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仔细思忖了一番，并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萧素柠。
她暗忖自己是不是太过草木皆兵，看错了人家的眼神？
不过萧素柠的到来，倒是让裴昭想起了一件事。
萧素柠离开后，裴昭和润福扶着皇帝到了后殿去，准备就寝。
裴昭瞧他心情还算不错，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前几日收到了一封薛伯伯的书信，他马上就要到龙泉关了。”
“是吗？”皇帝淡淡说：“路上倒是走的不慢。”
“薛伯伯惦记关口安危，路上必定是马不停蹄……他在信中还问起薛娇的情况。”裴昭慢慢说：“太子妃将薛娇照看的不错，我回信时提了，希望可以让薛伯伯放心。”
“薛娇……听说病了？”皇帝问：“可派过太医？”
“派了，只是……哎，太医看了几次，说她是被吓破了胆子，心智受损。”润福公公惋惜地说：“好好一个姑娘，以后就只能痴痴傻傻的过一辈子了。”
皇帝眼眸眯了眯，什么都没说，躺回了龙床上。
裴昭告退，离开了养心殿后，皇帝喃喃说：“他为我北梁戎马一生，鞠躬尽瘁，他的子女却都是不成器，可怜可叹。”
“是那江氏不好好教养，还有——”润福欲言又止，“明妃娘娘，当时一颗心也都放在了薛芙身上。”
对安定公主萧素薇基本是放任自流。
皇帝现在忽然想，明妃当初为萧素薇选定杨家三公子为驸马，是不是看上了杨家的势力？
后来萧素薇二嫁，选的又是沈国山的幼子，恐怕依然是为了拉拢。
只可惜她没教好女儿，萧素薇的婚姻没有联络到任何势力。
皇帝闭上眼睛静默了片刻，吩咐润福：“传朕口谕，明日裴昭出宫之后，让她接安定公主出来，送去公主府，闭门思过。”
“你告诉她，安定公主再怎么说也是薛侯的亲眷，让她平素照看一二。”
……
裴昭一早收到了皇帝的口谕。
一切皆在预料之中，她和罗俊洪交接宫城防卫之后，便带着唐恒和青思以及一队亲兵前往宗正司去。
宗正司是专门关押犯错皇族的地方，周围重兵把守，闲人不得靠近。
裴昭拿了随身令牌表明身份，“我来接安定公主。”
宫中已经早早传了话过来，那掌事的司正恭敬的很：“小臣已经恭候统领多时了，请统领这边走。”
裴昭下马，随着司正进到了宗正司内，兜兜转转了一阵子，到了一处高墙耸立，四方四正的小院内。
清晨，院内屋子里没什么光线，裴昭眯起眼睛，才见一个身形枯瘦的女子坐在椅子上。
女子头发用一块暗沉的方巾包裹起来，垂在脸颊上的几缕发丝看起来干燥枯黄，肤色蜡黄，唇瓣干裂，完全没有当初的倾城之色。
裴昭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安定公主？”
女子抬起头来，也是看了裴昭半晌，不太确定地问：“你……是定国公府的裴昭？”
“是。”裴昭走上前去，“我奉皇上的命令，来接你出去，这就随我走吧。”
“父皇是真心放我？”安定公主坐在原地不动：“我不信他会就这么放我出去，他一定是要让我给沈家还有杨家去赔罪的。”
“我不出去，我不赔罪！”
安定公主不断摇头：“杨家的人对不起我，沈家的人也不是好东西，我没做错事情我为什么要赔罪？”
“就让他把我关死在这里好了，反正出去也要遭人践踏折辱。”
裴昭顿了顿，认真说道：“皇上是真心放你的，要我送你回公主府，不需要和沈家还有杨家道歉。”
“……”萧素薇盯着裴昭看了好久：“真的？”
“真的。”裴昭点头。
这屋子如此阴冷，萧素薇坐在那儿，身子在隐隐颤抖，因为太瘦，显得颧骨很高，那双眼睛大的有点吓人。
裴昭想起她当初也是玉颜倾城，美貌名动京师，说话时抬着下颌趾高气昂。
尽管脑中是稻草，但她却依然是美人。
只是那样子，似乎已经很遥远。
说起来她也不过是大家政治博弈时候随时可用，随时可弃的边缘棋子罢了。
裴昭又回忆前世。
皇帝驾崩后，宁王夺权上位，为了拉拢沈家，便做主让萧素薇和沈家幼子和离。
萧素薇两桩婚姻惨淡收场。
没过半年，宁王便送她去南齐和亲了。
犹记得当时，江氏哭的撕心裂肺，反倒是明妃义正言辞地说，为了两国和平，去和亲也是萧素薇身为公主的本分。
裴昭当时看在眼中，只觉得明妃那亲生母亲虽然是为了大局，但也实在冷血。
如今才明白，不过是因为，萧素薇并非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明妃只为薛芙考虑，其他人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而已。
萧素薇性格跋扈，她好像谁都不喜欢，一开口就话里带刺。
在那久远的前世，与薛芙有关的所有人里，只有萧素薇没有伤害过裴昭。
她的火力都是对着慕容仙去的。
谁叫那时候薛芙一直“爱仙仙”欲罢不能呢。
萧素薇对裴昭这个“薛芙的下堂妻”根本是不屑一顾。
至多只是骂裴昭蠢而不自知。
如今想想，自己前世的确愚蠢，萧素薇也没说错话。
裴昭心里暗叹一声，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披在了萧素薇的身上，“这里太阴冷了，我送你回公主府去吧。”
萧素薇怔怔地看着裴昭，随着她起身离开了。
安定公主原来有座公主府。
只是她被关在宗正司接近四年，府上的下人们疏散了不少，如今忽然回来，重新召回下人，整理宅院又得一段时间。
裴昭考虑了一下，先把她接回了定国公府，安顿到了距离二嫂金氏比较近的玉蝉院。
金氏很是恭敬客气，找了两个喜气又乖巧的婢女贴身照看萧素薇，一切打点的很周全。
萧素薇从始至终再没说话，眼神有点茫然。
似乎不信，自己这么顺利地从宗正司出来，还被人安顿照看。
而那个人还是裴昭。
她先前讨厌裴昭和薛芙有婚约，因此连带着讨厌裴家所有人，骂过裴煜瘸子，还因此被裴昭打烂了嘴巴抽下水——
现在接她出来，照看安顿她的人竟也是裴昭。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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