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农场大发展

  解决了在泾河皇庄里作威作福的管事太监们, 萧青冥当场命人将皇庄内的账目送来给他过目。

  内务府的账目是专门“做”出来的外账,藏在庄管太监卧房里的才是真正的账册。

  不看不知道,一旦翻开, 简直触目惊心,那些被以各种理由运输出去倒卖的粮食, 不知道流向了哪些奸商富户、达官贵人的口袋。

  从管事太监们小金库里,又搜出倒卖粮食得来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 萧青冥勉强得到了一丝丝安慰。

  眼下当务之急,还剩下四个皇庄,虽都分布在京州, 这个交通靠双腿和快马的年代, 相互之间的距离还是很远。

  萧青冥当机立断,吩咐秋朗和莫摧眉, 以及张束止和叶丛, 四人每人带上一队人马,立刻分头去剩下四个皇庄,以最快的速度将庄内管事全数拿下, 避免火烧粮仓事件发生。

  这些从内务府外放到皇庄这种“油水肥差”的太监, 多是与宫中宗室勾连紧密的,有一个算一个, 没有一个好东西。

  最后安排指导皇庄建立管理委员会的人选,萧青冥思来想去, 竟只有书盛一个人是稍微可以信任的。

  他以前是读书人, 能识字有文化, 性格机敏能言善道, 最重要的是对自己也算忠心耿耿, 绝对不敢欺上瞒下。

  萧青冥合上账目,盘算了半天。

  自他穿越至今已有一个月时间了,从最开始的孤立无援到现在,勉强积累了一些堪用的人才,他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手上可用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三张英灵卡中,白术属于专业性人才,除了太医院的事,对其他的也没兴趣。

  萧青冥看看抽卡页面累计的四次机会,忍不住叹了口气,何时才能攒到下一个十连抽?

  他急需更多任劳任怨的优质打工仔!

  ※※※

  秋朗率领一队禁卫军,以最快的速度连夜赶往六七百里外的下一个皇庄,抵达时已是第二日的下午。

  所幸这个年代通讯距离太远,一条消息从京城附近传到这个镇子,起码也得好几天。

  秋朗带着禁卫军推开皇庄大门时,这里跟平日里一样,没有提前收到任何风声。

  管事太监们还在肆无忌惮鞭笞田埂附近休息的庄农,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带着几个随从,正指挥手下从粮仓里搬运一袋一袋的粮食上驴车。

  几个看守看见秋朗来者不善,手里一人提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匆匆赶来。

  “你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这是皇庄,不是谁都可以来这撒野的!”

  对于这些没眼色的打手,秋朗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他右手随意地搭在剑柄上,声音冰冷如霜:“将皇庄内所有管事太监全部拿下,搜查账目账本,等候发落。”

  看守愣了愣:“什么?”

  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卫军从秋朗身后鱼贯而入,二话不说就将看守全部拿下,将大门封住,不让任何人进出。

  这些外地皇庄的看守,平时嚣张跋扈惯了,打着“皇”字旗号,别说周围的百姓,甚至一些没背景的小官吏,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那几个华服公子没有注意到外间的动静,还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喝茶,一边聊天一边催促那些庄户动作麻利些。

  他们的随从手里拎着一根马鞭,叉着腰站在粮仓门口,看哪个动作慢了一丝,一鞭子就抽上去:“快点!别让我们侯府公子久等!”

  几个赤裸上身的老农,将厚重的麻袋扛在肩上,为了少挨鞭子,双肩各抗了两大袋粮食,过于沉重的麻袋,压得他们两条腿都在打颤,脊背深深躬下去,露出黝黑皮肉下瘦削的脊梁骨。

  其中一个老农来回抗了两次,第三次实在失了力气,一不小心踉跄跌倒,肩上的麻袋重重摔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响声,谷子从破口中刷刷滚落,瞬间就洒了一地。

  正在喝茶的华服公子拧起眉:“怎么回事?走个路也能摔倒?一粒谷子都不许洒!”

  随从点头哈腰连声道是,扭过头上来就是一鞭子!

