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碎赢得轻轻松松, 赚得盆满钵满,连工作人员都看得眼红。
华彩星掏出一个大口袋在旁边收钱。
他收了钱跑到林玉碎身边,仰着脸, 眼神濡慕, 目光亮晶晶的,仿佛努力摇尾巴的肉嘟嘟小憨狗崽子, 献宝邀功似的对林玉碎敞开口袋示意看里面的钱币:“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大哥。”
林玉碎目光温和地看着他:“那是不可能的。”
华彩星被打击到了, 低下头去, 将口袋扎起来, 有点凄惨地笑了笑, 点了点头, 顺从又赞同地回答:“是的,我知道。”
我不该痴心妄想,但那真是个美好的愿望。
林玉碎拍拍他的肩膀, 他又抬起头来,看向林玉碎,林玉碎对他说:“至少,你还有其他亲戚,不是只有在这里的那个哥哥。”
华彩星附和着林玉碎的意思笑了笑, 他知道林玉碎这是在关心他, 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突然感受到了林玉碎的某种言而不发的天真, 甚至没法拥有开口仔细解释的动力, 他那些家人, 有不如没有, 他更希望自己是个孤儿, 生活会快乐许多。
但大多数时候,他的想法只是想法,因为他没有实现愿望的能力,这就是大部分的痛苦根源。
林玉碎看出来了,没有再提这个,转而问旁边的肌肉大汉:“这些钱够买这个人吗?”
华彩星眨了眨眼睛,也看了过去。
肌肉大汉瞥了一眼华彩星,脸色正常许多,伸出手,接过了巨大的口袋,低下头,开始数里面的钱,数了一会,没耐心,看了林玉碎一眼,有点坐立不安,深吸一口气,将口袋递给身边的其他人,让他们帮忙。
清点完毕,肌肉大汉对林玉碎得意一笑:“不够。”
林玉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肌肉大汉挑了挑眉,又开始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林玉碎:“不如你卖身还债?只卖肾脏也可以。我们这里什么都收。”
林玉碎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提议:“不。”
虽然想法被一口拒绝,但肌肉大汉也没气馁。
“还差一点,”肌肉大汉问,“你拿什么买?”
林玉碎问:“差多少?”
肌肉大汉给了个数。
林玉碎腾空了口袋,不够。
肌肉大汉笑眯眯说:“不如打个赌吧。”
“赌什么?”
林玉碎正在收拾自己的口袋,挑起一只眼睛看他。
“他之前跟我们还有一个赌没开呢!怎么能绕过我们去跟你赌?你们要是真急着赌,也得定个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不然天都黑了,出去看不清楚路,赶不上晚饭,赌约还不知道要推迟到什么时候!我们凭什么等啊?这里的钱也不多了。你们适可而止啊!”
周围的人嚷嚷起来。
肌肉大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先来后到是一回事,轻重缓急也得分清楚不是?”
众人在肌肉大汉们的威慑之中闭上嘴,分散到边缘,感觉肯定之后还有大瓜可吃,揣起袖子,准备看热闹。
肌肉大汉看向林玉碎:“你也听见了,我们就赌你能在一刻钟之内到三鲜楼买所有人的晚饭,回来开门的时间正好一刻钟,你赢,比一刻钟早或晚,都是我们赢,你赢了,我们出钱给你把差了的钱补上,保证够你买下华彩星这个人,你输了,你也得卖给我们,明白吗?”
林玉碎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这可不公平。”
“你不愿意?”
“不,还得加一条,我不在这里的一刻钟,你们不能做任何伤害华彩星的事情。”
“一刻钟而已,我们能做什么?”
“你不愿意?”
“怎么会?这可是很划算的买卖。更何况,你也太不放心我们了。纵然有人不好,也不见得个个都不好,即使我们不喜欢他,也不见得就要针对他。”
肌肉大汉挑了挑眉,含着态度很好的笑意回答。
林玉碎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有点嘲讽的样子,但这个人天生有种贵不可言的气质,仿佛睁眼就在锦绣珠宝环绕之中,不会狂妄自大得愚蠢到令人厌恶,也不会骄傲自满得可恨到令人烦躁,天然的珠光宝气,眉眼弯弯,光华刹那,满室生辉,叫人挪不开眼。
众人都看呆了。
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自己从前许多年全是虚度。
林玉碎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继续对峙,如果可以,他希望尽快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
林玉碎转身离开了赌场。
等他回来的时候,还在楼梯往上走,就听见上面一阵喧闹。
这有些奇怪。
林玉碎放慢了脚步,皱着眉头,侧耳细听,声音隔着一段距离,听起来并不清楚。
到了门口,里面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听说你不能吃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谣传,但也许是你家的大夫诊断错了呢?谁连这玩意儿都不能吃啊!生活多难过,还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日子可怎么过呢?你就是不喜欢,也看见过吧?别人吃得好好的,又不是毒药,怎么可能沾上就死?”
