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尤枝坐在沙发上, 仔细又安静地察看着药盒上的药物说明。

  许冰靠着床头,认真地看着她,明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颊上,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映出清晰的倒影。

  “枝枝。”许冰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尤枝愣了愣, 顿了一秒钟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许冰望着她柔和的眉眼,轻轻摇了摇头,下秒又忍不住笑了一声:“你知道刚刚,我看着你帮我看药品说明, 心中在想什么吗?”

  尤枝不明所以。

  许冰继续说:“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够一直这样下去, 那么衰老好像也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尤枝怔愣,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幸好这时体温计发出细微的“滴滴”声, 尤枝松了一口气, 起身走到床边, 从许冰手中接过体温计。

  三十八度三。

  还好不算太高。

  尤枝将拿出的药片放到一块,又去一旁接了杯温水,重新返回床边,看着病床上的许冰:“先把药吃了吧。”

  许冰看着她, 将药片一并放入口中,喝了一大口水。

  尤枝将水杯接了过来, 想了想又接了一杯, 转身就要放到许冰的床头柜上, 他的声音蓦地再次响起:“枝枝,那个人是谢先生吧?”

  尤枝抓着水杯的手一抖, 水杯的水晃动了下,有几滴溅在了她的手背上。

  从许冰说有事对她说时, 她大概猜到了什么事,可如今听见,还是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许冰安静了一会儿:“当初,让你不想要离开锦市,后来又让你伤心、离开锦市的人,是谢先生吧?”

  这一次他说的足够清楚,尤枝也听得真真切切。

  尤枝沉默了很久,点点头:“是,”她仔细地想了想,“我和他之前,算是……在一块过一段时间。”

  得到证实的答案,许冰再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尤枝的心逐渐下沉,停顿了几秒钟补充:“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

  “枝枝,”许冰打断了她,他似乎在组织着接下去的语言,“谢先生那样的人,的确有让人喜欢的资本,喜欢上他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是……”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

  尤枝看着他为难的眉眼,接过他的话:“只是,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我们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吗?”

  许冰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这的确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尤枝安静片刻,扯了扯唇笑了起来:“其实,我一直都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呢?

  从第一次见到他打牌时随手扔出的筹码,是她近一年的薪水时,就清楚了。

  所有人都知道,星星有很多,而月亮就该独一无二地、高高在上地挂在天上。

  一旁电热壶的水因为沸腾自动断了电,发出“叮”的一声响。

  尤枝将水杯放下:“我刚刚查了查,你发着烧不方便洗澡,用热水擦一下吧。”

  她边说着,边走到电热壶旁,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却变得模糊起来,她明明看清了手柄的位子,可伸手要握住时,却一把拿偏了。

  水壶在她手边脱落,“啪”的一声砸到桌面上,溅起的滚烫的热水直接落在了手指及手背上,连身前都溅落了几滴。

  尤枝最初只感觉一片灼热,随后痛意才姗姗来迟,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听见一声担心的“枝枝”,下秒,许冰从床上起身,抓着她的手腕去了洗手间。

  直到冰凉的水柱冲刷着手背,尤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怔怔看着手背上的一片红。

  “怎么样?疼不疼?”许冰关切的声音传来,“抱歉,我知道自己不该逼问你之前的事情,我也劝过自己那些都过去了,只是枝枝,因为对方是谢先生,我觉得……”

  尤枝转头看向他,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许冰胡言乱语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想到出差的第一天晚上,她接到过尤母的一通电话,这是她调派到海城后,尤母第一次主动给她来电。

  二人就像中间的不愉快从没发生过一样,尤母问了她在这里的生活,又不自在地问她缺不缺钱,最后,问了她的感情状况。

  尤枝这才知道,原来是尤父将她和许冰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尤母,尤母认为尤枝和许冰二人不论是家庭还是工作都很合拍,这才给她来了电话。

  好像……只要她稳定下来,她的家庭、她的同事、她的朋友,都会很满意。

  尤枝抬头看着正在为她冲刷烫伤部位的男人:“许冰。”她唤他。

  许冰仍看着她的手背:“嗯?”

