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回家吗?”
“我不回去!我知道了, 刚才那些人就是你找来的,你好在我面前表演英雄救美,你以为我会因此爱上你吗?不可能!我就是死在外面也绝不回去!你给我滚, 滚开, 再不走,小心我喊非礼了!”
苏小妹说话间就要伸手把林玉碎往外推出去, 指甲几乎要戳到眼睛。
她推了两次, 林玉碎退了两步, 看她没有改主意的意思, 转身走了, 在苏小妹看不清楚的地方停了下来, 站在一个巨大的障碍物旁边,一动不动,看着她, 苏小妹没发觉不对,以为林玉碎已经走远了,冷哼一声,才发觉自己浑身湿透了,而且冷飕飕的。
她摸着手臂的鸡皮疙瘩, 咬着牙骂道:“真是一群废物!平时追着我絮絮叨叨, 现在需要帮忙的时候, 半个人影子都看不见,果然是拿钱吃白饭的家伙, 只会找麻烦, 不会做事。可恶!回头见面我就说他们坏话, 叫他们没工作。”
苏小妹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小旅馆去休息。
林玉碎跟在很远的地方, 苏小妹回头看也只能看见一个略微模糊的黑色小点。
她当时压根没认为林玉碎还在后面。
苏小妹感觉安全了, 没防备,想快点回去,挑了一条很偏僻安静的小路,几乎小跑起来,没抬头看,一下子撞到别人身上,哎呦一声就跌倒在地,身后多出一个人,她还以为是林玉碎,毫不顾忌地嚷嚷:“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姐姐不会放过你!我就知道是你!贼心不死!”
一块白色的帕子捂住苏小妹的口鼻,她就挣扎着,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两个男人将苏小妹搬动到一个废弃的仓库,这里满是腥臭的鱼鳞、咸湿的海水、粘稠的液体、恶心的苦胆汁和破损的脏器,没人要的鱼头堆在角落,瞪着诡异的眼睛,地上是一滩溢出去的血水。
苏小妹被熏得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被紧紧绑在了椅子上,挣扎着试图解开绳子,没有办法,想要吐掉嘴里的脏东西,弄得几乎干呕也没有把东西吐出去,反而是舌头有些麻木,嘴角都溢出津液,很费了一番力气,每根头发丝都在往下耷拉,感觉身心俱疲。
她实在是没有料到自己的生活有朝一日会这么危险。
她现在还以为是林玉碎在搞鬼,心中恶狠狠地想,我回头就让姐姐杀了他!看他还敢不敢这么折辱我。这种鬼地方也是人待的?害死我了!
两个男人发现苏小妹醒了,走了过来。
这种时候,苏小妹就觉得林玉碎肯定在附近看着她了,莫名心安。
“呜呜呜——”
苏小妹听见脚步声,挣扎起来,想要说话。
有一只手扯掉了她嘴里的东西。
她往外呸了两声,大喊:“我姐姐连梁家都要让三分,要是她知道我被你们这样羞辱,她不会放过你们的,不管你们是谁,我劝你们,尽快把我松开,好好送回去,我勉强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非要把你们千刀万剐,叫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男人打了她一巴掌。
“既然你这么嚣张,看来我们没找错人,就是你姐姐作孽,我们来找她报仇,可惜她足不出户,我们没法杀了她,听你的口气,你们姐妹十分亲密,杀了你,她肯定会难过,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蠢货,明白了?”
“不可能,我姐姐——”
苏小妹不相信这些话,瞪大了眼睛,分外惊诧,待到她回过神来,急要分辩又被堵住嘴,暗恨:我姐姐是个大好人,根本不可能做坏事,你们这些恶人休想离间我们姐妹,我是不会上当的!
男人看她不顺眼,又打了她一巴掌,还是觉得不够,对着她的腹部踹了一脚,骂道:“不要脸的贱货,落在我们手里,是你们家的报应,可惜时间不够,不能千刀万剐,否则也要你尝尝滋味。”
他说着想起来刚才苏小妹也提过千刀万剐,冷笑道:“你们姐妹果然是一脉相承的狠毒恶棍,杀人不过头点地,碰了你们一点衣角,你们就要千百倍找补回去,要不是你姐,我哥现在也不会是个残废!我父母更不会死!”
