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池青珩是听不见声音的。
后来,眼前一片红色依旧,耳畔却渐渐出现了欢呼喜庆的声音。
池青珩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他只仿佛被操纵一般,叫人牵着走下这狭小的空间。
他仍旧不知道自己方才所处是什么地方,他只如傀儡般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跨过门槛。
欢呼声愈来愈明显,几乎就在池青珩耳边。
吵得他微微蹙眉,抬眸再看,却见眼前红色似是更亮了几分。
而欢呼雀跃声,在此时达到顶峰,刺激着池青珩的耳朵,吵得他脑袋嗡嗡直响。
“听见了吗?”
红衣女人的声音出现在池青珩耳边,带着一下一下空灵回音,震得他几乎心神不稳。
“什么?”
池青珩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却仍是动不了。
且周围的人,似乎听不见池青珩的声音。
他们自顾自欢喜,仿若池青珩只是看客。
“你马上要死了。”
红衣女人又说。
“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池青珩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不管不顾地扯开那层红色。
等抓到手上,他才发现……方才那一片红色,并不是别的东西,而是红盖头。
什么红盖头?
他为何会……顶着红盖头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这样红绸喜庆之地,瞧着像是……喜堂。
难道……
难道是……
池青珩低下头,视线移到自己身上,抱着一丝丝希望。
可目光触及之处,却是一身华丽的红嫁衣。
“吉时已到!”
突然,尖利的唱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刺得池青珩脑袋钝痛。
他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就是寻不见声音来处。
不行,得离开这里!
池青珩回头朝来处看去,想从来的方向离开。
可他回过头时,却发现来处竟也是一面墙!
没有退路,他没有退路,那他该怎么办?
“走不了的。”
“我当初也走不了,怎么能让你走呢。”
红衣女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不等池青珩反应,便有两名壮实婆子上前,手持白绫,狠狠勒住池青珩的脖子。
窒息感瞬息间席卷全身,让池青珩如同溺水之人般挥舞起双臂,双腿忍不住一下下踢着,挣扎着。
却毫无作用。
一身灵力半点运转不得,力气更是没了七八分,只能任人摆布。
死亡是那样的近,近得池青珩不自觉回想起从前来。
回顾一生,似乎还没做什么,没走多远,便要这样结束了。
“咦……”
红衣女子又一次出声。
这回,却带着几分惊奇。
-
“配阴婚?这户人家的养女,被抓去配阴婚了?”
萧砚书心中虽有猜测,但仍是出声询问。
“对!没错!可怜的香莲,她本是不愿去的,却叫那狠心的爹娘二两银子卖了!听说大婚那日喂她吃了药,是用绳子把她捆上花轿的!”老婆婆红着眼睛,气得跺了跺脚。
“你们两家,平日关系不错?”萧砚书心中有些猜测,却没有什么证据,只隐隐感觉到不安。
“我们与她那爹娘不太来往,但香莲热心,从小就爱帮邻里的忙,大家都很喜欢她……”老婆婆话没说完,便听得那边有个中年男子喊了她一声。
“娘!该走了!就剩咱家了!”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跑来,瞧见萧砚书一身白衣仙人打扮,警惕地打量他,揽着老婆婆往后撤。
“你小子干什么!”老婆婆拍开中年男子的手,回头朝萧砚书看去,“仙长,我瞧你是个好人,你一定要帮香莲做主啊!”
“我尽力而为。”萧砚书皱皱眉,抬眸看向渐渐暗沉的天空,想到方才中年男子所言,不解地看向二人,“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要走?”
“是呀!我们这一片呀,不许住在镇上了,都要迁出去呢!”老婆婆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自家屋子,明显不舍得。
“香莲的家人,后来怎么样了?”萧砚书直觉香莲不会放过他们,却仍是想问个清楚。
“这……他们卖了香莲之后,就搬走了,我也不晓得。”老婆婆疑惑地皱皱眉,连带着整张脸都皱起来,摇了摇头。
“我娘不知道,我可知道咧!他们夫妇呀!想离开鸡武坡过好日子,半途叫山上碎石给活活砸死了!哼!要我说啊!就是报应!”中年男子提起香莲一事,模样愤愤,仿佛死的是什么大仇人。
“别怪我这儿子说话粗了些,他……我那孙儿,本是要娶香莲为妻的!这俩孩子打小一块儿长大,最是要好,本以为是一段好姻缘……”老婆婆说着,渐渐染上哭腔,泪水浸湿了眼眶。
这时,又来了几名官兵,见二人还在磨蹭,顿时怒气四起。
“你们两个!磨磨唧唧什么呢!大家都在等你们!”官兵怒视着二人,走过来推搡着他们,将他们带离此地。
“仙长,你一定要帮帮她!”