  粗长的马鞭在老农后背划下一道血痕,他吃痛地哀叫了一声,却也不敢反抗,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想找个笤帚将散落的稻谷扫成堆,可张望了半天也没找到。

  “我让你麻利点!”随从不耐烦地又甩了两鞭子,“不会用手嘛?”

  老农痛得冷汗直冒,瑟缩着跪在地上,趴下去,用粗糙的双手一点一点拢起洒在地上的稻谷,再小心翼翼装回袋子里。

  “笨手笨脚的蠢货,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随从扬起手中马鞭,正要再抽,突然鞭尾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搅住,紧跟着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扯一带。

  随从“啊”的一声惊叫,整个人居然顺着马鞭被抛起来,径自摔向那几个正在品茶的侯府公子哥,重重砸在他们脚边,疼得在地上翻滚。

  侯府公子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后退了好几步才被手下扶住站稳,怒火中烧地指着秋朗的鼻子:“不长眼的狗东西!你是谁手下的官差?知府还是县令?本世子的人你也敢打,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庄管呢?赶紧给我把庄管叫来!一群狗奴婢,一有事连影子都不见了……”

  “庄管?”秋朗随手搭在腰间长剑上,眼神冷冰冰扫向不远处一个被五花大绑过来的太监,勾起嘴角,冷笑道:“是这个人吗?”

  侯府公子愕然,瞪圆了眼睛,:“你、你竟敢……这儿可是皇庄!是皇上的地盘!你敢抓宫里的太监……”

  秋朗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团烂泥,冷漠道:“不止是他们,还有你们。”

  不远处搬运粮食的庄农们停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武夫,有的人害怕地直往里躲。

  有的胆大的,反而靠近了些,看着抽鞭子的家伙摔在地上打滚,心里大呼痛快。

  几个华服公子这下反而气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抓我们?你脑子没事吧?”

  随从捂着摔痛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色厉内荏地用马鞭指着对方:“我家公子是定远侯府的世子!你们这些武夫哪里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速速跪下向我们世子行礼?”

  跟随秋朗而来的禁卫军没有亮旗号,身上穿着的军装还是原本禁军的那套。

  这处皇庄离京城有些远,禁军被皇帝大面积裁撤改编成皇家禁卫军的事,还没传到这里来。

  就算有所耳闻,这些自诩贵族的贵公子们,也不屑去关心一群低贱的武夫。

  秋朗并没有耐性同他们废话,直接亮出手中皇家禁卫军统领令牌,冰冷的眼神扫视全场:“奉陛下口谕,一干人等,全部押解回京。”

  侯府世子盯着那块烫金的令牌,瞬间色变,仍是不可置信:“不可能!”

  禁卫军的士兵们严阵以待,将几人团团围住,上前就要捉拿。

  侯府世子还不肯死心:“我等都是定远侯府的人,是勋戚!我们犯了什么事?你就算是皇上的人也不能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

  秋朗接下腰间佩剑,用剑鞘轻轻点了点地面:“这里是陛下的地盘,岂容硕鼠入仓偷窃?”

  被说成是硕鼠和盗贼的侯府世子,顿时脸色涨红:“我们是‘租借’的,这么大的皇庄,那么多土地空着也是空着,其他人都可以,我们怎么不可以?”

  那些被捆起来的管事太监暗暗叫苦,皇庄说到底还是皇室私产,皇帝才是真正的主人,他们这些管事太监不过只是皇家的奴婢。

  租借皇庄土地这种事,跟军队里吃空饷一样是不能说的秘密,好处都是这些管事们,和他们身后的主子分润了,一个字儿也没落到皇帝的口袋,这种事哪里能说出来?

  明明皇帝从前向来不会管下面这些琐事的啊!

  有禁卫军将庄管藏着的账册尽数搜出,秋朗随手翻看几眼,指着名目一栏的“皇子田”道:“你不但不法占据皇庄土地,侵夺粮食,还敢冒充‘皇子’?”

  侯府世子被这顶大帽子压得瞠目结舌,有口难辩:“我不是……”

  “是与不是,到了陛下面前再分说吧。”秋朗示意禁卫军将所有人绑起来押走,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陛下愿意见你的话。”

  “统统带走!”