  “元旦假期,你还想回秦市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洗手间安静响起。

  许冰抓着她的手一僵,扭头诧异地看着她:“你说……”

  尤枝笑了起来:“我们一起回秦市吧。”

  许冰看着她,下秒惊喜地将她抱了起来:“好,枝枝。”他应着。

  尤枝怔忡了下,从交往以来,许冰一直都很尊重她的感受,像现在这样的莽撞,从没有过。

  许冰也察觉到什么,忙松开她:“枝枝,抱歉……”

  他的话没说完,尤枝迟疑片刻,主动上前轻轻抱住了他。

  许冰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久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手,一会儿看看有没有起水泡……”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许冰皱了皱眉:“大概是我一直没回消息同事担心,所以上来看看,我去开门,”说着,他注意到尤枝的睡衣袖口和身前有些潮湿,拿过一旁的睡衣放在她手中,“你先换上这件,免得感冒。”

  尤枝点了点头,看着许冰离开后,才收回视线看向镜子,里面的人眉眼平淡,眼底有些疲惫,可唇角在笑着。

  尤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小心的避开手背的灼红,换下睡衣,而后才发现,睡衣是男士的,袖口和长裤宽宽大大,领口微松,露出锁骨处被热水溅落的红痕,所幸并不严重。

  尤枝拢了拢领口,随后察觉外面安静了太长时间,她顿了顿,打开房门悄然走了出去:“许冰,谁啊……”

  声音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戛然而止。

  *

  谢承礼从没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漫长过。

  从尤枝进入许冰的房间开始,他站在走廊的一头,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无数次地期盼着这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尤枝安静地走出来。

  然后,他会像平常一样和她打一声招呼,目送着她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可是什么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门始终紧闭着。

  从接近十二点,到凌晨一点。

  大脑的理智告诉他,尤枝不是一个轻易接受别人爱意的人。他与她即便酒会上那一面后,当晚就有了更亲密的接触,但那是因为她爱他。

  她很有界限感,她看着许冰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爱慕与崇拜。

  可是,这一切都动摇在这段时间里。

  维持着一个动作,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后,谢承礼不想再等了,所以他走上前,用力敲响了房门。

  房门被许冰打开,他衣着很整齐,房间内也没有异状,就在谢承礼勉强松了一口气时,他听见了洗手间传来的那一声低低柔柔的“许冰”。

  而后,尤枝穿着松松垮垮的男士睡衣走了出来,长发披在身后,有些凌乱,她拘谨地拢着领口,手背上泛着红。

  晕黄的灯光下,她的锁骨隐约散落着些许红痕。

  谢承礼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冰冷起来,仿佛坠入黑暗无光的寒潭里,骨子里透出阵阵森冷。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在这一瞬间,他所有的理智、冷静、自持、从容全部被撕碎散落一地,只剩下疯狂的愤怒与嫉妒,身上的每一寸血液仿佛都在叫嚣着,要毁了许冰,毁了这一切。

  “谢先生,您究竟有什么事?”许冰的声音仿佛响在很遥远的地方。

  谢承礼徐徐收回视线,看向他。

  许冰继续说:“没什么事,我关门……”

  许冰的话并没有说完,谢承礼的拳头便砸了下来。

  许冰一个不察,人狼狈地倒在地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谢承礼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只有眼睛是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而后他弯下腰,像是抓起一件东西一般抓住许冰的衣领,神情死寂地俯视着他,再次举起拳头,用力砸下。

  “谢承礼!”尤枝猛地反应过来,厉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都变了调。

  谢承礼的手僵在半空,漆黑的双眼勉强恢复了点神志,他看了眼许冰,扔开他,站起身走到尤枝跟前,抓过她的手腕:“跟我……”

  话因为尤枝避开他的动作停住了。

  谢承礼的目光有瞬间的茫然,低头看了眼她飞快躲避自己的手:“尤枝?”

  尤枝看了他一眼,随后俯身吃力地将许冰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许冰本来生病的身子挨了拳头后,人更加虚弱,唇角出了血,脸颊顷刻红肿起来,他微微摇头:“没事。”

  谢承礼迷茫地看着尤枝搀扶着许冰的身影,瞳仁再次变得漆黑,他歪了下头,突然扯起一抹笑:“尤枝,你选他?”

