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实在很亮, 这样着恼时看人的模样,尤其逼人。
辜厌安静的站在那里, 风雪落在他的肩上, 像是崖上挂满了冰凌的雾凇,又像是裸露在冰天雪地里的岩石,莫名屹立在那儿,你若不往细了瞧, 又或是不够了解它, 绝看不出他是语塞了。
男人闭了闭眼, 将别笙的身影排除在眼帘之外, 但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做法太过幼稚, 也不会对当前的局面有什么改变, 很快的, 又睁开了。
迎着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 辜厌抬步慢慢走到了别笙身边, 在只有一拳之隔的时候停了下来。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他的身形又过于高拔, 在气势上委实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别笙迫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 那些攒起来的恼怒随着辜厌的靠近也像是石块在冰面上砸开裂痕一般有了缝隙,他仰头看着他, 眼睛里藏了点儿慌, “怎么……过来了?”
辜厌微微探身,越过别笙将他身后的长弓拿起,即便用的左手, 也不见多吃力。
别笙看着他的动作, 以为是辜厌故意臊他,胸膛的起伏愈加明显, 可见是又被气着了。
辜厌握住弓脊才垂眸看他,少年的眼底是显而易见的不服气,只是除了那两三分不服气之外,更多是羡慕以及……钦服。
看懂了别笙情绪的辜厌愣在那里,怔了怔,胸腔中一时各种情绪纷沓,讶异中夹着不知所措,其中又不乏克制之后从岩缝中汩汩流出的欢喜,这些情绪最后涌到喉口,叫他想要说些什么,只他到底不擅于言辞,又少表达情绪,到底没有成言。
别笙见他许久都不说话,低头踢了下雪。
辜厌回神,眉峰往下落了落,他看着目光更多落在长弓上的少年,鬼使神差的将重弓递到了别笙手边。
男人的手掌粗粝一些,许是长年苦寒,让这只手显得格外宽厚,唯有虎口的那道陈年旧疤以及失去的右臂,才能窥得这个男人曾经历过何等残酷的战事。
紧挨旁边的那只手掌要柔软许多,即便是练了这么些时候的武,也不见什么茧子,只是比起先前骨节要分明一些,却依旧能看出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别笙望着两人挨在一处的手掌,下意识的握紧了弓脊,他抬眸看向辜厌,很快又将手收了回去,在衣裳上蹭了蹭后,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辜厌瞟了眼别笙放在身侧的手,不答反问:“方才不是想将这把弓拿起来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也低,你若听见便不会用竽瑟球锽一类的乐音来形容,只会想到岩石没入流沙时的无声静谧。
别笙听到辜厌的解释,低声说:“那把弓拿起来的人是你又不是我,还是用不了。”
两人离的这样近,比擦着耳朵说话也差不得多少,辜厌如何会听不见别笙的埋怨,指节在粗硬的兽皮上来回摩擦两下,没说更多,他将这张弓放回原处,走到中间那张长弓前面,“试试这副。”
别笙看着旁边逊色许多的弓,不怎么情愿的走了过去,边走还要边问:“那张重弓……我以后还能用吗?”
辜厌见别笙这时候了还不忘那张重弓,似乎生怕现在选不到以后也用不了的样子,转目同他道:“武器则主,你若是连拿起他都做不到,何谈驾驭?”
别笙闻言只得干巴巴“哦”了声,他轻叹口气,站到了中间那张弓前面,索性这张弓只是寻常,虽然也有些重,但也没到拿不起来的地步。
回头看了眼自己心心念念的重弓,又看了眼退而求其次的普通长弓,心里忽然有了落差。
辜厌见人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还在磨蹭,回身拎住他的衣领将人拎到了箭靶前面。
因着院子不大,刚开始也只是设了八仞。
算不得远。
“从前可学过射箭?”
别笙在辜厌面前不大敢托大,谨慎的回了句,“学过一些。”
辜厌从袖中取出一只坡形扳指扔过去,“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