  ※※※

  除了秋朗这支人马,另外三支队伍同样喜获“丰收”,浩浩荡荡押着一群庄管太监回到京城,路上引得无数百姓侧目。

  附近不少受过皇庄这群管事欺压的百姓,奔走相告,自发跑出来“送行”,烂菜叶子直往他们头上招呼,活把押解当成了游街。

  “呸,就是这些狗东西,偷偷把庄子里上等的贡果变卖,强买强卖我家种的瓜果给他们充数!不卖给他们还要打人!”

  “我家的地就因为离皇庄近,在下游引了水,居然被他们拦住,非要给他们交银子,否则就不让我们引水,真是活该遭报应!”

  ……

  消息传到京城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宗室,四处托请关系,想求皇帝网开一面。

  经过数次被皇帝的手段整治,安延郡王都被抓进牢里,这些宗室们已经彻底被皇帝磨得没了脾气,深知眼下的皇帝,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了。

  请罪的折子大摞大摞的递进御书房,措辞无比低声下气。

  这次连赎罪券都不需要,他们十分自觉地乖乖把这几年在皇庄私吞掉的粮食和钱财,如数拿出来,交还给皇帝,只求能对那些不幸被捉走的公子哥们手下留情。

  萧青冥眼皮都不抬,懒洋洋道:“既然是‘租借’朕的田地,总该有利息吧?”

  外面跪着的定远侯听着皇帝的声音,心里就是一抖,默默哀叹一声,又要被割上一笔。

  如此算下来,他们这些年赚得的好处都吐出去不说,还得赔皇帝一笔“利钱”,简直是亏大发了。

  打发了来求饶的宗室们,萧青冥看着系统板面上,累积粮食和银两的任务进度不断增加,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

  还有什么比自己的粮仓和小金库日益丰盈,更叫人开心的事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囤积更多的粮食,赚到更多的钱!