他越说越气,将还在支吾反抗的苏小妹打倒在地,按住她的胳膊,咬牙切齿:“你不是很得意吗?我看你当了残废,还能不能这样意气风发!你们家都是吃别人的血肉的东西!”
只听得咔嚓一声,苏小妹的胳膊被拧了,她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痛得要死,满头大汗,额头青筋跳了两下,眼泪不由自主冒了出来。
这还不够。
男人又卸掉了苏小妹的另一条胳膊,还对着她的脚踝踹了两下。
苏小妹痛得晕了过去。
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
苏小妹茫然地睁开眼睛,还是看不见,记得疼痛,瑟缩着恼怒:“你们敢这样对我!”
说话间大颗眼泪争先恐后往外掉落,沁湿了衣服,十分委屈。
林玉碎将她的手脚检查了,绳子解开:“人已经走了。”
苏小妹浑身颤抖着瞪着林玉碎:“你现在过来有什么用?”
林玉碎往后退了一步:“我又不是你的家仆,你不愿意回家,我也不能把你绑回去,做到这种程度,你该知足了。”
“呸!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什么知足?换你在这里被人打一顿试试?”
苏小妹怒道。
林玉碎看着她微笑道:“又不是我打了你。”
“你之前就在后面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救我?你在看我笑话!”
苏小妹将手边的东西丢向林玉碎。
林玉碎躲开鱼头,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没必要救你,你现在也脱困了,我之所以不急着赶过来,就是因为与其早点看见你精力充沛地骂我,不如等你受尽折磨,我再看你是否改变主意。既然你还是这样,我就先走了。”
苏小妹突然害怕起来:“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
林玉碎回答。
“你这样折磨我,却不同样对待他们?你太让我失望了!他们故意布置陷阱引诱你这种自大自恋狂上钩怎么办?”
“他们打不过我,杀不了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苏小妹猛地起身想抓住林玉碎,没站稳,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头昏眼花。
林玉碎转过身来,将她扶起来,她抓住林玉碎的衣服,愤怒质问:“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样害我?”
“你姐要梁家的粮食是跟我有仇,你骂了我,不顺我的意,就是跟我有仇。”
林玉碎撇开她的手,冷笑道:“不想走就算了。我不在这里陪你。”
苏小妹突然抓狂,连滚带爬地扯住林玉碎:“不许走!我在这里受苦,你也得在这里挨打!你不是能打得过他们?我看他们回来你是死是活!你肯定是在吹牛,你要是打得过他们,我出门就回家去。”
林玉碎冷笑道:“这是你说的。”
拉拉扯扯的时候,门开了,外面进来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苏小妹不惊反喜:“哈哈哈!人来了!”
她松开手的时候指节都在咔咔作响却瞪着眼睛,极力要看清楚林玉碎怎样挨打。
林玉碎提着靠墙的棍子就把进来的人打倒在地上,苏小妹甚至没看清楚那些人的脸。
她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林玉碎骂道:“怎么不杀了他们?你不敢?我来!”
她说着要抢武器。
林玉碎将棍子往边上一丢,不肯给她,她越发愤怒骂道:“那东西又不是你的,我凭什么不能拿?吝啬又自私的小气鬼,你死了没坟地!”
林玉碎提着她问:“你觉得我不会打你是么?”
苏小妹瑟缩了一下,不肯露怯,咬着牙恨道:“你害我到这种地步!我还不能怨你?”
林玉碎问:“是谁让旁人滚开?是谁打了你?是谁骂了你?是谁折磨你?我?”
他笑了一声,只觉得十分荒谬。
苏小妹无话可说了。
她沉默半天,擦了一把脸:“算了,都是我的错。”
苏小妹揪着衣服站起身来,也不非要杀人了,一瘸一拐跟在林玉碎身后,回去见了小姐。
小姐打量苏小妹,对林玉碎笑:“好。”
她喊:“来人!”
刀就架在林玉碎的脖子上。
“这是做什么?”
林玉碎问。
“人虽然回来了,却这样狼狈,少不了你的‘功劳’吧?”
小姐问。
“你只说要人,没说要十分精致,更何况,她也没缺胳膊少腿。”
林玉碎冷笑。
“可我就是想找你的麻烦,谁叫你想要我的粮食呢?”
“梁家的东西已经成了你的?”
“本来就是要给我的,当然全都是我的,你半路想来分一杯羹,真是不懂规矩,我之前也想放过你,可是自作孽不可活,你不肯走,还非要抢我的东西,我怎么能放过你?”
