,勾勒出过于挺拔的身躯线条。
“……”
顾云则愣了愣。
你这龙崽子,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又成长了啊。
想着,他心思万转,有喜悦,有愤怒,有不满,有迷茫,有迟疑。
——但是没有后悔。
允许对方是冲动下说出的暴言吗?
不能否定有,因为他那时太累了,心力交瘁,落入了郁郁,太想依靠这个人。
但更多的是……因为是这个男人才能允许啊。
顾云则懵懂地思考,试图辨别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但思考很快被其他感觉打乱了。
这个人就不打算让他意识清醒。
-
足足两个时辰。
温泉池水汽蔓延。
-
李长渊把白衣修士送回了床上,让爱人枕着他休息,方便他梳理灵根灵脉。
顾云则将睡未睡,眼眸半阖,勉强撑着神识。
以前都是他给对方梳理灵根灵脉,没想到这崽子跑去大劫境修炼这么猛,居然已经突破了化神境,修为压过了他!
草!人生最低谷出现了。你爹不要面子吗。
李长渊低头,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道:“师尊如果身体无恙的,不说化神境,合体境也到了吧。”
顾云则登时心花怒放,神识都要彻底清醒了,夸的好,继续夸!我虽然没有你的傲天剧本,但努力绝对不少于你,作为点文读者,你爹可是没有放弃过事业心,要是正常的话,我的修炼速度绝不下于你。
李长渊见他银眸湛湛,于是又继续着这个话题。
顾云则听得开心,非常喜欢儿子的善解人意。
不过,李长渊话锋一顿,眸子略暗,果然要说到那个话题。
“师尊,你的道体……”
顾云则内心一沉,由下而上地直视那双黑眸,抿了抿唇,道:“无碍。为师会度过化神劫。”
李长渊沉默地看着他,问:“真的无碍吗。”
顾云则摇头:“无碍,你昨天…应该也知道为师在淬炼道体,即使碰见最糟糕的情况,八十一道化神劫都没问题,你不要太担心。”
的确,他确实发现师尊的道体比以前强韧多了。
李长渊皱眉道:“但是,我一直有不祥的预感,我总觉得师尊的雷劫会很可怕。”
“……”
顾云则眸子黯淡,果然是主角吗,直觉力也如此非同寻常。
“渊儿,为师比你还想度过化神劫。”
要是能活下来,肯定会为你活下来的。
顾云则心想。
“徒儿明白。”
李长渊垂眸,忽然从虚空中拿出一枚纳戒,然后捧起对方的雪白手臂,戴在了无名指上。
“上次说的渡劫所需要的东西,我都给师尊找到了,师尊检查看是否有缺漏。”
顾云则内心一震,神识查了下,随即面色难看。
要在大劫境找到这些东西,李长渊到底要付出多少努力,受多少伤?
明明是想为你护道,保护你一生安宁才穿来的这世界,为什么反而好像让你受更多伤害了呢。
我是不是尽给你带来灾难而没有一点好处?
他才晴朗了片刻的心情转而郁郁,但是看着李长渊的脸庞,他又产生了一丝勇气,不管是对是错,我总要为现在的你负责不是吗?
顾云则:“你在大劫境辛苦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也许知道怎么解决。”
李长渊沉默了一阵,心中默念着困难两个字。
他要告诉师尊吗。
告诉师尊他为了突破第七层,一人对付几千人,被他们围杀,无数次道体崩毁,却又凭着强横的龙血在剧痛中复活,而这一切只为了尽快见到这个人。
突破第七层的最后一关,对面几人实力过于恐怖,一度将他杀到濒死,轰至第七层的最底层,沉入一片充斥杀戮欲望的血色大海。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重伤落入那里的一瞬,他仿佛神识遭到了侵蚀,连同道心都沾了几分污浊。
那是必死之局,他亲眼看见其他人一个个哭嚎着殒命,理论上他也将是其中一人。
可是他不甘,死也不甘,因为他有太重要的人在外面等他,在极端的执着之下,他的血肉仿佛重组了,连着那片血海的污浊,重新塑成了一具道体。于是他在血海中爬起身来,再次杀向第七层之顶。
他该告诉师尊这件事吗?
李长渊内心摇了摇头,这只会让对方担心,况且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异常,或许久而久之就好了,并不值得一说。
见李长渊一直沉默,顾云则眉头微蹙,心知这崽子又想隐瞒什么事了。
然而李长渊下一句说的话打散了他的忧虑。
“师尊,你为何突然……允许我了呢。”
顾云则一愣。
他当然不是突然,而是经过了非常复杂的心理历程,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就没有过这么复杂的心理历程,但在李长渊看来,那确实有点突然。
就相当于喜欢的对象前天对你无感,第二天突然跟你说可以上.床了。
试问这合理吗?虽然你可能很开心,但细想这根本不对劲吧?
而且还是一回来就被人在心头放了一把大火。
从李长渊的角度看,他的转变只能用突兀来形容。
可是他也不能说出原因啊。
顾云则沉思了片刻,银眸静静地望着李长渊。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能说,但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你应该能看懂明白?