  ※※※

  处理掉这些腐败的管事太监,新推举的管理会代表们还需要时间适应身份转变,这件事无法操之过急,不过当务之急是不能耽误了春耕。

  好在皇庄里的庄农,一辈子都在于土地打交道,也许识字管理不在行,但在种地一事上,没人比他们更专业更有耐心。

  萧青冥从系统抽到的随机种子道具卡已经兑换完毕,种子的数目,是按照他所拥有的耕地,按一定转化比例随机生成。

  他开出了水稻、小麦、玉米、土豆以及棉花五种农作物高产种子。

  皇庄土地除了种植粮食,原本也有不少经济作物,蔬菜、瓜果、桑麻、苜蓿、豆类等等,按照地力进行划分和轮耕。

  但过去由于庄管太监们的压迫,庄农们除了日日劳作混一口饭吃,根本没有任何积极性,只管把该种的种下去就了事,收成如何,完全看天。

  再加上一群寄生虫趴在皇庄的土地上吸血,偌大的耕种面积,产量却比外面的土地还低两三成。

  萧青冥领着一群臣子们,走在泾河皇庄的的田埂附近。

  日前才下过一场春雨,大片的田地间,都是农人们劳作的身影,明明没有监工拿着鞭子在一旁监督,农人们的动作却非常卖力。

  不少农人手里拿着新打造而成的下粪耧车,这批耧车是督造局尽快赶工制成的,不仅三条铲脚包了铁皮,容易弄坏的关节处也用铁皮固定。

  皇庄不缺耕牛和人力,但是节省的力气,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土地。

  萧青冥虽然订立了新的制度,却没有马上全部灌输给这些常年被欺凌的老农们,他们的认知仅仅停留在,种地,吃饭,穿衣这些基本生存问题上。

  那就先从吃饭开始改变。

  原本管事们住的大院子,萧青冥已经内务府派遣施工队,改建成一座大食堂,现在还在紧锣密鼓的施工中。

  建成以后,这座大食堂可以容纳三五百人用餐。每个月,庄农可以去管事处领取当月食票,凭食票就餐。

  原本的庄户们吃饭都是在露天几个茅草棚里,每日清晨一碗粥,中午一碗粟米饭,配一些咸菜和管事太监不要的烂菜叶。

  偶尔会有些硬的能咬碎人牙的烙饼,没什么味道,只保证基本的劳动能力。

  若是遇上丰年,逢年过节或许能吃上一顿沾点荤腥的饺子,也仅此而已了。大部分庄农们都是面黄肌瘦,个子也矮。

  当他们头一次见识到新食谱的时候,简直吓坏了。

  拳头大的白面馒头,热腾腾的白米饭,用鸡蛋炒的韭菜,猪肉剁碎了炖了白菜粉条汤,上面还隐约飘着油腥和嫩绿的葱花。

  浓郁的鲜香味和米饭的甜香味在空气中混杂着,光是闻上一口,庄农们常年食不饱腹的肚子就开始疯狂打鸣,口水不断往下淌。

  白米饭和肉食,素日里只有管事们才能吃上,这是他们这些农户也配享受的吗?

  庄农们忐忑不安地站在外头,伸长的脖子都酸了,也没敢进去。

  直到皇帝派来帮助他们建立管理会的书盛公公,命人招呼他们排队,再把一个个海大的陶碗摆出来,伙夫盛满了饭菜塞到他们手中。

  庄农们不可思议地捧着硕大的饭碗,在肚子咕咕声的催促下,终于开始大口大口扒饭,有的吃的太快,甚至嚼都没怎么嚼,就吞进了肚子里。

  生怕吃了这一顿就没有下一顿似的。

  作为一个常年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人,他们可以忍受责骂,侮辱,鞭打,抢夺功劳,繁重的农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为了吃一口饱饭,然后一天天的活下去。

  吃饭,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大事。

  书盛看着农人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略略露出感叹的神色,如果不是为了这口饭,他会被卖进宫,做了个被人瞧不起的残缺太监吗?

  ※※※

  皇庄里除开固定耕作粮食的田亩和庄户,还有专为皇室饲养牲畜的禽户,餐桌上常见的猪、鸡、鸭、鱼、鹅等,统统都有专人负责。

  这些家禽都是散养,耗费大不说,出栏量也有限的很,要满足从前皇室奢靡的享乐追求,只能不断扩充禽户数量,甚至还让庄农在农闲时,同时负担禽户的工作。

  人力损耗大,效率还低得令人发指。

  萧青冥几经思考,决定从皇庄里专门分划出一块地,建设大型复合型农场,扩大养殖区域,并特地将养鸭场规划到耕地附近。

  几个文臣也就罢了,管农事的户部尚书钱云生,还有下面的大司农,都面面相觑。

  “什么是复合型农场?”

  农场不就是种田,养殖,不就是禽户拿粟米和贱谷养些鸡仔鸭仔,开辟鱼塘养鱼吗?

  萧青冥没有解释,他带着一众臣子们,在禽户们的养殖舍前的小坡处,看着忙乱的庄户按照他的要求开辟新田。

  那黢黑的土壤,已经铺上了一层粪,还有草木桔梗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哪怕是远远站在缓坡上,那扑面而来的臭气都叫人受不了。

  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臣们,脸色难看得仿佛随时能吐出来,萧青冥的嗅觉本就异于常人,这气味熏得他直皱眉,不过还是强行忍耐下来。

  礼部尚书崔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陛下,这是要种什么东西?怎么比一般施肥后的田还要臭?”

  萧青冥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因为这就是粪坑。”

  大臣们:“……”

  负责这片沤肥田的庄户解释道:“陛下说,我们平日用的粪肥肥力不够,必须要沤那什么……”

  他一下子卡了壳,尴尬地结舌半天,书盛提醒道:“磷肥。”

  “哦对对!磷肥!不过这是什么肥……老奴也没见过。”

  周围的庄农们都是一脸好奇的表情,他们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深知肥力的重要性。

  优等的肥料,不光能让庄稼长得又高又壮,而且长得还快,收成提高的不止一星半点。

  不远处,有老农正推着小车,将一个个麻袋放在田埂边上,另外有人将之倾倒而出,竟是一大堆鱼骨、贝壳、蛋壳,还有一些腐烂的动物内脏,霉变的食物、烂菜叶等等。

  有农人将收集来的鱼骨、碎壳用铁锤敲得更碎,再用磨子磨成粉状,最后混合在一起,均匀撒到坑里,最后覆上一层粪肥和草木桔梗,一起发酵。

  崔礼扇了扇臭气,皱着眉头问:“这些活让庄户们做就是,陛下何必顶着大太阳,在这里盯着呢?”

