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 云城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重案中队。
林子川急匆匆走到于现身边, 对于现说:“于哥,跟我去趟关家, 讯问关佑西。”
于现讶然,“关佑西?关云西的弟弟?林队,你发现了什么?”
林子川说:“跟我走吧,车上跟你详说。”
于现上了林子川的车, 林子川开车前往关家。
林子川在车上把昨天晚上的推理告诉了于现,“案发现场的媒体记者、商界大亨以及保镖无一例外都是成年人, 只有关佑西一个未成年人。因为捐献的是关家祖宗的宅子, 所以关重山要求关家人全部到场, 关佑西作为关家的小儿子绝不会缺席。我根据跳楼梯的行为推测凶手是个孩子, 那么关佑西是唯一符合条件的对象。”林子川对于现说。
两人到了关家, 关重山、柳画、关佑西都在,关重山因为关云西的死悲痛欲绝, 已经好几天没去公司上班了, 柳画和关佑西在他身边陪伴他。
林子川和于现登门拜访, 关重山非常激动地从楼上跑下来, 一来就握住林子川的手, 老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子川, 悲切的目光落在林子川脸上,他焦急地问道:“林警官,你来了, 是云西的案子有进展了, 是吗?”
林子川看着老人憔悴的脸色, 心里一酸。
林子川握着关重山的手,说:“关老,关云西的案子还在调查中。我们今天来,是想找您的小儿子关佑西问几个问题,关佑西是未成年人,警方问未成年人问题需要监护人在场,所以我们就不把他叫到警局去了,直接来您家里一趟,您不介意吧?”
关重山奇怪道:“问佑西问题?为什么要问佑西问题?”
林子川没有明说,只是说:“这是流程。案发现场您的小儿子也在场,所以我想了解他眼中当时的情况,获取更多的细节与信息,这样有利于案件尽快破获。”
“这样啊。他在家,你们问吧。”
关佑西是未成年人,林子川和于现讯问关佑西时,他的监护人关重山和柳画就在他旁边。
讯问在关佑西的房间进行,林子川进入关佑西房间时,仔细地观察了关佑西房中的摆设。关佑西的房间里有一整面用来放各种各样模型的墙,模型有航母、帆船、坦克、飞机、楼房、宫殿,恐龙……应有尽有,材质大部分是金属的。
林子川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这一面墙的模型中的一只珍宝塔模型。珍宝塔,京城第一高塔,设计师陶谢居是林子川在之前的爆炸案中见过的。
林子川笑眯眯地问关佑西:“这些是金属积木吗?”
“你可以这么叫它们。”关佑西说。
关佑西正在发育最快的年龄,个子窜得很高,虽然还是未成年人,但体型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了,他戴着眼镜,穿着半高领的家居毛衣,一副乖学生的打扮,稍微有一点内向。
“这些都是我们佑西的宝贝,动都动不得的。”柳画道。
林子川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个拼了百分之八十的机械飞蚁,造型高级又别致,指着它闲聊道:“这个造型不错,这种金属积木还真是什么都能拼啊。”
“拼这个是我的爱好。”关佑西推了推眼镜,说。
林子川看着关佑西推眼镜的动作,从这个动作中看出了一丝紧张。
林子川微微一笑,手指指向墙上缩小版的珍宝塔,问:“我能看看那个吗?”
林子川看见关佑西的手抖了一下。父母都在,关佑西只好强装镇定,去把墙上的珍宝塔模型取下来递给林子川。
林子川接过模型,看了看,假装惊讶道:“咦?这个珍宝塔怎么少了塔尖?”他转过头去跟于现说:“于哥,你看看,是不是少了塔尖?珍宝塔是京城标志性建筑,咱们都很熟悉的。”
于现点了点,“是,珍宝塔的塔尖没了。”
关佑西吓得连忙说:“是我不小心弄掉了,找不到了。”
关重山和柳画都注意到儿子脸色都白了,关重山奇怪地注视着关佑西,柳画想了想,镇定地对林子川和于现说:“两位警官,真是抱歉,佑西性格有些内向,跟不熟悉的人说话容易紧张,看,现在他就紧张了,如果给你们的工作造成困扰的话,还请多多包涵。”
林子川道:“没有什么抱歉的,我们还得谢谢你们配合我们工作呢。”
关重山听到柳画的一番话后,暂时打消了疑惑,小儿子的性格自己是知道的,内向,生人面前容易紧张,加上这是第一次被警察问话,表现得不自在也是正常的事。
林子川朝于现点了点头,于现翻开笔记本,问关佑西:“你哥哥被人目睹从塔上掉下来的时候,你在哪里?”
关佑西的手紧紧抓着袖子,支支吾吾道:“我……我……”
柳画连忙说:“佑西,警察叔叔不是坏人,你放轻松,不用紧张,实话实说就好。”她把头转向林子川和于现,说道:“警官,出事的时候佑西和我在一起,都在捐献仪式现场,我丈夫以及其他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关重山点了点头,当时捐献仪式快开始了,关重山、柳画、关佑西都在仪式现场,平时很靠谱的关云西反而一直没出现,关重山怕关云西迟到,吩咐了保镖去找他。
“出事之前,你在古宅里干什么?”于现又问。
关佑西乖乖答道:“出事之前,爸妈和哥哥要接待来宾,我自己在古宅里玩。”
“古宅那么大,你在哪里玩?”于现接着问。
“假山,我在假山后面玩。”
“玩什么?”
