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连身后打开的门都顾不得关上了, 双腿一软,双膝磕在地上,对着枕寒流就是一拜再拜。
嘭嘭嘭——
“请客人饶恕我的罪过!”
平安对着枕寒流磕了三个响头才敢开口说话。
枕寒流坐在他对面饶有兴趣地笑, 十分温和地问:“你有什么罪过?”
平安哆哆嗦嗦说:“我不知礼数, 实在是我的过错!”
枕寒流含笑道:“是么?”
在平安听起来,这话的意思就等于:还有吗?
边上磨磨蹭蹭的相探看到平安身后将房间门关上了。
嘎吱——
平安仿佛是冷到了, 再次打了个哆嗦, 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好像后背上有一只死人的手牢牢掐住了他的脖子, 呼吸十分艰难地说:“既然大人什么都知道了, 我也不敢隐瞒了, 只求大人饶我一命。”
枕寒流淡淡说:“我不曾要你的命。”
平安稍微将头抬起来一点,呼吸顺畅许多,但眼睛还是垂下只看着地毯, 恭恭敬敬道:“大人宽厚如此,只是我胆小如鼠,想请大人庇护。”
枕寒流笑道:“你要活,谁又能杀了你?”
平安说:“要是没有这份工作,我就完了。”
枕寒流:“你想得很长远。”
他笑道:“你要是现在不说清楚, 也不必等明日了。”
我给你一个了断如何?
平安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整个身体都迅速贴在了地面上, 表达自己的敬仰谦卑之情。
平安将事情和盘托出:“魏若若让下女绿儿跟着大人过来,对我们嘱咐, 要看着大人, 给大人找麻烦。魏若若背后的家族有些势力, 我们这些升斗小民, 不敢不从, 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幸好大人火眼金睛,没有受到损伤,不然我就是一辈子吃斋念佛也悔之晚矣了!”
枕寒流笑道:“吃斋念佛?”
那算什么。
平安战战兢兢接着说:“这些人是周围的地痞流氓,本来就不学好,在开业的时候来闹事,我家主人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我们把他们放了进来,谁知道,这一开门就惹出了祸事。
他们不仅连吃带喝还要拿走我们这里的东西,本来那些是只给客人的,可是他们抢走了不还。
这还不算。
他们每每吃喝玩乐,还要在这里坐一会,一开始是在大厅,后来觉得大厅不够好,让我们给他们单独开一间房,我们不愿意,他们就撒泼打滚,我们实在是不能做主,就去请求主人定夺,主人很是烦恼,但一番权衡利弊,还是让我们给他们打扫出最不要紧的房间。
所以,这间房就是他们常来常往,每次弄得一片狼藉,还得我们费力收拾。
实际上,他们根本不付钱,也不开票,就算是有人去查账,账本上也绝不会写着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不算是这里的客人,我们对官府出税钱的时候,都没有他们的事情。
小猴子把事情对我一说,我就想起他们。
他们人数不少,每次被打出去也不介意,胡搅蛮缠是整座城里的第一名,身强力壮的站在前面压迫普通客人,猥琐下流的侮辱女客人还想弄黄这里的生意,要不是主人背后有靠山,我们这里也算是完了。
我们这些人,往上不能得罪权贵主人,往下不能怠慢客人,中间还受气,两头不讨好。”
这里话还没说完,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和敲门声。
平安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情,连忙表忠心似的说:“算起来,二位客人进入这里的时候,其实是没有买票的,虽然说是走魏若若的路,可是,魏若若过来也是不买票的,全靠身后的家族帮忙每年结账。
她在我们这里欠了一大笔,今年的还没给,从不帮旁人出钱,真要问到她的头上,她肯定是不承认自己送了二位客人过来的,因为只要她不承认,客人就算是闯进来偷东西的,付不付票钱都不要紧了。
二位或许不怕她,但魏若若家族都是本地人,还是多年经营,只要二位拿不出足够有力的东西证明自己身份确实比魏若若一家都高出许多,主人肯定是偏向魏若若的。”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大。
相探看顿在墙角和门口之间,有些犹豫不决,看向枕寒流,希望等他拿出主意来处理这件事。
平安的这些话出来,撇清关系,自证清白,还想糊弄人,要是容易糊弄的,被他糊弄过去也就算了,这件事兴许可以了结。
但枕寒流不愿意。
平安连忙说:“我有诚心,天地可鉴。”
枕寒流对平安笑了笑说:“既然你都清楚,开门道歉付钱的事情,都交给你了,不然只有一颗心,算什么呢?”
