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被送进了养心殿偏殿，叫了太医前去。
成阳大长公主拖着长长的宫装拖摆，也随了过去，站在床边瞧着宫娥和太医为裴昭宽衣。
看着他们从裴昭后背上揭下来一片血衣，底下血肉模糊没一块好皮，裴昭也脸色惨白几与昏厥的模样，成阳大长公主也禁不住皱了皱眉。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自讨苦吃？”成阳大长公主问。
太医在清理伤口，裴昭咬紧牙关，因为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甚至都隐隐抖动了起来。
边上的小宫娥没见过这等伤势，白着脸，手也抖个不停，难免轻一下重一下。
成阳大长公主冷冷道：“不行就滚下去。”
“奴婢该死，奴婢告退！”宫娥跪着退到了一边。
成阳大长公主示意自己的嬷嬷前去协助太医给裴昭处理伤口。
裴昭侧脸看她一眼，“多谢……公主……”
“不必客气。”成阳大长公主淡淡道：“谁叫你们兄妹与本宫有恩呢？本宫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不要说话了，好好治伤吧。”
裴昭闭上眼，伤势严重，剧痛难忍，哪有心情聊天说话？
成阳大长公主又看了一会儿，实在难忍那血淋淋的模样，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
她对跟在自己身侧的润福公公说道：“等会儿叫太医把她伤势说的重一些，免得皇兄不解气。”
“是，老奴明白的。”
“明白就好。”成阳大长公主往外走，“这养心殿正殿是皇兄起居的地方，两个偏殿都是偶尔用来议事的，这倒好，如今安置了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呢。”
走到正殿门前的时候，成阳大长公主看到太子还跪在那里，禁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能走到今日，得如此圣宠，一来是因为她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兄妹感情深厚，二来是她拎得很清，对于朝中诸事，皇子夺嫡素来是从不插手。
现在……这是为了裴昭把太子给得罪了。
被迫入局，心烦气躁啊。
成阳大长公主脚步只停顿一瞬，便迈步进了养心殿，与皇帝回了几句裴昭伤势的话，告退离开了。
她说的严重，皇帝听的心惊。
是以成阳大长公主一走，皇帝没撑多久，便急忙离开正殿想去偏殿看看情况。
刚出正殿，皇帝陡然定住脚步。
“父皇！”
太子已经跪了有一个时辰了，身子有些不稳，脸色也不好看，“儿臣、儿臣知错！”
他纵然多么的愤怒不甘，这一个时辰也已然是想明白了几分。
萧云祈和裴昭的事情恐怕到此为止，他若紧咬着不放，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你知错？”皇帝冷声问：“你有何错？”
太子说：“儿臣不该目光短浅，只盯着——”看書溂
皇帝却忽然抬步往偏殿方向走。
太子微僵，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太医从偏殿出来了。
他听见自己的父皇急急询问裴昭的伤势，然后再也未看他一眼，进偏殿去了。
太子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青石地砖，半晌，眼底忽然浮起浓浓的嘲讽。
自己这个亲生的儿子！
他带在身边从小教养，孝顺倍加的亲儿子，如今在父皇的心中，恐怕连裴昭的一半重量都没有。
……
润福公公是会做事的。
不但交代太医说话要有“技巧”，还没让嬷嬷和宫娥们清理裴昭脸上的那些污迹。
处理伤势的时候，裴昭冒了不少汗水。
汗水冲乱了她脸上的黑灰和血迹，此时看在皇帝的眼中，就越发狼狈凄惨。
再加上太医“有技巧”地回复伤势，皇帝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坐在床弦，捏着润福递过来的帕子，小心地擦拭裴昭脸上的污迹，一双花白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两股麻绳。
裴昭喟叹一声，慢悠悠地张开眼：“皇上？”
皇帝动作一僵，眼底的担心急速消失，板起脸来：“别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给朕好好养伤，等你养好了伤，朕还要发落！”
“我……”裴昭弱弱地说：“知道。”
“知道就好！”
皇帝冷着脸起身，把帕子丢给一旁的宫娥，吩咐好好照看，甩袖走了。
裴昭瞧着那明黄色的背影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忍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眩晕，昏沉了过去。
梦中场景凌乱，她感觉自己时而在火场穿梭救人，寻找君侯，有时又在天霞楼猎杀刺客，之后便是萧云祈挡在她的身前。
她看到所有人的攻击全被他扛下。
看到太子义愤填膺的咒骂，皇帝怒火暴涨之后要把阿祈拖去天牢。
最后所有凌乱的画面揉成了一团，拖着她掉入一个暗沉不见五指的黑洞。
……
不知睡了多久，裴昭慢慢张开了眼睛。
烛火跳跃，竟是天黑了。
她看了一会儿眼前的床帐，逐渐想起昏沉之前的事情来。
这是养心殿的偏殿呢。
裴昭试着动了一下。
“别动！”一旁忽然响起萧云祈的声音来，“太医说你的伤很重，现在只能趴着养。”
“阿祈。”
裴昭侧了侧脸，瞧着萧云祈，面露担忧：“你怎么跑过来了，你的伤——”
“别担心。”
萧云祈单膝微曲，蹲到裴昭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朝着她笑道：“肩膀那儿只是皮肉伤，看起来吓人其实没什么的。”
“内伤我最近这几天每日打坐疗伤，也好了一些。”
裴昭意外：“这几天？”
“嗯，你都昏迷五天了……”萧云祈顿了顿，神色复杂地说道：“那天在殿上，你明明看懂我的提示，你为何要承认？”
裴昭幽幽问：“你来看我，就是为了数落我？”
“……”
萧云祈眼底浮起无奈：“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昭说：“我怎能叫你一个人承受皇上的怒火，你看当时他都要将你打入天牢了。”
萧云祈默默。
其实打入天牢，都算是比较轻的处置了。
他当时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猜测自己有可能被贬为庶民，逐出京城。
毕竟他在父皇的面前几乎是个透明人，不像太子和父皇，有父子亲情。
也不像曾经的宁王那样，母族势力太过强悍，以至于牵一发动全身，让父皇做任何决定都要考虑再三。
他只有他自己，虽然入了朝，也显露出了部分能力，但终究在父皇的心中地位是很薄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