李长渊直视那片澄澈的银色,心跳倏然加速,只想抛开一切多余的思考,再跟这个人……
顾云则打断他的思考,由于疲累,眼睛不禁阖了大半,意识逐渐陷入黑暗,可他还是问:“你这次出来能有多久?”
李长渊一顿,数着现在过去了多少人。
“九日,今天便是第九日,几个时辰后,我就得回去大劫境。”
“啊……”
顾云则肉眼可见地流露出遗憾的眼神。
他还想抱傲天儿子的大腿,教训那些欺负他的家伙,结果时间只剩这么少了的话……
顾云则识海一阵昏暗,眸子已经完全阖上了。
……那还不如陪我睡一觉呢。
想到这里,他意识彻底断线,疲累一下积涌上来,让他直接陷入沉睡,不久后呼吸均匀,显出恬静的睡颜。
“……”
李长渊沉默一笑,眸底的爱欲若隐若现,几根手指撩着对方的银发,却不打算帮对方收拢敞开的衣襟。
你终于属于我了。
虽然你还没有跟我爱你一样爱我。
但你终于允许我了。
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幸福,是我这一生发生过的最幸福的事情。
但是我又贪婪地不想止于此。
我还想要你的心。
还要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师尊,你什么时候才能爱我,才能真正认识到,我是一个可以托付爱恋的对象。
我应该做什么?
你又希望我做什么?
李长渊心中浮现很多想法,一心只想成为爱人的所爱。
但是他没有头绪。
思考片刻,他忽然抬手,分出一道身影。
心魔显现,这次不是少年的姿态,而是跟他差不多的成年姿态,两人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心魔的眼睛始终猩红之外。
心魔一出现,视线便径直看向了雪白的人,露.骨的欲.望毫不掩饰。
李长渊却冷漠道:“我们不在的时候,有人伤害了师尊。”
心魔眼里的欲.望收了收,随之是滔天的杀气,周身的灵力冷冽如刃。
一瞬后,心魔消去身形。
-
半响后,玄天宗主峰,吴礼正在打坐,忽地背后一阵刺骨寒意,转头一看,就见一双疯狂的红眸盯视自己。
他登时怂了,立刻道:“我什么都没做。”
然而对面却笑了。
-
半个时辰内,修真界各处同时发生了恐怖的报复。
由于速度太快,没人看见报复者是谁,只知道现场留下了极为凌厉的剑气,光是靠近一看你都可能被那蛮横不讲理的剑气杀死。
被报复的人之中好几个崇尚双修法的血宗大能。
李家更是直接遭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玄天宗宗主吴礼走出大殿,被人看见浑身都在发颤。
有长老不禁问:“宗主,你这是怎么了?”
吴礼触电般震了震,反应道:“没、没什么!”
有人从中联系到,被报复者的因果导向好像是玄清峰的那位。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冒犯了那位峰主,甚至还有人声称要把人收为禁.娈,改造成炉.鼎。
那么,是那位峰主所做?
不,有人直说:“顾峰主的手段没那么恐怖。”
这是纯粹的报复。
比起手段,速度可能更惊人,好像赶时间似的,手段残忍又雷厉风行。
众人不禁怕了,如此威慑之下,谁还敢肖想那位、碎嘴那位?
有人亲眼目睹到报复现场。
一瞬,人首分离。
再一瞬,粉骨碎身。
元婴修士完全没有反手之力,化神大能避之不及,愣是旁人都整出了心理阴影。
有人以绝对的暴.力警告天下,那个人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想。
众人隐隐想到一个名字,内心生出更大的恐惧。
一来,那个人应该在大劫境。
可万一那个人出来了呢。
出来的可能有两种,一是已经彻底突破秘境,这个不太可能,因为秘境试炼还在继续,那么只有二,也就是以最强者的突破层级,这就意味着,那个人无论天赋和实力都达到了一个极致变态的层次。
换句话说,绝对不能得罪!
-
玄清峰。
凉风吹动黑帘。
心魔迈出虚空,手上滴着他人的血。
李长渊看了心魔一眼。
心魔屈膝跪地,伏在那人身旁,捧着那只雪白的手,落下虔诚又满是欲.望的吻,随后又恋恋不舍地消去身形,合入李长渊的意念之中。
得知爱人这几个月来的遭遇,李长渊露出猛兽般的竖瞳,怒声道:“居然想把师尊作为禁.脔。该死,应该把他们挫骨扬灰,炼化神魂,生不如死。”
或许是察觉他的暴怒,白衣修士的眉头不由一皱。
李长渊顿时收敛愤怒,怕影响对方睡觉。他温柔地抚着对方的脸颊,心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即使是天道也不能。
他眼里透出柔光,好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不想去什么大劫境,一直跟这个人厮守。
“……你究竟什么时候能爱我呢。”
他心念拨动,见对方翻了翻身,抓着他更紧,他又控制不住心动。
然而,睡着的人抓着他的腿,薄唇轻启,语气带着宠溺和欢喜,却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傲天……”
李长渊猛然一颤。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