小姐拍了拍手:“好了,话说到这里,你也是个明白鬼,去死吧!”
刀往下砍了过来。
“这么急着杀我,”林玉碎问,“等你们杀了我,拿了粮食,岂不是连梁家的满门都要灭了?”
他说着没忍住,笑了一声。
之前梁家以为他会是灭门的人,现在看来,要灭他们的人,分明在他们自己院子里。
“自然,”小姐对自己的长指甲吹了一口气,“他们居然敢阳奉阴违,偷偷联系你,两面颠倒不说,还让你来见我,光明正大要我的粮食,这不是羞辱我,是什么?都该杀。”
苏小妹瑟缩着往边上的角落阴影挤过去躲了,低着头,垂着眼,不说话,一副吓破胆子的样子。
小姐很看不上她,皱了皱眉,呵斥道:“你就出去了一次,回来这个德行?”
苏小妹捂住了耳朵。
小姐被气到了,猛地坐起身来,拍了一下桌子,瞪着林玉碎骂道:“你还好意思开口?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好啊,我知道了,你表面上说要帮忙,暗地里筹谋粮食,私下里在折磨我妹妹!果然留你不得,今日你是非死不可了!”
侍女跟着附和骂林玉碎:“不是混混流氓就是地痞无赖,对女子心狠手辣,必定不是好人!”
这里院子小,人多眼杂,小姐喜欢安静又排外,有自己的事情,不许林玉碎带人进来,之前的小孩是自己溜进来的,现在这里除了林玉碎,没其他的下属,他是插翅难逃。
林玉碎踢开刀斧手,抢过他们的刀来,将他们挨个捅了一刀,保证他们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们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诧,不敢相信,瞬息之间,时局倒转,愤怒导致头脑发热,他们还想挣扎,就要从地上起来,继续和林玉碎争执。
他们受伤之后速度降低,力量也在缓缓削弱,没法一跃而起,林玉碎看着他们说:“你们安安静静,等大夫过来,还可以活命,你们非要与我为敌,只会死得更快。”
他们有些犹豫,身体是自己的。
林玉碎含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瞧瞧你们的主子,你们杀了我,事后还能活?”
他们底气不足地反驳:“小姐不会这样对我们,我们忠心耿耿!”
林玉碎点头:“可保不住她为了不走漏消息而灭口,你们跟着她,见过很多次了吧?”
他们脸上的表情就渐渐消退了。
小姐站起来怒道:“你们居然敢袖手旁观?”
林玉碎对他们说:“看,你们杀我,活不下去,不杀我,还是活不下去,除非——归顺我,我可以留你们的命。”
刀斧手被小姐骂了之后,脸色一点点苍白,挪动身体,艰难地跪在林玉碎面前,低声说:“求大人饶恕。”
林玉碎笑道:“好,去旁边休息吧。”
小姐一拳砸在桌上:“你们忘了谁从雪地里救你们出来?谁给你们工作?谁给你们饭食衣服和妻子儿女?你们要是敢背叛我,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刀斧手的脸色难看起来。
林玉碎说:“今天你死,出去之后,谁还会记得这件事?他们的亲族不就安然无恙?”
刀斧手的目光注视着小姐,沉默之中渐渐下定了决心,像乖巧的鬣狗在暗处露出了锋利的爪牙,再忠心的奴仆被再三抛弃也会反叛。
小姐意识到刀斧手不再安全,脸色难看起来:“你杀我,可没有回头路。”
她杀林玉碎,用刀斧手,事后追究可以推卸责任。
林玉碎杀她,亲自动手,周围没有朋党,事后不能说是别人擅自做主。
苏家不会放过林玉碎。
“我知道,”林玉碎靠近她,“但你要杀我,总不能让我无动于衷吧?”
小姐往后退去,一下子撞在了床沿,痛得脸色煞白,几乎跪倒在地。
侍女连忙扶住她,小声说:“小姐,这个时候还是认个错吧。”
小姐打了她一巴掌,怒骂:“吃里扒外的东西!”
林玉碎含笑看着她们吵闹,问侍女:“这样的主子也值得你忠心?”
侍女红着半张脸瞪林玉碎恼道:“用不上你在这里挑拨离间!”
林玉碎的目光打量她的脸颊问:“打你巴掌的好主子?”