  萧青冥双手负背,淡淡道:“朕就是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复合型农场。”

  片刻功夫,又有农人推着另一架小车过来,几个人从小车的木桶里,捞出一把把蠕动的小虫子,丢进了沤肥田里。

  大司农一直好奇地盯着这片据说可以沤出“磷肥”的田,身为司农,农事他再熟悉不过。

  他忍着臭气,凑近过去看,那些小虫子飞快钻进粪地里,如鱼得水般钻来钻去,大司农好奇道:“这不就是蚯蚓吗?”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懂了:“这是要利用蚯蚓的习性来松土吗?”

  书盛忍不住道:“大司农大人,陛下的打算,是沤磷肥的同时,饲养蚯蚓,肥沤的更快,蚯蚓也长得多。”

  负责沤肥田的农户也搔了搔头,问:“其实蚯蚓这种东西,一下雨就遍地都是,没必要养。”

  书盛早已读过了萧青冥的复合农场发展规划,此刻挺起胸膛,像个农学专家般,不疾不徐为这些高官文臣们解惑:

  “诸位大人,陛下曾有言,所谓养殖,就要以效率为第一优先,以最小的消耗,取得最多的收获。”

  “如果只是去田里抓蚯蚓,浪费人力,抓的还不够多,那些田里自然长出的蚯蚓个头还小,开辟几片沤肥田,要不了多久,就能源源不断收获又大又壮实的蚯蚓,只需要一两个人照管即可。”

  “这些蚯蚓混在谷物中,用来饲养家禽,家禽长得快,出栏量高,肉质更好,排泄的也多。”

  “排泄物又可以和鱼骨蛋壳一类的杂物一起沤成磷肥,送到农田里施肥。”

  看着众文臣和农人们齐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书盛颇有些自得。

  他曾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可惜时运不济做了太监,素来被文臣看不起,他心里从来不服气。

  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可以高高在上,享受锦衣玉食,去私塾读书,有的人却只能卖儿卖女,就为了一口饭吃。

  他跟着皇帝,从斩杀大太监童顺起,平步青云,那些朝中大臣们虽表面上尊重他,实则看重的是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而不是他本人。

  书盛年幼时读书,只是家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将来考上进士做了官,钱和田地就会自动送上门,再也不愁吃穿,家人也能跟着享受好处。

  当时他懵懵懂懂,觉得读书千般好,直到此刻,他看着这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们被自己“指点”,甚至对自己刮目相看,才隐约明悟。

  原来是知识本身,本就令人尊重。

  “可是,为何这个养鸭场,要特地设在农田附近?”大司农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也不顾周围臭不臭的,职业病一犯,非要把这些暗藏的农学道理都想个透彻才好。

  书盛看了一眼皇帝,微微一笑,道:“因为当庄稼长到一定高度,鸭子够不到了,他们就只会吃杂草,而且吃的还快,等不需要除草了,再把他们赶回笼。”

  “农田,养殖各有分工,彼此促进,最大的提高生产效率,以最小的投入,得到最大亩产和出栏量,就是所谓复合型农场了。”

  “这些仅仅只是一处小环节,将来还有鱼塘,猪牛,以及各种经济作物,还在规划中。”

  大司农一拍脑袋,不断抚摸胡须,像是饱餐一顿般满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几个文官面面相觑,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学问竟然不如一个太监。

  不过想想他身后的皇帝,又释然了。诶等等,他们为什么要说“又”?

  ※※※

  一连数日,萧青冥不是早朝,就是去忙他的大农庄,作为皇帝,他可以任意在他的私人皇庄里做任何实验,而不用担心受到外界干预。

  只要资源到位,把五个皇庄建设成大型国营农场,指日可待。

  将来待科技水平提高,配合基础的机械化和水利设施,再加上系统给的高产农作物,产量足以吊打这个时代一切农业生产。

  光是这个五个接近百万亩的大农场,年产量就足以养活整个京州的人口!

