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在行军榻上坐了一阵子，唇角勾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笑容。
如今她也只能在梦里见见他了吧？
裴昭起身披衣出了帐篷，询问巡逻士兵，才知此时不过二更天。
只是她如今只要一醒，无论如何困乏，总是再难入睡。
裴昭看了看天色，回到帐内翻看这几日送来的军报。
这些军报其实她已经看过好几次，但依然要翻，总想能从其中再发出什么夹带的消息，然后能继续追查下去。
只可惜一切不过臆想。
卯时，唐英前来服侍裴昭起身，远远一看里面亮着灯火，顿时暗叹了口气。
看来又是睡到夜半便醒了。
这谁也不是铁打的，一直这样怎么能行？
唐英一面送了洗漱的水和早膳进去，想到昨日唐战的提议，就忍不住问裴昭：“小姐，今日军中要进城采买，属下也想去看看。”
“去吧。”
裴昭头也没抬，“找你大哥拿银子，看到什么想买的就买。”
唐英说：“小姐也随属下一起去吧。”
“我没什么想买的。”裴昭下意识拒绝：“也不太想进城。”
“可是小姐，马上春天了，您这趟出来带的衣服不多。”唐英说道：“军中那些春衣也不合您的尺寸，总要进城做两身吧。”
裴昭一顿。
唐英又说道：“何况如今国公爷也在此处，他的衣服也不知道够不够，身边跟的都是些糙汉子，不懂得操心穿戴的事情……”
裴昭暗道：她自己和糙汉子差不多。
这些年也从没操心过穿戴的事情。
青思都会准备好。
唐英还在说买东西，一直建议裴昭前去。
裴昭瞧她很是坚持，恰逢自己在营中今日也没公干，便索性点头：“行，那进城一趟。”
唐英松了口气，当即便吩咐人给裴昭备马。
唐战昨日与她说，多劝解裴昭走动一下。
散散心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她状态能好一点。
虽然唐英觉得，进城之后裴昭也未必能真的散心转移注意力，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因为怕裴昭临时反悔，所以唐英直接催着裴昭出营。
出发的时候天才刚亮。
天边霞光绽放，太阳都没升起来。
唐英着实有些讪讪，这也太早了一些。
裴昭则看着霞光皱着眉，神色沉沉。
这么久了，她一如既往讨厌早晨。
进城的官道边上便是乌兰河。
这条河穿乌兰山而过，河脉并不长，但因为乌兰山地形崎岖，水流倒是湍急。
他们骑马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河水拍击石块的声音。
一路上，裴昭都没说话，只有唐英在说做什么款式用什么布料，裴昭偶尔应承个一两声。
走着走着，裴昭忽然勒住马缰，朝着东边看过去。
“小姐，怎么了？”唐英问道。
裴昭没有回话，一扯马缰奔出去。
那焦急的神色，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出现在裴昭的脸上。
“小姐、小姐你慢点！”唐英赶忙策马跟上去。
裴昭一路奔驰到乌兰河河边，双眸紧紧盯住河对岸。
一棵巨树旁的平滑大石上，立着一个身穿黑色素衣的人影。br>
那人身材修长瘦削，单手负后，面上戴着一张十足丑陋吓人的暗夜修罗面具，面具两额还带着弯起的兽角。
“那是谁？”
唐英也追了过来，只一看那人，皱眉说道：“如此怪异的装扮，别是南齐人的细作！”
裴昭背脊僵硬，双手死死的捏紧手中马缰。
她压根没听到唐英说了什么，只是脑中嗡嗡作响。
她用力地张大眼睛，闪也不闪，深怕自己眨一下眼睛，那人便会消失不见。
“你也看到了，对不对，你也看到了……”她声音压抑地喃喃，胸腔内热潮澎湃。
“小姐？”唐英诧异道：“您怎么了？”
就在此时，那戴面具的人转身要走。
裴昭陡然变了脸色，翻身下马。
动作仓皇又焦急，甚至被马镫勾着扭到了脚腕她也毫无反应，竟然直接朝着那人冲过去。
完全不顾前面是滔滔江水。
“小姐！”唐英大惊，也快速下马。
裴昭已经朝前扑进冰冷的江水之中。
此时此刻，她根本看不见江水，听不见唐英在后面焦急的呼唤。
她只看那人一眼就知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要到他身边去，马上。
一刻都不要再耽搁。
对岸那人似愣了一下，下一瞬便飞身跳入乌兰江之中。
裴昭的身体被湍急的滔滔江水卷的起起伏伏。
身子逐渐往水面下沉。
她看到那人身姿矫健地朝着自己游过来。
面具挡不住他眼底担忧惊骇的光，裴昭竟还能笑一声。
水从口鼻冲入肺中，胸腔闷疼，呼吸艰难。
她在那人抓住她手腕的一瞬，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将他抱住，忘了今夕何夕，再也不放。
……
“阿祈……”
朴素雅致的竹舍内，女子躺在床榻之上，艰难呼唤，一声高一声低。
猛然间，她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那一声呼唤也更加焦急沙哑：“阿祈！”
她愣了片刻，双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
看不到了。
但是却不疼，只感觉到一股舒适的凉意，双眼上也蒙了一条不知什么材质的缎带。
她慢慢地摸着那缎带，掀了被子要下床，却又在听到“叮铃叮铃”的响声时止住所有动作。
她的手缓缓下滑，摸索到自己的脚腕上。
那里有个触感冰凉的细箍，箍上缀着小巧的铃铛，随着她的摸索轻声脆响。
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她僵硬地回过头，“看”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感觉有人走到自己床边来坐下，将被子给她重新拉好，仔细地掖了被角。
整个过程，她都一动不动。
那人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庞，语气温柔却也带着浓浓的后怕：“你没有看到那边有桥吗？明明那么怕水你还跳进水里去，要吓死我是不是？”
“以后不许你靠近水边！”
她双手僵硬地抬起来，摩挲着抓到那人手臂，沿着他的手臂，一点一点摸索到了那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