侍女惊慌失措去看身边的小姐的脸色,怕小姐相信自己有不轨之心,急忙分辨:“我知道小姐都是为我好,真心感激小姐的提拔栽培,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请小姐不要赶我走。”
小姐的表情不好看,因为林玉碎说中了,但她有刀斧手的前车之鉴,不好再推开自己的侍女,就缓和了情绪,生硬地说:“知道了,着急忙慌像什么样子?”
侍女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小姐这么说话就是不在乎的意思。
林玉碎却不想看她们主仆情深,往前逼近,又问侍女:“你想好要同生共死了?只怕你主子看不上,非要你先死。她恨不得让你作替死鬼。你也要这样为她着想?”
侍女红着眼睛骂林玉碎:“我不会上你的当!你个奸猾小人无知浅薄,小姐恩德比天高海深,怎么可能是你知道的?”
林玉碎点了点头,站在她面前问:“既然你这么大义凛然,必定有办法忍受酷刑?”
他施施然捅了侍女一刀,小姐大惊失色,连忙往后退让,恨不得在血溅出来的时候都躲到墙里去,脸色煞白,手脚微微发抖,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怕死,越是娇生惯养,越是怕痛,平日再怎么盛气凌人,这会也高高在上不起来,没有痛哭流涕,算她还扛得住。
林玉碎又捅了侍女一刀,对二人笑道:“我不杀你们,但我不会放你们走。”
他面如冠玉,手上染血,却居然有两分风光霁月的模样,叹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小姐恨得牙根痒痒,但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只能不说话。
林玉碎将软成一团满身是血的侍女按着肩膀放到地上,刀斧手很主动地将侍女接到旁边靠墙去了。
林玉碎和小姐之间就没有间隔了,小姐两腿发软,一下子坐在平日睡觉的垫子上,两眼发直,唇色也苍白起来,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她愤恨地望着林玉碎,咬牙切齿说:“你敢动我一根手指,我来日必当百倍偿还!”
林玉碎点头:“还以为你要说千万倍,原来报仇也不是那么心切,我就放心了。”
小姐表情一僵。
“我不砍你的手指,”林玉碎对小姐微笑,“但别的地方不一定了。”
小姐失去了表情。
林玉碎说话间一刀捅穿了小姐的腹部,凑到小姐面前,和蔼地笑道:“这种时候你还走神?”
小姐打了个哆嗦。
林玉碎又捅了她一刀,心情愉悦地开玩笑似的说:“我还以为你痛得说不出话,没想到,这么坚强,连一声也不吭,肯定还能扛很多刀,是不是?”
他回忆似的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只打算给你一刀,毕竟你身份尊贵,事后容易惹麻烦,但是你这个反应,我很不满意,所以顺手多给你两刀,你放心,不会死。”
侍女已经昏过去了,不然现在还能跳起来对着林玉碎骂。
小姐连瞪着林玉碎的力气都没有了,瞥了他一眼,只看着自己的伤口,血从里面汩汩地流出来,满地都是。
偏偏林玉碎还是那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看起来更气人了,不看也罢。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小姐眼前一亮,以为是外面的人终于发现这里不对劲了,出去找了她的人过来救她。
她得意地瞥了林玉碎一眼,想从林玉碎的脸上看出一点惊慌失措或者悲伤难过,只是,她没能如愿,林玉碎脸上什么都没有,在冰冷的阴影之中,看起来像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住进了风光霁月的君子躯壳里面,林玉碎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勾起唇角,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小姐说不清楚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
她很惊恐,她应该惊恐,这个人不杀她却要折磨她,她又觉得庆幸,自己现在没死,只是受伤没有残疾,等伤口愈合身体健康,她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可是,她惊恐于鬼怪近在咫尺,又为皮囊色彩所惑,头脑混乱如麻,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林玉碎说:“进来。”
小孩推开了门,他出去之后说了这里的事情,其他人就一直都在警惕,看着林玉碎进入院内以后,随时待命,等了一段时间,没有等到林玉碎出去,又没有看见里面的人出来,听见一些声音觉得不对,都冲了进来。
他们在外面控制住了局面,隔着门听里面没有动静,有些紧张,一时没有动手,等到里面再次传来了林玉碎温和的声音,他们才想到要开门,这个时候开门,看见林玉碎,他们不会被责罚,比起开了门看不到人,会更安心一些。
林玉碎在里面控制住了小姐,这让他们惊讶,更让他们觉得痛快。
“太好了!我们现在把她杀了吗?”