  只想到未来一片光明,萧青冥就急迫得睡觉都不愿多睡半个时辰——他这个年纪,怎么可以睡得着觉!

  ——当然,除了上课的时候。

  喻行舟是在一片安然绵长的呼吸声中,踏入文华殿的。

  这里是历代专供皇帝上课的宫殿,除了御用书桌,周围的书架摆满里各种珍品藏书,以历史和儒学书本为最。

  周围非常安静,宫人们都远远支开了,没人打扰。

  喻行舟穿着那身枣红色的官服,这是先帝昔年御赐的帝师服袍。

  他这些天一直在忙皇帝交代的清丈京州田亩这桩大事,事情之繁多,田地纠葛之复杂,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不过给皇帝上课,对他来说同样是大事。

  喻行舟在门口稍微整理一下官服和发丝,放轻了脚步,轻轻向书桌后的青年帝王走近。

  萧青冥一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保持着握笔的姿势,脑袋半垂着,阖着眼,下巴一点一点,呼吸声轻微恬然,睡得很熟。

  喻行舟来到他面前,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默默注视他半晌。

  萧青冥的模样无疑是极为英俊的,即便是闭着眼时,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立体的眉骨,也叫人难以挪开视线。

  他长期以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到亥时,才会在太监们的催促中回寝宫睡觉,第二早上天还没大亮,就要起床准备早朝。

  午间能小憩一会,下午要么去校场,要么去皇庄,晚上回来还要召集大臣们议事,整日里几乎挤不出清闲的时候。

  就连双日一个时辰的课,也是百忙之中挤出来的。

  当然,这也萧青冥难得理所当然给自己偷懒会周公的时间。

  想到这里,喻行舟忍不住轻轻扬起嘴角,眉眼似化开的墨迹般柔和,他忍耐再三,终究没忍住,朝萧青冥伸出手。

  温柔地,缓慢地,抚摸过他的长发。

  书桌旁边放着一只青花琉璃瓶,瓶中插了两支萧青冥喜欢的垂丝海棠,一片花瓣飘悠悠落下来,落在在他发丝间。

  啪嗒一声,萧青冥手里的毛笔落下来,在纸上划下一撇。

  喻行舟收回手,对方却没有醒似的,还在有规律地点着脑袋。

  他低头,轻轻抽出萧青冥笔下的纸张,那是他日前布置的功课,一共有三页,每页一题。

  喻行舟快速浏览一遍,第一页的题目,萧青冥还算答得认真,从第二页开始,基本就是胡乱敷衍,到了第三页,干脆只写了两个字:不会。

  喻行舟险些暗笑出声,他的陛下啊,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性子。

  年幼的时候,他不想做的功课,也是这样,理所当然的伸到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地说他不会,并且威胁自己,如果不帮他做功课,就不带他出去玩儿了。

  于是自己只好无奈地叹口气,表示被狠狠的威胁到了,然后麻溜地帮他做好功课。

  其实喻行舟并不爱出去玩儿,只是喜欢跟他呆在一起罢了。

  萧青冥就是这样,对自己爱做的事,可以茶饭不思,充满干劲,对于不爱做的事,就丝毫不耐烦,有点小脾气,私下里还爱使小性子。

  尤其爱对他使。

  因为那时的小皇子十分笃定,无论出多任性的坏主意,喻行舟也一定会答应的。

  喻行舟面带微笑,思绪飘远了些,忽而又不知想起什么,目光有些淡沉下来。

  他提起笔,将功课的纸张铺好,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小楷,将萧青冥写完的部分用朱笔批注,没有完成的部分,一一为他作答,同时备注上自己的建议,一如从前那般。

  喻行舟吹干了墨迹,将功课叠好放在一旁,看着对方眼下一点不明显的青黑,依然不忍心叫醒萧青冥。

  他低头注视片刻,终是默默伸过手去——

  忽的,手腕被扼住。

  萧青冥眼睫颤动一下,懒散散地睁开双眼,细碎的阳光穿过窗花,揉进幽深的眼底。

  年轻的皇帝不轻不重地捏着喻行舟一截细长的手腕,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不知老师,趁着朕睡着,想对朕做什么,嗯?”

  作者有话说:

  喻:小气鬼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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