“拼……拼珍宝塔的模型,我怕那天的活动会很无聊,就把珍宝塔的模型装在背包里带到古宅里玩,塔尖可能就是掉在假山后面了。”
“一个人吗?”
“一个人。”
“有人看见吗?”
“假山后面很偏僻,没有人看见我。”
“期间见过你哥哥吗?”
“没见过。”
“去过参念塔吗?”
“没有。”
“喜欢钓鱼吗?”
“我不会钓鱼。”
这时候关重山插嘴道:“佑西不会钓鱼,倒是我和云西喜欢钓鱼。”
于现问话的过程中,关佑西肉眼可见的越答越紧张,林子川收起了刚才那副和蔼的表情,冷冷地盯着关佑西。突然,林子川厉声朝关佑西喝道:“关佑西,你在说谎!”
关佑西吓得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可怜兮兮地说:“我……我没说谎啊。”他的身形已经接近成年人,但表情、语气、小动作都还带有孩子气。
林子川冷冷地把珍宝塔的模型拿到关佑西面前,说:“你当时根本不是在假山后面拼模型,而在参念塔塔顶拼模型。金属零件散落了一地,你哥哥去塔顶找你,你俩发生了小小的争执,你推了你哥哥一把,你哥哥一不小心脚踩在其中一个零件上打滑了,身体向后仰,摔倒在地上时后脑勺正中立着的塔尖,尖锐的塔尖零件戳穿了他的后脑,导致死亡。你的行为属于过失杀人,但你非但不承担责任,主动自首,反而用渔线伪造跳塔自杀的假象。是不是,关佑西?”
关佑西一下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惶恐地大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他被吓成了走火入魔的模样,关重山听到这番话后,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多亏柳画扶住了他。柳画走到关佑西身边,用哄孩子的语气柔声安抚,关佑西终于安静下来;柳画又走向林子川,端庄得体且毫不退让地站在林子川面前,跟林子川对峙:“林警官,你刚才说的话全是推理而已,你没有证据,我可以告你们警队办案不公。”
林子川手里托着珍宝塔的金属模型,姿势活像个托塔天王,他对柳画说:“这个模型上遗失的塔尖长什么样可以根据珍宝塔的样子想象出来,珍宝塔是京城标志性建筑,我们都知道它的塔尖是细长三棱锥的形状。柳女士,根据法医验尸结果,这个模型塔尖的大小、形状跟关云西致命伤的伤口是相吻合的,而它是你儿子带去现场的东西,这就是证据。”
柳画不卑不亢道:“林警官,我认为这所谓的证据根本不充分,我不接受你用这样的理由来污蔑我儿子。”
柳画说的没错,林子川的证据链不充分,无法给关佑西定罪。
林子川冷静下来,说:“柳女士,你说的对,目前证据还不够充分。但关佑西既然有嫌疑,按照规定,有犯罪嫌疑的人,公安机关可以依法拘留,我想请关佑西跟我们回一趟警局。”
林子川是这么打算的,虽然现在证据链不够充分,但他在刚才的问话中观察了关佑西,发现关佑西心理素质一般,这里是他的家,他自己的地盘,甚至他爸妈都在场,他都显而易见的紧张,如果换个陌生的、有压力的环境,比如警局的审讯室,林子川有办法让他全盘托出。
“不行。”柳画严厉阻止,“林警官,我不是不懂法的人,人你说带回警局就带回警局?拘留证有了吗?手续办了吗?流程走了吗?怎么,林警官想先斩后奏,回去再办?这么乱来,我可以举报你。”
林子川哑口无言,他被柳画治住了。
林子川认真想了想,心想确实不能乱来,乱来容易被人抓把柄,只好说道:“那好,柳女士,那我就照你说的,先回去办手续。放心,办手续很快,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林子川和于现走时,带走了珍宝塔的模型。两人离开关家后,关家气氛异常凝重。关重山召开了家庭会议,准备严厉审问关佑西,可关佑西那脾性,全程要么不说话要么哭鼻子,关重山什么也问不出来。最后关重山见关佑西那样子也挺可怜的,只好叹了声气,让他回自己房间休息去。
柳画在客厅安抚了关重山好一会,关重山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柳画又进了关佑西的房间,关佑西正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地摆弄他的宝贝模型,柳画坐在床边,看着他。
“刚才在客厅,你爸爸的语气有些重,你别怪他,你哥哥出事后,他情绪不太好。”柳画温声说道。
关佑西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摆弄模型。
柳画一直看着关佑西,目光由心疼到焦虑到悲哀一直不停地变化着,最后,柳画竟然无声地哭了,眼角泛着泪花。
关佑西不知道柳画为什么突然哭,讶异地看着柳画。
柳画用双手捧住关佑西的脸,深深地看着他,哭着说:“儿子,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说谎可能瞒得过你爸,但绝对瞒不过我。今天林警官说的全是真的,说谎的是你,是吗?”
关佑西大脑“嗡”的一下,慌了,他手足无错,呼吸急促,惊恐又害怕。柳画连忙抱住关佑西,说:“儿子,你把事情经过告诉妈妈,你相信妈妈,妈妈帮你。”
关佑西害怕得全身发抖,他颤颤巍巍地从自己的毛衣里抽出一根黑绳,因为他的毛衣是半高领的,所以谁都没有发现他脖子上挂着东西,黑绳系着的是一个金属零件,就是珍宝塔模型上遗失的金属塔尖,同样也是杀死关云西的凶器。
柳画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睛。