领头的下属望着林玉碎,非常兴奋高兴地问。
“这个不着急,”林玉碎对下属的态度更温和一些,笑道,“你们来了正好,既然手上都有东西,将他们捆起来,带出去,回到我们的住处,他们的人要是有事,让他们之间去找我们,不用在梁家特意中转一次了。”
下属说:“大人就是太仁慈善良了!要是让我来,非要杀了她们不可。不过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他们这些人联合起来欺负大人,我还觉得他们死了是给了个痛快,叫他们占便宜,晚上回家睡觉都会因为愧对大人而于心不安。”
他摇了摇头说:“他们就是太可恶了,下手轻了,叫人难过。下手重了,又怕他们得了好处。”
他们望着林玉碎,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很高兴地说:“幸好,大人在这里,我们都有主心骨,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即使来了,有大人在,我们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林玉碎捅了小姐一刀,见她表情渐渐恢复正常,从出神的状态醒了过来,抽出了扎在对方腹部的刀刃,血流得更多了,但小姐除了脸色苍白一些,看起来还算正常,睁着眼睛,呼吸平稳,手脚安静,一动不动,皮肤越来越凉,反正没死。
他提着刀,往后退了一步,和小姐拉开距离,刀刃滴滴答答往下流血,满地鲜红,之前的血液都变成了褐色,新鲜的血液又覆盖上去,将地面铺得更平整了一些。
看起来像个修罗,只是没有凶狠毒辣的气质,像白雪里无端冒出来的一枝红梅,清冷诡谲,艳丽夺目。
他看向下属,对他们笑道:“说这些做什么?”
这种时候,他又有种君子的既视感,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雪夜前夕落幕余晖下清幽小院的一竿翠绿的竹子,旷然天地,大开大合的美色之间,雪压着竹子,竹子串着露珠,美得精雕细琢,含着一点微末的凉意。
越是坚韧越是漂亮,就像脆弱的树枝饱尝了水的甘甜清澈,难以被碾碎燃烧,之后干燥碎裂变成粉末的声音才好听。
越是尖锐,越是锋利,越是像出鞘的剑,沾一点就会流血。
那种美摄人心魄,能叫人酣然无言,叫人心生欢喜,叫人震颤难明。
像是见了张开翅膀能铺满天空的凤凰,九天翱翔,燃起火焰,口中却衔着一粒刚从东海深处而来的亮闪闪的沧海的泪水。
雪落在温水里,悄无声息化开,沁着之后的月光,变成溶溶地冷,冷得叫人打颤。
众人都低下头去。
林玉碎说:“该走了。”
梁家看林玉碎连小姐都抓走了,不得不将粮食交出来,并且对他们指点出小姐的人运送粮食的时间和路线,之前的计划和布置,一说出来,就有种恍惚,如果之前他们迫不及待将粮食运送离开,现在他们要说出来的东西就是他们一手策划出来的心血。
天色渐渐黑了。
众人都回到住处。
小姐挣扎着对外面喊:“我要见人!”
问她要见谁,她不知道林玉碎的名字,只说是要见你们的头。
林玉碎抽空去问她:“有什么事?”
小姐破口大骂:“你捅了我那么多刀,你不得好死!我们家的人不会放过你的!你别以为缩在这个边陲小镇,你就有机会逃避罪责,我们的人就算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抓住,然后带回去,杀死!杀死!你会为你今天的一切行为感到后悔。但是那个时候,你就没有机会了!”
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是视死如归的猛士在临死之前要大口喝酒说完心里的脏话再痛痛快快去死。
林玉碎并不认为她是那种人。
小姐也确实不是,她骂完了之后,感觉自己心情舒畅,喘了一口气,看什么都顺眼很多,对林玉碎笑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一个人能成什么事呢?”
