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宁静。
东南方向，巡逻的羽林军从御花园宫道之间穿梭而过，隐约还能听到铠甲碰撞的沉闷声响。
他们侧后方的拱桥上，也有宫娥太监往承庆殿送贡茶和腊八粥。
一切正常。
楚清灵静静地看了裴煜良久，眼底原本的期望消失无踪，变得幽冷而平静：“你只是不想和我说。”
这两年来，他一向都是这样平静漠然的态度，早该知道的。
楚清灵自嘲地笑了一声，轻轻地丢下一句“打扰了”，转身疾步离去。
裴煜唇瓣紧抿。
待到楚清灵走出几步去，他身后的江猛闷哼了一声。
裴煜回头，便见江猛唇角溢出血迹，脸色惨白无比。
“你用了内力压制体内冲动？”电石火花之间，裴煜脑中快速转动：“不要用内力，到御河之中去，快！”
他闻了那香毫无反应。
江猛却反应如此大……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武功尽失是个废人，而江猛却内力充沛。
那媚香，是专门针对习武之人！
如果今夜来的是阿昭，而阿昭功力比江猛还要深些，只怕……
裴煜背脊发冷，不敢往下想。
江猛点了头，步履艰难地跑到御河边，“哗啦”一声跳入冰冷的河水中。
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更大一声“噗通”。
“啊、啊，有人落水了——”
“好像是清灵郡主，快来人啊！”
太监和宫娥慌乱地喊了起来。
裴煜面色一变。
宫灯晃的御河水面上波光粼粼。
他清楚地看到，有个娇小的身影在挣扎。
那些宫娥太监显然是没人会水，全部站在石桥上张望。
巡逻的羽林军刚离开此处，要赶过来需要时间……
裴煜闭了闭眼睛。
下一瞬，便起身跳入了冰冷的御河之中。
他自幼随父征战各方，除了武艺兵法，还习了许多本事傍身，泅水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如今身体素质大不如前，一入那冰寒的御河，身子就止不住的颤抖僵硬。
楚清灵不会水，又是冬日，身上衣服繁复沉重，挣扎了一会儿就没了力气，朝水下沉去。
裴煜摆动四肢，以最快的速度游到了楚清灵身边。
恍惚之中似乎来了不少人，还有人惊恐地大叫“灵儿”。
裴煜顾不上思忖，沉下水中去，奋力拖起楚清灵的身体。
岸上有人喊道：“快，快去帮忙！”
在太监和嬷嬷的拉扯帮扶下，裴煜和楚清灵两人上了岸。
周围的人七手八脚。
有人要给楚清灵裹上厚厚的斗篷。
裴煜一手将那人推开，双手交叠快速挤压楚清灵的腹部，只听得楚清灵咳出水来，幽幽地张开眼，他才脱力地跌在一旁喘息不止。
“灵儿！”一个宫装丽人扑上前去，顾不得湿冷，就将楚清灵抱在怀里。
“咳……”楚清灵艰难地唤：“娘。”
“快来人！”成阳大长公主把楚清灵紧紧抱住，厉声喝道：“都是死的吗！”
事情发生的太快，软轿都还来不及准备。
一个结实的嬷嬷赶紧跪在一旁，把楚清灵背起来。
成阳大长公主起身快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眯着那双漂亮的凤眼，看向虚弱地跌在一边的裴煜——的腿。
只看了这么一眼，她便甩袖走了。
“哥！”
而听到此处动静的裴昭也在此时赶到，瞧着裴煜发白的脸色心里揪成了一团。
她连忙用自己的披风把裴煜裹住，将人扶起来的同时，掌心贴在裴煜背心，将内力注入他的体内。br>
裴煜的颤抖和喘息的情况稍微缓和。
裴昭正要扶他离开，裴煜抓住她的衣袖，低声说：“江猛……那里……”
裴昭顺着裴煜的视线看了一眼，点头。
“还有……”裴煜从怀中掏出一封湿透的信，塞在裴昭手中。
“知道了。”裴昭把信握好，低声安抚：“哥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裴煜这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再没开口。
裴昭吩咐唐恒前来，将裴煜背起。
“快快快，跟我走吧。”十皇子萧云阳热心地跑过来说：“我母妃的甘河殿就在不远处，快点。”
“好，多谢十皇子。”裴昭道了谢，示意唐恒跟上十皇子。
待到他们离去后，她转向桥上看热闹的宾客，“此处没什么大事，还请各位回承庆殿安坐。”
众人自是不好多问什么。
然而大家心里却都冒出无数个疑问。
为什么楚清灵会落水？
为什么裴煜会救楚清灵？
一个双腿残废的人可以游水还能救人吗？
他的腿……
石桥之上宾客众多，因此走的缓慢。
裴昭朝青思打了个手势。
青思绕到春安宫后寻了无人处，又飞掠御河边。
等所有人都走完，裴昭转身之时，青思也将沉在水中的江猛捞了出来。
江猛的脸色很不好，忽红忽白极为难看。
青思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媚香，江湖上专门对付武功高强之人的一种香。”
“药力十分霸道，内力越高深的人中了算计之后越会无法自制，用内力压制还会反噬身体，催发药劲。”
裴昭眉心一皱：“那你懂得解法？”
青思点头：“是。”
“那你先带他解媚香。”
“属下遵命！”
青思把江猛扶了起来，隐入暗处之后，几个起落便往宫城外掠去。
然而出宫之后，她却既不找医馆也不回定国公府，反而是乘着守卫换岗瞬息，把江猛带到了羽林军营房内，自己房间。
砰。
她把人丢在床上，开始拉扯江猛衣带。
江猛昏沉的神智有片刻清醒：“你、干什么——”
“解毒。”青思言简意赅，扯完他的扯自己的，“你催发了药劲，这是唯一解法，否则爆体而亡。”
江猛：“……”
先前裴昭问起她，是否懂得解法。
这个女的平静淡定地说“是”，他还以为她有什么高招。
结果就这？
他、他不想这样解啊。
可是他的身体，现在却已经不由自己的理智控制。
……
裴昭在江猛和青思离开之后，进到了春安宫宫院内。
她并未往里走，此香是针对习武之人，反倒让裴昭有点难做。
因为她和身边跟着的亲兵，都是武功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