老婆婆离开之时,仍不忘回头,朝萧砚书喊着。
萧砚书颔首,朝老婆婆离开的方向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那留在池青珩身上的剑意突然飞来。
萧砚书下意识抬手接住剑意,从剑意之中,看见了池青珩被抓走时的情景。
“糟了……”
萧砚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循着剑意留在池青珩身上的气息,转身就要寻去时。
整个小镇,竟笼罩在了一个暗紫色屏障之中。
而萧砚书的四周,也突然出现了许多人。
那本破败不堪的房屋变了样,上边挂着喜庆的红绸,一对夫妇站在门外,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什么地方?
幻境?还是别的什么?
萧砚书视线移到夫妇脸上,微微蹙眉。
这二人,已经死了。
萧砚书回想起老婆婆方才说的话,脸色更沉了几分。
那名为香莲的女鬼,是将他也拽入这阴间地界吗?
那池青珩呢?
池青珩也在其中吗?
萧砚书并未再抓着剑意的气息不放,而是转身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
-
池青珩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只记得自己无意中抓住一把匕首,朝其中一个婆子的手狠狠扎了下去。
而握住匕首的时候,他直接抓在匕首上边,更是疼得他不住流泪。
疼痛只让池青珩一瞬间清醒几分,并不能消除那致命的窒息感。
很快,池青珩失去意识,整个人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在池青珩倒下之后,四周哄闹声瞬间消失,原本架着池青珩的壮实婆子更是化为一滩血水,最后消失在尽是红色的喜堂之中。
“罢了,不杀你。”
红衣女子双脚落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池青珩,皱着眉压下心底那股怨气,却没压下那股恶趣味。
“你师尊来寻你了。”
“既如此,那便叫我瞧瞧好戏吧。”
红衣女子笑起来,指尖往池青珩身上一点,地上的人瞬间消失。
而恰好赶来的萧砚书,也在进门瞬间,变化了身边景色。
池青珩再睁眼时,迷迷糊糊中只觉脑袋钝痛无比。
他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掌,见上边仍是一刀深深的刀痕,便明白方才的一切,并不是梦。
他没有死?
池青珩微怔,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向身上的大红嫁衣,又增添几分苦恼。
这样的衣裳,还是早些换掉为好。
池青珩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只下了床,在那柜子里边翻出一身干净的青色衣衫。
虽说有些大了,但不是不能讲究一下。
池青珩想着,将青色衣衫往凳上一放,开始摸索起这身大红嫁衣来。
而与此同时的萧砚书,正站在徽香院中,看着眼前隐隐灼灼透着烛光的房间,深深皱起眉。
若老婆婆说的配阴婚没有错,那香莲不可能活着到这里来。
这儿明显是重现了香莲死的那日,可那林家大爷都死了,她那日到这里来做什么,能与谁洞房。
想来是不可能的。
可既是不可能,这儿的异常才显得令人在意。
香莲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将他这个活人送来这儿。
此地定然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萧砚书沉着脸,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步步往前走去。
只是,越往前走,他便越是感觉到灵力阻塞。
虽说萧砚书修为境界非常人能及,但这阴间地界是香莲所控制之地。
换言之,只要香莲不想要萧砚书能用灵力,他便不能调动半点灵力。
萧砚书脚步微顿,却半点不退缩,一瞬之后,竟是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无论是什么东西,看看就知道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往前走,难道他还能留在原地不动吗。
咯吱一声。
就在池青珩好不容易翻到那极其复杂的基带,扯开红嫁衣的系带,半褪衣衫时,房间的门却是开了。
“谁!”
池青珩吓得脸色苍白,忙拢上红嫁衣,回头朝门口看去。
“师……师尊?”池青珩见来人是萧砚书,神色一喜,却在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是衣衫不整的。
怎么办……
叫师尊瞧见自己……
池青珩更是匆忙起来,胡乱将原本的红嫁衣穿回去,背过身去,不敢让萧砚书看自己。
“可有受伤?”
萧砚书走上前,并未多问池青珩为何在此,只在问完这话之后,敏锐地抓起他的手腕,盯着掌心伤痕久久不语。
池青珩窘迫起来,刚想说什么,却感觉到身体不对劲起来。
似乎……变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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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香莲本来要杀的,是突然清醒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