她现在大概是打算好好说两句话了。
林玉碎看着她,感觉她想卖关子,一时半会不会说什么有用的信息,转身就走。
他才没时间在这里浪费,有时间不管是睡觉还是吃饭,哪怕是跟不熟悉的下属多说两句话,也比在这里好。
毕竟,小姐现在算他们的俘虏,一个俘虏想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面、有好吃好喝、有仆人随时侍奉仔细招待,是不可能的。
林玉碎也不打算对小姐解释什么。
他就先走了。
小姐没料到林玉碎是这个反应,她想过很多可能,比如,她一开口就被堵住嘴,不能说话,比如,她骂了之后被林玉碎要求割掉舌头,又比如,她骂完了被林玉碎亲手砍下头颅以泄私愤,再比如,林玉碎默不作声地找个地方坐下来,像中了邪似的笑,像鬼魂附身……
什么都有可能。
只是林玉碎这么干脆,小姐愣住了。
她之前跟林玉碎说话的时候,林玉碎还没这么干脆,即使答应了她的要求,也是答应了要求才走出去,这会她骂完了还没说什么,林玉碎就先走了,她一时张口结舌,险些愣在原地看着林玉碎出去,回过神来,连忙对林玉碎的背影十分着急地喊道:“站住!站住!”
她喊了一次,林玉碎没停下来,她只能又喊了一次,林玉碎本来不想理会她的,但是看她好像真有事,顿住脚步,已经站在门口了,手都快伸出去按在门上,被喊住,是有一点不高兴的,只不过林玉碎大多时候都在笑,现在也不是很生气,所以不怎么看得出来情绪变化。
小姐像试探着要离开自己小窝的兔子,准备去旁边吃一点绿油油的草叶子,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分外敏感,敏感到一种惊弓之鸟的地步。
林玉碎转头打量她,看见她是这种状态,忽然有点高兴起来,犹豫了一下,将门推回去,重新扣上,转过身来,还是站在门口问:“有什么事?”
小姐记吃不记打,看见林玉碎转过身来觉得他肯定是改变主意了,自己可以随便说了,哼了一声,扬起头颅,下巴高高抬起,就像是有胡子或者有眼睛似的,用鼻子对着林玉碎,务必要表现出自己身份尊贵的样子,大概是在心里想,尔等凡人怎么配得上我三番四次开口?
林玉碎咳嗽了两声,不愿意站在这里吹冷风还相对无言,理论上说,他们是相看两相厌的关系,现在面对面之所以还无事发生,只是因为小姐被捆住,没法做什么,林玉碎随时可以离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这场谈话发起,但不足以支撑这场谈话继续下去。
林玉碎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
小姐见这种办法没有可能让林玉碎产生好奇,只能无可奈何地蹙着眉叹气说:“你何必跟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呢?”
林玉碎没搭理。
小姐见示弱的方式也不顶用,忍不下去了,额头青筋跳了两次,对林玉碎喊道:“你以为你能拿到粮食吗?”
这似乎是正经事了。
林玉碎挑了挑眉,转过身来,叹了一口气:“你总是不配合,现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小姐知道跟林玉碎对着干没有好下场,咬着牙说:“我本来要见你,他们不愿意,说你有事,我没有等到人,当然不肯开口说话!”
林玉碎坐下来问:“为什么非要跟我说话?”
小姐被气到了,她怒极反笑,盯着林玉碎问:“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啊!”
林玉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有些嘲讽地对小姐笑道:“我觉得没有必要。”
外面忽然有一束光从高处的窗户缝隙飘进来,一下子落到了林玉碎的肩头上,小姐看得呆住了,她之前知道世上有人就是得天独厚,羡慕不来,但是从没想过这种人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敌人,是自己面前的,自己想怨恨而不能的人。
小姐震惊。
林玉碎本来坐在黑暗里,现在落在火光之中,像晚霞里一闪而过的流星,像岩浆里汩汩而出的碎金,像温泉里的一片枫叶,像海市蜃楼的灯塔,像是富贵人家琉璃灯里钻出来的火焰,火焰之中诞生的精灵。
表面看起来温和无害,实际上稍不留神就会让人被他抓住机会一举烧死,分明是个极为危险的家伙,却能让外貌给自己披上柔弱的外衣,简直是把刀子裹上□□还要骗人说是蜜糖。
小姐突然有点无话可说。
她沉默了一会,林玉碎看着她,她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是一时间没想起来,于是什么都没有说。林玉碎看在她可能说什么的份上,等到了她开口。
“我以为你会出去。”
“如果只是废话,我就走了。”
“我希望你能在这里多陪我一阵子。这里很冷很安静,像是与世隔绝的孤岛,我有点害怕了。你之前在我的腹部开了口,我痛得要命,现在还是恨你,恨不得你立刻去死,又突然有点舍不得,你貌美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