  尤枝抿紧了唇,没有说话,扶着许冰就要回到床上。

  眼前却多了一双皮鞋,谢承礼拦住了她的去路,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恶劣:“他算什么东西,你选他?”

  尤枝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许久安静地说:“我男朋友,行不行?”

  谢承礼怔住,僵在原处一动不动。

  尤枝搀着许冰绕过了他走到床边,轻轻碰触了下他的脸颊,低声说:“肿了,一会儿我去找酒店前台拿些冰块上来。”

  许冰点点头,对她安慰地笑:“好。”

  于是尤枝回了他一抹笑,而后她站起身,没有看谢承礼,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了出去。

  谢承礼望着她的背影,薄唇动了下,良久跟上前,跟在她身后走进电梯。

  尤枝仿佛没有看见他,按下一楼便盯着楼层数,看着楼层一层层下降,直到电梯门打开,她走了出去。

  谢承礼静静走在她身后三米的地方,看着她拢着睡衣找到前台说明了来意,看着前台很快联系了工作人员送来了一盒冰和冰袋,看着尤枝如平常一样对前台感谢地笑笑,拿着冰块返回电梯。

  却在走进电梯时,她没有丝毫迟疑地按下了关门键。

  谢承礼站在离她不过一门之隔的地方,看着电梯门徐徐关闭,一层层上升。

  不知多久,大堂经理飞快地跑了出来:“谢先生,您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住得不舒心?程总说了,让我们按照您的吩咐……”

  谢承礼没有理会,他沉默了足有几分钟,转身朝酒店外走去。

  十二月的深夜,风格外寒冷。

  也许是大堂经理通知了司机,很快一辆车停在他面前,谢承礼坐在后座,却在司机小声地问“谢先生,您去哪儿”时,沉静下来。

  去哪儿?

  他好像也不知道。

  过了许久,他答:“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司机愣了愣,很快将车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下了车。

  谢承礼靠着后座,胸口还残留着刚才的知觉。

  嫉妒,愤怒,迷茫,悲哀……

  无数种情绪在心中交织错乱,谢承礼拿出一支烟,却在点燃的瞬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轻轻颤抖着,手背处也破了一道血口子,血沿着指缝,滑落到指尖。

  可尤枝没注意到。

  曾经他声音异样一点,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生病的女人,却连这么明显的伤口都不关心了。

  不,也许她不是不担心,她只是……要先去照顾那个伤得更严重的许冰罢了。

  谢承礼习惯地拿出平安绳摩挲着,一个一个地抚摸过那五个平安结,仿佛在无声地自我安慰着。

  他只需要等着。

  等着漫长的寒夜过去,等着黎明到来,等着尤枝……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晚,谢承礼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几次呛到撕心裂肺地咳嗽,却仍平静地看着酒店门口。

  天色大亮时,几个拿着设备的人走了出来,一道纤细安静的人影走在后面,和身侧的同事笑着说着什么。

  谢承礼静静地看着,好一会儿,他熄灭手中的烟,打开车门走下车。

  那些人也看见了他,脚步停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他昨晚的“平易近人”,他们对他打了声招呼。

  谢承礼没有理会,只是直直看着后面的那道人影。

  几秒钟后,谢承礼看见她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而后朝他走来。

  谢承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走到面前。

  “尤枝。”他唤她,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尤枝沉默了一会儿,从手包中拿出一瓶药膏递给他。

  谢承礼的眸光亮了亮,伸手接过。

  “许冰说,他看见你受了伤,让我看见你的话,可以把药膏给你。”尤枝沉静地说。

  谢承礼抓着药膏的手一紧,指骨因为用力泛着白,眼中的亮光暗了下来。

  而后,在听见她接下来的话时,他的瞳仁越发幽黑,仿佛堕入无边的深渊。

  他无比清晰地听见尤枝叫他“谢先生”。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恳求:“谢先生,以前的事,希望您能保密。”

  “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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