“为什么不多吃两个呢?这可是很好吃的东西,有人家里穷得要死,连半个都找不出来呢。”
“是啊,我隔壁家找了个,送亲戚自己都觉得寒酸,却也舍不得吃,揣了一路,坏了,可惜得大晚上在家里蒙着被子哭呢。你还不要?”
众人起哄。
林玉碎疑惑地试图推开门,一时间居然没有打开。
他对着门板踹了一脚,门慢慢打开了,似乎是里面的锁芯坏了。
趁着别人没发现,林玉碎进入了三楼内部,这个房间十分燥热,气氛还像离开之前那样热热闹闹,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林玉碎挑了挑眉,在一群人之中寻找华彩星的位置。
华彩星不在外围,似乎在人群正中间,里面依旧在起哄,说话的人很多,挤在一起,声音混杂,听不出具体说了什么,只是很吵,外面的人想往里挤,努力地垫着脚尖伸着脖子,恨不得将脸上的两只眼睛挖出来丢炸弹似的丢到里面去。
林玉碎隐约察觉有些不好,但不知道究竟能发生什么事情。
他推开人群进入了正中间。
周围的人被推开,踉跄着撞了这个撞那个,互相对视,骂骂咧咧,转头去看,发现居然是之前出去又回来了的林玉碎,都愣了一下,刚充盈怒意还没来得及蓬勃发作就灭掉了。
场面逐渐安静。
林玉碎一眼看见蹲在桌边的华彩星。
一群人压着华彩星,将他的挣扎和反抗都消弭于无形,仿佛只是压着一只即将被杀死的年鸡。
华彩星低着头,咬着牙,握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耳朵发红,额角青筋暴起,似乎正在忍耐痛苦,但他的脸被衣服和阴影遮挡住了,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情况。
旁边的桌上摆着一个雪白的盘子,盘子里空空如也。
桌子底下在华彩星头颅很近的位置有一个垃圾桶,里面有些东西,但过于杂乱肮脏。
压着华彩星的人看见林玉碎都很意外,又有点仿佛做贼被人当场拿住的心虚,触电似的松开按住华彩星的手,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才停,几乎要撞上站在身后的旁观者。
屋子很宽,但人很多,即使往后退,只要前面没有人,就退不到没人的地方去避开林玉碎的目光。
林玉碎的目光将周围扫了一遍,没把注意力放在华彩星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他蹙着眉,蹲下身去,伸手扶住华彩星,华彩星本来就摇摇欲坠,看起来是体力不支的样子,周围的人全都松开手,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往地上躺,紧紧闭上眼睛,魂飞天外的时候勉强思考了一下,感觉自己可能要用头撞上地面,连呼吸都屏住了。
林玉碎抱住了他。
林玉碎很稳,华彩星没有躺到地上去,他半晌才意识到这点,缓缓睁开眼睛,逆着光看向林玉碎,林玉碎仿佛置身于辉光之中,随时可能化灰化烟消逝而去,美好温柔得像假的一样。
华彩星有些恍惚,十分虚弱地抬起手来,在半空中扑腾了两下,好像是看不清楚,没有抓住什么,手中空空如也地虚握了一把,手臂就坚持不住,整个身体也无力地往下垂落,呼吸总是断断续续,脖子上起了一大片的红色疙瘩,眼睛也肿了,脸也发面馒头似的膨胀。
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林玉碎轻轻握住他的手,贴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度滚烫。
林玉碎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没等他对其他人问责,华彩星慢半拍回过神来,重新睁开眼睛,喘气的声音突然变大了,呼吸也艰难许多,浑身通红得好像煮熟的螃蟹刚从蒸锅里出来,瞪着眼睛,眼神是模糊的,眼睛是浑浊的,口齿是不清不楚的。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好。”
华彩星笑了一下,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