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膳才被连振衣从书房拉出来。
稍用了些饭后又回去接着方才没读完的地方继续看。
连着多日都是如此, 半月过去总算把《诗经》没有读过的部分通了一遍,留下的幽滞之处别笙准备等巫庭回来了再问。
他在课上听的认真, 回来后同样不忘温习, 是以这些时日先生设问大都答的上来。
这日巳中,先生才讲到一半,天边便隐隐翻出了墨色,滚滚云涛倾下卷了庭外梧桐。
这雨来的实在是快, 眨眼间惊雷已厮混着急雨打在了屋檐, 沿着瓦当淅沥砸于廊下的天井。
顺着窗棂看过去, 院中瞬间多了四道潺潺雨幕, 四角的天空下, 寥落也生动。
屋子里大多是八九岁的孩子, 而这个年纪的孩子又多数坐不住, 雨势一来, 不少人的心便顺着窗子跑到了外面。
即便有先生的戒尺威慑, 也不能叫他们的心思收回多少。
容峤却是个例外,不论他人心思如何浮动, 仍是专心读书。
别笙见状, 很快也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课上。
到了散学时, 别笙并不与那些急着跑出去的小萝卜头挤,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抓起自己的书袋准备出去。
他沿着天井一侧,将书袋顶到头上小心躲着雨, 等到快要踏出庭中时, 蓦然回头望去一眼,隔着雨帘, 恰与容峤的目光交于一处。
小少年看着别笙,抿着唇,没有往常的得意恶劣样子,当发现别笙回头,立刻移开了视线,低头作出看书的样子。
别笙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说不出是因为什么,他想了想,又沿着原路折了回去。
“你怎么不回家?”
容峤发现别笙回来,笑了笑,说是笑,其实也只是扯了扯唇角,“我待会儿就走,哥哥怎么回来了?”
别笙眉毛皱了皱,刚要说些什么,就看到了他被冻得泛青的嘴唇。
也是因此,才发现容峤身上的衣裳有多单薄,里衫不提,外面只一件袖口磨得发白的螺青单衣。
别笙自认不是什么好心的人,何况前几天容峤还笑话自己。
说他笨。
可看着容峤冻得发抖却忍着不愿求助的样子,脚下到底没动,“喂。”
容峤抬头看他,似是在问怎么了。
别笙捏着书袋的带子,踟蹰着道:“外面雨下的这样大,也不知有人来接我没有,你……可要陪我出去等一等?”
容峤自小便会察言候色,此时也不会看不出别笙有意相帮,可在这样的境地下,却道:“不必了,哥哥先回就好。”
别笙眉尖儿拢起,想问什么却又觉得冒犯,最后只低声道了个“好”字。
容峤没有说话。
别笙转身再度踏出了门槛,这一次没有回头了。
容峤也没再看他。
到了大门,连振衣如往常一般已经在等着他了。
别笙连忙钻到伞下。
两人正要一道离开,别笙却四下环顾一遭,见周围空荡荡的,抬目道:“振衣,你有见其他人等在这里吗?”
连振衣摇了摇头,同时将伞面往别笙那里倾了一些,“接过人的都走了。”
别笙闻言隐约知道容峤为何一直到最后才离开了,他也想直接离开,可是想到对方泛青的唇,还是停了下来。
连振衣看向别笙,“可是出了什么事?”
别笙道:“振衣,学舍附近有卖伞的地方吗?”
连振衣点点头,“自是有的。”
别笙道:“我有一个同窗,他忘记带伞了,我想去买把伞回来。”
连振衣往他身后看了眼,并不见有人出来,只也没有多问,而是将别笙放在门后,“在此等着。”
说着撑伞踏入了雨中。
北地风雨皆凛冽,不消片刻,连振衣的身影便被雨势淹没。
别笙只能不时伸着头往外张望。
好一会儿过去,连振衣才回来。
他脚上的泥泞较方才更多,自己却并未注意这些,只将新买的桐伞递了过去。
别笙接过桐伞,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指,一片冰凉,也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
他瞬间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跑回去将伞搁到容峤手上,只说了句叫他快些回家,又飞快跑了出来。
“振衣,好冷,我们快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