平安从地上爬起来,过去开门。
枕寒流在他身后,幽幽说:“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要你的心实在没有用处,更何况,不干不净的心就是要来了,也没意思。”
平安握住门把手的手指不由得往内收紧了一回,只觉听了这话,骨髓寒凉,面上却还要挂起笑意,对门外的人说话,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实在难过。
枕寒流对相探看招手问:“不坐下吗?”
相探看也有点腿软,摇了摇头,笑道:“不了,我站着活动腿脚,不然身体僵硬,等会走不动路。”
枕寒流也不强求,点了点头说:“好。”
门一下子打开了。
平安往后连忙退了两三步。
外面走进来五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精瘦汉子,穿着相差无几的衣服鞋子,应该是车马行的员工队伍之一。
他们进来往屋子扫视,表情是鄙夷的,看见枕寒流,他们的表情就顿了顿,有些疑惑,下意识想调整成面对客人的恭恭敬敬的样子对待,但是又觉得,如果真是客人,不能在这个包厢里面,他们的表情就很有意思地僵住了,脸上有点神色空白的意思。
然后他们看见了堆在墙角的混混。
四个混混昏迷着,一个混混躺在边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但看他们衣衫不整的样子,很明显,前不久被人修整过一顿,不止是体力不支的问题。
这可是难得了。
一般人要打架都会有些犹豫,再有,混混打架混不吝,稍微迟疑都有可能中了他们下三滥的阴招,少不得大受损害,看这屋子里面,一共三个人,一个是同事,一个是弱女子,还有一个不声不响坐在沙发里,肯定是一对五,那更是了不得了!
寻常人打一个都费劲,一对五,还赢了,看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只怕是不费吹灰之力。
进来的人的表情就都变了,十分温顺和蔼的模样。
“见过大人。”
领头的阿黄对枕寒流说。
这五个人大概早就看混混不顺眼了,只不过他们都是在这里工作,没有命令,平白无故伸手,容易出事故,到时候,为了客人着想,老板也会把他们开除,要是丢了这里的工作,他们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忍饥挨饿。
混混对他们挑衅,他们也只能一忍再忍,不是打不过,而是不能打,想也知道日子不好过。
枕寒流的态度还算友好问:“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听说这里有人逃票溜了进来,特意过来处理,并不敢惊扰大人,请大人恕罪。”
阿黄刚回答一句话,外面突然吵闹起来。
“什么事?”
阿黄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对外喊道。
他身边的三个下属出去,将两个脸上有伤的男人提了过来。
两个人先是对枕寒流跪下,各自委屈。
胖的说:“他走在路上突然开口吓我一跳还斜眼看我,分明就是在找麻烦!”
瘦的说:“我想起一句话自己念了两句,他就瞪着我骂我,我看了他一眼,他就握着拳头过来打我,还颠倒黑白!谁规定路上不能说话?谁说被人骂了还不能看?难道我挨打也不能动?”
胖的怒道:“你胡说!你分明就是先挑衅我!路上说话也得有个人,你身边鬼影子没有一个,谁跟你说,你跟谁说?不是我还能有谁?那走廊没有第三个人在附近。还看?你那是看?恶狠狠瞪着我,还怪我生气?你还委屈?”
说话间,二人吵了起来,胖的撸起袖子就抓住瘦子的衣领要打,瘦子大喊:“打人了!救命啊!”
阿黄皱了皱眉将胖子一脚踹开,喝道:“大胆!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敢在客人面前撒泼,不想活了?”
二人被拆开,连忙哆嗦跪在枕寒流面前磕头请罪。
阿黄也低头对枕寒流说:“让客人见笑了,我们很快就处理。”
枕寒流问:“怎么处理?”
阿黄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说:“他们在这里吵闹不休打架斗殴属于闹事,各打二十板子丢出去,半个月不许再来。”
枕寒流说:“我看是这个胖子闹事。”
阿黄点头:“我明白了。”
他转头对下属挥了挥手说:“胖子打四十板子丢出去,一个月不许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